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卷 ------------ 第一回 滇南秋·大理血月(1) 遥远的天际挂着一轮圆月,月色笼罩下的大理郊外时不时传出飞禽走兽的啸声,显得异常凄凉。 寒风呼啸而过,马上乘客被狂风灌喉,发出的一声“驾”竟似呜咽。腰间长剑的下端随着身子的前后倾仰“托托托”地拍打着马鞍。 大理三月好风光。但好风光又岂只是在三月?时值深秋,别处早已草木枯黄,唯独大理附近的景致尚有一丝绿色可循,别有一番风味。云南大理素有“风、花、雪、月”四景,风者,上关风;花者,下关花;雪则苍山雪;月则洱海月。 眼看就要入冬,上关风、洱海月、苍山雪三景正是观景佳时,近月以来,大理已引来不少闲人小住,或饮酒作诗,或揽月抒怀。 马上乘客若也是游客,怎会半夜行路,风雨兼程?瞧他眼圈泛黑,面色枯黄,分明已多日未曾入眠。但若不是游客,到这边远小城何为? 路边草丛里休憩的两只麻雀被马蹄声惊醒,扑腾翅膀,掠过乘客头顶,落入另一处草丛。 乘客被这两只鸟儿惊得回过神来,心忖:“此番自昆明而来,已是两日,不知家中情况如何。更不知赵老盟主和龙问天师叔是否会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帮我们派一把。”想到“师父”,乘客鼻子一酸,想:“师父遇刺,我临走时已然昏迷不醒,这时不知有没有醒过来?” “嗒嗒嗒”,马蹄已经踏上了大理石铺就的大路。不多时,大理城门赫然可见,黑夜里便似地府阎王的头,正张大了嘴等着乘客。只是夜已深,大理城门紧闭。 乘客勒住马头,心道:“事情紧迫,若待明晨士兵开门,怎来得及?”眼见城墙较之昆明,尚且矮了丈余,忖道:“早间曾虽师父在昆明城楼习练轻功,此时正好用上。” 绕着城墙走了十来丈,找到墙边一棵小树,心中大喜:“我便向此树借力。小树啊小树,助我上城,请来救兵帮我师父。”向着小树拜了三拜,将马缰绳胡乱缠在树上,紧紧腰带,攀上树干。树本不高,乘客双足在枝桠上立稳,猛地脚下用力,身子弹向城墙。 树干往后倾斜,随即又弹回,发出“啪”的一声。 乘客在身子撞至城墙的一刻双手在墙上轻按,腰间一弯,双足在墙上踩出两个印子,身子已经上升了一丈之远。身子如壁虎般向上滑行十来丈,一翻身上了城楼。 楼上巡逻士兵刚过,并未曾发现有人潜入。 大理城白昼繁华,夜间却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百姓多不会武艺,而这大理却向来是云南武人积聚之地。“云南武林盟”在武林中叫做“南盟”。南盟盟主赵泰赵老拳师数十年前在大理创下“五行门”,日渐鼎盛。赵老拳师声势渐大,受南盟中人公推为“南盟盟主”,统管整个南盟。 南盟虽盛,老盟主却已年过古稀,管理偌大云南武林早已力不从心。手下弟子渐渐接管盟主事务,南盟有何大事均传不进老盟主耳中。南盟本来便龙蛇混杂,良莠不齐,老拳师无力经营,不少邪派人士趁机作乱,坑害百姓。民众们无可奈何,只得白日里小心谨慎,晚间门窗尽掩。 除去大理,南盟最有权势的尚属昆明和曲靖各派。曲靖有神风山庄,经营镖局、酒楼、漕运等生意,其中三位庄主文武全才,天下闻名。神风山庄便理所当然代表了曲靖所有门派帮会。昆明有醉仙门和七星剑派东西而治,只是醉仙门近年衰弱,无力插足南盟这滩浑水。七星剑派倒是门人子弟众多,其间不乏佼佼者。 这位夜入大理的乘客便是七星剑派小师弟梅灵宇,他因轻功了得,江湖上叫做“飞蝗”。 梅灵宇初次来到大理,也不曾碰上路人问路,只得自己瞎闯。走了近一个时辰,竟是没能找到赵老拳师住宅所在。眼见群星渐退,夜色显得晦涩,心道:“我不可再多耽搁,我受全派师兄弟的重托来此,若误了大事,害了师父的性命,岂不成了门派罪人?” 一声狗吠将梅灵宇惊醒,不禁心想:“似乎这一路都有狗吠之声。”忽又想:“城中百姓养狗看家护院有何不可?我多心了。”正在这当儿,道旁院内跳出一物,梅灵宇慌忙握剑在手,却见这是一只花斑大狗,落地后耷拉着脑袋走开,对梅灵宇瞧也不瞧。 梅灵宇一笑:“畜生,吓我一跳。” 狗刚走远,一队人奔了来,梅灵宇心头一凛,翻身躲进了房檐下。梅灵宇初入江湖,不通事故。但师长教诲之言,他自铭记在心:“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在意,能躲即躲,不能躲时客气应对。” 这队人走过,梅灵宇跃了下来,心忖:“他们是什么人?我是否该跟上去看看?”正要提步,大师兄嘱咐的话又萦绕心头:“行走江湖,压制好奇心尤其关键,不该管的别管,该管的尽量别管。”略一沉吟,梅灵宇步入另一条巷子。 狗吠声依然不绝,不仅如此,似有一股兰花的淡淡香气盘旋在鼻尖。梅灵宇深深吸一口气,笑道:“城中百姓居然有此名贵花木,了不得。”话音刚来,一队人的凌乱脚步声再度传来,梅灵宇侧耳倾听,有人吼道:“任何单身夜行人都有嫌疑,一个别放过。此人胆敢行刺赵佬盟主,寻到后格杀勿论。” 梅灵宇心头一惊:“行刺赵老盟主?那么是否老盟主出事了?” 忽地背心一凉,身后传来衣袂翻飞声,梅灵宇不及转身,长剑铮然出鞘,往后连刺数剑。“七星剑派”的剑法狠辣迅捷,梅灵宇天资聪颖,已得乃师七分真传。 但却剑剑落空。梅灵宇心头更惊,翻过身刷刷数剑。待看清了身后事物,梅灵宇长剑疾收,只是他出剑凌厉,一时间岂能轻易收回?手腕一转,剑尖朝自己眉间而来,梅灵宇慌忙后退,同时手上一松,扔了长剑,“当”一声落在地上。 眼前的女子一袭黑衣,胸口衣领上绣有一丛兰花,她身上散发的兰花的幽香更是尽数钻入梅灵宇鼻内。梅灵宇见她眉目间带着三分喜气,三分羞涩,说不出的动人,只看得呆了。 原来他转身刺剑时看清了身后的是个美丽女子,心头只叫:“美人儿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我怎能对她刀剑相加?”是以慌忙收剑,险些伤及自身,只是一时间退步撤剑,狼狈不堪。 黑衣女子将长剑拾起,用衣袖轻轻擦拭,轻声道:“多谢侠士手下留情。”梅灵宇被她黄鹂鸟儿般娇脆动听的声音迷得神魂颠倒,好半晌才怔怔说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梅灵宇正要找个话头,脚步声近,一群人奔了来。为首一个上下打量这二人,喝问道:“报上名来。”语态傲慢无礼,梅灵宇不禁来气,但想这群定是赵老盟主门下,自己此番有求于人,不可先失了礼数,当下拱手为礼,道:“在下梅灵宇,七星剑派门下,求见贵派当家的。” 为首那人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盯着黑衣女子,问道:“她呢?”梅灵宇正要答话,黑衣女子上前挽住他手臂,笑道:“我是他师妹。”梅灵宇一愣,但身边温香暖玉,一句“她是我师妹”脱口而出。 为首那人道:“既是七星剑派师弟师妹,便请到前面堂口休息。”手往后一招,道:“走。” 这队人走远,梅灵宇依旧呆呆痴迷,喃喃问道:“姑娘,你??????芳名可否??????那个??????可否告赐?”一回头间,哪里还有黑衣女子的身影。 梅灵宇呆呆站了一阵,猛地叫道:“啊呀,我忘了问他们赵老盟主怎么样了。”望向去路,遥见那群人又奔了来,不禁喜道:“我正要找你们,请问??????”为首那人一声大喝,手下师弟纷纷围住梅灵宇。 梅灵宇一愣,道:“我只是想请问赵老盟主怎么样了?”为首那人向后躬身道:“回禀师叔,刚才我们亲眼看见杀手烟雨与这恶贼在一块儿,还胆敢冒充七星剑派的师弟。” 一名老者鼓着圆圆的眼,上前两手叉腰,喝问:“快说,烟雨那贱人在哪儿?” 梅灵宇见这人太阳穴凸出,面露红光,是武学高手,欠身道:“晚辈七星剑派梅灵宇,见过前辈。晚辈愚钝,实不知烟雨是谁,也并没有听说过此人。”一人喝道:“胡说,刚才烟雨明明挽着他的手,还自称是你师妹。”另一人道:“不错,我们一眼就认出了烟雨来,只是想到我们技不如人,恐怕打草惊蛇,这才请了师叔前来。” 老者点点头,向梅灵宇喝道:“在我‘绝神剑’面前还敢放肆?”梅灵宇听闻他是“绝神剑”,躬身便拜,道:“原来是龙师叔,晚辈奉众师兄弟之托,前来寻前辈。” 赵老盟主三弟子叫做龙问天,外号“绝神剑”,与七星剑派掌门“七星剑客”胡向地曾结为兄弟,江湖上称为“龙虎兄弟,一天一地。” 龙问天道:“莫说你是假扮的七星剑派门人,便是真的是胡向地的弟子,你与烟雨为友,我一样可以杀了你,替胡老弟清理门户。”梅灵宇脑内灵光一现:“原来刚才那女子就是烟雨,她逃走也就罢了,偏偏拉我做垫背。”想起师父曾经说过:“越是漂亮的女子,心肠越是歹毒。”此时他百口莫辩,正不知所措,远远一人道:“五行门这群糊涂蛋,烟雨借你们纠缠梅灵宇之机,早逃得没影了,这小小计谋都看不出来?唉,五行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龙问天心头一凛:“不错,这人说得对。”但要他承认错误,一张老脸往哪儿搁?寒声道:“谁?” 旁边屋顶跃下一人,一瘸一拐的走向众人。 这人竟是个瘸子。 龙问天明知他已经中了烟雨的计,但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瘸子道:“烟雨不仅人长得漂亮,武功还好。不禁武功好,脑袋还比你们好使。你们这都不知?她杀了赵老盟主之后逃走,被你们发现行踪,想到打退你们不难,却难免讨不了好,于是利用了初出江湖的梅灵宇。她先是以美色迷惑梅灵宇,而后在这群傻瓜面前自称是梅灵宇的师妹,让你们以为梅灵宇是和她一伙的。待你们前来捉拿梅灵宇时,她早逃走了。此时恐怕已在城外数里了。” 龙问天听得暗暗点头,眼睛往周围弟子一扫,心道:“都是这群糊涂蛋,害我也中了计。”又觉这瘸子说话头头是道,定是个角色,问道:“阁下是谁?” 瘸子走得近了,是个三十岁左右汉子,留着些许胡渣。瘸子淡淡说道:“在下无名无姓,家主人赏了个贱号,叫做阿水。”梅灵宇一直在心头感激这人替他解围,抱拳道:“多谢阿水大侠。” 阿水咧嘴一笑:“我叫阿水,不是大侠。” ------------ 第二回 滇南秋·大理血月(2) 阿水。 阿水是个瘸子,众人都看得出来。一个瘸子,能有什么用? 龙问天抱拳道:“贵主人是哪位?”他见阿水谈吐不凡,背后的“主人”定然是个大人物,是以语气不敢有丝毫不敬。 阿水道:“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是个二十岁的姑娘,江湖上也没给她一个外号,闺名则不方便透露。” 龙问天乍闻他背后的主人只是个姑娘,心道:“一个小姑娘,我有什么怕的?”语气瞬间傲慢,道:“你凭什么认为梅灵宇是冤枉的?万一他真是凶手却又怎么?” 阿水哈哈笑道:“榆木脑袋,天下皆知烟雨是天下第二大杀手,向来单身一人,每次杀人时放一条狗盯哨。今夜种种迹象表明此人正是烟雨,既然是烟雨,为何你们认为梅灵宇是个帮凶?” 龙问天一时语塞,支吾不言。梅灵宇心头大喜,忖道:“原来烟雨是个杀手,难怪我一直听见狗吠,那条花斑大狗就是她的帮凶了。”心下对这阿水佩服不已。 阿水继续说道:“我已经调查清楚,梅灵宇出现在此,乃是因为七星剑派掌门遇害,他这是来搬救兵来了。”龙问天冷笑道:“烟雨的师父,谁能够害他?”梅灵宇奇道:“烟雨的师父?”龙问天道:“烟雨是你的师妹,你的师父不就是她的师父?胡向地与我相交数十年,何时听说过有个如此脓包的弟子?” 梅灵宇怒道:“师父已然奄奄一息,命我前来寻你和赵老盟主,请二位主持大局。而你却百般奚落于我,毫不将当年与师父结义之情放在眼里。哼,我师父看错你了。” 龙问天面上微红,道:“那么你师父伤在谁的手里?”梅灵宇忿然道:“不必阁下担忧了,家师有门人子弟数百,不必求于旁人。我此次大理之行想来也不算冤枉,毕竟识清了某个衣冠禽兽。” 龙问天怒不可遏,偏偏他失理在先,若是猝然发作,那位不知底细的阿水站在一旁,自己却讨不了好。权衡再三,道:“既然烟雨已经逃出城,不如这就去追。” 阿水哈哈大笑道:“烟雨的轻功何等了得,你辈宵小岂能追上。”龙问天强忍怒气,道:“恐怕阁下才是烟雨的同谋吧?你在这儿转移我们注意,拖住我们,以让烟雨有足够的时间逃走,是也不是?嘿,论及轻功,莫非你这瘸子就能够追得上她?” 梅灵宇对阿水极具好感,听见龙问天辱骂阿水,嚷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阿水却仍是面不改色,道:“我这瘸子未必追得上烟雨,但你是万万不能的。”龙问天心头一寒:“此人胆子这么大,恐怕真有些来头。”对阿水拱手道:“阁下到底是谁?” 趁着说话的功夫,阿水一瘸一拐的到了众人面前,道:“我就是阿水,阿水就是我。” 龙问天心头更惊:“此人当真深藏不露,恐怕是个狠角色。刚才他那些分析头头是道,定是武林中成名的好汉,我可惹不得。”拱手道:“阁下若不嫌弃,便请到五行门小住数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阿水笑道:“那就不必了,赵老盟主一死,大理城势必一片混乱。我在这儿得不到好处,恐怕还得惹上一身腥。这就告辞了。” 瘸着腿,阿水又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来的快,去得也快。众人始终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 梅灵宇见阿水走远,抱拳道:“各位,在下这也就走了。”龙问天心中的气没处发,喝道:“往哪里走?”不见他拔剑,但剑尖却忽的刺向梅灵宇胸口。 梅灵宇吃了一惊,但他号称“飞蝗”,岂是浪得虚名?见他双足一点,滑后丈余拔剑出鞘,斥道:“我尊你是长辈,可莫要苦苦相逼。”龙问天怒道:“逼你又怎地?”他五行门有五套厉害功夫,第一的便是“金行剑法”。 龙问天怒火攻心,剑上毫不留情,夜色中长剑银光霍霍,犹如一条银龙绕着梅灵宇周身要害。龙问天称雄江湖数十年,梅灵宇却初出茅庐,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连避三剑,正欲还手,龙问天的剑已经刺到手腕。梅灵吃痛,长剑脱手。龙问天长剑吸住梅灵的宝剑,喝道:“快请余大捕头。”剑光连闪,梅灵四肢经脉具损,摊倒在地,兀自心想:“谁是余大捕头?哎哟,不好,他是要将我抓入监牢。”想要挣扎起身,龙问天一脚踩在他胸口,踢得他五脏剧痛,呻吟出声。 龙问天犹不解恨,照着墙壁连砍数剑,只见石屑纷飞,灰尘遍布。 剑收人止。龙问天还剑入鞘,道:“梅灵宇勾结烟雨杀害赵老盟主,我们亲眼所见。然则烟雨轻功超群,让她逃了。所幸梅灵宇不敌,被我们擒获。”门下弟子素来如此冤枉他人,一人接口道:“梅灵宇意图反抗,被师叔连斩数剑,毁了经脉。” 梅灵痛苦呻吟,心头将眼前这群五行门人骂了几千几万遍。 一群人奔了来,梅灵迷迷糊糊的只听见铁链碰撞发出的“当啷啷”的声音,心道:“八成是那什么捕快来了,我完了。”想到师父生死不知,而自己前来搬救兵却反被陷害,胸口冤气不吐不快,叫道:“冤枉――” 大理城外十里,黑衣女子骤然停步,侧耳倾听,喃喃道:“是不是听错了?”摇摇头,施展轻功往前。 大理城外五里,瘸腿汉子也停了下来,听了一阵,摇头道:“五行门当真一代不如一代,唉,还是早日回去交差为是。” 曲靖城外不远处有家客栈,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座客栈是神风山庄的产业,是以无人敢在此惹事,此处的生意当真通达四海。 瘸腿男子阿水步至门外,望着随风摇摆的酒旗,道:“我又回来了。”店小二奔出门来,唤道:“阿水来了?我家掌柜正要找你。”阿水点点头,轻车熟路的进入后院,在一块假山上轻轻一拍,钻入假山移动后现出的一道石门。 门内是一间书房,房中端坐了一位五十来岁儒生。阿水躬身道:“二爷。”儒生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细细品读手中书本。阿水似是料到这人会这般,自行在一旁坐了,闭目养神。 待儒生终于将手中书本合上,道:“事情办得如何?”阿水垂手站到一旁,道:“七星剑派掌门胡向地遇刺,我便奉了三爷之命前往昆明,在昆明查探数日,得知胡向地是伤在杀手烟雨手中。而后得知烟雨将要往大理害赵老盟主,是以一路赶往大理,但属下去得晚了,烟雨已经得手。” 儒生“啊”一声,问道:“赵老盟主也遇害了?”阿水道:“不错,我还遇见了七星剑派的梅灵宇,知他与二爷相识,本欲照料于他,只是我追击烟雨心切,一时疏忽,将他送入了虎口。” 儒生点头道:“他初入江湖,本该吃些苦头。只是……两大派掌门连续遇害,你认为是谁雇了烟雨?”阿水道:“能花千金雇烟雨的人,天下间却也不少,属下未能查明,请二爷恕罪。” 儒生长叹一口气,道:“这样吧,你也不用回去见大哥三弟了,你继续出去追查此事。两大派掌门接连死在同一人手里,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视。” 阿水点头道:“只是小姐……”儒生笑道:“亏你还记着她,翎儿一直嚷着外出寻你,你更不可见她,否则谁也挡不住她闯荡江湖。”阿水笑道:“是。” ------------ 第三回 滇南秋·朦胧烟雨(1) 大路上走来一人。 远远看去,背负长剑。 茶亭内闲聊的两个市井之徒正在谈论,一个道:“这人是个女子。美人胚子。”另一个道:“你怎么认为是女的?明明男装打扮。” 两人三两句说不对口,竟争执了起来。口头辱骂片刻,二人打成一团。 茶亭里其余人也不好劝,这些市井无赖,谁劝谁倒霉。 眼见一个人鼻内流血,另一个眼圈乌黑。路上那人走得近了,他伸出袖子擦擦汗水,道:“店家,来碗茶。”口齿清晰,娇嫩动听,竟真的是名女子。 那二人停了下来,一个哈哈大笑道:“看吧,果然就是女子。” 行人一双凤眼瞪视二人,步入亭子。 店家笑盈盈端了碗茶上去,行人伸手接碗,就这时,店家袖里飞出一柄匕首,直刺行人小腹。 便这同时,打闹的二人一左一右扑向行人,手中赫然多了两柄匕首。 行人虽是男装打扮,但却是女子,如何敌得过这三人偷袭?这三个七尺男儿,又为何行刺一名女子? 茶亭内其余人不禁为这女子捏一把汗。 但三人行刺的同时,女子将手中茶碗一翻,扣在店家的匕首上。只见她手一荡,那人匕首已经脱落。 匕首落地的一瞬,女子双足后踢,将那二人踢一个筋斗,摔在地上。 茶亭内众人不禁喝彩。 女子喝道:“你们追了我一日夜,到底有何企图?”三人赤手空拳又上,围住女子。 茶亭内其余人均想:“这女子懂得功夫,这三个地痞还是识趣些的好。” 女子冷笑道:“你们自大理追到这里,为何不肯罢休?嘿,除非你们杀了我,否则姑奶奶一定将你们的恶行告之武当,请武当高人主持公道。” 一人道:“胡说八道。”挥拳便打。 女子后跃至路上,招手道:“来来来,我们七星剑派虽然人少,却并不是怕了你们五行门。” 两人跃上前和这女子斗成一片,另一人撮嘴为哨,三长两短一过,远处传来同样的哨声。 女子身手极佳,三拳两脚打倒两人,飞腿连踢旁边一人。 那人明知不敌,猛地一扑,一把抱住女子双腿,叫道:“各位大哥,我是五行门弟子,这个蛇蝎女人是七星剑派人,她诬陷我们杀害她的师兄。同是大理百姓,可不能放她走了。”茶亭内众人面面相觑,均想:“你五行门作恶多端,谁诬陷谁还不一定呢。”都是喝着碗里的茶,不愿帮忙。 女子被人抱住双腿,羞得满脸通红,道:“快放手。”男子戏谑道:“姑娘的身体好香,两位师弟也来抱抱。”女子大怒,一掌斩在这人背心,这人软软倒在地上,竟似是死了。 另两人嚷道:“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莫叫凶手跑了。”女子大急,跺脚道:“我不想杀人的,我……不是故意的。”本来娇羞的脸,此刻急得大汗淋漓。 远远一群人奔来,一人叫道:“贼婆娘站住,还我师侄命来。”女子更急,若是一走了之,觉得自己杀了人,不可逃走。但若是不走,被这群人围住后更难脱身。 这女子正在犹豫,那群人已经奔近了。为首一个须发半白,众人均识得,他是五行门如今的三位当家之一――“绝神剑”龙问天。 女子见众人近了,自己这时再走已然不及,索性拔剑在手,婷婷而立。 龙问天一跃至女子身后,道:“俞姑娘,你先大闹五行门,后又杀了我师侄,想就这么走么?”姓俞女子怒道:“你五行门害死我师哥,怕我回去请帮手,这才绞尽脑汁陷害我,是不是?” 龙问天笑道:“你杀了本门弟子,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何是陷害?”姓胡女子有口难辩,顿足道:“你……你害我师兄在先不说,居然百般坑害我,我……我……我杀了你。” 长剑疾刺,直逼龙问天面门。这一剑劲风霍霍,剑上功夫却也算是了得。龙问天哈哈一笑,剑鞘搭在女子剑尖上,喝道:“放手。”他手上运功,使得剑鞘重若千斤,姓胡女子虽习有武艺,奈何毕竟力穷,长剑直垂至地面。 龙问天伸足一踢,道:“你还是随我回去吧。”女子看清脚的来势,撤剑欲躲,但脚来得太快,实在是躲不胜躲,小腹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往后摔出,溅起灰尘。 女子翻身起来,小腹痛如刀绞,眼耳口鼻尽是沙石泥灰,好不难受。但她红了眼,又要扑向龙问天。 龙问天又是一脚踢出,将女子踢入亭子,腰背撞在杆上,疼得她眼里泪水直流。 龙问天哈哈大笑,伸足点起地上长剑,剑身在他脚底转个圈,激射女子。这姓胡女子已经疼得不能动弹,如何躲避? 眼看剑就要刺中女子,忽的亭子顶上一空,一物伴随瓦片木块掉了下来,砸落长剑,直压住剑身。 众人看时,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满脸胡渣,正阴森森望着龙问天,道:“我们又见面了。” 龙问天心头颇有些畏惧,道:“阿水?”阿水冷冷道:“是我。”起身扶起那名女子,道:“一直没把五行门人当做好汉,不料今日居然欺负起女子来了。”女子擦擦身上灰尘,道:“你……你是武当高人?” 龙问天忖道:“这人真是武当门人?那还是不惹为妙。”阿水淡淡说道:“莫不是只有武当弟子才可以助人?”那女子慌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龙问天心道:“不是就好,今日仗着人多,必然将他废了。”喝道:“你胆敢与五行门为敌,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也罢,我今日就送你们上黄泉路。” 阿水将那女子扶至一旁坐下,道:“我早想领教绝神剑的威力。” 龙问天凝神握剑,剑出六方。他这套“六方六圆剑法”乃是赵老盟主老年所创,威力非凡。 一剑如六剑,封住阿水周身六方。第二剑幻成剑阵,困住阿水。 阿水伸掌往前拍,却遇上一道无形阻力,将身子震得后退数步。阿水反应迅捷,双掌上下左右连拍,竟是均有一道气墙挡路。但他丝毫不惧,身子骤然后滑。 龙问天长剑再出,一道气墙笼下,欲将阿水逼入死路。 阿水后滑丈余,猛然跃起。龙问天打出的气墙也正当头罩来。便这时,阿水腰身一弯,身子折成一个球,在空中连滚三圈落地。 他这一滚,龙问天的剑招已不管用。见阿水脱困,长剑直刺。阿水头也不抬,一掌打出。这一掌之力犹如惊涛骇浪,龙问天不得不一跃而起,纵上一棵大树。 阿水犹似头顶长了眼睛,一掌上翻。掌力汹涌,树枝寸断,落下地来。龙问天只得又跃开,半空里连出数剑,将阿水笼罩其中。 阿水冷笑一声,身子左倾,犹如穿花蝴蝶搬掠入五行门弟子群中。眼见三柄长剑刺来,身子右倾,将三剑击落。三剑落地的同时,阿水的身子又回到原位,向龙问天劈了一掌。一掌打出,另一掌接踵而至。但却使的均是左手,右手自始至终垂在腿侧。 龙问天不及躲避,长剑上灌入内力,身子如旋风般扑向阿水。 他的剑术在云南称雄,内力也自高强,剑上所带真气破了掌力,直逼阿水。阿水凌空而起,右手甩出一道金光,射入地下。 ――他终于出右手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龙问天正这样想,金光从他前面一尺的地上飞出,直射向咽喉。 龙问天一惊更甚,身子后仰欲避。他的身法也算快捷,但金光更快。他只仰了一半,金光射中嘴唇,沿鼻梁而上,擦破额头皮肤,射入其后树上。 龙问天吓得不轻,往后狂奔数步,鲜血自下颔流下,滴入胸口衣服,心中直道:“不可能,这人怎能打败我?”定一定神,持剑再度冲上。 阿水拍拍手掌,左掌一招,一道掌力排山倒海般击去。朗朗晴空下,伴随掌力隐隐发出阵阵虎啸狮吼。龙问天长剑一绕,一道剑阵在胸前集结,但内力尚未提起,掌力已至。他只觉胸口激荡,身子往后倒飞,重重摔在地上。隐隐见阿水在阳光下目光冷峻,不禁打个寒噤,昏了过去。 ------------ 第四回 滇南秋·朦胧烟雨(2) 阿水首次出手,竟在数招内轻松击败成名多年的龙问天,吓得五行门下弟子战战兢兢,欲退不敢,欲进不愿。 好在阿水及时说了句“抬着你们师叔走吧”,众弟子如释重负,但又谁都不敢上前抬人。 阿水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上前问那女子道:“姑娘感觉如何了?”那女子见眼前这人武艺超群,扑通一声跪下,道:“求大侠救我师兄一命。” 阿水连忙伸手扶住,道:“你师兄是谁?若他真是怀有冤屈,在下定全力施为,但若你胆敢骗我,嘿嘿,须莫怪我绝情。”那女子叩首道:“小女子不敢有半句假话。”阿水道:“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那女子道:“我叫俞茵茵,是七星剑派弟子。不久前师父遇害,临终前派了师兄梅灵宇赴大理求救。可是师兄一去十天,杳无音信,师父他老人家也因伤重……去世……了。” 阿水轻叹道:“胡向地也算是一方英杰,不料死在烟雨一介女流手中。”俞茵茵泣道:“大师兄料理了后事,觉梅师兄此行不回必有隐情,于是派我和另两位师兄前来查探。五行门一众贼人竟然将我们三人拒之门外,扬言若不离开大理,定教我们……尸骨无存。” 俞茵茵声音动听娇嫩,讲述这些事来铿锵有力,旁边众人无不义愤填膺,唯独阿水依旧面不改色,瞧不出他是喜是犹,是怒是恨。 “我们三人觉得其中大有玄机,准备夜探五行门。二位师兄命我在墙外把风,他二人进五行门祥查。我……我久等他们不回,翻上围墙准备进内寻人,便这时……我竟然看见……看见……两位师兄已死在刀下。” 讲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众人都是大理百姓,知五行门作恶多端,不敢出言安慰。 阿水淡淡说道:“说下去。” 俞茵茵道:“我想要去抢回尸体报仇,无奈武功低微,有心无力。于是准备离开大理,往武当寻武当大侠主持公道。可是我还是被发现了,于是改换男装,到了此处。” 阿水点点头,道:“姑娘如今欲向何去?”俞茵茵茫然摇头,半晌方斩钉截铁说道:“我要报仇。请大侠替我报仇。” 阿水摇头道:“我自己尚且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他事。”俞茵茵跪下求道:“请大侠教我功夫。”阿水笑道:“那更不行,我是别人门下奴仆,怎能收徒?”俞茵茵慌忙说道:“那么大侠的主人是谁?还请指点我寻到他,拜他为师。” 阿水摇头道:“我的主人只是一个比你小几岁的姑娘,又怎么能教你功夫?你还是去寻武当高人吧。”俞茵茵失望至极,道:“如此……小女子只好千里赴湖北寻武当大侠了。”阿水点头道:“正是此理。这样吧,我正好也要北上,不如就送你一程,也妨五行门再次偷袭。”俞茵茵喜不自胜,捡起长剑跟在阿水身后。 阿水一路沉默寡言,对俞茵茵的长篇大论爱理不理,偶尔应一声,也只是“嗯”,“哦”而已。俞茵茵渐渐也失了兴致,嘟着嘴赌气,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市集,阿水道:“找间客栈住下,明日我们便分手。” 俞茵茵学着阿水,白眼一翻,道:“哦。” 夜色渐黑,阿水独自端坐房中,低声叹道:“恐是变天了,多年的旧伤复发。”左手挽起右手袖子,手腕竟赫然一道刀疤。原来阿水这只右手手筋已断。那却又为何能习得高深武功? ――近年虽习有武艺,这右手却始终不能复原。何种武功才能生筋长肉? 挽起裤脚,左腿腿骨突出,他这腿竟也是伤重得无法复原。 ――都道好事多磨,我阿水手断脚残,又遭朋友出卖。为何无法成就大事,无法练就高深武功,报仇雪恨? 阿水想着心事,恨恨不已,断了筋的右手捶在桌上。 他这右手手筋已断,却仍活动自如。腿骨受伤,依旧练就轻功。这等非凡造诣,天下已无人出其右。 不知何时,俞茵茵的头自窗户里探了进来,笑道:“大侠,你在想什么?” ――她怎么悄无声息的就来了?还是我想得太入迷,没有听见?我阿水受世人折磨,若不能提高警惕,又怎能自存于江湖? 俞茵茵跳进房屋,道:“你饿了吧?下午我见你吃得少,是不是客栈的饭菜不合胃口?”她笑得天真烂漫,阿水不禁怦然心动,道:“是。” 俞茵茵噗嗤一笑,道:“想不到你也有饿的时候。”左手自后伸出,竟提着一个篮子,右手自后伸出,提着一壶酒。 篮子内是一只烤鸡,正散发着热气。阿水不禁吞一口口水,冷冷说道:“我不喝酒。” 俞茵茵摇头道:“不喝酒有什么趣啊?”打开酒壶喝了一口,放到阿水身前,酒香四溢,是难得的好酒。 俞茵茵见阿水光是吃肉,道:“我喝两口,你喝一口如何?”举起酒壶大喝两口,再次放到阿水面前。 阿水依旧不理,自顾自的啃着鸡翅。 俞茵茵问道:“总算你吃了我买来的肉,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好?”阿水点头道:“好。” 俞茵茵问道:“你打败龙问天用的是什么功夫?”阿水道:“我使的是一套掌法,只有十三招,每招毫无变化,但威力不凡。”俞茵茵伸手比划几招,道:“叫什么名字?” 阿水道:“武功是我自创的,叫做‘神游九州十三翻’。”俞茵茵点头道:“十三翻?那么你这一套掌法是身居下端,掌往上打?” 阿水不禁一鄂,道:“没想到你武功低微,见识却不凡。” 俞茵茵继续追问:“那你手里打出的金光是什么?”阿水道:“金针。” 俞茵茵若有所思般点点头,道:“原来你最厉害的是暗器和一套自创掌法。” 便这时,阿水豁然起身,喝道:“什么人?” 窗户尽毁,冲进数名黑衣刺客。 俞茵茵“啊”一声,躲至阿水身后。 阿水伸右手拉住俞茵茵,不由退后一步。 面对数名蟊贼,他倒丝毫不惧。他惧的是屏风。 屏风上绣“四海江山图”,山雄壮,水秀丽。 ――屏风后躲着的才是主角。 这美丽山水后流露出的,是一股浓浓的杀气。只有绝顶杀手才能有如此杀气,夺人心魄,摄人心魂。 天下间绝顶杀手不多,阿水道:“天下间能够散发如此杀气的,只有七人。” 俞茵茵竟还能够说话,问道:“哪七人?” 阿水道:“第一当是烟雨楼的头牌杀手,江南。” 俞茵茵道:“江南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烟雨楼楼主,无人知其身世。” 阿水道:“第二便是江湖上近日连杀数名高手的烟雨。” 俞茵茵道:“江湖上认为烟雨是烟雨楼杀手,其实不然。烟雨并无任何组织,自由行走于江湖。” 阿水道:“所以我查了几天,也没能查到一二线索。” 俞茵茵问:“那其他五个呢?” 阿水道:“其他五个便是近年新起的月湖宫的五位杀手,金、木、水、火、土。” 俞茵茵问道:“那这个人是?” 阿水微笑不语,半晌方劈出一掌。 屏风乃上好楠木所制,被这一掌劈得粉碎。木屑落地,一人肃然而立,面有土色,仿佛刚从地府出来。双手垂下,直过膝盖。这人虽是男人,却穿着一条绣着些许花草树木的裙子。裙子长得拖在地上,但却一尘不染。 阿水道:“你便是月湖宫木行者?” 俞茵茵惊道:“是他?” 木行者道:“阁下的‘神游九州十三翻’果然威力不凡。”俞茵茵道:“他只打碎了屏风,又没伤到你,有什么威力?” 木行者摇摇头,道:“他打碎屏风这一掌破了我的障眼法。” 俞茵茵奇道:“你刚才用了障眼法?”木行者道:“刚才我在屏风内,而不是屏风后。如果不打碎屏风,你们都无法看见我的身体。” 木行者修炼‘五行木遁术’可以将身体依附于任何木制事物,攻人于无形。 俞茵茵睁大了眼,叹道:“阿水大侠这么厉害?” 木行者盯着阿水,道:“你为何能够发现我?” 阿水道:“杀气。” 木行者不禁一震,慎重说道:“杀气重的人才能够感觉到别人的杀气。阁下当真是无名人阿水?” 他的双手缓缓伸起,竟似木头般僵硬,抬起的同时还发出“吱吱”的声音。 ------------ 第五回 滇南秋·朦胧烟雨(3) 室内无人敢喘气,都屏住呼吸盯着木行者。 俞茵茵忽道:“阿水大侠的十三翻居下临上,如今平地相处,是否略占劣势?”阿水眉目一动,沉吟不语。 木行者枯木似的掌渐渐举高,猛地大喝一声,扑向阿水。霎时间,周围桌椅随着他的身体一齐跃来。 每一截木头都抵得一柄利刃,所夹杂的真气刮在阿水面上、发上、衣上,皮肤隐隐作痛。 俞茵茵自阿水身后探出头来,只见眼前似有无数鬼魂持着刀、剑、棍、枪、叉袭来,不禁后退一步,身子略微发颤。 阿水丝毫不动,道:“区区幻术,能奈我何?” 举掌正欲拍向鬼魂间的木行者,忽的阴风一过,木行者突的消失,无踪无迹。然则鬼魂刀剑却真的不能再真。 最长的一根枪尖刺至阿水身前,阿水依旧不动。枪尖刺进身体,迸出鲜血。阿水依旧不动。 幻术?若是幻术,为何能够伤人? 眼看刀剑齐至,便似数百甲士齐扑向阿水。他能否抵挡? 便这时,阿水身子一弹,两掌连发。两掌拍完,身体已经跃进了无数鬼魅甲士中间。 俞茵茵的话再次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内:“阿水大侠的掌法自下打上才威力不凡,如果他只能待在上面,是不是就不能使这掌法?” 于是,木行者幻化出的鬼影封住了屋子的下端,上部空旷。 阿水的十三翻既然居下往上打才能威力惊人,如今在下部已没有他立足之地,威力岂不是不能完全发挥? 掠入鬼影中的阿水此刻身形尽展现在屋子上空,看不出有任何的残疾。 俞茵茵惊道:“阿水大侠,你的嘴角为何已带血渍?是不是受伤了?” 阿水冷笑道:“胸前中了一枪,早已受伤。” 木行者隐身在鬼魂甲士中,无踪迹可寻。但他却控制着这些小鬼,数十鬼影张嘴惨叫,夜色里阴恻恻的,好不恐惧。 俞茵茵虽尽力保持冷静,却忽然间被这鬼哭狼嚎声震得喉咙带甜,叫道:“这么厉害的功夫。” 心道:“不知阿水怎么对付?” 便这时,阿水忽的张嘴仰天长啸,声似雄狮,震耳欲聋。他这竟是正宗的佛门狮子吼。 两股声音一正一邪,相互掩盖,片刻间,周围又是一片静。 俞茵茵经这狮子吼,胸间烦闷尽扫,拍手道:“阿水大侠原来是少林高人门下。” 阿水忽的身子一翻,头下脚上往下俯冲。手掌一合一开,两掌齐往下拍,一股掌力便似一张大网罩下,将鬼影尽数笼罩。 他这俯冲之力势不可挡,鬼影渐消。突然间,余下的鬼影渐渐聚合,木行者的身形再次出现。阿水的掌不收,往右一转,继而拍向木行者。 木行者枯木似的手握拳迎上。 只听“咔嚓”一声响,木行者的手肘尽断,不带一丝皮、筋、血,便这么掉在地上。 阿水收掌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的十三翻不仅是自下往上,也可自上往下。至于该往何方发掌,掌力如何,尽在我掌控之中。” 木行者委顿在地,他木头似的身体也变得灵活,有血有肉。他的断手处也渐渐流出鲜血。地上的断手本似木头,这时也变成肉体。 阿水道:“你的幻术遭我所破,但我也受了重伤。这并不是你学艺不精,修炼木遁之术似你这般得心应手,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的幻术加上你的音波功摄人心魄,近年来名气大燥,也算有因。可惜你碰上了我,碰上了懂得天下最纯正的佛门狮子吼的人。” 木行者忍住疼痛,颤声道:“败在阁下手中,我心服口服。只是如今已残,活着徒增烦恼。” 身子疾弹,撞向窗外一棵大树。 阿水慌忙一把抓住木行者脚踝,道:“你何必……” 便这时,木行者的脚一滑,踢向阿水胸口。 这位杀手果然冷血,他猜得阿水不会见死不救,是以撞向窗外。待阿水拖住他的脚踝时,他顺势踢出数脚。 阿水不料木行者如此卑鄙,大喝一声,一掌斩向木行者小腿。但他虽斩中木行者,胸口却也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木行者小腿挨了一掌,摔在地上,动弹不得。阿水本来受伤,胸口挨了一脚,这一脚既有他后拖木行者之力,也有木行者后踢之力,两力撞胸,实在难以强忍,退后数步,喷出一口血箭,瘫坐在椅子上。 木行者哈哈大笑,背靠墙壁站起,道:“阿水?无论你是何人门下,背后有何等英雄撑腰,今日都饶不了你。” 他踢中阿水在先,被阿水斩一掌在后,受伤比阿水轻。加之他周身正如木头般,只是中气不足的一掌,无伤大雅。 俞茵茵竟还没逃离屋子,站在墙角,说道:“我终于是明白了。” 木行者问道:“明白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竟一直不向俞茵茵动手。 俞茵茵道:“阿水起先原地不动,硬挨了你的鬼影的一枪,而后再动。这是为何?他既能打败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动手,而要先受伤? 我想他硬挨一枪,是为了探清你的虚实。所以才能一招致胜。”木行者点点头,若有所思。俞茵茵继续说道:“他当时定然已经运内力护住前胸,那一枪伤得他并不重。而后以十三翻的掌力硬破你的幻术,受了一点内伤。这伤也并不重。再后来挨你一脚,这才是真的受了重伤。” 阿水一直喘着粗气在听,这时说道:“我也明白了。” 木行者与俞茵茵齐问道:“明白了什么?” 阿水道:“明白了今晚到底有多少刺客。” 木行者一指站在墙边的一众黑衣人,道:“你不识数?我以为你一开始就数清楚了,原来才数明白。” 阿水道:“杀手只有两个。”木行者道:“哦?” 阿水道:“你只是今晚的配角,你的目的是消耗我的体力,尽量使我受伤。”木行者眉目一扬,道:“可是我不仅消耗了你的体力,还使你受了重伤。” 阿水道:“能请得动天下五行杀手的人很多,请动你们需要三百两,区区三百两,任是谁都出得起。”木行者道:“不错,我和四位师兄弟的酬金不高,因为我们杀人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寻找乐趣。今晚,我就很开心。”他的双手已断,却丝毫不觉疼痛,煞白的面庞看来比适才的鬼魂幻术更可怖。 阿水道:“但是请得动天下第二杀手烟雨的,云南这块地方只有一家。” 烟雨?谁是烟雨? 俞茵茵哈哈笑道:“阿水果然聪明,不错,我就是烟雨。” 阿水并不惊讶,道:“五行门赵老盟主和七星剑派胡向地,都是死在你手吧?” 烟雨嘻嘻一笑,道:“正是奴婢。” 阿水淡淡一笑:“我查了几天,总算有所收获,你们且听听我怎么说,看我说得对是不对。” 烟雨索性坐在床上,道:“你说。” ------------ 第六回 滇南秋·朦胧烟雨(4) 客栈内的客人被木行者的鬼哭狼嚎吓跑,如今已空无一人。就连店老板也不愿回来。 热心的百姓报了官,但官差听得打斗声,知道是江湖上恩怨仇杀,不愿插手。 阿水依旧瘫坐在椅子上,道:“听闻赵老盟主的大弟子叫做卢甲子。”烟雨道:“不错,传闻他的母亲六十岁才生下他,所以取名甲子。” 阿水道:“三个月后就是云南武林新选盟主的日子,云南能够有资格争夺的,只有五行门、醉仙门、七星剑派和神风山庄。近年来醉仙门日渐衰落,无力争夺。其余各派也没出什么新秀,下届盟主之位恐怕还是六十多岁的赵老盟主的了。” 烟雨问道:“这跟卢甲子有何关系?” 阿水道:“卢甲子想要当盟主,首先得除掉七星剑派掌门胡向地、五行门赵老盟主以及神风山庄武学彬大庄主。可是神风山庄有三位庄主,其中有两位是武学高手,除去他绝非易事。卢甲子便心生诡计,雇了杀手杀掉胡向地和赵老盟主,如此一来,众人便会把矛头指向神风山庄。” 阿水一口气说那许多话,不禁额头渗汗。木行者与烟雨均想:“看来他的确伤重。”阿水半晌方道:“卢甲子到时率领云南各界合力除掉神风山庄,他则当仁不让的坐拥盟主宝座,是也不是?” 烟雨道:“你凭什么认为是卢甲子的阴谋?万一这阴谋是五行门的龙问天所出抑或是神风山庄故意而为之呢?” 阿水道:“十日前,卢甲子手下曾运一批珍宝前往月湖宫,我便有所怀疑。但想月湖宫乃新近崛起,不会招惹武林是非。而后不久,卢甲子支出一千两黄金,去向不明。我的矛头便指向了你。” 烟雨道:“为何不是天下第一杀手江南?” 阿水道:“不错,武林中的杀手酬金高达一千两黄金的,有江南和你烟雨。可惜……” 烟雨道:“可惜什么?” 阿水道:“江南在你们眼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可在我这里,他却是我至交好友。” 烟雨一愣,道:“天下第一杀手江南是你好友?” 阿水点头道:“不错。” 烟雨不禁神往,道:“我生平之愿便是和江南一决高下。我和他位居武林杀手榜前二,却未曾一见。唉,也不知他长什么样。” 阿水道:“你想要见他?”烟雨点头道:“不错。” 天下第二杀手如今却面露羞涩,道:“江南是所有杀手的楷模,也是我……神交已久之人。若此生能和他相知,哪怕片刻功夫,于愿已足。” 阿水和木行者都是一呆,冷血杀手居然对另一位冷血杀手动了感情? 杀手也有感情? 当年杀手中有一对夫妻,也是声名在外。那便是烟雨楼杀手伉俪――卢氏夫妇。二人杀人无数,却因大侠李若文一席话,归隐田园,不知所踪。 但卢氏夫妇终究只是位列前八,不曾有过惊人之举。 烟雨是天下第二杀手,若她恋上第一杀手江南,并结为连理,岂不是美谈? 阿水道:“看不出阁下对江南一片深情。” 烟雨道:“若是阁下能够引荐我结识他……” 阿水摇头道:“这可万万不能。江南与我相交已久,但他不曾透露我的行踪,我不曾透露他的行踪,此乃我和他的第一约定。”顿一顿,道:“况且你和木行者受卢甲子所雇,杀了两位江湖英雄,又受他之命暗杀于我,与我已不死不休。你们今日若死在我手中,则与江南无缘。若你们杀了我,江南寻你们报仇,尚有一面之缘,但彼时性命相搏,又怎会顾及你对他的情意?” 烟雨不禁一呆,双手托腮,望着窗外。身为天下第二杀手,此刻却儿女情态,毫无杀气。可见人在一世,必有凶残狠绝一面,亦有缠绵悱恻之念。 木行者喝道:“还不快杀了他。” 烟雨回过神来,怒道:“我烟雨何时受人威胁?你对我吼什么?” 手一扬,打出一道掌力。 木行者已经断手,如今腿上又伤,躲避不及之时,只得往侧翻滚,摔在地上。但好在此举虽显狼狈,却能避开烟雨的一掌。 烟雨这一掌既出,也不管木行者能不能避,手腕一转,劈向阿水。 阿水早已料到,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撑,凌空跃起。随即身子猛地一折,便似一个球滚向烟雨。 烟雨豁然惊醒:“白日阿水击败龙问天不就是用的这个身法?我怎大意了。”她已在床边,无路可退,当即抓住被子向阿水罩来,随后连出十八掌,封住被子四周,同时间,手中多了一条细铁链,往被子中心砸去。 她扔被子、出掌、出链一气呵成,丝毫不乱。天下第二杀手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阿水一掌将被子打得粉碎,见铁链已至,并不闪躲,反而身子骤然前倾。 铁链上长有倒钩,直刺入阿水胸腔,磨得骨头咯咯作响。但他似并不觉得疼痛,身子又前倾一步,左手已经拍在烟雨肩头,右手打出一道金光。 烟雨这一刺本是虚招,她知阿水武功高强,是以这一刺后有十来个变化,每个变化都足以取掉重伤的阿水的命。 不料她正要变招,阿水的身体主动靠前,“自己受伤”。她一鄂之时,立刻明白阿水是用身体制住自己的武器,过后方才出招。但她只是想得明白,阿水已经击中了她一掌一针。 烟雨吃痛后退,但手上铁链不放,将阿水体内肌肉拉了出来。 此时若换做别人,早已倒地昏厥,但阿水虽疼得面目通红,大汗直流,却仍打出了两道金针。 烟雨右肩骨被阿水一掌打错位,右手提不起来。左胸被击中一枚金针,半边身子僵硬,受伤不轻。眼见两枚金针袭来,烟雨双足用力,往后倒翻个筋斗躲开,但她身子刚落在床上,一枚金针扎在小腹要穴上。阿水吐着鲜血扑在自己身上。 烟雨拼命挣扎,却苦于下身也无法动弹,叫道:“木行者,还不快动手。” 看向木行者时,却见他的小腹竟也插着一枚金针。不禁叹道:“阁下功夫高强,耐力无边,烟雨甘拜下风。” 阿水头脑昏沉,好不容易清醒,见自己扑在烟雨身上,慌忙倒在一边,道:“承让。” 原来他被烟雨的倒钩铁链拉出胸腔肌肉,疼痛难熬,奋力打出两枚金针,见烟雨已然躲了,心头却清醒无比,于是连发两针,一针刺木行者,另一针刺烟雨。 但他的真力只够刺一针,见木行者倒地。手持另一针扑向烟雨,刺她小腹穴位。 他虽是刺中了,体力不支,立足不稳倒在烟雨身上。 ------------ 第七回 滇南秋·生死一梦(1) 阿水奋力击败两位成名杀手,自己也力竭,倒在烟雨的身侧。 但他却疏忽了,木行者随同带来的,还有七名黑衣人。此时就算普通百姓前来,也能杀了他。更何况是七名黑衣武士? 阿水叹道:“我阿水此生心愿未了,想不到就此死了。” 烟雨不禁问道:“你有什么心愿,待你死了,我可帮你完成。” 不仅是阿水觉得惊讶,烟雨也觉失言,支唔着解释道:“我是说……我尽量帮你……不是……我的意思是……” 阿水道:“谢了,只是你帮不上这个忙。” 烟雨心中忽然觉得怅惘,道:“你为何耐力如此之好?挨了一枪、一脚、一链,每次都足以致命,而你却现在仍不死。” 她实在不愿在“帮忙”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但仍想聊其他的话题,恐怕是因为阿水和她的心上人江南是好友,也可能是因为被阿水的武功、耐力所折服。 阿水叹道:“或许是我命不该绝。我一生多次重伤,要是每次都死,现在已经死了七八次了。” 烟雨不禁问道:“所以你才瘸了腿,伤了手?” 她越追问越有兴致,意欲了解阿水过去的每一天是怎么过的。 阿水点点头,他伤口依旧疼痛,说话时都是颤抖着声音。 烟雨继续追问:“那你瘸腿时,江南为何不来帮你?” 阿水心道:“问来问去,她还是想了解江南。” 道:“那时我还年幼,江南也年幼,如何救我?” 烟雨心头一动,道:“江南年纪跟你相仿?” 阿水只好又点点头。烟雨笑道:“有人说江南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爷子,有人说他是个小娃娃,有人说他是个女的。但我一直认为,他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哈哈,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 嘴上这样说,心头不禁神往:“他到底长怎么样?是英俊还是丑陋?” 木行者再次喝道:“动手,杀了阿水。” 烟雨斥道:“你敢!” 木行者阴笑道:“我不仅要杀了阿水,还要杀了你。” 阿水点点头,道:“杀了我才可以得到钱财,杀了烟雨,你可以得到名声。从此你们五行杀手的名号恐怕与江南平起平坐。” 木行者哈哈笑道:“不错,你死到临头,居然还能够不焦不躁,委实令人倾佩。” 七名黑衣武士已经拿出武器,走向阿水和烟雨。 烟雨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卢甲子怎么说来着,要你配合我,如今居然背弃约定……” 木行者道:“是又怎样?要不是卢甲子还有可用之处,我早晚也杀了他。” “是么?” 语音冰冷严酷,自门外响起。 木行者喉咙“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道:“我是说……” 房门被一脚踢开,一人缓缓走了进来。这人腰悬长剑,目若单凤,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胡须打理得整齐柔顺,垂下脖子,胡须尖直达胸口。 当年三国关云长号称“美髯公”,与此人相比,恐也略输一筹。 烟雨叫道:“卢甲子,你来得正好,这木行者要杀你咧。” 卢甲子捏捏胡须,扫视屋内众人,淡淡说道:“在这房中除我之外,一个都活不了。” 阿水冷笑道:“世人皆以为江南、烟雨两位杀手冷血无情,莫不料阁下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卢甲子似对阿水格外感兴趣,笑道:“你就是阿水?” 阿水点头。 卢甲子道:“我五行门的情报天下无双,却仍查不出你的全部来历。我真想留下你,好生研究研究。只可惜……你伤了我龙师弟,知悉了我派机密,容你不得。” 七名黑衣武士互施眼色,突然发难,齐攻向卢甲子。他们是木行者训练的死士,谁对木行者不利,他们便将武器指向谁。 刀、枪、剑、戟、斧、钩、拐齐往卢甲子身上招呼。 这七名死士功夫不高,却有一股不怕死的劲头。 不怕死之人遇上常人,自然无敌,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正是此理。但遇上功夫高手却又不足为惧。 卢甲子并不拔剑,一掌斩在持剑之人左翼,只听“咔嚓”几声响,那人断了几根肋骨,晕在一旁。 另一掌直劈持拐之人头上,打得他面上血肉四溅,倒地死去。 木行者不觉叫苦,他口出大话,惹来杀身之祸,实在是后悔不已。但他又知道卢甲子连恩师尚且杀害,又怎会放过自己? 便只几个回合,七人均倒地了,或昏或死。 卢甲子拍拍双手,道:“烟雨姑娘,你可知你为何不敌阿水?” 烟雨摇头道:“他武功胜我何止一倍,自然不敌。” 卢甲子悠悠叹道:“你纵然是天下第二杀手,却也不如我。我都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烟雨道:“阿水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谁又知道了?” 卢甲子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阿水道:“哦?” 卢甲子笑道:“查了多久,终于知道了一点眉目。你且听我说得对不对。” 阿水苦笑道:“也真难为你了,我阿水区区奴仆,却惊动天下两大杀手,也惊动五行门查探数日,死了也不冤枉。” 卢甲子道:“阁下的出身,就算请来江南对付你,也不为过。” 烟雨惊道:“他是谁?” 卢甲子找来一把破椅子,不慌不忙坐了,说道:“如今江湖中谁的名头最响?”烟雨道:“名头响亮的人却也不少,武当大侠李若文、掌门无俗道长、长老无尘道人。再有杭州秦家剑掌门人秦枫,其手下第一号人物柳千秋。” 卢甲子点头道:“这位阿水大侠便是威名赫赫的李若文大侠的弟子,以前叫做李恨水。” 阿水苦笑道:“我阿水何德何能,又怎会是李大侠的弟子?” 卢甲子道:“我已经查得清楚了,你认也是,不认也是。” 烟雨道:“怪道你功夫如此高强,原来是李大侠的弟子。” 卢甲子道:“但他一身武功,却多半不是李若文所授。阿水多年前怀揣金针密法出走武当,从此下落不明。而这金针密法,乃是鬼手神医的绝技。” 烟雨道:“那他的十三翻掌法真是自悟的?” 卢甲子道:“阿水武学奇才,自然是自创的武功。如果不是出走,如今更应该是威名远扬。他曾经被割右手筋脉,又被拖入万丈深渊,均得以不死。只是手筋断和脚瘸,再没有治好。” 烟雨凄然道:“当真可怜。” 卢甲子道:“只是他为何离开武当,又为何多年后出现在云南,其背后主人是谁,却又不得而知。不过我五行门正在查探,不出数日,定会得到结果。” 阿水没了平时冷峻面容,竟悠悠叹气道:“我都不知道,你又怎么查得出?” ------------ 第八回 滇南秋·生死一梦(2) 有些事,本无原因。做即是做了,又寻动机做甚? 阿水隐姓于云南,自练武功,不肯依附声名赫赫的师父。难道真的就有原因? 至少在阿水看来,没有原因。便是强加一条,也只是为了寻求寂静。不求有功于江湖,只愿得到一片净土,得以苟延残喘。 卢甲子道:“阿水,你若肯与我结为兄弟,我将云南武林平分于你。如何?” 他想要通过阿水结交李若文,到那时,区区云南武林又何足道哉? 阿水摇头道:“若我向往名利,何不回到武当?彼时以李大侠的亲传弟子之身份行走江湖,岂不是名利双赢?” 卢甲子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长剑缓缓出鞘,步向阿水。他得不到的东西,尽数毁去。他不能收买的人,尽数杀死。 烟雨侧头看看躺在一旁的阿水,低声道:“你若死了,自有江南替你报仇。但江南不知你死在何人手上,岂不是白死了?所以你死不得。而我也不愿现在就死,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合作?” 阿水缓缓点头。 烟雨低声道:“你凝聚一点力气拔掉我小腹金针,我自可救你,从此我们两不相干。” 但阿水是否还有力气拔掉金针? 卢甲子冷笑道:“你们低声密谋什么?这时候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们了。”剑尖微颤,向烟雨肩膀刺了一剑,道:“我杀人不喜欢一刀解决。”阴笑道:“我喜欢将人一刀一刀……折磨死。”烟雨忍着疼痛,盯着卢甲子。 话音刚落,向阿水肩膀刺了一剑。道:“你不是要拔掉金针么?动手啊?” 阿水忍住疼痛,道:“我不想你……” 卢甲子又是一剑刺出,阿水惨叫一声,道:“这么早死。” 卢甲子哈哈大笑。 他在杀人时总喜欢大笑,折磨别人毕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他刺了阿水两剑,还要刺烟雨一剑。 剑落。 忽然间,阿水扑到烟雨身上,用身子挡住剑尖。但他背部中剑,疼得大叫一声,额头汗水滚落在烟雨脸上。 烟雨一怔,道:“你……” 卢甲子也是一惊,道:“英雄……” “救美”二字未说,烟雨的腿自阿水身侧踢出,连踢数脚。 卢甲子慌忙后退,但一来烟雨出腿出其不意,二来他自信烟雨已经无法动弹。一时间竟吃了亏,中了两腿,踢得胸内气血翻腾。 原来阿水本已无力,中了两剑吃痛,激发体内潜力,奋力扑到烟雨身上,不仅替她挡了剑,亦伸手拔了烟雨小腹金针。 卢甲子强运内力压制内伤,长剑舞得便似一个网,网住烟雨和阿水。 二人一个伤重,一个只能动脚,岂能胜卢甲子? 卢甲子心头虽惊,此时却也得意: ――烟雨即便能动,亦无法敌过我。 剑光闪耀,烟雨双腿不敢踢出,只得眼看剑光靠近。 阿水忽轻轻说道:“不知你是否能忍痛?若运力于脚尖,后踢在肩上金针顶端,使金针透过你的肩骨。那么你的手也就可以活动了。” 阿水修炼金针绝技出神入化,烟雨不作他想,左腿猛然抬起,脚尖踢至肩膀,将金针踢得嵌入身体,又自身后穿出,落在床上。 卢甲子见她出腿,以为是踢向自己,待后退一步,却见她是踢向自己肩膀,不禁一怔,但念头电转,明白了她的用意。 ――烟雨若能使用她的倒钩铁链,我又岂能是她对手? 不等烟雨出手,卢甲子哈哈大笑道:“恕不奉陪。” 身子一提,跃向窗子。 烟雨手中铁链“哐啷”连响,似白蛇般缠向卢甲子脚踝。 卢甲子吃了一惊,反过身子倒纵出去,同时长剑格挡。铁链末端是一块小小枪尖,直穿过剑身,刺中卢甲子肚腹。 但卢甲子毕竟到了窗口,铁链也无法伸长,只是见血,卢甲子已经跃下楼去。 烟雨没能缠住卢甲子,心头有气。铁链也不收回,手腕一转,链子似铁鞭打在木行者身上。 木行者疼得一声大叫,却又动弹不得。只得睁大了双眼瞪着烟雨,斥道:“你这贼婆娘……啊!” 原来烟雨恼他骂人,又打出一链。 阿水道:“你如今已得自由,可以杀了我了。” 烟雨左手将关节错位的右肩捏好,道:“你这么想死?” 阿水道:“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谁又想死了?”烟雨举起铁链,手上用力,软软的铁链忽直了起来。只须这一链,重伤的阿水必死无疑。 阿水却笑了,淡淡说道:“你不会杀我。” 烟雨奇道:“为何?”阿水道:“杀手的朋友最少,却也最是讲义气。江南便是如此。我料想你和江南位列天下前二杀手,定也如他一般。” 烟雨笑道:“少用激将法。” 铁链猛地甩出,却不是打向阿水。链尖直插进木行者咽喉。待抽回时,一股鲜血溅出丈远,木行者睁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烟雨道:“你知道我为何杀他?” 阿水道:“木行者刚才欲杀你夺名,如今你杀他,理所应当。” 烟雨赞道:“你的心真狠。但你却说错了。” 阿水道:“那是为何?” 烟雨将铁链缠在腰间,道:“你救了我,我也救回你。但我毕竟收了钱杀你,所以……” 阿水接口道:“所以,你杀了木行者,嫁祸给我。如此一来,五行杀手的其余四人将会全力追杀我,为其报仇。” 烟雨点头道:“天下间少有人能逃过金、水、火、土的偷袭。你只有找到江南助你,否则,你必死。” 阿水笑道:“所以你就可以跟着我,找到江南。” 烟雨身子一扭,半截身子已经到了窗外,娇笑道:“若你再救我一次,我便拿你做朋友。” 手中甩出一些粉末,撒在木行者身上。他的尸体便渐渐腐烂,而后化成一堆白骨。 阿水叹道:“四川唐门的至毒‘干尸粉’?想不到烟雨竟和唐门也有关系。” ------------ 第九回 滇南秋·生死一梦(3) 五行门的房屋占了大理城的一半土地。凡是有江湖人士出没的地方,均属于五行门。 卢甲子仓惶出逃,生怕烟雨自后追来,奔进了最近的五行门分舵。而后又派数十弟子护卫,这才敢回到总舵。 尚未进门,一人已自门口迎了出来,道:“恭喜盟主,贺喜盟主。” 卢甲子对“盟主”二字尤为喜欢,笑道:“喜从何来?” 那人道:“属下不分昼夜,夜不能寐,日不能食,终于查清了阿水的底细。” 卢甲子眉毛一扬,道:“哦?当真?”那人自衣袖里取出一卷书,道:“属下已命弟子撰写了阿水离开武当后的大部分经过,请盟主过目。” 一只白色鸽子掠过枝头,飞上房顶,歪着脖子看着院子中央的卢甲子。 卢甲子冷笑道:“待此信一到,阿水必死无疑。” 信鸽似是听懂了卢甲子之言,扑腾飞过一间间民居,在半空滑一个弧线,往北而去。 信鸽一路向北,飞过高山,跃过平原,不知多少时辰,终于停在了一间茅草屋上,屋中主人展开附在信鸽腿上的信件,面目阴晴不定。信上字不多,这人却看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将信合上,怒道:“这阿水胆敢杀害我兄弟,此仇不报,我土行者枉为人。”手中信纸被揉成一团,又被撕得粉碎,漫天飞舞。 信鸽不知人类的喜怒哀乐,只知它的任务已完成,展开翅膀远去,渐渐只余下一道影子,留在天际。 土行者胯下骏马累得嘿嘿喘气,他的衣服也早已湿透。艳阳高照,虽是冬季,大理附近的白日却也如盛夏一般。 城门口两人牵着马等候多时,见了土行者,一人将马僵绳高高举了,道:“请尊者换上坐骑。” 土行者双腿一夹,借力跃上另一匹马,喝道:“前头带路。” 另一人慌忙打马在前开路。 土行者原来的坐骑本就累得近乎脱力,此时受了土行者一夹,长嘶一声,倒在地上。但它眼里的主人却早已走远了。 城门口左侧转过一名女子,一身黑衣,眉目间不施脂粉,却自有一股好看。眼神若隐若现一股煞气,腰间缠着的铁链更是隐泛血光。 女子见了倒地的马,冷哼一声: ――卢甲子请来了土行者。 ――嘿,最好是阿水被他打败,如此我便可见到江南了。 想到“江南”两个字,烟雨面上绯红,心道:“我得跟着土行者,才能找到阿水,找到江南。” 卢甲子双手小心翼翼捧了一卷书,候在门口。就像他手中托的是太阳,是月亮,是弥足珍贵的宝贝,是他一生最为珍贵的东西。 而书的面上,却空无一字。这是什么书? 土行者终于是来了。卢甲子距实现他的目标又进了一步,手不禁有这颤抖,险些将书掉在地上。 不等土行者下马,卢甲子已躬身迎了上去,道:“卢甲子恭候土先生已多时。” 土行者冷哼一声,道:“你信中所说可是属实?” 卢甲子将书卷捧过头顶,道:“在下不敢有所隐瞒。” 土行者将书拿过,道:“准备酒菜了?。” 卢甲子派手下将土行者送入府中,这才直了腰杆,冷笑道:“待你杀了阿水,嘿,今日我对你所做一切,往后都会让你一一补偿。” 卢甲子一生对什么人卑躬屈膝?只有他的师父赵老盟主。但待他学有所成,立刻雇杀手杀了他的授业恩师。在他看来,只有他自己,才可以被他自己膜拜。 卢甲子快步追上土行者,道:“我亲眼看见阿水一掌震断木先生的手臂,而后又以金针刺穴,使木先生不能动弹。” 土行者冷冷说道:“那么为何你不去救我二哥?”卢甲子忙道:“我当然奋力前去,只是……阿水武功高强,把我打伤,自窗口震了出来。唉,可叹我一不小心撞在了一棵树上,晕了过去。” 土行者不禁怀疑,问道:“他真有那么高的武功?” 卢甲子道:“阿水的武功的确比我高强,但相比木先生又差了一截,定是他使了诡计,害死木先生。” 武林中众所周知,五行杀手中木行者武功最为低,卢甲子此番夸赞木行者武功胜过阿水,更是抵消了土行者的顾虑。 ――木行者尚且是被诡计多端的阿水以诡计害死,我的武功高过他,莫非还敌不过?哼。 “那么…… 我二哥的尸首在哪儿?” 卢甲子慌忙跪下,道:“请土先生恕罪。” 土行者不禁一呆,但自进门便被卢甲子当贵宾对待,此时对自己是又跪又拜,胸中得意非凡,道:“但说无妨。” 卢甲子道:“在下无用,等我醒来进屋看时…… 木先生他……” 土行者微愠,道:“有话便说。” 卢甲子道:“木先生他已被阿水用干尸粉……” “混帐!”土行者闯荡江湖多年,自然清楚人一旦沾上“干尸粉”,无论有多大的神通,立即变成枯骨。 卢甲子猛地一个激灵,道:“所以我这才给您飞鸽传书。” 仿佛他内心悲痛无比,嚎啕大哭道:“土先生…… 木先生是我知交好友,一直像兄长一般照顾着我,如今被阿水害死,只剩一堆白骨,我……我……只恨我武功低微,不能像土先生这样出神入化,请先生为我兄长报仇。”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只是三下,地上已经有了血迹。 土行者慌忙将其扶起,安慰道:“卢大侠,我二哥能结交你这样的好友,也算是他的福分,你也不必太难过,这个仇包在我身上。” 卢甲子泪水依旧止不住,道:“多谢土先生了……我……我无以为报,只有黄金五百两,请先生拿去购置些兵器。” 扑通一声又跪下,道:“请先生切勿推辞。” 土行者听闻“五百两黄金”,内心激动,但仍强自压制,道:“唔……这个……本来我就是为兄复仇,你这……又给了我一些金子……实在……那个……没用处啊……” 卢甲子又重重磕了个响头,土行者立刻改口道:“当然……贤弟你如此慷慨,我也就……啊……这个……却之不恭。只是……五百两实在太多……” 卢甲子往后叫道:“把我准备的金子拿来,再去账房多拿一百两。” 土行者更是欢喜,将卢甲子一把抱住,装作感动,道:“你为我二哥如此,你也就是我的好兄弟。” 卢甲子的目的已达,笑道:“好兄弟。” 待酒过三巡,土行者将书卷打开,道:“这是什么东西?” 卢甲子道:“这就是那阿水的过去,他认识什么人,练过什么武功,全在这上面。” 烟雨一直潜伏在房梁上,心中将下面两个阴险小人骂了何止百遍,突闻这本书的内容,凝聚心神看去,只见页面打开,现出四个大字: 少年阿水! ------------ 第十回 滇南秋·旧友 杭州之繁荣,自北宋初年始。历经数代商旅,至南宋时期,可谓盛极。家家户户置有万金,夜不闭户。店铺酒肆繁杂,亦又井井有条。各商人无不遵守同行间自古以来的准则。 这类准则逐步完善,到了明朝中期,商人中更是无人敢有悖于它。但商人就算有诸多限制,终究能够赚到大钱。 杭州街头但凡衣着光鲜之辈,无不腰缠万贯,良田百亩,仆人无数。而其中最是富有的,却数各码头附近的漕运商了。杭州彼时有四大码头,最小的,却属西湖边。 西湖码头风景秀丽,但商家对待工人却一点不像西湖美景般柔和,更多的是残酷的剥夺。 瞧,一队工人扛着大麻袋缓缓走了过来。眼前是一艘大船,若不能将它装满,他们今天就不能吃饭。而就算装满了,也只能得到一顿饭外加两个铜板。 市场如此发达的杭州,两个铜板能做什么?只能在朱家巷口的面摊上买一碗素面。老板若怜悯你,或许给你一片肥牛肉。若是狠心,给你的葱花尚且只有一半分量。 工人们好不容易扛完货物,领了工钱。不少人便相约前往赌坊。他们正是如此,挣得少,输得多,从不替家里人考虑。是以商人们看他们不起,给他们的工钱越来越少,给他们的活越来越重。 但他们拿了工钱依旧活动在赌坊妓院,不思上进。 唯独这人,拿了工钱不与旁人招呼,埋头走路。仔细看,这人竟然是个瘸子。 老板在一旁打着算盘,眼睛时不时瞥瞥这群穷鬼,心中思量着明日如何变着法儿整他们。瘸腿人进入了他的视线,老板立刻脸露敬意,自工钱箱里拿出两个铜板,迎了上去,道:“阿水啊,来,今天您做活辛苦,给您两个铜板。” 阿水忙道:“不不不,我已经领了工钱了。” 老板将钱硬塞进他的手里,道:“半月前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的女儿早被那群地痞流氓抓去了。” 阿水细细回忆,他近日做过的好事不少,救过的女子也不少,本来也就无心记住这些人的名字面目,这时更想不起来,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老板摆手道:“你的举手之劳,却救了我的命根子,我的千金宝贝,于我可是天大的恩德。只是我知道您不会收受我的钱财,近日您做工比他们都辛苦,这两个铜板便是除工钱外给予你的。” 阿水虽是瘸腿,却懂得武艺,平时搬运货物总是比常人多,他也早想索要额外的工钱以填饱肚子,如今老板主动提出来,倒是心头颇为欢喜,道:“如此便多谢老板了。” 老板大喜道:“我这儿还有一个肥差,恐怕非你莫属了。” 阿水习练武功,又当壮年,吃得正多,平时挣的钱也仅够填饱肚子,偶尔却要饿着肚子过活,此时听闻有肥差,连忙询问。 老板道:“东瀛人有一样宝物,托我送给天鹰镖局上官元,只是自西湖而去要个把时辰,我家里尚有些事等着,无法脱身,若是找别人,恐他们心术不正。只好求求你了。” 阿水忙道:“老板尽管吩咐便是,若提一个求字,那可折煞小人了。” 老板道:“你懂些武功,人又机灵,虽手脚不便,办这件事却也绰绰有余。” 从袖里掏出十两银子,道:“这几两银子先拿去花费,若事情办成了,则还有重谢。不过……” 阿水道:“若东西未能安然送到,我阿水自不敢回来见您。” 老板笑道:“东西也不甚宝贵,只是也值那么几百两,你要是走了,我上哪里去找?要是东西没有送到,至少也要把东西保全还回,要是弄丢了,我便报官抓你。” 阿水已经穷困潦倒,无暇多想,道:“那么货物在哪儿?” 老板自钱柜下取出长长的一个包裹,道:“有劳了。” 阿水揣度里面是柄长剑或是宝刀,但想到送去之后还有银子,当下将包裹系在背上,辞别老板离去。 收工时候已是黄昏,走了好一阵子,阿水腹中饥饿,摸摸怀里的十两零四个铜板,心忖:“今日当去朱家巷口吃碗牛肉面,多日未曾吃肉,未免清淡,可亏了我的五脏庙咯。” 朱家巷口只有一家面摊,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婶,做的面那叫一个美味。阿水每每至此,都将汤都喝个干净。 卖面大婶远远见了阿水,笑道:“阿水来啦?还是一碗素面?” 阿水为人老实,面摊大婶总是给他加一块肉,这时见了她,更是像见了亲人般,笑道:“卢婶,今天我发财了,给我一碗牛肉面。”卢婶一面动手煮面,一面笑问:“发了什么财?” 阿水解下背上包袱,放在桌上,笑道:“我做事的那个老板派我送一件宝贝到飞鹰镖局。” 卢婶问道:“飞鹰镖局距西湖不远,他为何不亲自送去?” 阿水道:“他说他家里有事。” 卢婶停下手中活计,奇道:“若是宝贵的物事,再有什么大事也该亲自送去,为何又让一个非亲非故的送去?” 阿水一愣,道:“我倒是没好好想。” 卢婶继续问道:“他可曾透露宝贝中的东西?”阿水摇摇头,道:“只说了这是东瀛人送给上官元的。” 卢婶更是大奇,道:“东瀛人在杭州城中无恶不作,怎会与上官元大侠有来往?此事……” 阿水道:“哎哟,卢婶想太多了,我又不是武林中人,怎会跟这些事扯上关系?况且我只是送东西的,送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 “来一碗素面。” 一人不知何时到了面摊。卢婶应了声,不再追问。 阿水回过头去,只见此人面如冠玉,倒是生得颇为俊俏。衣着华丽非凡,一行一言气势不俗。 ――这人好生面熟。 这人也看向阿水,将他上下打量,问道:“你可是姓李?” 阿水听了他的声音,更加觉得熟悉,道:“你是?” 这人大笑道:“是我啊,柳千秋啊。” 阿水一震,惊呼道:“柳大哥?” 柳千秋上前一把紧紧抱住阿水,又放开他,仔细看了一遍脸庞,笑道:“李恨水?阿水?” 阿水大笑道:“是我,柳大哥,我们有多年没见了。” 柳千秋挨着阿水坐下,道:“哎呀,没想到能在杭州遇上你,我在这儿已经五年了。” 阿水欢声叫道:“呀,我也五年了。”柳千秋握住阿水右手,道:“你在哪儿做事?” 阿水不禁一叹,道:“我是瘸腿之人,能做什么呢?只在西湖边上扛扛货物,给有钱人跑跑腿罢了。” 柳千秋似乎也是鼻子酸楚,道:“唉,兄弟这些年受委屈了。我在秦枫大哥手下做事,要不……” 阿水摇头道:“我不想寄人篱下,要是我的武功像你一样高,那也就好,只是我哪里懂得高深武功?这些年下来,以前的三脚猫把式也都忘了。” 柳千秋道:“你知道吗,我今日正是奉了秦大哥的命来找你。” 阿水奇道:“找我?” 柳千秋哈哈笑道:“秦大哥听说杭州最近出了个侠士,专门打抱不平。他以为是门下哪个弟子,可一查之下竟然不是。秦大哥派了好几路人马查呢,这不,查到你的身上了。秦大哥知道了你就是李恨水,派我来寻你。” 阿水颇为感动,近年来吃尽苦头,难得有人关怀,道:“好,我这就去。” 看见桌上布袋,迟疑道:“我还要送这东西去上官元府上。” 柳千秋道:“只是送个东西罢了,这样吧,我先回去告诉秦大哥,就说找到你了。你则将东西送去上官元大侠府上,我再骑马去他家门口接你,如何?” 阿水大喜道:“有劳哥哥了。” ------------ 第十一回 滇南秋·蒙冤 阿水最初只想做个老老实实的农民,耕地打猎、孝敬父母。无奈大旱,父母离世。待懂了武功,便想做个侠客,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可叹一生坎坷,手筋被挑不说,脚伤无法治愈,落下残疾。自残疾之后,以前练就的武功落下,师父李若文传授的轻功绝技也无法使用。几乎是个废人。 好不容易在青城山后冰泉练习了左手剑法和一些内功,离开冰泉之后,武功难有进境,反而退步不少。而后下了武当山,在各地飘零。回到家乡,早已物是人非。童年的玩伴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难有共通语言。 无限伤心的扫完墓,重新离开,远走他方。四处走走停停,到了杭州,一停就是五年。 近些日子来,阿水练习内功有了一些进展,与往日废人相比,总算懂了些武功。杭州城纨绔子弟众多,阿水但凡见到这些子弟做坏事,立刻出手教训。 这几个月来打了几百架,加上每日在西湖边上搬运货物,身体早练得好了,拳脚功夫总算无师自通,懂了一些皮毛。所救的那些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在西湖边也有了名声。 见柳千秋欢欢喜喜的走远,阿水也是喜不自胜,道:“卢婶,他是我以前的好兄弟,只是好几年没见了。不知道他居然也在杭州。” 卢婶若有所思,道:“五年的时间,可能什么都变了。” 阿水笑道:“卢婶总喜欢杞人忧天,我柳大哥怎么也不会变。” 卢婶将面条端来,道:“你一切小心,若有事端,前来找我。” 阿水笑道:“卢婶你只会做面,还懂武功救我吗?” 卢婶笑道:“净瞎说,你婶婶我总算比你多活几十年,经历的事情比你多。” 阿水大口吃完了面,道:“卢婶放心,我如果真的有事,肯定会来找你的。” 系上包裹,道:“走了。” 卢婶收拾碗筷,笑道:“这小子,激动得忘了给钱了。”拿开碗,碗底放着四个铜板。卢婶会心一笑,忖道:“他是李大侠的徒弟,与我也算有缘,唉,若他真的有事,拼了老命也得救他。” 阿水找到上官元的府邸时已是傍晚,见上官府既大且豪,心中向往。 好不容易说了来意,进了大门,见到里面布置富丽堂皇,更是惊得张大了嘴。上官元见此人是个乡巴佬,顿时没了好气,道:“把东西拿来。” 阿水尚且沉迷于周围的雕花之华丽,建筑之典雅,支唔道:“是。” 却没有动。上官元忍住性子又喝了一声,阿水这才解下包裹,递了上去。 上官元正要打开,侧门一人柔声呼道:“恩公。” 阿水一愣,见上官元迎了上去,道:“柔儿,你来做什么?” 这人是个身着额黄色衣裳的女子,长得秀丽端庄,楚楚可人。正是上官元的独生女上官柔。 上官柔上前向阿水盈盈一拜,道:“恩公,小女子终于又见到你了。”阿水仔细回想,终于若有所思的道:“我好像见过你。” 上官柔被他这傻样逗乐,以袖遮住嘴唇一笑,道:“恩公忘了?半月前在西湖边上,我被赵家公子扯住衣袖,是你救了我……还……还给了我你的外衣。” 阿水似乎是记起了,笑道:“原来是你。” 可是瞧他眼神间迷离之色,依旧没想起来。 上官元知这是女儿的恩公,态度陡然转换,笑道:“小侠请坐。” 阿水正要入座,门外一人便奔了来,远远叫道:“阿水。” 阿水跳将起来,笑道:“柳大哥。” 柳千秋大笑进门,见上官父女也在,拜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上官元哈哈笑道:“千秋莫要多礼,快起来。” 上官柔突然红了脸,向阿水偷瞥一眼,进了内室。 阿水奇道:“柳大哥,这位是你的岳父?” 柳千秋大笑道:“早在半年前,我和柔儿就在秦大哥的做媒下订了亲了。唉,兄弟那时不在,不然咱们可以热热闹闹聚一聚了。” 阿水大喜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上官元笑道:“二位既然相识,那也就不要客气,快坐。” 呵呵笑着将包裹打开,却是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盒子上,上官元缓缓将盒子打开,一面笑道:“待会儿我命厨房备些酒菜,咱们好好……” 柳千秋忽喝道:“小心。 ” 同时身子弹起,扑了过来。上官元何等反应,听那一句小心,立刻后退。 只见盒子内发出一阵轻烟,嗤嗤嗤弹出无数细针。上官元避得快,但柳千秋更快,他人未至,一道剑气自指间发出,击歪了盒子。是以盒子中射出的细针便歪了歪,加上上官元身法如风,并未受伤,只是一场虚惊。 上官元拾起一枚细针,冷笑道:“剧毒金针,阿水,我和你有何深仇?” 阿水忙道:“此事与我无关啊,这是东瀛人的包裹。” 上官元喝道:“还敢狡辩?定是你与东瀛人勾结,欲害我,是也不是?” 阿水连忙摇头,道:“不是……” 上官元道:“不久前东瀛人托我押镖,我考虑到他们欺负我们中国人已久,严辞拒绝,不料他们竟伙同你害我。哼,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阿水忙道:“柳大哥,不是我……” 柳千秋似乎也是痛心疾首,道:“阿水,你年轻不懂事,难免被人利用。幸亏我岳父无事,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吧。” 阿水心头冤枉,但口齿向来不甚伶俐,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门外人叫道:“秦家剑派掌门秦枫大侠到。” 阿水顿时有了盼头,柳千秋忽道:“阿水,秦大哥最是严厉。我知此事与你无关,但盒子是你送来,若是秦大哥问及,你几句话说不清楚,他可要动手打你了。” 阿水一怔,道:“柳大哥,那我该怎么办?” 柳千秋道:“不如我点你哑穴,这样你说不出话,也就不会说错话了。待会儿自然有我帮你求情解释。” 阿水此时慌了神,浑无主意,只得点头答应。 柳千秋运指如风,封了阿水哑穴。阿水坐在椅子上,头脑一片昏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见秦枫走了进来,心道:“秦大哥神采依旧。”上官元抱拳道:“贤侄来得正好,这位阿水小兄弟你可认识?” 秦枫细看阿水,道:“只是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是?” 柳千秋忙道:“秦大哥,这人就是李恨水啊?” 秦枫一愣,道:“李恨水?”阿水连忙点头,目中泪水泛泛。 秦枫大喜道:“阿水?我正受你师父所托四处找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阿水摇摇头,说不出话来。秦枫奇道:“这是怎么?” 柳千秋忙道:“是这样,阿水不知受了何人蒙骗,竟以暗器暗害岳父大人,幸好我及时制止,但未免出手重了些,将他喉咙震伤,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枫眉毛微皱,道:“当真?” 见了上官元手中金针,道:“这是鬼手神医的金针啊,阿水当年曾有金针密法这一绝技,如今竟习来害人?” 语意颇有些不喜,但想到阿水毕竟是结义大哥的弟子,也就将怒火压下,道:“只要人没事就好。” ------------ 第十二回 滇南秋·寻死 阿水原以为柳千秋封了他的哑穴,全是为他考虑。不料如今却颠倒是非,心头大呼“冤枉”,但哑穴被点,无法表达。 心头忽的明白了过来:“原来柳大哥点我穴道不是怕我说错话,而是怕我说话。嘿。好狠的人啊。他还是原来的柳大哥吗?” 谁被冤枉过?谁被冤枉了还不能说话?阿水如今才二十来岁,却蒙受奇冤,日后在武林中,又如何立足?好在就算是被冤枉,终究没有死人,恐怕也不会受多大的处罚吧? 阿水眼望秦枫,目光内无限酸楚。 秦枫道:“阿水既然没有伤人,此事也就这么算了吧,还请上官叔叔……”上官元道:“看在你的面儿上,我当然得放过他。只是……我们须得查清是谁让他来杀我。” 秦枫点头道:“不错。” 阿水心中恨恨不已: 原来秦大哥也误以为真的是我做的。我这冤该怎么洗清? 柳千秋道:“秦大哥,我听说阿水在西湖码头上做事,既然他不能说话,不如将那老板请来询问一二。” 秦枫受李若文所请寻找阿水,往日里也颇看得起阿水。不料今日见到了阿水,他却摊上这么个事。心头一想,道:“不如算了吧。” ――此事若不清查,我们还以为阿水是被利用。如果查出来阿水是主谋,抑或他此举是出于本心,那可怎么办?我可保不了他。 柳千秋道:“只是……刚才我便派人去请那老板,现在若不查,恐怕……” 秦枫瞪视柳千秋,心中隐隐觉得不祥。上官元道:“秦枫贤侄,既然人都来了,不如就查查,放心,我们不会和阿水为难。毕竟他是李大侠的弟子。” 阿水心道:“嘿,一切原来是看在我师父的面上。” 秦枫也听出了上官元话外之音,道:“上官叔叔不消多言,要是阿水真的犯了事,我秦家剑派的牢房随时候他。我也不会看在大哥的面子而放了他,视事情轻重,一切由叔叔发落。” ――他们该查的应该是我是不是冤枉的,而不是我做这件事是出于别人指使还是出于自愿。看来秦大哥也已经把我看做是凶手了。柳大哥为何又这么对我?不,我不该怀疑他,柳大哥当年对我那么好,又怎会陷害我,不,不是他。肯定是上官元,他自己是受害者,故而没人怀疑到他。我敢肯定,这些事情都是他策划的。哼,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何陷害我? 阿水一时间胸中怒火难以抑制,一把扑向上官元,将他紧紧抱住,口中说不出话来,只能“唔唔”大吼。上官元怒道:“你这小畜生。” 但阿水力大,一时竟挣扎不了。 秦枫上前抓住阿水手腕,见他手腕一道刀疤,心道:“阿水这只手已经废了,脚也残疾,这些年也不知怎么过的。唉,想来他这些年难以生存,被别人利用,以致误入歧途也在所难免。” 他心中对阿水刺杀上官元这事又信了几分,只是看阿水可怜,柔和说道:“阿水,把上官叔叔放了。放心,我会保你没事。” 阿水念头电转:“我若放了他,秦大哥会以为我是图那句保我没事,哼,我本来就无事,不能够放。” 手上却更加紧了。 秦枫不禁怀疑: 若阿水真是凶手,我说了保他没事,他该高兴才对。为何更加凶狠了?此事恐有蹊跷。 便这时,阿水的老板到来。秦枫上前道:“关于阿水的事,还请你详细说明。”他语气已然生硬,心道:“阿水定是被人利用,况且柳千秋和上官元也不会陷害他。” 老板道:“我……” 柳千秋道:“你一切尽管说来,这位是秦家剑掌门人秦枫大侠。”老板慌忙见礼,道:“阿水在我这里干了好几年了,一直勤勤恳恳,我给了他两倍于他人的工钱。本欲升他为工头,只是……多日前我见他与东瀛人来往。” 东瀛人自进入杭州以来无恶不作,江湖武人深恶痛绝。秦枫本想阿水刺杀上官元只是一件小事,居然却和东瀛人有了关系,心中大怒。 老板继续说道:“就在今日白天,我亲眼看见他拿了东瀛人给他的一个包裹。”向桌上一指,叫道:“就是这个。” 阿水听得叫苦不得,兽性大发,放了上官元,扑向老板。 他自手残脚伤,武功搁下不少,这时的一扑破绽百出,柳千秋伸腿将阿水踢倒在地,大义凛然说道:“阿水,你我虽是好友,但你与东瀛人来往,我……虽……念及旧情,却也饶你不得。” 秦枫暗暗点头:“柳千秋这句话说得好,阿水虽是大哥的弟子,我却也难以容他与东瀛人来往。” 阿水“啊啊啊”大叫,挣扎起身,上官元一掌斩下,掌风呼呼,竟是动了真格。秦枫欲挡,忽觉阿水与东瀛人来往,实也过分,还是让他吃点苦头的好。阿水中了一掌,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目光一扫众人 : 上官元冷漠,柳千秋阴险,秦枫茫然。阿水心中千呼冤枉,张口出来的却只是鲜血。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阿水一生所遇之事,却毫无如意。此时的泪水滚滚而出,仿佛要洗净这世间冤案,看透眼前众人。 柳千秋伸手扶住阿水,道:“阿水,你怎么样了?” 阿水一愣,只觉柳千秋对他还是好的。 忽的背心一麻,柳千秋点了他麻痒穴。他体内便似有千万只虫子噬咬,大叫一声将柳千秋按倒在地,想要掐死这伪君子。 柳千秋满脸胀得通红,叫道:“救……我……” 秦枫怒道:“阿水,你还不知悔改? ” 阿水一愣,将柳千秋放开,张嘴哇哇大叫,意图引起秦枫的疑心。 秦枫道:“阿水,枉你师父还四处找你,不料你竟勾结东瀛人,哼。” 阿水一呆,望着秦枫泪水直流,一时间,往日里受过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 手筋被割,掉入悬崖,小腿受伤,武功大减。而后回到武当,又被众人忽视,根本无人把他当成人看。阿水悔,阿水恨。 悔贪财接过包裹。恨相信眼前众人。 胸中气结,“嗝”一声,喉咙似有东西挡住,无法呼吸。阿水“嘿嘿”大口喘气,心中大叫:“我要学好武功,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所有人。” 喉咙中的东西终于吐了出来,却是一口鲜血,他也突然能够说话,大叫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秦枫怒道:“你还不知悔改?” 伸手一巴掌将阿水打滚在地。 阿水呆呆捂着脸庞,心道:“秦大哥也误解我,他也诬陷我。自我接过包裹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设计我,嘿,我李恨水何德何能,居然让他们费尽心思。与其如此,我不如死了算了。” 脚下一蹬,撞向一根柱子。 ------------ 第十三回 滇南秋·佳人 西湖边上的花还在盛开,这也正是花开的季节。西湖边上的柳依旧儒雅,垂下枝条,似个书生,正用心读着西湖之畔的世事无常。 西湖内的游客品尝着美酒,观赏着美景,怀抱着美人。于他们而言西湖就是天堂,杭州就是天国,而他们,就是天人。 但对于那些正饱受着冤屈,满腔怒火无力发泄,满腹委屈无处吐诉的人。杭州是什么?西湖是什么?而他自己又是什么? 阿水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在世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杭州。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快要解脱了。 秦枫虽心有不舍,但毕竟阿水罪无可恕,若要伸手救援,一时也不愿出手。柳千秋则大呼:“阿水兄弟,不要。”脚下却一动不动。上官元微笑着看着一切,一切与他无关。 门外打出一道白绫缠住阿水,一人喝道:“你就这么死了,莫非不想报仇?” 阿水叫道:“我当然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白绫缠着阿水便飞往门外。秦枫依旧不动,他不愿阿水死,也不愿阿水走,内心矛盾。但他既没有阻止阿水自杀,也不该阻止阿水被救。 柳千秋却动了,喝道:“什么人?” 手指一并,一道剑气打向白绫。夜色里不知外面何人,是以先打断白绫,不能让阿水走。 哪知外面那人竟跃了进来,一掌打向柳千秋,斥道:“宵小晚辈,竟敢如此放肆。 ” 掌力将剑气化解的同时。他的身上飞出数十梅花镖,分射秦枫、柳千秋、上官元和那老板四人。 这人不仅掌力非凡,暗器功夫也是一流。上官元武功有限,只得全力躲避暗器。秦枫上前护住那老板,无暇分身。柳千秋却一一击落暗器,追了出去。 原来趁着众人躲避暗器时,那人拉着白绫飞了出去,阿水缠在白绫上,也被拖了出去。 柳千秋尽得天下第一剑易辛真传,以前需要借助古琴才能发出天下无双的“七弦剑气”,如今功力精熟,使七弦剑得心应手,并手为剑,收发自如。 他人未追上,剑气已经贯出,一道剑气打在阿水背上,另一道将射中白绫。但白绫甚宽,他的一剑只是断了一半。 黑衣人轻功高明,拖着阿水跃上围墙,往后打出十余光芒,梅花镖又出。这次每一镖都是往柳千秋而来。夜空中“嗤嗤嗤”声响,暗器功夫着实了得。 柳千秋慌忙止步躲避,但毕竟躲避不及,一镖射中手臂。便这么会儿功夫,黑衣人带着阿水跃出上官府。 柳千秋叫道:“秦大哥,不追么?” 当先又追了出去。 秦枫不禁心想:“当今武林年轻一代数柳千秋最为聪颖,更何况他是易辛前辈爱徒,若他出了事,武林中便少了这么一个年轻的侠士。” 心中想着,已经提剑追上。 黑衣人轻功虽高明,终究带着阿水,行得稍慢,耳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冷笑道:“想不到秦枫自诩正人君子,也干这无耻行径。也罢,我退出江湖多年,正无人活动筋骨。” 将阿水扔向一间院子,道:“你切莫出声,待会儿无人时方可离去。记住,你要练好武功报仇,一定要活下去。” 阿水正要说话,身体已经摔出,但仍问道:“前辈贵姓……” 待重重摔在地上时,黑衣人已经远去,隐隐听得他叫道:“我是你师父好友……” 阿水心头感动:“秦枫作为我师父的结义兄弟,却伙同别人诬陷我。反而这位未曾谋面的师父的好友赶来救我一命。” 他虽心智受损,背上中了柳千秋一道剑气,好在他身体强壮,并无大碍。听见柳千秋和秦枫追远,阿水恨恨说道:“我一定杀光今日陷害我的所有人。” 身后一人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阿水心头闪过几个念头 : ――我要杀人灭口,否则还怎么逃生? ――可她是无辜的,我难道和柳千秋等人一样无情吗? ――可是我不杀她,又怎么活下去,又怎么报仇? 身子后翻,将那人紧紧勒住。鼻中传来一股香味,只觉得通身舒泰,手上便松了一松。 怀中那人柔声道:“恩公……是我。” 阿水听见声音熟悉,将她放开,却见眼前这人一身鹅黄衣衫,面上似喜似愁,两眼泪水涟涟,双手拨弄着衣角,正是上官柔。 阿水顿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喝道:“来得正好。” 一把抓住上官柔手臂,怒道:“你父亲和你……和你未婚夫陷害于我,此仇正好报在你身上。” 他左手并未受伤,本来力大,加上胸中怒火这时才得以发作,将上官柔手臂捏得骨头吱吱作响。上官柔疼得面色铁青,却不开口求饶。 阿水见她疼痛,心下终究不忍,道:“你若求饶,我便放了你。” 上官柔道:“我不求饶,我只想说我看错了你。” 阿水一愣,不由得将她放开,道:“看错我什么了?” 上官柔揉揉手臂,道:“我以为你是个英雄好汉,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想你居然是个小人,将怒火撒在我这弱女子身上。” 阿水不由得一怔,他一生坎坷,经常遭人辱骂,但却少有人如此数落他。一呆之后骂道:“你凭什么数落我?嫁了个阴险小人,何不去数落你相公?” 上官柔脸微红,道:“我与他……前后说过的话还不过十句,又怎么能数落他?” 阿水先是颇为惊讶,随后哈哈大笑道:“你居然嫁了个并不相识之人。” 上官柔叹道:“谁说不是呢!可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岂敢违背?虽不喜柳千秋,但毕竟有了婚约。” 阿水本想惹她生气,万万没想到她不仅没气,反而吐露心声。 上官柔继续说道:“自从你在西湖边救了我,我……我便以为你可以救我脱苦海。柳千秋在找你,其实我也在找你。并且……我还知道他为何诬陷你。” 阿水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他和柳千秋有仇,那又怎会?二人多年前亲如兄弟。如今虽几年不见,又怎么可能结仇? 若柳千秋贪图他身上宝物,他又有什么呢?身无长物不说,且身无分文。柳千秋身世比阿水好,武功比他高,人长得比他英俊。更不必说阿水如今已然残疾。 上官柔道:“你定是不知道的了,我却听见我父亲说过。李若文大侠将他的武功心得写成一本小册子,托秦枫亲手交给你。此事不知怎么被柳千秋知晓,他一来恨易辛在武当山离世,李若文等人竟不思拯救。二来他的武功进展不大,意图在这本册子上打主意。” 阿水道:“那也与我无关啊,这本册子又不在我身上。” 上官柔道:“但是这本册子迟早要在你手上。所以柳千秋便制定了这个计划,他已经和我爹约好,两人共同参悟这本册子上的武功。我爹也才帮忙欺骗你。” 阿水怒道:“想不到短短几年,柳千秋变得这般虎狼心肠。” 上官柔道:“你那位老板与我爹乃是至交,自然会一起骗你了。如今你已经身败名裂,秦枫恩怨分明,定不会将这本册子交给你。嘿,柳千秋这时在秦枫大侠面前努力讨好,这本册子也就到手了。” 阿水这短短一天仿佛已是十年,成长不少,于朋友之情,长辈之义也看得淡了。但听了上官柔之言,对她竟毫无怀疑,虽是如此,嘴上却问道:“我凭什么信你?一面是你的亲爹,你的丈夫,一面是一个陌生人。” ------------ 第十四回 滇南秋·情缘 上官柔道:“因为这件事我爹做得确实不对,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水毕竟受了伤,说这些话的功夫,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难以控制,道:“可有什么地方让我疗伤?” 他问这句话,便是表示他已经完全相信眼前这位妙龄女子。而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个女子的父亲一心一意冤枉他,一心一意想他死。 可就在这一刻,他的仇恨只在上官元身上,只在柳千秋上,与眼前的上官柔毫无关联。 上官柔道:“这间房子是我家老屋,不会有人来。平时我爱回来居住,里面有些食物,足够你吃半月。” 阿水不禁又起疑:“既然是你老家,你父亲怎么不来?” 忽想自己之所以被陷害,不就是因为自己贪财么?如今贪图逃生,若再次陷入他们的陷阱,又该如何? 上官柔聪明伶俐,猜透了阿水的心思,道:“你放心,我爹爹近日定然忙着和柳千秋参悟那本册子上的武功,不会管我的。” 阿水对眼前人生不起怀疑之心,抱拳道:“多谢了。若我能够逃脱,当尽全力报答于你。” 上官柔道:“你先休息,我也不是无私之人,定是要你的报答的。只是现在却还不忙。” 单不论阿水在此休养疗伤,且说那黑衣人引开柳千秋和秦枫至了城外,心忖阿水此刻必已逃脱,索性回转身来,双手叉腰,大笑道:“来来,老夫陪你们玩玩儿。哈哈。” 柳千秋停下步子,喝道:“什么人。”两道剑气打出,劲风朔朔。黑衣人身形一扭,避了开来,笑道:“小娃娃只会这一招是不是?哈哈。” 双手一招,十余梅花镖再度激射而出。 每一镖均从出其不意的角度射来,柳千秋已不知如何躲避。 秦枫如一只燕子飞转至柳千秋身前,长剑疾点,将梅花镖一一打落。 黑衣人冷笑道:“你既然是李若文的结义兄弟,为何又助纣为虐,陷害我小友。”秦枫一愣,道:“此话从何说起?” 黑衣人正要发话,柳千秋大叫道:“拿命来。”黑衣人阴惨惨一笑,道:“要想杀人灭口,恐怕你还嫩了点。” 手上游刃有余的接柳千秋的招,嘴上说道:“你这小鬼的命就留给阿水,让他亲手杀你报仇。” 衣袖鼓动,呼呼风声。秦枫喝道:“柳千秋快退。” 但黑衣人的衣袖里飞出无数梅花镖,聚合起来,便似一朵梅花,将柳千秋紧紧裹住。 秦枫仗剑冲入镖阵,长剑舞似游龙,泛出一道光圈罩住柳千秋。只听“丁丁当当”一阵脆响,飞镖击飞,落在周围草丛中。 秦枫运力于剑,直破镖阵,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赞道:“好功夫。” 手掌一划,两掌打出的同时,身子骤然后跃,消失在夜色中。 柳千秋擦擦汗水,道:“秦大哥武功真高,唉,小弟险些死了。” 秦枫心头闪现一个想法 : ――大哥交给我的册子如今不能再给阿水了,不如就交给千秋。大哥不也曾说千秋为人正直,颇具慧根么? 看向柳千秋,见他眼神中流露对自己武功的钦佩之色,不禁说道:“你若有朝一日武功大进,可想过做些什么事?” 柳千秋昂首挺胸,朗声道:“必将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秦枫默默点头,又迟疑一阵,从怀里取出一本羊皮册子,道:“这是李若文大侠写的武功心得,你拿去参悟吧。” 柳千秋慌忙后退,道:“不可。” 秦枫奇道:“为何? ” 柳千秋道:“我和李若文大侠非亲非故,如何能接受他的东西?” 秦枫心头更是大喜,道:“不必顾虑太多。李若文大侠命我寻一个传人,传授此卷,如今你便是最好的人选。” 柳千秋道:“可是……” 秦枫道:“不必推辞,拿去。” 柳千秋只得接过,道:“待日后定会亲上武当,向李大侠当面致谢。” 阿水在上官元老家果然无人打扰,每天傍晚,上官柔都会送来美酒、食物。阿水和上官柔关系也日渐亲密。 第十个傍晚,阿水在房中呆坐,欲向上官柔告辞离去。久等不至,阿水不禁心想:“上官姑娘今天怎么还没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眼前现出她的倩影,耳旁回荡她的声音。心头只觉甜蜜 : 若能一直与上官姑娘待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上官柔终于出现,柔声道:“今天我多带了一壶酒,好好喝一杯。” 阿水的一句“我要走了”不忍说出,拿着酒壶大口喝酒。 他是不忍说,还是不愿说?抑或既不忍又不愿?他与上官柔萍水相逢,相交不久。但彼此间却有一个好的印象。 上官柔察觉阿水心里有事,也是陪着他喝了几口酒。好几次欲言又止。 阿水问道:“你有心事?” “你不也有吗?”上官柔回答。 阿水问道:“什么事?” 上官柔道:“你有什么事?” 上官柔又道:“你先说。” 阿水喝一口烈酒,辣得流出热泪,道:“我要走了。” 上官柔手一颤,柔声道:“我已料到。”也是喝了一口辣酒,咳嗽一阵,道:“我也有事告诉你。” 阿水道:“我大概猜到。” 上官柔语音忽的带泣,道:“你说。” 阿水道:“是不是……商量婚事?” 上官柔点点头,扑到阿水身上抽泣。 阿水伸手轻轻拍她背心,道:“柳千秋恶贼配不上你这如花似玉的姑娘。” 上官柔道:“不如……你带我走?” 望着阿水,眼中满是哀怜之色。 阿水心一软,柔声道:“当然……” 忽想自己身受奇冤,居无定所,上官柔跟着自己能有什么好日子?自己每日挣钱仅够自己维持生计,若再带上上官柔,又该怎么办? 另想上官柔是千金小姐,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岂不委屈她了? 上官柔察觉阿水所想,低声道:“自那日你在西湖边救了我,我的心便是你的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怕吃苦,但……我若离去,我父亲一人可怎么过?柳千秋到时翻脸不认人,我父亲又怎么办?所以……” 阿水心中深深喜欢这个见识不凡,言语不俗的女子,但也只能说道:“待我日后有能力,定然回来报仇,并……接你。” 上官柔点点头,靠在阿水肩膀。 阿水道:“不出五年,我一定回来。这些日子我与江南人士仇深似海。若日后武林中谁与江南人为仇,那定是我了。我若无暇来接你,你便去寻我。如何?” 上官柔点点头。 她只想在爱人肩头痛哭,只想与他轻声吐诉离愁别绪。 半晌,阿水道:“我要走了。” 上官柔忽的自后紧紧抱住阿水,道:“你就不能再陪我一晚?” 阿水终究心中不舍,转过身抱紧上官柔。 仿佛二人心与心已经相连,唯有紧紧的拥抱,才能表达内心的想法。 但他们也不用说话,彼此心神相通,又怎能用言语表达? ------------ 第十五回 滇南秋·梦醒 柳千秋很得意。 虽诬陷了昔日的好兄弟,却足以证明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一本写满了武功心得的册子。只要花时间参悟,他的武功定然日上千里。得意至极的他更是和上官元商定了成亲的日子。上官柔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他已喜欢多时。如今成亲日子已至,他又怎能不得意? 裁缝拿来了新衣。衣服的图样是柳千秋花了一个晚上设计的。为了心爱的女人,他什么都可以做。 衣服展开在面前,柳千秋微笑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对衣服果然很满意。重赏裁缝之后,他立刻拿着衣服赶往上官府,他要请他的未婚妻试穿。 当丫鬟告诉他上官柔在老宅一夜未归时,柳千秋微笑道:“他是害羞了故意躲着我么?” 他将新衣紧紧抱在胸口,就像抱着上官柔一般快步走向上官元老宅。 而他却不知,上官柔此刻在别人的怀里。 阿水怀抱上官柔,正说着情话。 一夜的相会,又怎能消除今后多年分散的相思? 但于阿水而言,这一夜的相处,足以回味许久。 每次回味,眼睛里似乎看见上官柔的身体,鼻子里似乎充满了上官柔的体香,耳旁也回荡着上官柔的声音。 他还没有回忆,却已经知道了回忆时的情景。 柳千秋轻轻敲门,无人应声。伸手一推,大门竟然没关。 ――嘿,这柔儿怎忘了关门?若有歹徒怎么办? 穿过院子,走到卧室门前,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 ――柔儿心情不好?怎么在喝酒呢? 门也没关。柳千秋轻轻推开,却见一缕阳光撒在床上。床上铺着一床龙凤呈祥的被子。被子的一端,探出两个脑袋。 一个是粉面娇嫩的上官柔,一个却是满面春风的阿水。 柳千秋先是一愣,随即大叫道:“李恨水!” 阿水和上官柔不禁惊讶: 柳千秋怎么来了? 便这个功夫,柳千秋一把拖起阿水,往窗外摔去。阿水武功本来低微,这时反应不及,身子打破窗户,赤裸裸滚在地上。 柳千秋自破窗飞出,一掌打在阿水胸口,怒道:“我非杀了你。” 几拳暴风骤雨般打下,阿水躲避不及,一时间鼻青脸肿。 上官柔匆匆穿了衣服跑了出来,叫道:“快放开他。” 柳千秋回头惊讶的功夫,阿水一个鲤鱼打滚,将柳千秋按倒在地,还了一拳,骂道:“背信弃义的小人,我正想找你。” 柳千秋并指戳在阿水肩膀,一股剑气透过阿水身子,溅出许多血花。 上官柔将阿水的外衣扔出,道:“柳千秋,你快放他走。” 柳千秋一呆,颤声道:“你让我……放他走?” 阿水穿上衣服,道:“不,柔儿快走。” 上前一把抱住柳千秋,两人翻滚在地,拳脚相加。 柳千秋头脑“嗡嗡”的极是难受,待挨了几拳,这才想明白几件事 : ――原来柔儿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李恨水。 ――原来李恨水也喜欢着柔儿。 ――原来昨夜,二人已在这里做出苟且之事。 ――原来李恨水没逃。 每一件事都想得清楚了,他翻身而起,将阿水双手扯脱臼,冷笑道:“原来你喜欢上官柔这贱女人。” 将阿水提了撞向一旁石柱,撞得阿水鼻孔、嘴内满是鲜血,这才说道:“我若杀了你们任何一人,另一人都不够痛苦。” 至亲挚爱的人死在面前?如何会不痛苦呢?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痛苦的? “我要让你们活受罪。” 柳千秋将阿水摔在地上,道:“我要在你这贱女人面前折磨李恨水。我要在李恨水面前娶了你这贱女人。嘿,虽然我吃了点亏,但我却是自始至终都看着你们哭的人。” 阿水骂道:“卑鄙,有种杀了我。” 柳千秋冷笑道:“早说了,我要这贱女人……” 阿水大叫道:“莫要贱女人长贱女人短的叫。” 想要挣扎起身,柳千秋一腿踢在阿水左肋,踢断了他三根肋骨,一节白森森的骨头竟然穿过身体,露了出来。 上官柔一狠心,冲上来抓扯柳千秋头发。柳千秋一掌将上官柔推开,怒道:“贱女人。 ” 他出手重了,竟将上官柔打得晕了过去。 柳千秋转身抓住阿水胸口,狞笑道:“你不是要保护她么?去呀。” 伸手在露出的骨头上一拨,阿水疼得大叫,声震杭州城。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出门买菜之际,上官元老宅附近也诸多百姓居住。阿水这一声惨叫,引来不少百姓。 柳千秋想到自己还要在杭州立足,况且此事也不能教秦枫知晓。当下将二人一一扛进屋子,心忖: 我不能把这二人留在一处。 伸手封了阿水全身四十八处大穴,又裹床单为绳,将他绑了藏入床底。这才拍拍手,请来门外人帮忙叫辆马车。 附近百姓早就知道柳千秋和上官元是翁婿关系,出现在上官老宅也算正常,对于刚才的惨叫声也不便多问。直到柳千秋赶着马车带走上官柔,众人这才交头接耳的猜想。但谁也不敢进门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一群官差到来,为首一个是杭州城出了名的辣手捕头,姓姜,别人都叫他姜辣手。 传闻他审过的犯人没有不残亦没有不招的。如今他出现在上官老宅,是为何事? 姜辣手进屋押出了阿水,向众人道:“此人胆敢劫持上官家大小姐以索取财务,罪大恶极,现秦家剑门下柳千秋已将之制服,我姜辣手如今深恶痛绝,不日便将他判刑。” 众人纷纷叫嚷:“你看这人,穿着破烂,定然是穷得慌了。但人穷志坚才是,又如何能够做犯法的勾当?” “但他也着实可怜……” “呸,有什么可怜的。这种人死不足惜。” 姜辣手道:“你们不必再说了,快快散去。” 众人都怕了这辣手捕头,纷纷走开。 好心的回头看看这可怜的人儿,心想:“这人已经奄奄一息,再被姜辣手一番折腾,恐怕是不能活咯。” 阿水醒来之时,眼前一片漆黑,目不能视物。好不容易适应了屋中黑暗,隐约见四周皆是石壁,地上铺满了稻草,脚下一动,哗啦啦作响。 逐渐恢复了知觉,只觉得左肋依旧疼痛,低头看时,却又看不清楚。缓缓伸手一摸,碰到了突出来的肋骨,疼得“啊”一声惨叫,又昏了过去。 ------------ 第十六回 滇南秋·入狱 你可曾坐过牢?你能否体会坐牢的感受?那是一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是一种欲哭无泪。那是一种恍若游魂,你无处可去,便是神游九州,也只是片刻功夫,你也就被残酷的现实折磨而醒。 阿水就在牢中,可他没能体会到这种无奈。因为他还在昏迷,他没有意识,他不知身在何处。 他被一阵低声谈话惊醒 。 “这人似乎还算年轻,怎么会这么惨?” 阿水心想:“谁这么惨?说我么?” “唉,八成又是被冤枉的。在这铁石牢房里,有谁不是冤枉的?” 阿水心想:“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想要大声喊出来,却觉喉咙嘶哑,只是发出乌鸦般的声音。 “你听,他在叫?” “可能被姜辣手折磨惨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水心头大叫:“不是姜辣手,是个比他更凶残的人。” “唉,我们和他隔着一道铁墙,不能照顾他。只能通过这一个小孔看看罢了。” “你怎这么好心?嘿,姜辣手不是说你是江洋大盗么?” “胡说八道,他与那真的江洋大盗勾结,拉了我入狱为其脱罪。哼,待我有朝一日出狱,定将他碎尸万段。” “别别别,姜辣手虽为人邪恶,毕竟功夫高强,你恐怕不是他对手咧。” 阿水听得义愤填膺:“原来大家都是被冤枉的,哼,我要像他们一样报仇。” 张口大叫道:“我要报仇,啊……” 他起身大叫,身上伤口又作痛。疼得他躬下身去,低声呻吟。 隔壁牢房一人问道:“小伙子,没事儿吧?” 阿水抬头看时,在铁壁上隐约有个小孔,一双关切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这种眼神对于天不管地不顾、爹不疼娘不爱的他,已经许久没见了。一种亲切之感油然而生,摇头道:“我没事。” 那人看见了阿水断出的肋骨,道:“你的肋骨被谁打断了?” 阿水想到此事便心头窝火,大叫道:“一个禽兽不如之人。” 想到上官柔还在柳千秋手里,心头一痛,忍不住流泪。 那人道:“年轻人,虽然骨头断了是痛些,但也要忍住,千万不许哭。” 阿水擦擦眼泪,道:“多谢前辈。” 那人微笑道:“像你这么有毅力的人已经很少了,有谁断了骨头还想到报仇而不是投降呢?” 阿水朗声道:“投降?嘿,我恨不能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他内心激动,伤口再度流血,只得又蹲了下去。 那人道:“我给你看看。” 阿水奇道:“咱们隔着一道……” 便听悉悉簌簌一阵响,那人竟穿过那个小孔,到了眼前。阿水便改口:“前辈……” 这人身材高大魁梧,断不可能穿过这个高不及五寸的小孔。阿水惊得张大了嘴,不知所措。 另一人依旧在隔壁牢房,笑道:“这位前辈天上地下都可去得,区区牢房怎么能困住他?实话告诉你,他本在我的隔壁牢房,因为一个人太过寂寞,跑到我的牢房陪我。如今再去你的牢房陪你,实在是小菜一碟。” 阿水知遇见了高人,跪倒在地,道:“求高人搭救。” 那人道:“我救不了。”隔壁牢房那人道:“别求了,如果我们有这能力,早就出去了。谁会愿意受这铁石牢房之苦?” 阿水奇道:“铁石牢房?” 眼前这人道:“铁石牢房建在西湖底下,专门关那些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的重犯。 ” 向阿水上下打量,道:“你年纪轻轻,为何会犯下如此大罪?” 阿水欲哭无泪,哽咽道:“大罪?哼,他因为一本武功秘籍诬陷我,使得我身败名裂不说,又抢了我心爱的女人……将我打成这样。这叫什么大罪?” 他想到这几天受的委屈受的苦,心头悲痛欲绝,又昏了过去。 这人不禁一叹,道:“年纪轻轻受此苦难,但愿你日后得以成就大事。” 低头处理阿水的伤势,道:“老伙计,你说咱们能出去么?” 隔壁那人道:“我们已经关了十多年,又怎么出去?不过近日来你的武功已然完全恢复,如果外面有高手接应,自然可以打出这铁石牢房。但正如这位小兄弟所说,我们早已身败名裂,谁又会来救我们?” 那人替阿水将断骨嵌入身体,又扯下一块步缠在左胸上。而后运内力输入阿水体内,道:“我左通天英雄一世,嘿,竟落个如此下场。的确无人想起我们,但定然有人想得起这位小兄弟。” 另一人叫做舒叔,十多年前乃是朝廷重臣。只因遭魏忠贤迫害,被关于此处。左通天则是御前侍卫,素与舒叔交好,曾多次进言替他平反。魏忠贤怂恿皇帝将他一并关在此处,已逾十年。 舒叔问:“为何?” 左通天道:“这位小兄弟体内有一股奇寒内力,如果所料不错,乃是锦衣侯的寒冰箭绝学。” 舒叔皱眉道:“侯爷去世多年,二人又有什么关系?” 锦衣侯纵情花酒,舒叔一介书生,自然看他不起。左通天精于武功,对锦衣侯却崇拜不已,道:“这世上懂得寒冰箭的,目前只有武当大侠李若文。这位小兄弟八成就是李若文的传人。” 舒叔不懂江湖之事,但听阿水的师父是大侠,不禁来了兴致,道:“那他的师父是否会救他?” 左通天道:“那就不知道了。小兄弟曾说他是被人冤枉,就不知他的师父是否还相信他了。” 阿水迷迷糊糊中觉得伤口不怎么痛了,身体也渐渐回复了力气,睁眼看时,左通天依旧关切的望着他。阿水不禁感动,道:“是前辈替我治伤?” 左通天道:“这牢房里没什么药,只是以我的内力替你打通筋脉罢了。好在你的身体也算强健,这点伤势不用药也会好的。” 阿水感谢不已,向两位前辈拜了又拜。 铁石牢房中不知天日,阿水只是记得舒叔在墙壁上用石子划了十来个横线。他曾透过小孔偷看,却见四周墙壁都是横线,问时,舒叔便说每一道横线便是一天。阿水细数自己到来后舒叔划的横线,黑暗中依稀是十多道,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牢房十多天了。 牢房石壁上有个机关,每天中午机关打开时,里面就会出现一篮子饭菜。阿水饭量其大,每天吃这一篮子有些不够,好在两位前辈总会剩些,便悉数交给阿水。 第二十天,阿水的伤势基本痊愈,正要向左通天道谢时,姜辣手带着捕快将阿水拖走。 阿水知道自己武功低微,挣扎也是无用,索性乖乖跟着。姜辣手命人将阿水用铁链绑在石柱上,用蘸了盐水的鞭子鞭打五十下。 他的伤刚好,被这一番折腾,顿时又皮开肉绽,意识模糊。 待清醒过来时,左通天又给他治了伤。只是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溃烂,碰也碰不得。 好不容易挨了二十天,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姜辣手又拖他去一阵鞭打。 如此每隔二十天鞭打一次,每次增加十鞭。阿水虽饱受折磨,身体的耐力却也有所提高。 左通天见阿水为人忠厚,将自己那门缩小身体的武功传授给他。这门功夫不仅可以将身体缩得像一个婴儿,甚至可以移筋换骨,将身体肌肉和骨头位置移动。 也不知被打了多少次,阿水运用这种神功抵抗鞭子,每次均只是伤了皮肉,并不曾伤及骨头。以前每次鞭打过后都会昏厥,如今却只是觉得挠痒一般。 据舒叔划的横线,他已经在铁石牢房过了三年。三年来,他已没了出狱之心,只觉在牢中比外界更好。至少牢房里不愁柴米油盐,不愁尔虞我诈,更不必怕兄弟朋友的出卖。 ------------ 第十七回 滇南秋·闯关 算算时间,又到了鞭打阿水的日子。每一次的鞭打,都使得阿水学会的移筋换骨的功夫愈加精熟。 早晨又运了功,阿水便一直等着姜辣手前来。可一连等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有人,阿水只觉得不甚习惯。找左通天商议,左通天笑道:“你当真是被打上瘾了。他不打你你便过不出来日子是不是?” 阿水忸怩一笑,道:“说实话,每隔二十天不被打还真不习惯。” 终于传来了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阿水会心一笑,回到自己牢房。 姜辣手的声音传来:“阿水啊,今日就不打你了,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给你顿好吃的。” 一个篮子自机关处送了进来,里面装满了美酒香鸡。 阿水问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我怎不知?” 姜辣手嘻嘻笑道:“莫非你就忘了你的小情人?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当然也就是你的大日子了。” 阿水头猛地一晕,叫道:“不,不可能。” 一拳呼的一声打在石壁上,顿时血肉模糊。 但阿水似一点不在乎,将篮子内的东西砸碎踩烂,喉咙里嘿嘿喘气,便似野兽一般。 姜辣手与他隔着一堵墙,虽看不见里面情形,但听他这声音,心头不禁发麻。强笑道:“柳大爷托我转告你,他会好好照顾你那小情人的,让你放心。” 阿水失去了意识,一拳一拳照着墙壁打,直打得手上全是血,待手指骨都几乎破了,不能动弹,这才退后,瘫倒在地,望着漆黑的房顶,任泪水滚落。 姜辣手没听到动静,以为阿水消停了,笑道:“你干嘛……” 猛地一声闷响,眼前的墙壁竟出现了裂缝。姜辣手慌忙持铁链在手,喝道:“李恨水,你要造反么?” 又是一声巨响,石壁轰然倒塌。姜辣手退后的同时,铁链呼呼缠在胸前,舞成一堵铁墙。 尘埃落定时,阿水却毫无踪迹。姜辣手心头一凛,颤声道:“左通天,莫要忘了,是圣上命你在此悔过,你若……” 他想起阿水没这等高强的功夫,定然是左通天无疑。 牢房顶跃下两人,左通天怒喝:“放你妈的狗臭屁,当年你是魏阉的走狗,坑害我和舒大人。如今你是柳千秋的走狗,坑害我的小兄弟。咱们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每说一字便打出一拳,五十拳一过,姜辣手的铁链便被震飞了出去。阿水左腿点地,身子撞向姜辣手,将他撞滚在地,怒叫:“柳千秋那恶贼在哪儿?” 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掐住姜辣手喉咙,嘴里啊啊大叫。 左通天取下姜辣手腰间钥匙,放出舒叔,道:“少林寺空空禅师是我好友,你和阿水便去投奔于他。” 舒叔道:“那你呢?你去哪儿?” 左通天拳头紧握,骨节“喀喀”作响,道:“铁石牢房有十多层护卫,咱们岂能轻易逃生?咱们不能找人来救,唯有我们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十多年不曾动武,恐怕只能助你们逃走,我却不能走的了。” 舒叔伸手握住左通天双手,道:“老伙计……”一时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左通天道:“我意已决,不需多言。阿水已得我轻功绝技,带你逃走该不是问题,他是个好孩子,你请空空大师收他为徒,也不枉我对他的一番苦心了。” 阿水已将姜辣手掐晕过去,却兀自不肯放手,双目通红,如入魔般。 左通天一掌打在阿水面上,喝道:“阿水醒来。” 阿水迷迷糊糊道:“左前辈,我……我……” 左通天叹道:“一切我都知道,现在只有逃出去,才能够找柳千秋报仇。记住,武功不够之时须得韬光养晦,等到有能耐杀他才能动手,务必一击致命。” 阿水点头答应,舒叔道:“那就快些走吧,多耽误一丝功夫,便少了一丝逃亡之机。” 左通天扶了阿水,道:“铁石牢房有十二道关卡,我们下手须狠,务必斩尽杀绝。” 阿水不禁迟疑,道:“这……” 阿水向来心地善良,便是伤害了别人也要难过半日,又怎会将他人斩尽杀绝? 左通天骂道:“你若心怀仁慈,这辈子别想报仇,只有任柳千秋霸占你心上人,任柳千秋将你折磨得惨不忍睹。” 阿水一咬牙,道:“好。” 左通天拔了姜辣手腰刀,道:“砍了他的人头。” 阿水不禁一愣,心中终究有所犹豫,道:“姜辣手与我并无仇隙……” 左通天骂道:“他每隔二十天打你一次,这不是仇么?他与柳千秋将你关在此地三年,这不是仇么?” 将刀强行放到阿水手中,怒道:“动手。” 阿水缓缓举起钢刀,内心浮现被柳千秋诬陷、被姜辣手毒打的画面,眼前的姜辣手依稀便是柳千秋模样。 阿水又红了眼,一刀一刀砍下,姜辣手的血肉横飞,脑浆四溢。 一团血肉溅到脸上,阿水只觉得腹中难受,蹲在一旁呕吐。 左通天道:“要想杀了柳千秋,你只有做到比他更狠更绝。他害你一个,你杀他全家。他害你全家,你诛他九族。” 阿水狠了心肠,腹中东西也早已吐光,大声道:“我要狠,我要做恶人。” 左通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拾了铁链,当先出去。 铁石牢房是魏忠贤出钱所建,恐怕也只有在这个事情上,这位权倾朝野的宦官才出了钱。 他既出了钱修建,自然要出钱保护。杭州府当地捕头在这里只能是送送饭,巡巡逻罢了。真正的守卫,有十二人。江湖上送他们个名号: 十二生肖。 三人走了不远,一名矮小汉子已经等候在地道中央。这人长得獐头鼠目,两撇胡子呈八字,嘴唇一动,胡须也随之摆动,煞是好看。 左通天道:“你就是十二生肖的鼠?” 这人阴笑道:“我无名无姓,正是叫鼠,不过别人都叫我飞天鼠。” 左通天知道己方逃命须掌握时机,喝道:“老夫今日打得你遁地。” 铁链似一条毒蛇,直缠向飞天鼠。 飞天鼠披风一展,挡在身前。也不见他脱下披风,身子却自披风后跃出,双手多了一对铁爪,扑向左通天。 左通天喝道:“阿水记住了,老夫教你第一招,叫做玉石俱焚。” 身子骤然前倾,双肩嵌在铁爪上,双手一左一右打向飞天鼠脑袋,只打得他七窍流血,软软倒在地上。 阿水道:“用自己的身体制住对方的杀着,我记住了。” 左通天摇头道:“用自己身体并不影响你战力的地方,而不是任何地方。” 阿水点点头,心中想着这句话。 地道中积有水,三人的脚有一尺之深淌在水中。 好不容易走了好远,前方一人大声道:“鼠弟,你带了谁来?” 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左通天当先开路,并不搭话。 待转过两个弯,一名大汉手持一柄钢叉挡在路上,怒喝道:“你们怎么出来了?我鼠老弟在哪儿?” 左通天扬扬手掌,道:“他的血还没干呢!” 大汉仰天长啸,声似公牛。 左通天道:“对付大力牛这种力大无穷之人,不可力敌,当出其不意,控制其身上弱处。” 阿水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点头道:“记住了。” 大汉冷笑道:“我身上哪里是弱处?” 左通天道:“这种力大之人必定疏于内功的修炼,轻身功夫更是逊色。” 身子猛地一折,似个肉球滚向大汉。 这大汉不知从何着手,不住后退。 眼见肉球越来越近,钢叉猛地砸下。 肉球骤分,一只手抓住钢叉。 左通天道:“你可看清楚了?” 阿水点头道:“清楚了。” 左通天猛地一声大喝,钢叉已到了他的手中。大汉呆呆望着自己双手,便这时,左通天持钢叉刺来。 大汉腆着肚子迎上,钢叉刺在肚子上,竟伤他不到。 左通天道:“金钟罩这种横练功夫皆有弱点。阿水,你可能猜到么?” 阿水摇摇头,道:“不能。” 左通天道:“弱点定在隐秘之处,你要切记。” 猛地钢叉用力,将左通天的身子挑了起来,同时间踢出一脚,踢中大汉脚底。 大汉“啊”一声大叫,钢叉忽的穿破肚子,自背心穿了出来。这人算是死了。 阿水见这人肠胃里的垢物落在左通天身上,不觉心头不忍,低声一叹。 左通天喝道:“叹什么气?要记住,你若仁慈一分,对手便强大一分。” 将大汉的尸体扔向阿水。 阿水反应不及,撞上尸体。大汉体内脏物尽数溅在阿水身上。阿水意欲作呕,左通天怒哼一声。 阿水只得忍住,将大汉的尸体推开自己的身体。 ------------ 第十八回 滇南秋·转机 阿水心地仁慈,如今却接连受左通天考验。先是命他斩杀姜辣手,随后又在阿水面前将飞天鼠打死,惨不忍睹。再后便将肠穿肚烂的大力牛扔给阿水,使他体验血腥的滋味。 阿水在这短短半个时辰内,自小便有的一种善心受到了冲击,心中矛盾无以复加。 一面是想要抢回上官柔,报蒙冤之仇,一面却又不忍杀戮。 好不容易碰上了第三个人,阿水心道:“这位该是十二生肖的虎了,只愿左前辈少些杀戮。” 左通天朗声道:“十二生肖当中,我最佩服的便是这位虎形鹤拳的高人。” 眼前这人是个带发头陀,双手抱拳之际,手上全是戒疤,瞧着伤势,恐怕练拳已有三十年之久。 虎大师道:“你们三位若好生待在牢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意图逃脱,休怪我不客气了。” 左通天道:“当年老夫曾在大内便听说铁石牢房十二生肖中阁下最为英雄。” 虎大师抱拳道:“左侍卫当年威镇宫廷,我也很是佩服。” 又向舒叔一抱拳,道:“舒大人义薄云天,忠肝义胆,在下虽一介武夫,却也闻名已久。” 舒叔还礼道:“老夫如今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阁下闻我的不知真是忠肝义胆?恐怕奸臣之名,你倒是听得多吧。” 左通天道:“我们三人都是被人诬陷,虎大师若当真是条汉子,这就让我们过去。” 虎大师道:“虽是如此,但我奉有皇命在身,若放了你们出去,我岂不也成了通缉犯?” 舒叔最是看不起武人,冷笑道:“你们是奉了皇命还是奉了阉狗之命?与魏阉同流之辈,岂能妄谈英雄?你就算今日放了我们出去,你这辈子也洗不掉走狗之名。左侍卫,你莫要将此人看成是汉子,看成是英雄,那可折煞了你的英名。” 虎大师展眉道:“舒大人素有铁嘴之名,在下岂敢在大人面前多言?只是你百般辱骂于我,却又是何道理?你若当真忠肝义胆,便该十年前自刎于圣上面前,以示清白。若你当真义薄云天,当年又为何被魏阉抓住了把柄?嘿,你左一句走狗右一句狗贼,恐怕你自己也是如此吧。” 舒叔大怒,历声道:“老夫二十岁为官,一生清廉,岂能容你玷污?他魏忠贤若不是抓了我的家人,又岂能逼我写下供词?当年岳鹏举元帅死于莫须有,今日我舒叔又岂能走他老路,任由奸臣为非作歹?老夫苟全性命于此,便是等有朝一日能够出狱平反,将魏忠贤的罪状列于天下,让百姓们看看,到底是岳飞和我是忠臣,还是他魏阉是忠臣。” 虎大师自视口才不如舒叔,阴恻恻说道:“是么?阁下欲自比岳飞大元帅,莫非是想说咱们圣上如当年高宗那昏君?” 舒叔虽受冤多年,却不敢对皇帝有一丝不敬之念,听了虎大师之言,慌忙躬身道:“圣上乃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与前朝高宗怎么相比?” 左通天见二人斗嘴似乎无尽,而己方逃走须得出其不意,道:“虎大师,多年前便想和你较量,今日正好一试高低。” 虎大师左手呈虎形,右手呈鹤拳形,单足而立,道:“你杀了我两个兄弟,现在也正好报仇。” 左通天道:“对付虎大师这种拳术名家,那可半点取巧不得,每招每式须得小心谨慎。” 阿水点头道:“是。” 左通天左掌成爪,右手为拳,打了出去。呼呼风声,掌力激荡,阿水和舒叔连忙后退。 虎大师虎形拳一出,拳影铺天盖地,地道四周石壁竟然被他的拳力刮得灰石皆下。 左通天却以退为进,脚下不停的退,手上拳掌迎上虎形拳影。只听得砰砰砰响,虎大师掌影渐渐稀少,而左通天退得也慢了许多。 虎大师毕竟功力不似左通天深厚,只是出了十来掌便止了攻势,反而为守。左通天本以为凭他的武功,虎大师只能挡得住十招,不料如今反而先攻了自己十来招。当下气贯手臂,地上的积水被他真气引而向上,在身旁汇聚成一个水球推向虎大师。 虎大师慌忙变招,两手均为鹤爪,地道内竟充满了鹤唳声,震得阿水和舒叔忙蒙住耳朵,却仍觉心神不宁。 便这时,左通天的水球打至,将鹤爪掩盖。虎大师真气凝聚在手,水虽多,却也湿他不得。便在他穿破水球之时,左通天竟紧随水球而至,两掌排山倒海般推出。 虎大师已不及运气,将鹤爪往前推了一尺。但他真气尚未凝聚,被左通天一掌震退。他脚底点在地面凹处,但左通天力大,将他推得再度往后,地面现出两道印痕,背心却重重撞在地道壁上,撞得他五脏六腑颠三倒四,好不难受。 虎大师便要再度运气还击之时,左通天的手掌印在他胸口,发出“啵”一声。 虎大师喷出一口血箭,直刺左通天双目。左通天欲退不及,身体暴长,以胸膛接住血箭,同时又拍出两拳,将虎大师的胸口打出两个窟窿。 但他胸口挨了虎大师的血箭,也是震得他胸中动荡。好不容易调顺气息,一口淤血喷出。 阿水惊道:“这虎大师这么厉害?” 左通天擦去嘴边血迹,道:“本以为凭我的功力,足以打到第八层,不料如今只到了第三层,伤势已重。” 阿水忽跪在水里,道:“都是我不好。今天要不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发了脾气,您也不会打破牢房逃出来。是我害了你们。” 左通天摇头道:“就算今日你不发脾气,早晚一天我也要打出来。哼,难道真要在牢房渡过下辈子?”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左通天面色大变,叹道:“想不到还是惊动了上面的守卫,如今看来,咱们是逃不掉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水道:“那就让我打头阵。” 左通天道:“你是我唯一教过武功的人,你若有了什么事,对得起我的武功么?放心,老夫虽受了点伤,也还能杀得了几个人。日后你只要用心回想今日我曾说过的话便是了。” 阿水目中现出寒光,道:“徒儿记住了。” 至此,阿水的善心终于发生了改变,但他却终究未能堕入魔道,终究是本性未泯。多年以后他在武林中成了头号杀人犯,归其原因,左通天的话有很大影响。但最根本之由,该是朋友柳千秋的坑害,秦枫的冷漠。 阿水等人已经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定,但弯处闪现出来的,却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留着短短的胡须,长得倒也面目可亲。 左通天道:“十二生肖与老夫皆有一面之缘,而你却又是哪位?” 这人上下打量三人,道:“谁是阿水?” 原来阿水在牢房中不仅头发长而又乱,胡须也已有五寸之长,所谓蓬头垢面,正是如此。 阿水抱拳道:“阁下是……” 这人细看阿水,终于觉得似曾相识,道:“三年前你得以不死,莫非就忘了我么?” 阿水本来听这声音就觉熟悉,这时回想了起来,大喜道:“前辈,是你?” 这人道:“我姓卢,排二,别人都叫我卢二。” 左通天忽道:“十多年前烟雨楼有一对杀手伉俪,莫非阁下便是……” 卢二笑道:“我们早就退出了烟雨楼,如今只是在街头做些小生意。” 阿水听他说“做些小生意”,心头不禁想起了卖面的卢婶,但一想她是规规矩矩的面摊老板,又怎么会是武林高手? 卢二道:“我娘子与阿水颇为投缘,多年前便让我去救他一救。可惜我引走秦枫后遇上了另外的仇敌,只得逃离杭州。一年前我们才又回来,回来之后听闻阿水入狱,我们便前往杭州牢房查看,哪知并无阿水在内。我们原以为你已经去世,后来无意中听人说起铁石牢房里的伙食供应多了一份,我们便在此间查探许久,终于知道阿水便在里面。”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往上拐了好几个弯,地道已经没了积水。 卢二道:“我们夫妻在铁石牢房旁守候多时,决定今日买通送饭之人,在饭中下了迷药,救你们出去。我一路进来,便听见了你们的打斗声,知道你们也自内打了出来,嘿嘿,正乃天意。若是迷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夫妻还不够十二生肖杀的。” 说完这话,众人已经路过了三个倒地的人。 左通天大喜道:“卢氏夫妇改了行,竟做了大侠。” 卢二笑道:“谁又甘心一辈子杀人,一辈子活在地底下?如今我们夫妻开了面摊,生意红火,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阿水惊道:“面摊?” 忽听一人叫道:“嫌犯逃脱,快叫知府大人。” 脚步声响在头顶,竟然有数十之众。 ------------ 第十九回 滇南秋·游湖 卢二不禁变色道:“我叫了人在西湖边接应,但我们先得闯出这个岛。” 原来西湖内有诸多小岛,而这铁石牢房的入口便在其中之一上。岛屿上建了一座房屋,将岛尽数罩住,对外称这是魏忠贤的府邸,普通百姓又岂敢硬闯?唯有少数江湖人才知道西湖内有个牢房。 左通天持铁链开路,卢二紧跟。 还没出了地道,一股强光刺入众人眼睛。卢二忙道:“你们许久没见阳光,快闭上眼睛。” 左通天喝道:“哪管那许多?” 睁大了眼睛便冲出地道。地道外数十官兵早已包围洞口,本待一有人出来便射箭。但左通天身法如风,虽目不能视物,但手上铁链挥动,却也打倒数名官兵。 卢二挥掌为之护航,左通天便放心大胆的舞动铁链,犹似狂龙。官兵碰着皆伤,但人数众多,伤了一个,涌来十个。 不多时,众人已能看清周围事物,卢二道:“我带着舒叔大人前去夺一条船,阿水和左通天老兄挡住这群官兵。” 左通天喝道:“尽管去吧。” 手中铁链贯满内力,重逾几百斤,往一个方向砸下,顿时砸出一条路来。卢二带着舒叔快步奔出包围,径向水边。 阿水举着姜辣手的钢刀砍下一人手臂,鲜血溅在身上,心中只觉得痛快。被关牢房三年,此时才得以释放不满。钢刀见人便砍,逢人便伤。 左通天哈哈大笑道:“小子虽学狠学辣,却莫要嗜杀。” 阿水点头道:“是。”手中刀一卷,砍翻两人。围着众人的官兵见两人神勇,竟缓缓退了去。 左通天骂道:“你们是哪位将军的兵?怎如此胆小?” 却见箭头攒立,一队弓箭手围了过来,左通天怒骂:“好家伙。” 手中铁链舞成圆盘,挡在身前。 弓箭一支支飞来,阿水抵挡不住,左手手臂中箭,但他强忍疼痛,将弓箭扯了出来,怒道:“刚才是谁射中了我?” 弓箭掷出,射中一名士兵。 左通天关心阿水,将铁链舞在阿水身前,但这弓箭自四面八方而来。他的背心无法护住,顿时插了两支羽箭。左通天身子一顿,猛地扯下外衣,朗声道:“爷爷我今天大开杀戒。” 左手持铁链跃进弓箭手中胡乱打砸,右手蘸了鲜血,在布上书写。 他一面写字,一面动手,一心难以两用,只不多时,身上挨了数箭。他的步子更慢,手更抖。鲜血湿透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 阿水狂叫道:“师父。” 手中钢刀扔出,砍中左通天身后一名士兵,随即抓了一人,快步撤向左通天。 左通天指落如风,书成泣鬼。将写满血书的布塞进阿水胸口,道:“持此书带舒大人前往少林,寻找空空……” 一支箭射中胸口,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反而喷出一口血来。 阿水大叫道:“师父,我带你出去。” 抢过一支长枪,一枪捅在身前士兵胸口,随后长枪舞动,伤了三人。 左通天强忍伤痛,两掌拍出,掌力非凡,打倒十来人。但他并未就此倒去,伸手抓了阿水,往水边扔去。 阿水人在半空中,回过头来,只见左通天身上插了数十羽箭,望着阿水会心而笑。 阿水大叫一声,努力想落地。但左通天力大无穷,竟一直将他扔到水里,扑腾两下,喝了几大口西湖水。 卢二手持麻绳套住阿水,将他拉在船后。随即竹竿一挑水岸,小船如风驶出。官兵射出的箭都被他用竿子挑落水中,道:“舒大人,劳你将阿水拖上船来。” 阿水吃了好几口水,加之受了轻伤,一时迷迷糊糊昏了过去。舒叔将他倒立在船舷上,好不容易吐了肚子里的水,这才清醒了过来。 舒叔双眼通红,道:“左侍卫他……” 阿水望着小岛,恨恨道:“杭州城与我已不共戴天。” 卢二见官兵在后追来,道:“快一起划船,若不能逃走,左大侠可就白死了。” 阿水怒哼一声,拿了另一根竹竿划船。 卢二是通过给岛上人送食物才上了岛,他抢的也就是运菜的船,哪里能和官船相比? 眼见官兵越来越近,阿水忽道:“我有一计,快随我入舱。” 官兵见三人进了船舱,有的人脑筋转得快,道:“他们要跳水,快射箭。” 弓箭射穿船上顶棚,却无一人出来。 ――莫非他们真在西湖中央跳船? 官兵追到了小船,却见船舱内凿了一个洞,这三人果然是跳水了。 官兵一位统领道:“快在四处打捞,若他们逃走,咱们吃不了兜也兜不走。” 当今天下,谁敢惹魏忠贤?谁敢放走魏忠贤的犯人?众官兵慌了神,但却又一无所获。 日近黄昏,西湖上更是美不胜收。 被凿了底的小船还在飘荡,但却已经飘到了岸边。 突然间,小船一阵晃悠,只见船底洞里钻出一人来。这人将船推至岸边,船底洞里又钻出两人。 卢二笑道:“多亏阿水机智,骗过了官兵。” 阿水却笑不出来,道:“左师父在天有灵,保佑我成功逃脱,报此大仇。” 此时他的心中除了仇恨,还能有什么呢? 岸边传来哨声,卢二撮嘴还音。一人拉了几匹骏马前来,阿水对这人再熟悉不过。看到了她,他才觉得自己在杭州城是有亲人有朋友的。 卢婶道:“官兵已去告知了知府,相信马上就会关闭城门了,咱们快走。” 阿水已不再心慈,已不再儿女情长。 想要报仇,只有狠,只有绝。 别人杀你一个,你杀他全家。别人杀你全家,你诛他九族。 左通天的话回荡在耳边。阿水咬咬牙,策马奔腾。 江南的婉转、多情、美妙已不属于他。属于他的,只有残酷、血腥、仇恨的江湖路。 西湖水依旧洁净,似乎人类的鲜血永远被它排斥。西湖的柳依旧谦卑,它的头永远垂下,永远垂在水里,是要洗清西湖人的罪孽? 没人知道柳树为何终日清洗自己。 但阿水知道他为何在河里洗了半个时辰还不上岸。 他要洗去过去的一切,师父师母的恩情、朋友的出卖、师叔秦枫的冷漠、姜辣手的毒打…… 该留的,则在心头永远铭记。该忘的,则在这一刻付水东流。 卢婶笑盈盈抱来一堆新衣服,道:“阿水,快上来换上,该赶路了。” 再长的梦终有醒时,再艰难的过去也会有遗忘的一天,再深的仇也会有报的时刻。 阿水淡淡说道:“谢卢婶。” 卢婶还有好多话想安慰他,但见他冷酷的面容,一笑:“长大了。” 长大了,也不再需要安慰。 舒叔一直难过,见了阿水,道:“阿水,咱们该怎么办。” 阿水眉目一挑:“上少林。” 卢二道:“现在不会有人来追了,你们二位就去吧,我们夫妻也该走了。” 阿水终究难以忘记卢氏夫妇的再造之恩,跪下叩首道:“阿水拜谢两位大恩。” 卢婶眼眶含泪,道:“我当你是亲弟弟般疼你爱你,姐姐照顾弟弟乃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谢的?” 阿水二人终于是上路了。舒叔想和阿水闲聊,消除旅途的疲劳,但看阿水终日埋头沉思,也便将腹中的话忍了下来。 ------------ 第二十回 滇南秋·少林 披星戴月,阿水总算成功将舒叔带到了少林。 阿水近日已想得明白,自己武功低微,难以报仇,不如找个地方学习鬼手神医传下的“金针密法”。待武功大成,这才回江南报仇。 少林僧人见舒叔长得斯文,阿水又是一个瘸腿之人,上前打个问讯,道:“两位是上香祈福……” 舒叔道:“我二人自杭州来,有事求见空空禅师。” 知客僧人道:“即是如此,两位请随我来。” 当先引路。 少林寺自汉以来便修了无数禅寺,至明朝,寺庙更盛。知客僧人带了二人行了约半炷香时间,到了山上一处小小禅院,躬身道:“禀方丈,自杭州有两位客人前来拜见。” 少林空空在武林中好大的名头,但二人看时,却是一个矮小瘦弱的老者,一双眼睛似只有一条缝,正上下打量二人。 阿水自怀中取出血书,道:“大师,这乃是家师给您的书信。” 谁会写血书?如若不是事情紧迫,谁愿意以血写字? 空空慌忙接过书信,颤抖着手读完,闭目多时,这才缓缓睁开本来便只有一条缝的眼睛,道:“舒大人大驾光临,老衲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舒叔道:“现已是戴罪之身,沦为阶下囚也已多年,哪里还是朝廷大臣。” 空空道:“左施主信中所说,托我替大人剃度。大人乃书香世家,家学渊源,加之精通佛法,若能出家为僧,实乃我寺之福。” 舒叔慌忙施礼:“不敢。” “只是……” 空空看向阿水,道:“他又叫我收你为徒,传授武艺……恐怕……” 阿水知他意图,道:“大可不必。我喝酒吃肉惯了,不愿做和尚。” 空空道:“并非是要你做和尚,而是做老衲俗家弟子。” 阿水一愣,心头一动:“空空大师武功精深,若能教我一招半式,何愁武功不成?” 空空道:“你眉宇间孽气深重,孽根不除。若强行学我佛门武功,恐怕……不仅武功不成,反而走火入魔。” 舒叔道:“还求大师指点阿水。” 空空道:“你在我少林待上一段时间,机缘一到,自然传你武艺。你手脚皆废,便跟在我空门师弟身边,让他替你医治。只是,你行事万万不可学习空门。” 阿水不知空门是谁,点头应允。 空空命弟子引阿水前去拜见空门,行了不多时,在一座茅屋前停下,弟子道:“师叔正在午休,你在门口等着他便是。”一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阿水愣在原地,心想:“只要学好武功,在少林寺做什么我都愿意。” 在门口坐了良久,也不见内有人出来。阿水索性上前敲门,却也无人应声,轻轻推房门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阿水吃了一惊: 佛门中怎有酒味? 一名黑衣僧人赤袒着胸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右手握着酒壶,左手捏着一根骨头。细看之下,这人鼻子通红,长得倒也可亲。走近他身边,不仅是酒肉之气,脚臭味也很浓。 阿水摇摇头,四下一顾,屋子里尽是些书籍。阿水心想:“这酒肉和尚也懂得看书?我却只识得几个字哩。” 随手拿了一本,竟是一本医术,心中忽的明白了: ――空空大师命我跟随空门大师,便是因为空门大师是位神医。但他又不守清规,这才又让我不可向他学习。嘿,这老方丈为人倒也不错。 只听空门喉咙咯咯咯的响,忽跳起来伏地便吐,酒肉之气弥漫整间屋子。 空门吐尽腹中酒肉,醉眼见房中多了一人,嘿嘿笑道:“大胆毛贼,竟敢入室行窃……” 举着手中骨头便要打来,阿水要躲时,却见空门嘻嘻一笑:“咦……我怎么有肉?” 张口咬下一块肉,又喝了一口酒,仰天又睡。 阿水微微一叹,扫尽了屋中垢物,又将肉和酒拿了,想要抬空门上床时,只觉他重有千斤,抬他不动。加之他右手筋断,本无多大力气。见空门死睡不起,阿水也觉困了,倒在床上睡去。 空门醒来时已是半夜,月光自窗户照进来,室内一片亮堂。抬头见一人睡在床上,喝道:“什么人。” 举着一把椅子便砸了过去。 阿水被他一喝惊醒,不及回头,听得呼呼风声,当即身子一弯,自床尾滚下地来,怒道:“空门大师,为何与我动手?” 空门笑道:“小子好身手,再接我几招。” 身子一沉,一掌呼的打出,听得阵阵虎吼之声,阿水吃惊不小,运用左通天传授的缩骨之法,自窗户小孔钻了出去。空门更是惊讶,另一掌打向窗子,掌力追向阿水。 掌力汹涌,将窗户打破,碎木击在阿水背上,竟也颇为疼痛。空门大步出门,嘿嘿笑道:“快说,你是何来历?不然我不与你肉吃。 ” 阿水听空门说话滑稽,也不生气,道:“方丈命我跟着你,我叫阿水。” 空门大笑道:“即是方丈叫来的,那便可以吃肉。”阿水笑道:“莫非你认为每个人都想吃肉?” 空门道:“不吃肉哪儿来的力气?没力气怎么学武功?你的身法不错,不知拳脚如何,来,看我吃肉之人的武功。” 一拳打向阿水,拳上却并无拳风,只是在考验阿水的拳脚。 阿水道:“我是瘸腿断手之人……” 话未说完,已被空门一把提了起来,重重摔向一棵大树。阿水自忖这棵树子定教自己骨断吐血,当下腰身一扭,想要避开。 空门不知何时已到了阿水面前,喝道:“扭什么扭?” 伸手抓了阿水的脚踢在树上,用脚踢了阿水的手拍在地上。如此脚踢树手撑土,刚好卸去来势。 阿水大喜:“多谢大师指点。” 空门将他放开,阿水顿时摔在地上,虽是灰头土面,却也满心欢喜,道:“请大师多指点几招。” 空门一愣,道:“那你要经摔才行。”阿水拍拍胸脯,道:“我身体好,肌肉结实……” 空门大笑道:“废话少说。” 伸手不知如何作为,将阿水又重重摔在地上。阿水爬将起来,欢笑道:“请大师教我。” 空门哈哈笑道:“我不是教你了吗?” 阿水一鄂,随即大喜道:“是是。” 回想空门摔他的手法,却怎么也记不清,只得抓着头发,望着空门。 空门摇着大光头,道:“那你再好好看看,我只摔一次了。” 阿水不敢回话,凝神看着空门的每一个动作。 这次却看得清楚了,但来不及在头脑里记住,空门已将他摔倒。 空门摇头晃脑说道:“我少林武功学来简单,不似武当功夫那么深奥。你只要记得招式,将每个动作练熟,就算没内力也可修炼高强的功夫。可在武当不行,武当功夫就算你懂了每个招式,若没有高深内功,那都是无用。” 阿水点头称是。 空门见有人可以专心听自己说话,专心记忆自己的话,心中大是欢喜,道:“这些少林臭和尚看不起我的武功,说什么徒有其表,哼,我既然不能打他们,你这外人可以啊,你学了我自创的这摔人的手法,便去找少林小和尚过招,打得他们爬不起来,那我就再传你其他武功。” 阿水连忙磕头。 空门道:“空空老和尚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无非是让我治的伤,但刚才摔你之时我已经摸得清楚,你的腿伤和手伤都难以治愈,只有习练高深武功,自然可以生筋长肉,你的伤虽不能全好,但也能够和常人无二。” 阿水更是欢喜,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道谢不已。 空门见阿水一直磕头,对自己是崇敬不已,心头高兴,道:“来,我再摔你一下。你好好记着。” 伸手在阿水腰间一拨,阿水顿时头重脚轻摔在地上。 阿水记得清楚,不随空门进屋,自行在屋外练习。 ------------ 第二十一回 滇南秋·绝学 空门屋内多的是酒肉,待阿水练习空门传他的摔人之术已颇为熟练时,空门屋内已传出肉香。 阿水不禁笑道:“大师在少林寺煮肉,无人管么?” 空门在内大笑道:“谁敢管我?老夫虽不守清规,身份却是少林长老,以前那可是罗汉堂首座,如今虽是闲了,依旧有门人子弟若干。” 说话的功夫,他已端出了一大盘熟牛肉,道:“这是你的。” 袖中拿出一根骨头,道:“这才是我的。” 阿水正腹中饥饿,老实不客气,拿来就吃。 这一老一少在少林寺喝酒吃肉,不亦乐乎。 一名弟子提了一个篮子前来,空门低声道:“待会儿我一咳嗽,你就用新练的功夫摔他,摔得好了,我再教你两招。” 阿水大喜,道:“是。” 这名僧人远远站着,不敢上前,道:“方丈命我送来斋饭。” 空门白眼一翻,道:“我这屋后有一条狗,你拿去喂喂。” 僧人迟疑道:“这……” 空门道:“那这样吧,你让这新来的阿水去喂。不过他脚不方便,你上前来。” 僧人大喜,既然有阿水在,他便可少受空门欺负,快步上前,道:“有劳师弟了。” 空门忽一声咳嗽,道:“最近嗓子不舒服。” 阿水听得“暗号”,伸手按在僧人背心,想要摔了他。岂料这僧人下盘功夫极硬,一时摔他不倒。阿水内力暗运,这僧人却跳转身一拳打了来。 阿水暗叫不好,身子一矮,一掌切在僧人小腹上。这沙弥疼得弯下腰去,阿水可一点不客气,伸手在他腋下一抄,将他摔在地上。 空门大笑道:“好好好。” 阿水将这沙弥扶将起来,赔不是道:“师兄请饶恕了我,我实在是被逼无奈。” 沙弥揉揉小腹,叫道:“阿水师弟,你等着,我叫师兄来报仇。” 扔下篮子转过身跑了。 阿水只觉得闯了祸,但想起左通天的话,狠心道:“只是摔你一下,又不曾辱你,报仇尽管来。” 空门拍手道:“好好,你摔得好。只是你啊,闯祸了。” 阿水一愣,道:“什么?” 空门慢条斯理说道:“刚才这秃驴是空闻的弟子,空闻那老秃驴小肚鸡肠,极为护短,你恐怕完蛋了。” 阿水心头微惊,但一转念,道:“要是空闻大师问起,我就说是你教的。嘿嘿,你平时行止不端,他肯定相信。” 空门大鄂,道:“想不到你还会借刀杀人,好,有心计。罢罢,这事我揽了。”伸手抓住阿水衣领,喝道:“但我还要摔你。” 阿水早有准备,双足紧紧立在地上。 空门笑道:“小子悟心不错。” 伸足绊在阿水脚上,道:“倒。” 果然便将阿水摔倒在地。 阿水跳将起来,沉思一阵,在门前空地上练了起来。空门微笑站在一旁啃着骨头,时而出声指点。 阿水本以为他手脚都有问题,定然难以习练武功。但被空门摔了几下,觉得伤人并非必须要好手好脚,一只手、手肘、膝盖、头、肚子、臀都可以伤人。他内心激动,学起功夫来更快。 空门受少林众僧排挤,但仍特立独行,饿了吃肉渴了喝酒,被空空罚在此地清修,少林众僧更加少来看他。空门用自创武功欺负每一个前来送饭或传信之人,致使不少弟子连见也不敢见他。平日里孤独久了,无人说话解闷,好不难受。如今平白多了个喜欢被摔又喜欢喝酒吃肉的伴儿,空门的喜不在阿水之下。 又见阿水喜欢自己自创的武功,空门便尽数传授。严霜刺骨,空门便叫醒了阿水习练武功。日落黄昏,阿水更缠着空门“摔他”。 如此昼夜练武,空门的一套繁杂的“近身肉搏术”已悉数传给了阿水。 半月时间,阿水已能全然领悟这套武功,这时练习了最后一招最后一式的最后一个变化,见空门背对自己呼吸吐呐,心头不禁一动。瞧空门没注意自己,阿水一手抓住空门后领,一手提住他腰带,猛地一声大喝,将空门托了起来,得意叫道:“如今已青出于蓝。” 空门冷笑道:“是这样吗?” 阿水哈哈笑道:“看我怎么摔你。” 正要将空门摔出,忽然手腕被空门拿住,喝道:“摔。” 阿水身子忽的凌空而起,被空门摔在地上,直跌得他七荤八素,口鼻中全是灰。 空门哈哈笑道:“我这摔人之术千变万化,你只是学了一点皮毛就想对我动手?哈哈,小看我了。” 阿水细细回想空门摔他的手法,只觉得这套功夫的确神奇,自己尚未融会贯通,叫道:“看摔。” 身子一矮,自空门胯下滑过,又抓住了空门衣服,斥道:“摔。” 将空门摔了出去,但空门并未落地,反而在空中握住了阿水的手,借力将他摔了出去。 阿水人在半空,手却并未离开空门,笑道:“再摔。” 提着空门再度摔出,空门哈哈大笑:“有种。” 一双手犹如生在阿水身上,无论阿水怎么变招,空门总能将阿水摔出。 但阿水也甚是灵活,与空门缠在一起,偶尔被摔在地上,也能立刻跃起抓住空门。 一老一少在泥土里翻滚了好一阵子,阿水第十三次被摔,这才叫道:“好啦,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空门哈哈大笑,道:“过瘾,过瘾。” 向阿水道:“刚才那招你若这样使,我便输了。” 手上比划,嘴上讲解。 阿水看得激动不已,叫道:“好,再来试试。” 空门慌忙跳开,道:“你倒是年纪轻轻,我却只有一把老骨头了,经得住你纠缠么?” 阿水一笑停步,脑中想着与空门对摔的画面,想着招式。 空门道:“只要数透了我这套武功,江湖上无人能近你身。快去给爷爷我买酒来。” 少室山下自有无数酒肆客栈,阿水腰间悬着酒壶下山来,远远见集市中酒旗飘飘,口中吞下一口唾沫。 集市上忽有人吵闹道:“让开让开。” 一名百姓躲避不及,被一匹马撞滚在路上,其余的马匹自这人身上跨过。一匹骏马被它主人将马僵绳一引,踩在这汉子手上,听得他惨叫之声,这条手臂竟是断了。 阿水愤然大怒:“这人如此放肆。” 抬头看时,这人生得油头粉面,玉树临风,不禁一呆。待马队上前,阿水慌忙躲在人群中,转过背去。 待马队走远,阿水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心中怒火焰腾腾燃烧,但想起左通天的话:“你若不够狠,不够绝,万不可找柳千秋报仇。” ――刚才柳千秋恶贼策马踩断他人手臂,这种狠事我做不出来,我还不如他,我还要忍。 阿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半天才去打了酒回山。山门前拴了几匹骏马,正是刚才柳千秋等人的坐骑。 阿水心头一震 : 莫不是冲着我来的? 空门久等阿水不至,酒瘾大发,实在难以忍受之际,一名弟子奔来,道:“师叔,有人来山上捣乱。” 空门心中急躁不安,正无处撒火,怒道:“捣什么乱?” 僧人见他发怒,退后几步,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姿势,道:“说是来捉拿要犯舒叔和阿水。” 空门更怒,道:“引我前去。” 到了空空所住禅院,远远便听空空道:“舒叔现已是老衲师弟,而阿水已是老衲记名徒弟。便是与红尘有什么恩怨,也该早就在山门外随风去了。” 听得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大师既不给我面子,也总该给秦枫大侠面子吧?魏总管委命秦枫大侠捉拿犯人,他又将此任务交给了我,我在此时便代表了秦枫大侠,而秦枫大侠则代表了武当派和朝廷。少林莫非要与武当派作对,要和朝廷为敌么?”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但却字字铿锵。 ------------ 第二十二回 滇南秋·探讨 空门听得大怒,叫道:“放你娘的狗屁。”大步踏了进去,又觉得骂得不对,再次骂道:“放你娘的你爹的你爷爷奶奶的你老婆孩子的狗臭屁。” 空空眉头紧皱,道:“师弟,出家人不可粗言秽语。”心头却想:“空门武功高强,脾气火爆,有他在此,这干人等放肆不得。” 他命弟子去叫来空门,而没有通知其余空字辈高僧,深意便在于此。 空门指着柳千秋等人又骂道:“你他娘的秦枫,你他娘的武当,你他娘的朝廷,他们与我少林何干?你他娘的。” 转身向舒叔一拜,道:“你给老子睁大了眼看清楚了,舒叔在哪儿?现在只有老子的师弟,他娘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舒叔合十道:“空道。” 空门接口道:“现在只有空道,你他娘的听清楚了么?知不知道空道两字怎么写?和尚爷爷我教你。”忽的转过身问道:“小空道,你的名字怎么写?他娘的。” 空道正要答话。空门已接着说道:“老子胸中窝了一团火没处发,你他娘的不在家里抱老婆跑来撒野。你他娘的活腻了。” 柳千秋怒得满脸通红,拳头更是紧握,只差打出去了。见空门说完,道:“你少林与武当若为敌……” 空门骂道:“你他娘的听谁说少林武当为敌了?无俗无尘两个小屁孩儿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道理,会跑来与老子为敌?你他娘的信口胡说。” 见柳千秋想要说话,又骂道:“魏忠贤那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凭什么又唆使秦枫小儿来抓人?少林寺什么地方,可以让你们抓人?若秦枫果真愿意来抓人,又怎会派你这喝奶的娃娃来?” 空空暗暗点头 : 师弟来此说了这许多话,这一句却是说对了。 柳千秋怒道:“大师最好嘴巴放干净点。” 空门跳到一旁,叫道:“哎呀,想要欺负我遭老头子?来来来,让我看看秦枫的狗腿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柳千秋横眉冷对:“莫非我怕了你不成。” 空空假意劝道:“二位且好好说话,别三句说不到一起便要动手。佛门圣地,以和为贵。” 空门怒道:“既是佛门圣地,便不允许任何人放狗臭屁。” 柳千秋怒不可遏,并指为剑,一道剑气便打了出去。 空门不禁点头,侧身避开,道:“好功夫。” 随手一按,将柳千秋上身覆盖在掌力之内。 柳千秋也是叹道:“好功夫。” 剑气连发,将空门的掌力破开,随后打出一拳一掌,直逼空门胸口。 空门“哎呀”一声大叫,手腕一转,竟从上方拿住了柳千秋手腕,笑道:“摔。” 柳千秋手腕后翻,点中空门手腕,但身子也被空门摔倒在地。 空门直呼了得,上前一手一个,将柳千秋的随从都摔倒在地。但柳千秋也爬了起来,自后打来数道剑气。 空门倒翻一个跟斗,笑道:“好小子,赶上老子当年。” 柳千秋骂道:“你老子也赶不上我。” 二人一个出掌,一个出指,竟斗了数十招不分上下。 空空心头暗叫厉害,吩咐弟子道:“去请罗汉堂首座前来,和寺外之人切磋,原是他的事情。” 小沙弥躬身退了出去,柳千秋心叫不好,连出数招将空门逼退,道:“好,少林僧以多欺少,我这就告辞了。待日后约齐帮手再来。” 空门骂道:“你他娘的,还想叫帮手,今天佛爷爷就叫你躺着下山。” 他和柳千秋打个平手,心头不爽,自后打了出去。 柳千秋回身还了一掌,道:“打就打。”他自骗到了李若文写的羊皮册子,武功大进,本想在少林寺可以技压群僧,想不到如今却连一个疯和尚都打不过,心头也是不服。 空门施展一套伏虎拳,打得虎虎生威,隐有虎啸之声。柳千秋却时而用掌,时而并指为剑,出手并无章法,却又狠辣异常。 堪堪出了一百招,空门再次将柳千秋摔倒,伸手抓住他胸口大穴,骂道:“服不服?”他也是累得直喘气。 柳千秋恨空门无比,但却受制于人,只得说道:“服。” “我看你是口服心不服。” 空门好不容易制住了他,并不愿放手。 柳千秋道:“心服口服。” 空门也需休息,放开了手,道:“如此便……” 忽的柳千秋双掌打在胸口,听得一声闷响,空门一声暴喝,内力自生,将柳千秋震得飞了出去,但他也喷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 柳千秋被手下扶起,立足不稳,险些摔倒。见空门已经倒地,冷笑数声,道:“走。” 十余少林僧围住柳千秋等人,大声呵斥。空空朗声道:“施主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如若不改,日后必遭业报。”长叹一声,道:“放他走吧,他面露红光,今日不该遭遇死劫。” 柳千秋颤颤巍巍被手下扶着下山,心头恨恨不已。 阿水一直躲在角落看着,一次次想要冲出来,却被心头仇恨压制: “我要比他狠,比他绝。现在出去,我只有死路一条。我要留着有用之躯。” 直到柳千秋等人不见了踪迹,阿水这才走了出来,挤进人群,呼道:“大师。”空门此时已在空空调息下醒了过来,向阿水道:“扶我回去,我的屋里才有药。” 阿水连忙将空门搀扶着向空空告辞。他与舒叔也已许久不见,这时见他已经剃度,也只是淡淡一笑。 ――要做到狠,对人岂能太多感情?唯有冷血,方是最狠。 空门果然是医术高明,自行开了一副药,阿水煎来让他喝了三次之后又是龙精虎猛的摔阿水了。 只是阿水见了柳千秋的高深武功后心头一直在想: 他如今已如此高强,悟性又远超于我,我又怎么打得过他? 空门见他终日闷闷不乐,问道:“我受伤,又不是你受伤,整日死气沉沉做什么?” 阿水道:“我的武功怎么才能更上一层楼?” 空门笑道:“问我算是问对了人了。” 阿水连忙请教。空门道:“你的悟性本高,武功根基也算牢固。只是伤腿断手之后武功失去了十之七八,近日来练习我的摔人之法,总算有所成效,但若要武功大进,你却练不得剑,练不得刀。” 阿水道:“那要练什么?” 空门嘿嘿笑道:“你的右手手筋已断,却不是不可以学武功。我思来想去,你可以学三样功夫,这第一嘛,当然便是我的摔人之法,你可以运用头、腹、胸、背、臀、肘伤人,学这类武功再适合不过。” 阿水点头称是,道:“还有呢?” 空门道:“你的一只腿残疾,单腿难以练腿功。所以你动武大部分得用手,而你手又废了,虽动不得刀枪棍棒,却可练习暗器,尤其是轻巧的暗器。” 阿水脱口而出:“金针。” 空门拍手道:“不错。金针轻巧灵便,你自然可以修习,只是……” 阿水道:“什么?” 空门嘿嘿一笑,道:“我不懂暗器。” 阿水笑道:“我有一卷金针密法,日后修炼便是。” 空门大喜道:“如此正好。这第三种武功嘛,既不用手,也不用腿。而是用嘴。” 阿水奇道:“咬人?” 空门笑道:“你倒是变狗了啊?我教你的是佛门狮子吼。” 阿水一愣,道:“佛门武功?” 空门道:“只要能够杀敌护身,你管它什么武功?狮子吼是天下最为纯正的少林功夫,它可以破一切音波功。但若你修为不够,反被他人所破,你可就功毁人亡咯。” 阿水听闻自己居然可以修炼如此高深的武功,顿觉报仇有望,向空门跪拜道:“多谢大师。” 空门将阿水摔了出去,道:“你是空空的记名弟子,我就是你师叔,指点你也算正常。” 阿水一翻站起,道:“多谢师叔。” ------------ 第二十三回 滇南秋·征程 阿水每日有一半的时间在陪空门“摔”。二人相互对摔,比试谁被摔的次数多。剩下半日便自行练习李若文交给他的那卷“金针密法”。 时而下山买肉买酒,时而在山上晃悠,日子倒也快活。 空门在少林一个人生活了多年,突然得了一个小友,心头极是快活,待阿水的摔人功夫与自己旗鼓相当之时,空门便传授他佛门狮子吼。 空空作为少林之长,对阿水练习武功并不干涉,空门揣测掌门的意思,想来空空对阿水习武一事也是赞成,那便更加肆无忌惮。 少林佛门清净之地,却时而传出狮子的吼声。听来一大一小,一高亢,一婉转。响声持续了近一个月,两股声音才几乎雷同。 空门见阿水练武悟性也高,进境也快,心头好生欢喜。 这日又和阿水对摔多时,说道:“你在少林习武已有一年零一个月,所学武功已经超过了不少少林弟子。从今日起,你便在山上挑战各武僧,待打过了和你平辈武僧,你便可以下山了。” 阿水忙道:“我和大师相识已久,若突然离去,谁给大师买肉?” 空门笑道:“你挑战少林武僧还得需要些时日,你以为很容易么?待你挑战完山上武僧,恐怕又是一年的时间了。” 阿水这才点头道:“是。只是……我在山上只认识几个和尚,怎么挑战才好?” 空门道:“这还不简单?每日送来斋饭的都是武僧,你便惹他们。莫非约人打架还需要我教?” 阿水这才缓缓点头,等着武僧送饭。 过不多时,两个小沙弥果然又来送饭,将篮子远远放了,就要走开。阿水叫道:“两位师兄。” 两人见阿水面善,问道:“师弟有事么?” 阿水一瘸一拐走了来,道:“听闻你们是空闻大师的弟子,是么?” 一人道:“正是。” 两人见阿水瘸腿走路慢,不禁走近阿水。 阿水见两人走近,猛地两手伸出,将二僧按住,道:“摔。” 手上用力,将一僧摔倒在地,另一僧却逃脱了,一脚踢来。 阿水身子一歪,坐在那人腿上,笑道:“倒。” 也不见他身体怎么动,那人就迷迷糊糊倒在地上。 阿水笑道:“你们不是我对手,快去叫你们师兄来。” 两僧落荒而逃,嘴里叫嚣:“你等着。” 由此,阿水便开始了和少林武僧打斗之路。 多数时候都是占了上风,叫被打败的弟子叫武功高的师兄来斗。有时输了一招半式,便回去向空门请教,次日再来打过。 少林有七大神僧,门下弟子众多,阿水一直打了近半年,这才将武僧尽数打败。 半年的时间里,他的拳脚功夫日渐精熟,隐有青出于蓝之势。他的暗器功夫从未用过,是好是歹,也只有他自己知晓。狮子吼功夫虽也练得好了,只是出口便伤人,也是极少使用。至于左通天传他的缩骨易筋大法,近年来更加熟练,还能够自创招式,在其中融入了一些拳法。 身残志坚的阿水这时方有了杀掉柳千秋的勇气。但他心内清楚,柳千秋的功夫肯定比他高强。光是江湖上传出的名头,也已经是足够响亮。 阿水便也想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拜别了空门、空空和法名空道的舒叔。这位胸内战火燃烧,仇深似海的男子踏上了武林仇杀之路。 空空在他走前欲言又止,事后才对空道说道:“此子眉目间杀气腾腾,若日后能循规蹈矩最好,如若不能,则极为可能危害武林。我欲指点于他,但他随空门久了,性子野,难以劝服。唯有让他下山历练,方才磨掉尖牙。” 空道合十道:“阿水饱受沧桑,虽只二十多岁,受的苦难却难以计数。也正是如此,我和左通天才全力照顾于他。左通天将他引荐给你,想必师兄也有想法,否则又为何将他交给空门?” 空空道:“左通天识人无数,定不会看错阿水。他在信中说阿水心地纯正,只是遭朋友出卖,折磨成魔鬼。他想让老衲传授阿水武艺,治好他的伤。但老衲却知阿水和左通天一般嗜杀,若我亲自传授,则必损及少林名声。但若不教他武功,看他又着实可怜。想来只有空门这不守戒律才可容纳他。日后武林中追问起来,我大可说阿水是不守清规的空门的弟子,一来不损少林名声,二来又帮了阿水。何乐而不为?” 空道笑道:“师兄也耍起了心计?” 空空笑言:“非是身为高僧便不可这般,实是为了维护少林清誉,也不愿违背左通天故人之请。” 又一笑道:“空门虽为我利用,却半点不亏。少林僧众对他不满,无人肯与他聊天,阿水陪他一年有余,师弟的笑脸却多了。他自创的功夫我虽不许他在寺内流传,却极有威力,如能为阿水所用,也算是物有所值。他一身武功也算有了传人。” 空道问:“那为何不让阿水拜他为师,而言记名于你?” 空空道:“日后阿水若于武林做出歹事,我已师徒名义劝导,算是师出有名。空门虽传他武功,却半点不懂佛理,难以为人师表。” 空道赞道:“师兄慧眼千里,未雨绸缪,小弟佩服。” 空空笑道:“师弟何出此言?阿水为祸江湖,乃是受人所逼,此乃天意,老衲只是看出其中端倪,又怎算是慧眼?” 两个高僧在此讨论,阿水却早已到了少室山下。 回首山上,庙堂齐云,梵音阵阵,余烟袅袅之下,更显佛家造化无穷,深奥神秘。 阿水轻轻摇头,目光遥向江南 : 在那里,有他朝思暮想之人,有他恨入骨髓之人,有他感恩戴德之人。而自己,只有两袖清风,只有满腔仇恨。 走在路上。望天空,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望四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阿水走得很轻,生怕惊飞了枝头采花的蜜蜂,又怕惊走了路旁嬉戏的鸟。 离开少林已近半天,阿水想起了临走前和空门的一段对话 : ――你下山后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 ――你想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下山做什么? ――或许,我下山只想杀人。 ――杀人?那你去做杀手吧,赚钱也多,可以寄些钱回来给老和尚买酒。 ――是,晚辈遵命。 “我真要去做杀手么?”阿水想着心事,完好的一只脚踢飞一块石子,打在数丈外的枝上,发出“啪”的一声,不仅惊飞了蜜蜂蝴蝶,也惊走了鸟儿燕儿。只留下摇摇晃晃的花枝。 “我若不做杀手,又怎么才能变得狠心、绝情?我又怎么忍得下心报仇?男子汉大丈夫,欲成大事,本该不择手段。哼,他柳千秋害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杀几个人怎么了?比他做的恶事少很多呢!况且我要杀人,也只是杀我认为的恶人,如此虽是做杀手,却是在做侠义之事。” 阿水思量已定,脚步顿时轻快,就连残疾的腿走路也快了许多。这时再不怕打扰鸟儿蜂儿蝶儿,轻声哼起了小曲儿。 ------------ 第二十四回 滇南秋·土行者(1)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凡身经百战之人,都晓得这个道理。 土行者杀人无数,经历的何止百战。他十岁便开始杀人,杀的是抢了他新衣服的亲哥哥。 十五岁杀了他的父母,多年之后给出的理由 : 他们两个老不死的不允许我喝酒。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土行者被月湖宫看中,收去培训多年。 出江湖之际,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之辈。但他只杀了两个人,名声便传遍大江南北。 第一个是祁连山九指头陀,传闻他武功高强,素来侠义。不想这么个英雄人物,被土行者捉来用尖刀足足划了三天三夜,这才受不住折磨,咬舌自尽。 第二个是四川光福寺主持言悟大师。传闻言悟大师早早便得知有人雇了杀手杀他,大师便将自己关在密室之中十日十夜。密室并无任何出口,只有一个近乎一寸方圆的出气孔。但他的弟子十日后打开房门时,大师的尸体已经发出了异味,若再迟上一天,他的尸体则开始腐烂。捕头查了数日,无果而回。而就在大师火化当天,土行者放出消息,他已经练成“土遁”之术,并以此杀了言空大师。武林中津津乐道的密室杀人案,这才有了结果。 一年之后,土行者以“土遁”之术,被月湖宫宫主封为“五行杀手”之一。 五行杀手中人皆是嗜杀成狂。 每杀一人,他们的武功进一步。 天下第一第二杀手江南与烟雨的酬金高达一千两金。而“五行杀手”却从来不在酬金上多废唇舌,只要能杀人,他们宁愿给雇主钱。 土行者杀人从不失手,至今至少已是上千人。 如此经验丰富的杀手,自然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 所以他很慢的看了三遍卢甲子给他的《少年阿水》一书。 待又快速翻了一遍,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和一句话:“阿水不简单。” 卢甲子似笑非笑:“当然不简单,不然也不会请来阁下。” 土行者道:“受了那么大的冤,吃了那么多的苦,竟还能够活下来,练成武功。此人……恐怕我杀不了。” 卢甲子面色一变,道:“烟雨都杀不了的人……” 土行者自然明白卢甲子的意思 : ――烟雨作为天下第二杀手,她都杀不了阿水,若土行者能够杀了,名声岂不是盖过烟雨? “那你为何不去请江南出手?”土行者依旧不放心,杀人者必担心被人杀。 卢甲子道:“依我看来,江南近几年虽名声大燥,其实力恐怕不如……土先生。” “哦?”土行者饶有兴味:“为何?” 卢甲子道:“土先生名声震得让我险些聋耳时,他江南在哪里?姑且一想,他的年纪比先生小二十岁,就算他自娘胎里练功,也比不上练了四十年武功的土先生啊。” 土行者捏捏稀少的胡须,微笑着点头:“阁下此言言之有理。” 卢甲子打开装满金子的小箱,微笑道:“这些金子……” 土行者看得眼睛直亮,心中下了主意,道:“快关上,刺得我眼睛疼。这桩生意我接了。” 卢甲子轻轻合上箱子,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这箱金子在我库房里一直叫唤,今日终于找到了主人。” 又向外叫道:“快把金子打包,给土先生准备着。” 土行者道:“那么这阿水现在何处?” 卢甲子道:“我的手下已经查得清楚,阿水现在曲靖一家聚灵客栈落脚,听说在那儿已经住了近三天。先生若此刻动身,恐怕还能找到他。” 土行者尚未答话,房上偷听的烟雨却心头一动:“我说怎么跟踪阿水跟丢了,原来他去了曲靖。哼,土行者既然接了生意,你阿水必死无疑,到时我便可以见着江南了。” 阿水在大理受了重伤。 这些伤若在别人身上,足以致命。 但他不仅没死,反而能从大理跑到曲靖,甩脱了烟雨的追踪。 此时的他刚吃过午饭,正要在房间收拾碗筷,一人便自窗户跳了进来。 阿水道:“你来做什么?” 这人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梳着羊角辫子,笑盈盈道:“小姐找你呢。” 阿水摇头道:“你回去告诉小姐,我伤势未愈。” 少年叹气道:“唉,小姐真可怜。” 阿水看向少年,道:“帮我把碗筷收了。” 少年大叫道:“你不问问小姐怎么可怜吗?” 阿水道:“小姐在神风庄内,庄内有武大庄主坐镇。她有何可怜?” 少年哼道:“就你聪明。你一走就是一月,没人陪小姐练功,她可无聊死了。你居然还不回去看他。” 阿水似没了耐性:“要么把我的碗收了,要么就滚。” 少年撅嘴道:“我要回去告诉小姐,你绝情寡义。” 阿水道:“我奉二庄主之命办事,办完即回。” 见少年还要说话,阿水手一伸,少年便直勾勾自窗口摔了出去。好半天才传出一阵骂声:“阿水无情无义,亏小姐对他那么好。” 阿水充耳不闻,收拾了碗筷坐在床边运气。 客栈极小,只有十间客房。 伙计只有一个,外加老板和老板娘,再无他人。 阿水调息一个周期,这才拿了碗筷下楼,唤道:“伙计。” 伙计忙跑来接过碗筷,服侍阿水坐下,道:“大爷要喝什么酒?” 柜台前三只大酒桶一字儿排开,三只桶分装三种酒。阿水早喝得惯了,道:“你自去忙,我自己动手。放心,少不了你酒钱。” 日近黄昏,客栈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都在大堂坐定饮酒。 老板娘在柜台忙得不可开交,口中不停叫道:“客官请坐。小四儿,招呼客人,三位。” 便这时,一名汉子走了进来。老板娘叫道:“客官请坐。小四儿,招呼客人,一位。” 汉子四处一顾,在阿水旁桌坐了,道:“好酒来一壶。” 伙计忙提了一壶酒来给这汉子斟了一杯。汉子拿来鼻间一嗅,怒道:“这是喂猪的么?” 伙计忙去换酒。 待换了上等酒来,汉子泯了一口,猛地向伙计喷出,喝道:“这也算酒么?” 酒自他嘴里喷出,似一支箭戳中伙计眼睛。伙计惨叫连连,捂住眼睛退了去。 老板娘早发了火,怒道:“找揸么?” 裙子似红云般掠向这汉子。老板娘竟也懂些武功。 只见她两条腿自裙底飞出,踢向这汉子胸口。 汉子一张大手,握住老板娘小脚,另一只手抓住老板娘头发,就这么一送,将她的身子扔了出去,撞进酒桶,出也出不来,下也下不去的卡住。她只得叫道:“当家的。” 老板自后奔出,忙不迭的道歉。 阿水淡淡说道:“你不必致歉。” 老板和这汉子似对阿水皆有意思,竟一起望向他。 阿水道:“他是冲我来的。” 饮尽杯中酒,道:“土先生,久仰大名。” 土行者冷笑道:“今日这店中人,一个都活不了。 ” 阿水淡淡说道:“不管他们能不能活,反正我是死不了。” 土行者道:“你这么相信自己的武功?” 阿水道:“不是相信我的武功,而是哦有帮手。” ------------ 第二十五回 滇南秋·土行者(2) 阿水继续说道:“我阿水的帮手,非同小可。” 土行者道:“谁?”他一点不怕,因为他也有帮手。 阿水道:“烟雨。” 烟雨?天下第二杀手? 烟雨!天下第二杀手! 土行者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谁?” 阿水不厌其烦:“烟雨,烟雨,烟雨,烟雨,烟雨……” 一直念了近十遍,门外一人嗤嗤笑道:“这才几天不见,你就这么想念我么?” 烟雨缓缓步了进来,一双媚眼盯着阿水。 土行者道:“你和阿水是朋友?” ――不是。 ――你和阿水是亲人? ――不是。 ――那你为何帮他? ――谁说我帮他? 土行者这才吐了口气,道:“看来你阿水还是死了。” 阿水淡淡说道:“烟雨一定会帮我。” 烟雨笑问:“为何?” 阿水也看着她,道:“江南。” 烟雨眉头一皱,阿水继续道:“你要是任由土行者杀了我,江南未必会帮我报仇。就算他替我报仇,你也未必见得到他。而如果你救我,保不准我会让他见你一面。” 烟雨道:“你要是这么说来,你死在土行者手上,我一定不会见到江南。我要是救了你,我就可能见到江南。” 土行者道:“阿水的话不可信。” 烟雨笑:“你的话不一定可信,阿水的话一定可信。” 阿水道:“可惜……” 烟雨问道:“可惜什么?” 阿水道:“可惜你我联手,也未必能活下来。” 土行者大笑道:“不错。” 烟雨奇道:“为何?” 阿水没有回答。但烟雨也已不需要答案。 烟雨刚问完,一道寒光自阿水背后刺来。其疾如风,其势如雷。 阿水并不回头,断了筋的右手往后一抄。神威赫赫的刺杀便落了空。 烟雨看时,兵器是一柄圆锥形利刃,此刻仍在刺客手中。但他的手腕上多了一枚金针。 刺客吐了一口唾沫,拔了金针扔在地上,道:“金针绝技?” 阿水缓缓说道:“在这小小客栈内,至少有四个人是与我为敌的。如今只有土行者和阁下出来,其余两位呢?” 烟雨道:“只有有杀气之人才能感受到别人的杀气。你能感受任何人的杀气,说明你的杀气最高。是吧?李恨水。” 阿水不禁一怔:“李恨水?” 烟雨笑道:“有人已经查明了你的身份,从你下武当山到下少室山这段时间所做的任何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阿水笑道:“真难为他们了。” 土行者道:“我看了这本书,所以我很了解你。我既然了解你,就一定能打败你。” 阿水道:“是么?” 土行者微微一笑,道:“动手。” 话音落,偷袭阿水之人再度出手。 手中利刃往阿水背心点落,覆盖阿水后背七个大穴。 他的这兵器叫做“独行刃”,凡是被他的兵器覆盖的要害,无人可以逃脱。 但他知道阿水功力了得,是以一出手便覆盖七个大穴,七个要害。他只要得手,阿水必死无疑。 他已经考虑到了阿水所能够逃的八个方位,所以他这一招过后还可以有八个变化,每个变化都可以要了阿水的命。 但阿水没动。 他以背心七个大穴顶住了利刃。 独行刃之所以称为“独行”,乃是因为被它刺中的人在黄泉路上只能独行。 他料想阿水已经伤重。可就这时,阿水左手往后拍来一掌。 ――阿水没死? 刺客眨眨眼: 我明明刺中了他七个大穴,为何没死? 他还不能够想清楚,阿水已经将他震飞,撞在一根柱子上,晕了过去。 土行者道:“你懂得移筋换骨之法,自然可以转换穴道。虽未伤你穴道,却仍杀了你。” 阿水点点头,道:“其余两个人不出手,想必你该出手了。” 土行者摇摇头,微笑看着烟雨。 阿水心头一凛: 烟雨不会伤我。 烟雨却向他出手,一出手便是杀招。烟雨使剑,剑剑夺人心魄。 阿水反应迅捷,身子往后退的同时,打出了两道金针。但烟雨的剑更快,已经刺中阿水大腿。 阿水大叫一声摔滚在地,又打出了两道金针。 四针无一落空,均射中烟雨。阿水落地的同时,烟雨也倒了下去。 阿水挣扎站起,伸手指点了大腿穴道,道:“烟雨不会使剑,更不会在兵器上下毒。唉,我只嗅到了烟雨常用的香料,看到了烟雨的脸庞,便以为她是烟雨。其实,我上当了。” 土行者笑道:“她当然不是烟雨。你能否猜得到她是谁?” 阿水道:“我的仇家不多,其中女性高手更少。如果猜得不错,她是十二生肖中的兔。” 土行者笑道:“我看了你的过去,知道十二生肖在追杀你,便派人请他们帮忙。刚才被你打晕的男子是龙,这位姑娘是兔。” 阿水道:“我中了剧毒。这条腿本来残废,如今恐怕是报废了。” 土行者道:“现在该我动手了。” 身子一转,突的没入地下,没了身影。 阿水凝神戒备,手中捏了四枚金针。 距离阿水一尺远的地下钻出了土行者的头,迅捷无比的向阿水吐出一物,随即又钻入土中。 阿水独腿难避,伸手拉了桌子挡在身前。 桌子中央被一物打破,细看时,竟是一只手。阿水独腿撑地,往后跳开。但这只手已经打在他胸口。同时间,阿水右手金针尽数飞出,穿破桌子。 但桌子后已无一人。 阿水面如金纸,道:“好掌力。” 独腿猛然一弹,将身子弹至半空,一掌自上打下。掌力激荡,桌子尽碎。不仅如此,没逃走的客人受掌力波及,吐血倒地。 ――阿水已不似少年,如今为了夺取恶人性命,不惜杀害无辜之人。 客栈的地就像被火药炸过,石屑纷飞,就像一场雨。待“雨”停,阿水肃然而立:“要破掉土行者的土遁术,最好打破土地,不给你留遁土之土。” 土行者缩在角落,双手抱头,狼狈不堪。 刚才他以土遁术打了阿水一掌,本想再次用土遁术打他个不备。不料阿水将掌力穿过地面,地下所有生物皆不能活。 土行者在地下看见至少有三十三只虫蚁打死。而他自己也被震得五脏六腑移位,如今距死不远了。 阿水寒声道:“早在木行者死后我就在想对付你们五行杀手的办法。嘿,如果我不是受了烟雨的伤没好,你今天又怎么能伤我?” 咳出一口鲜血,阿水道:“你们既知道了我的过去,也就该知道左通天对我说的话。” 拾了“独行刃”,一字一字说道:“做人,一定要狠,要绝。” 缓缓走向被它金针控制不能动弹又受了掌力打伤的兔,道:“你居然在剑上用毒,根本不配用剑。” 利刃一划,刺中她胸口,再一拉,划出一道五寸长的口子。 又缓缓走向龙,以利刃刺了他咽喉。 土行者吓得直哆嗦,但他却仍不叫救命。 他还有帮手。可帮手在哪里?阿水不知道,他知道。 阿水走向土行者时,腿上毒素已然控制不住,倾入了肚腹。他知道自己若不及时驱毒,恐神仙也难救。 所以他不用走的,独腿点地,身子旋向土行者。 土行者变了脸色,大叫道:“还不动手?” 阿水一顿,慌忙收住身子,利刃护胸。 但他停下的同时,房顶上两人随着瓦片掉了下来。两人尚在半空,突然起了变化 : 一个似条白蛇般缠住了阿水,另一个手中长枪直插向阿水太阳穴。 ------------ 第二十六回 滇南秋·土行者(3) 阿水本以为“烟雨”会帮他。 不料“烟雨”不仅没帮,反过来刺了他一剑――毒剑。 阿水自知毒药非凡,是以下手毫不留情。先是以金针制住了“烟雨”。而后以掌力打晕龙。 到这时,他中毒已深。 但他仍旧以凝聚八成内力的一掌震伤土行者。 宁杀过,不放过。 阿水杀了化身烟雨的兔,又杀了龙。回转身来杀土行者时,又遭到了两人的袭击。 其中一人似是没长骨头,如一条蛇缠住了他的手足。另一人趁机以红婴枪戳他太阳穴。 两人的配合之默契,尤似二人同心。 眼见长枪刺来,阿水猛地脚尖一点,用嘴咬住了枪头。 持枪之人力贯手臂,以枪往前便桶。只要他能让枪刺入阿水口内,阿水必死。 他正要用力,阿水却张大了嘴,没有咬枪头。这人一鄂之际,长枪直刺。 阿水张大了嘴,嘴内喷出一股内力,将长枪震退。同时发出了一阵狮子吼声。声音不向别处散播,直扑向持枪之人。 这人隐约觉得一只雄狮扑来,枪头一抖,往狮子头部插去。 但枪未至,枪杆已断。这人大惊之时,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往阿水飞扑了过来。 而那如蛇之人并未就此罢休,他以身体缠住了阿水,两脚夹住阿水下身,双手拿住阿水肩头“琵琶骨”。 阿水无奈之下往一旁撞去,将那人撞在墙壁之上,但如蛇之人不仅不痛,反而缠得越紧。 另一人手中匕首也近了。阿水长叹一声,身子再移,撞向匕首。 土行者叫道:“他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制住你的匕首。” 持匕首之人慌忙收回匕首,一脚飞出,踢中阿水,将阿水连同如蛇之人踢飞了出去。 而去的方向却是一张碎桌子,碎桌子上有一截断木,断木的尖端正向着二人。 两人撞在断木上,如蛇之人一声大叫,滚在一边,那断木正插在他的背心。 原来阿水早看到了这截木头,故意撞向匕首。他料到土行者看了他的过去,知道他擅长以身体上无筋无骨之处迎他人的兵刃。所以土行者必会出声指点。 正是如此,持匕首之人收回了匕首,踢了一腿。而这一腿阿水也已料到,他故意将自己的身体露出来,使他的身体着力,同时脚下用力,两股力道之下,他便带着如蛇之人飞向了断木。 土行者一声叹息,道:“阿水纵然没了力气,也能够用智杀人,天底下能杀得了他的,恐怕只有江南了。” 持匕首之人再度扑上。 阿水的确是没了力气,中毒已深,下体难以动弹,见匕首刺来。右手一引,左手按住这人腰际,将他摔在地上。 但他毕竟伤重,摔倒了他人,他自己也往后直退,一直到背心靠在了墙壁上,这才颇为放心的大口喘气。 他的右腿已经麻木,左腿也渐渐失去知觉。这时靠到了墙壁,两条腿都不能动了,好在两腿能够似木头一样撑住他的身子。 土行者道:“阿水中毒已深,快些动手。” 持匕首之人不敢接近,思量片刻,抓了一张桌子砸来。阿水一掌劈碎,累得嘿嘿喘气。 那人见阿水果然是功力大减,力气削弱,笑道:“我不动手,我喜欢看着你死去。” 盘腿坐在地上,笑嘻嘻盯着阿水。土行者道:“这也不错,时间越久,他中毒越深,距死更近。” 阿水心头想着对策,但他如今已穷途末路,便似霸王项羽到了乌江之畔。旁无良将,身无力气。纵有霸主之心,又怎奈何? 阿水悠悠一叹:“想不到我真是死了。” 土行者笑道:“不错,你没有解药,不懂医术,必死无疑。” 能够杀了烟雨所不能杀之人,土行者得意至极:“从此我将排在烟雨之上,成为天下第二杀手。” 阿水道:“可惜我死不了,你永远不如烟雨。” 土行者面色大变:“你为何死不了?你还怎么活?” 阿水缓缓抬起手来,道:“只要我的手能动,我就能用金针杀了你们。虽然我不一定死,但你们一定死。” “死”字一出,一枚金针已射向持匕首之人。另一枚金针射向土行者。 土行者双手撑地,滚在一边,但毕竟慢了,金针射中他手臂。土行者哈哈笑道:“没能射中我要穴,没能在针上下毒。射中我也无益。” 持匕首之人以匕首拨开金针,笑道:“你的力气果然已弱,使金针已经没了威力。” 阿水看着他的马脸,微笑道:“你就是十二生肖中的马?” 这人笑道:“长成我这样的,天下只我一个。我就是十二生肖派来报仇的马,别人都叫我仰天马。” 阿水道:“一匹马无论仰天还是伏地,都只是畜生。” 仰天马笑道:“想要激怒我,趁机动手?嘿,我老马武功一般,唯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怕别人激将,无论你是骂我夸我,我都当作听不见。” 阿水轻轻一叹,道:“看来我真是死了。” 房顶破洞上探出一个脑袋:“你要是叫十声姐姐,我便救你。” 阿水大喜道:“烟雨姐姐,烟雨姐姐……” 烟雨一跃落地,伸手拍了拍阿水那已经毒得通红的脸,又捏了捏他被毒得发紫的厚嘴唇,道:“好弟弟,姐姐这就救你。 ” 土行者叫道:“烟雨,你不可救他。” 烟雨问道:“为什么?” 土行者道:“你要是杀了他,名声大震,可能会盖过江南。” 烟雨已经走到兔的面前,笑道:“阿水弟弟就是被这妖妇害的?” 伸手揭了她面上人皮面具,不禁啐道:“长这么丑,也敢冒充我?” 腰间铁链哐啷甩出,已将仰天马的脖子缠住,笑道:“阿水弟弟连一个畜生都打不过,看来的确是中毒已深了。” 土行者又道:“你若杀了阿水,我给你黄金千两,同时你也可将你的名声提在江南之前,成为第一杀手。” 烟雨道:“我烟雨岂是贪财之人?江南稳居第一,谁人敢抗衡?我烟雨也算识趣,不与他争。” 阿水道:“你若再不杀了土行者,再替我逼毒,恐怕你也救不了我了。” 烟雨大笑道:“我有药丸可解百毒,你不用担心。” 见土行者吓得面如土色,笑道:“我也不杀你,若与五行杀手和十二生肖为敌,我烟雨也讨不了好处。” 挥鞭缠住阿水腰身,笑道:“我这就带你走了。”提着阿水跃上房顶,自破洞中穿出。 土行者怒骂:“臭婊子,老子日后定将你碎尸万段。”随后又一叹:“今日聚灵客栈果真聚灵了。” ------------ 第二十七回 滇南秋·树林内 阿水被烟雨带到城外山后几间房屋之时,他已经晕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有人撕开了他的裤子,处理大腿上的剑伤。他想要叫,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急得又没了知觉。 待醒来时觉得腿上剑伤和背后七个小孔疼痛,知道他的毒已然解了。耳旁传来烟雨的声音 : “你这招使得不对,来,看姐姐使一遍。” 听得几声衣袂纷飞声,一童音道:“哦,看明白了。” 半晌,烟雨又道:“还是不对,要练武功就得能吃苦,如若不然,日后在武林中必会死于他人之手。” 童音道:“是,姐姐。” 阿水心忖:莫不是烟雨在教人武艺? 他起身看时,腿上剑伤处已将愈合,被人缝了数针。但他的裤子却被人扯烂,心头不禁大窘 : 烟雨乃一介女流,怎可替我治伤? 见一旁放着几件衣服,折叠得整齐,让人不忍动它。但阿水大窘之下将衣服拿来换上,扑鼻便是一股清香,实是沁人心脾。 透过窗户看去,外面几株桃树已结满果子,只是上面长满白色绒毛,尚未熟透。但微风吹了桃香进屋,阿水深深吸一口气,胸中更是欢畅。 阿水起身至窗边,果见烟雨正调教一名七八岁男童,阿水不及看那男童长得怎样,已被烟雨吸去了目光。 烟雨身穿浅紫色紧身衣,头上浅蓝蝴蝶发饰,面上红润,沁出几滴汗水,但仍不厌其烦的讲着招式。 阿水只看见她侧脸,犹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瓜子脸下脖子上挂了一串翡翠项链,看成色,乃是上好大理翡翠。 云南一带自有许多翡翠玉石,各方各地种类不一成色不一价格也就不同。但据阿水所了解,大理翡翠所刻的项链亦或其余饰品,无论成色还是手工皆是一流。 男童叫道:“姐姐,他醒了。” 阿水回过神来,见烟雨微笑看着自己,不禁心头一颤,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烟雨笑问:“为何不叫我姐姐了?” 阿水在客栈中欲保性命,叫了她几声“姐姐”,当时未觉如何,这时想来只觉脸颊微烫,道:“我比你大了不少,如何叫你姐姐?” 烟雨道:“莫非你知道我多少岁了?” 阿水摇头道:“不过看姑娘面容肤色,恐怕也只是二十岁上下。” 烟雨一笑道:“不管我几岁,这姐姐却是当定了。快出来,我做了几个小菜,正好让阿水弟弟饱餐一顿。” 阿水步出屋子,外面是个不大的院子,四周以山竹拦了,院内几株桃树,树下几丛不知名的花儿。而这几间房屋外形美观,倒也是个好地方。 “闻名丧胆的杀手烟雨,居然也会这些闺门女儿家该做的事?”阿水吃了一口菜,只觉美味,不禁赞道。 烟雨笑道:“谁说杀手就不能够做菜了?我做杀手前专在酒楼里打杂。杭州城的鸿运楼知道吧?我可是那里的大厨的弟子。” 阿水道:“鸿运楼的酒菜香味我倒是闻了不下百遍,却没钱上楼品尝。” 烟雨笑道:“要是当年你上楼吃菜,说不定我们就能认识了。” 顿了顿,道:“那么你就不会结识上官姑娘,也就不会……” 阿水面色一变,寒声道:“若在我身前再提杭州城任何人名,莫怪我不客气。” 那男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姐姐救了你,不仅没有好好感谢,却来撒火?” 阿水愤然起身,道:“我阿水生死有命,是死是活自有天数。姑娘今日救我,日后定会报答。这便告辞了。” 男童叫道:“你这一句日后报答便算完么?” 阿水已经到了门口,这时便回转身,道:“你意如何?” 男童道:“你须向我姐姐磕三个头,此事便罢休了。” 他料定阿水堂堂七尺男儿,定不会向人下拜。 哪知话音未落,阿水便跪了下去,“咚咚咚”三个响头一过,身子倒翻出门,脚在一棵树上一点,掠过枝头离去。半晌才传来一句:“三个响头已过,你我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男童先是一鄂,抬眼见烟雨有些不喜,道:“这阿水不是真丈夫,竟向女子下拜。” 烟雨冷冷说道:“只有这样的人才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须不知韩信尚有胯下之辱,才能封侯拜将。” 阿水一路疾行,只一个时辰便下了山,进了曲靖城。 镖局有两种,一为保物,二为保人。 而有的镖局则人物皆保。 镖局保镖成功与否,最主要的是镖主的江湖关系。当然,若要使一个镖局兴旺发达,镖局的镖头也至关重要。 神风山庄就是一个镖局,保人又保物的镖局。镖局的首领是二庄主明胥之。传闻他不仅深通兵法,天文地理亦无所不精。 明胥之结识的江湖人屈指可数,但他腹有谋略,接什么样的镖,走什么样的路线可安然无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神风山庄的成功,不仅是靠明胥之。论江湖关系,与三庄主高剑飞称兄道弟的江湖好汉遍布四海。但凡镖旗上有“风”或“高”的字样,各路绿林好汉无不拱手让出道路。 但若只是单靠这二人,神风山庄亦不足为道。关键之处倒是另一人 ―― 大庄主“刀剑双绝”武学彬。 武学彬为人做事彬彬有礼,便如明胥之一般。但若动起手来,他手中刀剑却毫无客气之样,刀刀夺人心魄,剑剑摄人心魂。 有他三人在,神风山庄近年来的生意已经做出云南,包括整个西南地区,若有重大镖托人运送,皆指望神风镖局。 高剑飞身长八尺,剑眉星目,仪表不凡,手上神拳无敌,江湖上送外号“铁拳”。 铁拳高剑飞刚送走一批客人,此时靠在椅子上伸伸懒腰,悠闲的喝了一口茶,深深吐了一口气。他本不善应酬,却终日的接待客人,只觉身心疲惫。 门外一人一瘸一拐走了进来,抱拳道:“三爷。” 高剑飞睁开刚刚合上的眼睛,不禁眼前一亮,笑道:“阿水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阿水躬身道:“属下奉二爷的命查探云南武林发生的几件大事,已有结果。” 高剑飞直起身子,瞬间比阿水高一个头,伸手拍拍阿水肩膀,笑道:“走,随我去见大哥。” 武学彬长就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但平日里亲近和蔼,山庄上下对他毕恭毕敬。 此时他正靠在椅子上听阿水讲话: 卢甲子为夺取南盟盟主,不惜雇杀手杀了授业师父赵老盟主,又杀了七星剑派掌门胡向地大侠。他本欲将此事陷害给本庄,却被我识破,杀了他请来杀我灭口的杀手。如今看来,我还没死,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阿水一路辛苦,”武学彬点点头,说道:“听说你受了伤,可曾好了?” 高剑飞笑道:“阿水平日里受伤无数,怕这小伤作甚?”阿水道:“多谢两位庄主挂心,些许小伤的确不必挂在心上。” 门外奔进一少女,娇笑道:“你怎只多谢两位庄主?不必谢我么,我才是你的主子。” ------------ 第二十八回 滇南秋·成都行(1) 阿水回身便拜,道:“属下未能及时去见小姐,还请恕罪。” 这女子嘟着个嘴,道:“你就知道客气,早说过了,你叫我翎儿就好。”女子跳上前靠在武学彬身上,撒娇道:“爹爹,你别派任务给阿水了,让他陪女儿嘛,好爹爹。” 武学彬笑道:“都十八九了,要不是因为没人要,我早将你嫁出去了,还净淘气。” 这女子便是武学彬爱女武翎。(武翎童年之事祥见《武当》) 武翎听了父亲之言,笑道:“我倒是可以随便就嫁出去了,可是爹爹舍不得。”又转向高剑飞,道:“三叔更舍不得。” 高剑飞道:“我恨不得随时把你提着扔出庄去,哪里舍不得?” 武翎正待还口,武学彬道:“阿水,那你就随翎儿下去休息。有事自然叫你。” 阿水躬身道:“是。”武翎高高兴兴推着阿水出门,回头笑道:“爹爹最疼我。”向高剑飞吐吐舌头:“三叔最不疼我,哼。” 说话的功夫,已经推了阿水出门。 高剑飞正色道:“大哥,卢甲子狼子野心,我们该怎么办?” 武学彬道:“他如今已有把柄落在阿水手中,定不敢威胁我们。这样,我们既对盟主一席毫无兴趣,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 高剑飞道:“怎么做?” 武学彬道:“你跑一趟五行门,一来吊唁赵老盟主,二来告诉卢甲子,我们山庄对盟主之位并无兴趣。三来……” 武学彬眯了眼睛,笑道:“告诉他阿水是我们的人。” 高剑飞道:“正该如此。他有把柄在阿水手中,那么也就是在我们手中,他的狼子野心再怎么大,也必不敢打我们主意。大哥的主意怎么那么高明?” 武学彬打开桌上一封信,笑言:“我的主意?二弟早就将他的主意写了来,我将它读给你听罢了。” 高剑飞大笑道:“二弟掌管神风客栈日理万机已是辛苦,却又替大哥出主意更加辛苦。哈哈,若是咱们重用阿水,让他帮着出主意,二哥便可退出二庄主之位,改传阿水了。” 武学彬道:“阿水谋略武功均在常人之上,却在庄内甘愿做翎儿的仆人,虽可用,却不可重用,难保他别有用心。” 高剑飞道:“二哥不是早说过了吗,阿水若意在山庄高位,则必有二心。若他甘愿做小姐的仆人,只愿隐姓埋名,那么他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逃难来此,咱们只要不张扬,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武学彬一拍脑袋,笑道:“多日不见二弟,他的话早就忘了。” 阿水和武翎到了山庄后愿眷属所住之地,道:“小姐,我受了些伤,未能痊愈。近日不能陪你练武。” 武翎笑道:“那是当然,我知道你受伤了,自然不会缠着你练武。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拉着阿水奔到一间房门口,道:“你进去。” 阿水推开房门,只见四名老者并肩而立,鼻中是一股浓浓的药味,顿时明了,道:“多谢小姐。” 武翎一指这四人,道:“你们替他好生治伤,若治不好时,定教你们好看。”四人慌忙拉过阿水,替他把脉看伤,极尽殷勤。 四人都是曲靖首屈一指的名医,平日里极重架子。常人求医,若不是三跪九拜必不肯医治。武翎去请时,先好言以待,无料四人对这魔女也端起了架子,武翎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将四人抓了来。 阿水的伤势已被烟雨治了不少,如今又被这四人看护多日,早已痊愈。 他虽是武翎的跟班,却也只是每日陪她逛街游玩,闲来习练武功。并不曾做那些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之事。 区区又是五日,武学彬使人来唤。阿水去了见礼询问,武学彬道:“三庄主去了大理,明日才归来。而我须得坐镇山庄,无暇分身,刚才接了一桩生意,本地孟员外有些东西要送往成都白虹山庄,本想派你一人押镖,翎儿却缠着跟去,如此你便跟随翎儿跑这一趟,可得把翎儿给我安全带回。” 阿水点头道:“是。” 武学彬又道:“你的武功谋略我都是放心的,只是行事谨慎小心,切不可大意。待此次回来,我保你做镖头。” 阿水翻身便拜:“属下多谢庄主栽培。” 随行还有十来个趟子手,两个副镖头,一个唤做“穿云手”麦教仁,一个叫“飞云腿”麦教义,都是高剑飞手下的老江湖。 阿水命人整顿好物品行李,派了麦氏兄弟开路,自己与武翎居中看护镖物。 云南境内均识得这是神风山庄的镖,无人敢动。但自出了云南边境,不少绿林人便前来探点。 这些人占山为王,专劫过往车队。他们辨别车队内财务自有办法,凡是车辙印深的,所押财务必多。 阿水等人所押财务虽不多,但教他们看来,却也不少了。踩点的盗贼看车印深时,仿佛已看见了车上财宝。 只是两天功夫,已有四批踩点盗贼路过,麦教仁心中倒也不怕,只是知阿水初来乍到,上前道:“已经有四批盗匪盯上了我们,第一批是云南罗家兄弟,他们兄弟二人虽不足为惧,但第二批的毛山十八盗却颇为了得。” 阿水道:“那么第三批第四批又是何人?” 麦教义上前道:“第三批是伏虎山三十六天罡,第四批似是山残水废二人的手下。” 武翎问道:“什么是山残水废?” 麦教仁道:“小姐有所不知,山残无手胜四手,水废无脚胜八脚,这是江湖流传的话。” 武翎嗤笑道:“无手又怎胜四手?无脚又怎胜八脚?若论天下残疾人士,谁又比得上阿水?” 麦教义道:“小姐须不可轻视这二人,这一带八县有八十四帮盗贼,唯独这山残水废称得第一。他二人三年前挑战各帮派首领,统一这八十四帮,成立了山水帮。” 阿水道:“想来这二人必有过人之处,咱们小心谨慎便是。” 麦教仁道:“我瞧来他们这两日就会动手。” 阿水道:“据我看来,他们今夜就会动手。” 麦教义道:“为何?” 阿水道:“刚才踩点之人站在远处看了我们许久,这是为何?平日里的踩点定然只是路过,却不敢停留。他们看的是车印,好决定是否动手。而刚才之人看的是人,他们是想了解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好决定带多少人动手。并且昨日前日踩点的人并没有佩戴武器,今日的人却带了兵刃,说明他们不仅有了动手之心,他们的人手必已聚齐。” 麦教仁道:“既是如此,小姐可有主意?” 武翎撅嘴道:“我的主意嘛,见强盗就杀,怕他做什么。” 阿水道:“既已被人盯上,咱们做准备也无用。不如就随他,一路小心便好。如今我去前头开路,两位麦兄随小姐保住货物。不论发生何事,你们切不可离开镖物两丈。若有人来,你们只顾打散,不可追击。” 武学彬既派了阿水押镖,麦氏兄弟自然唯命是从。 ------------ 第二十九 滇南秋·成都行(2)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管他是山残还是水废,自有我阿水接招。 阿水摸了摸腰间针囊,信心倍增。 前面几十里路都无客栈,眼看天色已晚,阿水吩咐道:“再赶一个时辰的路再搭帐篷休息。” 前面树林传来呼哨声,阿水心道:“等的就是你们。” 前方路旁罗字旗一招,道路两旁树林奔出二十余人,站在道路两旁,道路中间走出两个人来。 阿水抱拳道:“罗家兄弟,我阿水今日初走镖,还请让道。这儿有几十两银子,给众位兄弟买些酒喝喝。” 罗家兄弟一个叫罗红金,一个叫罗红银。罗红金道:“你那后面有价值几万两的东西,却只给我们几十两,当我们叫花子啊?” 远处有人笑道:“你们罗家兄弟啃这块大骨头,恐怕啃不下吧?不如分一块给我十八大盗?” 一队人策马奔来,当先一个大汉吐了一口唾沫,道:“他娘的,老子在前面路口等着,莫想到你罗家人得了先。好在老子消息灵通,来得早,不然……嘿嘿。” 阿水放眼一看,果然有十八个大汉,个个手持银斧,胯骑红马,倒也威风。 罗红金笑道:“你毛老大看上的东西,谁又敢抢了?这些东西既然入了毛大哥的法眼,那么咱们就一起抢来,五五分了,如何?” 阿水淡淡说道:“先莫谈如何分成,且想想谁给你们收尸才是要紧。” 罗红金笑道:“神风山庄三位庄主都不在,咱们怕个什么?” 手一招,手下十来人便冲了过来。 毛老大可不愿落后,将马头往旁一带,身后十骑跃了出来,乘客举着斧子,银光霍霍,好不神气。 阿水下了马,道:“你们二十五人,还不够我一掌。” 气通左手,单掌往天一劈,但见头顶云雾四分,随后手往下滑,一掌推了过去。 本来十五步行之人、十名骑马之人连人带马往后便摔。 阿水这一掌有开山破石之力,区区凡人肉体又怎敌得?毛老大和罗家兄弟三人见势不好,往路旁树林躲开。其余人却受掌风所带,撞成一团,有的撞死,有的撞晕,便是没晕没死的,也疼得哇哇大叫。 毛老大和罗家兄弟变了脸色,想要上前唯恐不敌,若要退后却又不甘。 路上又奔来一群人,阿水笑道:“不必跑了,躺下吧。” 左掌再出,路旁一棵大树被他自根打断,手一招,大树便向来人横着扫了过去。 跑来的“三十六天罡”吃了一惊,武功低的跑不了,被树撞得退了多远,武功高且反应快的则从树上跃了过来,但也只是三人而已。 罗家兄弟和毛老大吓得面无人色,接连跪倒在地求饶。 逃掉的三个天罡见状,竟也跪了下去,双手微微发颤,吓得不轻。 阿水的掌力非凡,见只两招便吓得别人磕头求饶,心头也自得意,正要说话,远方一人叫道:“什么人这么了得?山残领教。” 一人跃过树林,一跳数丈,便只是三跳,人已经到了阿水等人面前。 看时,这人两袖空空,手臂齐肩断去。眉目间极具煞气,目光就这么一扫,武翎顿觉全身难受。 阿水心性嗜杀,见了此人毫不客气,寒眉相对。 山残目光一一扫过神风山庄众人,落在阿水身上,道:“刚才那股掌力是你所发?” 阿水点点头。 山残道:“你的掌力竟能撼天动地?连天也为之变色。猜得没错,阁下的掌力有如此凌历的杀气,当是天下头二杀手江南抑或烟雨吧?” 阿水摇头道:“江南的确与我相识,烟雨却是女流。” 山残眉头紧皱:“那么你的杀气如何这么强?连在里许之外的我都觉有些难以承受。” 阿水摇头苦笑道:“凡是心中想着杀人,杀气便强。我的杀气强不强我又控制不了。” 山残点点头,道:“好啦,闲话少说,你快将宝物留下,放你们回去。” 阿水摇头道:“既是如此,你还是不放过我的好。” 山残目光一凛,道:“那么就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阿水不敢怠慢,凝神以对。 山残微微一笑,豁然起身,踢出一脚。其脚力所带一股劲风,险些将罗家兄弟等人刮倒。 阿水面色严峻,左手往前一拍,掌力也非同小可,隐有虎啸之声。两股力道一撞,二人身体都是微微一晃,但阿水腿脚不便,竟后退一步。 山残赞道:“少林伏虎罗汉掌?你只能伏虎,而我却是龙。” 阿水喝道:“既能伏虎,岂能不会降龙?”手一张,龙吟声大作,一掌夹杂着沙尘逼了过去。 山残身子一躬,两脚踢了出去。掌力激荡,竟将罗家兄弟等人也刮了过去。可怜这几人身不能自已,被两股力道撞击,尚未落地便死了。 阿水一掌之后再出一掌,朗声道:“阁下好内力。” 他近日来会了不少武林高手,但却无一人的内力及得上这山残。 ――木行者乃是幻术高手,内力掌功一塌糊涂,所以被阿水一掌便震得险些死去。 ――卢甲子虽然剑术登及,但平日里练功便想着杀害师父,学的武功亦不全。 ――土行者精通土遁之术,擅长偷袭,心狠手辣。武功却也稀疏。 ――十二生肖中的几位各有所长,但若单个而论,距阿水差距也大。 ――烟雨手中倒钩铁链变化多端,若以招式而论,阿水颇有不及。但单论内力,却又差阿水一截。 阿水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内力高手,手中不禁痒痒,一连发了四掌。 山残手虽断,却能以脚替手,所谓“无手胜四手”一点不假。 他还了阿水几脚,已经震得胸内气血翻滚。眼见阿水每掌之力更甚前掌,心中暗叫不好,一个跟斗飞了出去,长笑道:“有胆量跟我来。” 阿水打得手痒难耐,笑道:“有何不敢?” 身子一提,自后跃出。 麦教仁叫道:“阿水,不可。” 阿水回头笑道:“我去打一架便回,你们押送东西先行一步。” 如今四路盗贼都被打跑,前方已无危机。阿水正是想到了这点,这才追了去。 武翎叫道:“我也去看看,阿水等等我。” 身子一提,跃入林中。 麦教仁唤道:“小姐……” 武翎身子已经看不见了,但听得声音道:“你们先走。” 麦教仁略一思量,道:“前方已无危机,兄弟押着货物到前方市集等候,记住,如若遇事,不可轻敌,急发信号求救。” 麦教义抱拳听令,麦教仁一面唤“小姐等我”,一面追了去。 武翎追了一阵,轻功不及阿水和山残,累得停下来喘气,心头直嘀咕: 都说了等我,哼。 丛林里传来“咯咯咯”的声音,武翎心头一喜 :莫不是在前面? 提了长剑闻声而去,却见一个文士坐在轮椅上,双手轻轻推动轮椅,在林中缓行。武翎见他没了双腿可怜,道:“这位大哥,没有家人陪你么?” 瘸腿文士回过头看武翎,不禁看得呆了 : 世上还有如此美的女子?眉目间带着秀气,可爱而不妖艳。眼、耳、鼻、唇的大小和位置便似雕刻一般。啧啧,出尘美人,出尘美人。 武翎见他盯着自己,心头微愠:这人好生无礼。 嘴上问道:“这位大哥,问你话呢?” 文士回过头来,道:“什么?”双眼仍不离武翎。武翎道:“你可曾见过一个没有手的人和一个有点瘸腿的人路过?” 文士笑道:“并不曾见过。你专找残疾人做什么?莫不是和残疾人有缘?” 武翎心头嘀咕 :“你不也是残疾人么?阿水只是腿有伤,你却没了腿,哼。” 麦教仁自后追来,叫道:“小姐止步。”武翎回头道:“阿水不见了。” 麦教仁道:“他功夫高强,定打得过山残。小姐放心。” 文士笑道:“那可未必。” 武翎怒道:“你说阿水打不过山残?” 文士更加呆了,心道:“生起气来更美了。” 武翎见他不语,又问了一遍,心道:“这人耳朵不好使。” 文士道:“这块儿都是山残的地盘,他在前面布了许多机关,你们口中的阿水武功再高,也不是山残的对手。” 武翎急道:“麦师父,咱们快走。” 麦教仁毕竟是老江湖,抱拳道:“阁下是谁?您又怎么知道山残的事?” 文士笑道:“我是他兄弟,怎会不知?” 武翎笑道:“山残的兄弟怎么也是残疾人?一个没手一个没腿。” 麦教仁大惊道:“小姐快走,这人是水废。” 双掌一分,两掌打了过去。 ------------ 第三十回 滇南秋·成都行(3) 麦教仁号称“穿云手”,掌力虽不似阿水的“十三翻”足以撼天动地,却也是威力不凡。 他两掌一出,掌力带动枯枝树叶卷向文士。武翎心头尚有不忍,道:“麦师父,他是残疾……” 话未说完,水废连同他的轮椅竟飞了起来,飘开丈远。 麦教仁惊道:“小姐还不快走?” 手掌翻滚,几掌飞了过去。水废嘻嘻一笑,身子自轮椅上弹出,一把抓过武翎,笑道:“不奉陪了。” 只是在空中一转,他已回到轮椅,向麦教仁打出一掌,轮椅顺势滑了出去,卷出无数枯叶纷飞。 麦教仁待要追出,水废打来三块石子,待避了开来,轮椅已经没了踪影。 麦教仁心头暗叫不好,思索道: 唯今之计,只有先找到阿水再言救人之法。 阿水一路追去,大笑道:“且住,没看到我是个瘸腿之人么?” 山残双足点在树杆上,但他奔走力大,将树杆弹得弯了去,身子射出数丈才能停下。 阿水却不疾不徐停下,笑问:“打不过就逃?” 山残冷笑道:“若我兄弟水废在此,便来十个你也死定了。” 阿水问道:“哦?你的兄弟水废有何本事?” 山残大拇指一竖,朗声道:“我兄弟虽然没了腿,却自有厉害的轻功,所谓无腿胜八腿便是。” 阿水道:“既然如此,我不可让你们汇合,先打杀了你再说。” 左手一招,一掌轻飘飘打了出去。山残见阿水不再内力相拼,心头一喜,双腿一阵鸳鸯连环。 二人一个出单掌,一个出双脚。招式都是繁杂,却又相互拆解,难分高下。 阿水自少林寺学了空门大师的摔人之法,下山后单对单相斗难逢敌手。 所谓“良人不交恶友”、“交友莫若己”,阿水平日里与人相斗皆是性命相搏,若单打独斗,难有人能挨他三拳两脚,若群殴,阿水却每每受伤。他的武功难以有进展,便是因为没有功力相若之人切磋考校,以看出自身武功的弱点。 如今这山残虽是大盗,功力却非凡,阿水为了找到自身武功的缺陷以提升武功,心头狂喜之下连展绝学。 他的右手手筋已断,难以用力,勤加练习后总算学了一些金针诀窍。这几年来私下练功都是练的左手掌法。这时施展开来果然将山残压在了下风。 但阿水每次欲将山残摔倒时,他总能找到破解之法。阿水一连出了四十八招,若是常人,早被摔了六十次。但山残下盘功夫极硬不说,身法也是难以捉摸。阿水竟摔他不得。 眼见阿水又一掌打来,山残左侧一步,右腿提起,踢在阿水手掌之上,同时飞出左腿,踢向阿水小腹。 阿水并不用其他武功接招,只是一心试试自己的掌法到底如何。阿水收回左掌,往下一扬,便似拖着千斤重般打在山残左腿上。这招乃是少林“伏虎罗汉掌”中的“拖泥带水”。 天下武功出少林,不少门派都有一招“拖泥带水”,无论是用掌、剑、刀、枪、棍都可使这一招。但论各种“拖泥带水”,唯有少林伏虎掌中的这招最为了得。 阿水这一掌打出,山残顿觉脚上一沉,暗叫不好的同时飞出右腿,侧踢阿水左肋。 这是攻敌之所必救之法,也叫“围魏救赵”。山残这一脚若踢中,阿水非要断几根肋骨不可。 阿水果然便收回左掌,却并不挡山残的右腿,以掌作剑点向山残胸口。他后发而先至,山残不得已收回双脚,准备回防。便这时,阿水掌势一变,自山残空袖穿出,托在他左掖,喝道:“摔。” 他这时已有十分把握,话一出,将山残摔了出去,撞在树上。 山残两脚一翻站了起来,嘴角已经沁出鲜血,正要上前。阿水摇手道:“不必再斗,我已经掌握了你的双腿诀窍,再过十招你必然再摔。” 山残缓缓点头,道:“好,要杀要剐随你。” 阿水笑道:“谁又要杀你剐你了?我虽嗜杀,却也只杀该杀之人。你走吧。”山残一愣,缓缓后退几步,迟疑道:“莫不是你要自后偷袭我?” 他做土匪多年,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阿水道:“你猜我为何不用右手,而只是用左手和你对招?” 山残面露愧色,道:“你是让我一只手,没想到我还是败了。”阿水哈哈一笑,挽了右手袖子,道:“你看清楚。” 山残定睛看时,阿水右手手腕赫然一道刀疤,心头不禁一呆,问道:“你……”阿水道:“你没了手,却可以以脚练出绝世武功。而我呢?一腿残废,一手筋断。只能练这左掌功夫。咱们同病相怜。” 山残点点头,道:“我还以为你故意让我,嘿,原来……咱俩皆是一般可怜之人。你的大仇可得报?” 他看阿水手腿皆残,定是遭人伤害,是以如此一问。 阿水目光一凛:“报仇?哼,我武功低微,怎么报仇?要杀了仇人,恐怕还得练十年。” 山残只觉自己已够可怜的了,但阿水更加可怜,道:“不如你就随我入伙,这一带八十四个帮派尽归我管。” 阿水摇头道:“我自有身份,岂能落草为寇?日后若有机缘,定上门拜访,今日嘛,这就别过了。” 山残尚要挽留,阿水已转过身一瘸一拐走了。 却原来阿水本是为了考校武功,而后发现山残没了双手,与自己一般可怜,所以手下留情。二来他考虑自己若要想复仇,凭个人之力难成大事,想要拉拢山残,今日放了他,乃是诸葛亮七擒孟获之计,欲让他心服口服,死心塌地跟随自己。 ――若有山残水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想到找人帮忙,心目中不禁浮现一道身影 ,穿着浅紫紧身衣,腰缠铁链,乌黑秀发披在背上,直达腰际,微风拂过,些许发丝随风荡漾…… 正在出神,麦教仁奔了来,叫道:“阿水,小姐被抓了。” 阿水面目一寒,杀气顿时显露:“谁?” 麦教仁见了不禁心头微惊,道:“山残的结义兄弟,水废。” 阿水面上阴晴不定,时而杀气腾腾,时而和蔼可亲。半晌,说道:“我想山残会放了她的。” 麦教仁道:“水废乃是好色之徒,小姐是曲靖绝色美人儿,落在他手上,恐怕……” 阿水摇头道:“刚才我饶了山残一命,他或许会放了小姐。” 微一沉吟,道:“但为了保全小姐安危,还是走一趟的好。” 麦教仁常年在外押镖,不少路段倒也熟悉,这一带叫做“桃花山”,本来山上全是桃树,如今却被山残水废砍伐殆尽,多了些松林柏树。 穿过这片林子便是一个小山坡,绕过山坡,是一个小小盆地,里面筑有数十房屋,便是山残水废的大本营了。 阿水和麦教仁到了这个山坡,便被十几个喽咯拦住。 麦教仁道:“我们是你们头领的故人,有事要见他们。” 一人问道:“口号。” 麦教仁一愣,回身看着阿水。 阿水道:“我们与你们头领多年未见,何来口号?” 几个喽咯将信将疑,便这时,山坡后走出一人,高声道:“哎,你们几个,放他们过来。” ------------ 第三十一回 滇南秋·白虹庄(1) 阿水二人跟着喽咯穿过数间房屋,到了最中间最大最豪一间,便听见武翎的叫骂声:“你快放了姑奶奶,否则我的手下阿水打得你满地找牙。哦不,你没了腿,我让他砍了你的双手,让你变成人棍。” 阿水和麦教仁心中都想 : 这小姑奶奶既然还能骂人,那就是没事了。 喽咯道:“二位当家的,他们到了。” 一名小喽咯掀开门帘,阿水大步走了进去,却见武翎被他们绑在一根柱子上,屋子最里边设了几级梯子,上方置两把椅子,最上坐的是山残。其旁坐了一名文士,长得倒也秀气。 麦教仁偷偷说道:“他就是水废。”武翎见了阿水,叫道:“阿水救我,阿水把这两个强盗杀了,把他们剩下的手脚都砍了。” 阿水抱拳道:“咱们又见面了。” 山残本来颇为感谢阿水的不杀之恩,但回来被兄弟水废挑拨,又想这是自己的地盘,胆量便大,道:“你来做什么?” 阿水听他语气分明已忘了自己曾放他一命,眉目间杀气腾腾,道:“我家小姐命我砍了你们手脚。” 水废冷笑道:“你家小姐马上就是我娘子,你也就成了我的仆人,还不行跪拜之礼?” 阿水手一招,道:“若不向我家小姐赔罪,可莫怪我血洗此地。” 山残领教过阿水的厉害,又见他满脸杀气,实是浑身起鸡皮疙瘩,道:“兄弟,我看……” 便这时,阿水已经伸手欲拉断武翎身上绳索,水废伸手拍在轮椅之上,轮椅下端张开一个口子,射出十来根细针。 阿水喝道:“须怪我手下不留情了。”伸手拉断了武翎身上绳子,右手将武翎拉了过来,左手举着绳子将细针打落,又倏地以绳为鞭,缠向水废。 水废连同他的轮椅往旁滑开,喝道:“来人。” 门外涌进十来个喽咯,堵在门口。 阿水右手将武翎拉在身后,冷笑道:“我阿水若是少杀一人,定不离开。” 山残正要说话,水废道:“大哥,这是咱们的地盘,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咱们手下几百好汉。” 麦教仁吐出一口唾沫,骂道:“你们也算好汉?尽是鸡鸣狗盗之辈,若大爷能逃出此地,定请官兵来剿灭了你们。” 山残受麦教仁此言威胁,心头也不禁发怒,道:“若区区官兵就能剿灭了我们,我们又怎能有今日之盛?我手下八十四寨,总计至少也有万余人,你能请来多少官兵?” 水废道:“大哥,咱们将这两个男的活剥了,做成肉包子喂狗。这女的……我倒中意。待我将她玩儿腻之后赏给兄弟们玩玩儿。” 武翎看他贼忒兮兮的样子,心头来气,斥道:“有阿水在此,你这淫贼还是趁早投降的好,免得他将你的手给砍了。” 阿水道:“既然小姐要他的手,我便在十招内砍下一只来。” 话犹未尽,身子突的一折,在人群中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向水废砍去。 水废的轮椅经过他多次打磨,已安装了几十种暗器,见阿水持刀砍来,左边扶手射出几枚细针,右边扶手射出一根铁爪,抓向阿水。 阿水身子一沉,喝道:“第一招。” 手中刀一卷,将细针打落,砍向水废右手。水废一惊之下丝毫不乱,搬动轮椅一侧,飞爪自后抓向阿水背心。 阿水并不回来,道:“第二招。”右手打出一道金光,将飞爪击飞了出去,同时左手刀再出,喝了一声“第三招”。他的刀法稀松,只懂得砍、削、拉、划四个窍门而已。水废仗着轮椅之便,竟一连躲过了八招。 阿水心头焦急,索性下了狠手,叫道:“第九招。” 左手刀格开飞爪,右手向水废打出一道金针。同时身子翻滚,已跃到水废身前。 水废万料不到金针来势如此之快,狼狈躲避以后,只觉左手手臂一凉,猛地一声惨叫。 原来阿水以一枚金针吸引他的注意力,随即施展轻功到了水废身前砍出一刀。这一刀砍得快极,竟让水废断手之后才觉疼痛。 山残大叫道:“兄弟。” 右腿飞出,踢向阿水。阿水扔了刀,左掌接了一腿。借势后跃至武翎身旁,拜道:“属下不辱使命,将这淫贼的左手砍下。”心中却道“侥幸”。 水废的轮椅转为无腿之人设计,也是他前半生的杰作。 水废原是鲁班传人,手工精巧,天下闻名。十多年前一位无腿的功夫高手找到水废,希望能为他打造一把可以随心所欲的轮椅。水废闻言心头一震,只觉若能造出这样的轮椅,他“小鲁班”之名岂不传遍天下? 历时十年,水废制造了这把轮椅,轮椅上有钩有爪,随心所欲,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坐垫上安有机关,只要臀部用力,可开启八种机关,威力不凡。 水废觉得这把轮椅得天独厚,舍不得给这位瘸腿之人,但偏偏轮椅是按照无腿之人设计,大腿断腿处亦可开启几个机关。水废思量之下,将这武功高手害死,自己斩了双腿,使用了这把轮椅。 他坐着这轮椅随处可去,逢人便挑战。每次都凭借轮椅之威胜了对手,后来败在山残腿下,水废这才跟随山残入了伙。但论及心性,水废倒是残忍得多。 不料今日十招便断了手,疼得大叫。 武翎道:“叫你不听话。” 山残慌忙求情道:“请各位饶过我兄弟,我保你们安全离开。” 阿水道:“也罢,他既然已断了一只手,也算是小小的惩戒了,也就不用赔罪了。小姐,你看……” 武翎嘻嘻一笑:“我听你的。” 阿水抱拳道:“今日多有得罪,但愿我们日后再不相见。告辞。” 武翎向水废吐吐舌头,拉着阿水便走。 众喽咯见二当家受伤,怎肯放敌人离开?一时间门外聚了数十人,团团将阿水等人围了起来。 阿水面色一沉,手中刀一划,将一人砍倒在地。喝道:“山残,莫逼我大开杀戒。” 山残心头一寒,道:“放他们走。” 众喽咯叫道:“将他们活剐了。” 山残怒道:“放他们走。” 这一声喝,众喽咯只得听令,让开一条路来。 阿水护着武翎离开,心忖:“今日与这等人结怨,我的仇人又多了一层厉害角色了。” 向门内山残朗声道:“山残,今日是水废无礼在先,你可得明察。你身为兄长,也该好生教育他才是。” 山残涩声道:“是。” 他的心中却早将阿水骂了千百遍,只恨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将这三人杀人,心中毒计渐渐浮出。 阿水等人到了大路上,早没了麦教义押护的镖队,阿水道:“咱们已经惹恼了这伙贼盗,还是快些追上镖队,以免他们趁我们不在动手。” 麦教仁吓一跳,道:“我原以为你震慑了他们,他们就不敢动手了。那咱们快些走吧,我兄弟一人力寡,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三人快步行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个市集,向店铺老板打听镖队时,有人言道:“一个时辰前的确有一支镖队路过,可他们却行色匆匆的走了,在镇上并没有停留。” 麦教仁不禁忧心忡忡 :“我兄弟一向小心谨慎,为何会不等我们先行离去?此中恐怕另有隐情。” 阿水已拿武翎的钱买了三匹马来,道:“麦教义定然遇上了事,否则不会不等我们,我们得赶紧去追,探个究竟。” ------------ 第三十二回 滇南秋·白虹庄(2) 阿水三人快马加鞭,一直到了成都,却也没有麦教义所率镖队的影踪。不仅麦教仁眉头紧锁,阿水也是忧心不少。 麦教仁持牌拜访了白虹山庄,却也并无他们的消息。白虹山庄庄主商白虹听闻神风山庄小姐武翎来此,忙命人整顿房间,亲随麦教仁前去迎接。 阿水与武翎正在房中商量对策,突闻敲门之声,阿水开门时,麦教仁带了个近三十岁的英俊小生站在门外。 麦教仁道:“这位是白虹山庄庄主商白虹,这位是小姐的随从阿水。” 商白虹并不理睬阿水,想要绕过阿水进门。阿水手臂一伸,挡在门口,沉声道:“未经小姐许可,怎能随便出入小姐房间?” 商白虹在成都名声赫赫,少有人不给面子,这时遭阿水教训,手上暗运内力,抓住阿水右手手腕,微笑道:“我特意来拜访武小姐,你这条看门狗呈什么能?” 他本欲一掌推开阿水,岂料运了五成内力的一掌竟似打在棉花上一般,内力全无踪影。商白虹知遇上了高手,手掌变爪,抓住阿水脉门,心道:“原来也是个脓包,让我轻易就抓住了脉门。” 哪知他一探之下,阿水右手竟无脉搏,正要询问,阿水寒声道:“放肆。”手一振,将商白虹震退半步。 商白虹心中既感好奇,又觉震惊,上下打量着阿水。 武翎自内探出头,道:“谁说他是我的狗?”商白虹见武翎国色天香,长得水灵灵的,与传闻中相似,再一细看,肤色细腻,既有江南女子的娇嫩也有云南女子的风味,一时间竟看得呆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武翎又道:“阿水是我朋友,是我兄长,不是我的走狗,你这人说话忒难听。” 商白虹慌忙说道:“是是是,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各位一起到弊庄休息。” 武翎歪着头看着阿水,道:“咱们去不去?” 阿水道:“小姐拿主意。”武翎眼轱辘一转,道:“你要派人帮我们找镖队,我就去。” 商白虹连忙说道:“这个不消小姐担心,我已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武翎微笑点头,道:“那就走吧。”商白虹被武翎这一笑迷得神魂颠倒,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这一路上,他的眼睛便没离开过武翎。 武翎被看得不自在时,躲在阿水身后。商白虹却又找借口转到阿水身后,跟随在武翎旁边。武翎心头极其厌恶,但她却也明白自己三人无法找到失踪的镖队,此时唯有依靠这商白虹。 却说麦教义带着队伍缓缓行进,心头思索:“阿水追击敌人,小姐也跟了去,如今哥哥也去了,我一人武功不敌哥哥,更不敌阿水,论聪明才智,我也及不上小姐万一。为了不让这趟镖走失,我只有小心在意了。” 当下吩咐队伍再将速度减缓,四处盯哨。 行不多远,远处两骑行来。麦教义心头一凛:莫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俗话说得好,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当下握紧兵刃,将队伍靠在路边。 那两人近前来,果是江湖人士打扮,麦教义心头更急,恨不得拔剑出鞘。 那两人说着闲话,却不正眼瞧这镖队,麦教义心头掠过一丝微笑,同时侧耳听他们谈话。 ――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姐若是不被救走,嘿嘿,二当家可有福了。啧啧,那水嫩嫩的皮肤,看着就想摸一把,亲一口。 ――那也只能想想,我老王对这娘们儿可没兴趣,况且她已被那什么水的人救走了。 麦教义心头一动:他们说的是小姐么? ――哼,都是这贼人,老子去请来救兵,将他杀了。 ――这什么水的人怎么那么厉害?大当家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找帮手。有什么……那叫什么来着?呸,我这臭记性。 麦教义待要仔细听,那二人却已走远。不禁心想:“看来阿水已经救出了小姐,只是他们有了帮手,阿水和小姐大哥怎么办?” 思索一阵,心忖: 我去成都白虹山庄搬救兵便是,嘿,白虹山庄庄主商白虹和三庄主交好,他定会施以援手。 但转念又想: 我们若快些走了,小姐他们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叫来两个趟子手,将自己的主意细细说了,吩咐他们在市集等着小姐,将他们将遇强敌之事转告。 待做好这些,麦教义命令镖队快些启程,一路兼程,赶往成都。 行不至半日,却又被人盯上。麦教义素来胆小,心中没了主意,但又不愿将心中焦虑告诉手下。就这么战战兢兢行了两个时辰,见天色已晚,前方又没了宿头,吩咐道:“今夜咱们不眠不休的赶路……” 众趟子手岂能同意? 麦教义无奈之下只得命令镖队在前方树林搭开帐篷,生火造饭。 饭犹未熟,有三人便走了来。麦教义仔细看这三人 : ――第一个是个三十多岁妇人,扎着羊角辫,身形臃肿,走起来路来落地有声。 ――第二个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瘦得只剩皮包骨,个子矮小,躬着背似个猴子般。 ――第三个人身材高大,头发通红,往天而立,便似大红鸡公。 麦教义知这三人来者不善,但瞧瞧身边也有二十来人,胆量顿粗,上前道:“神风镖队在此,你们速速避开。” 那妇人嘻嘻直笑,并不答话。麦教义被她笑得心头极不自在,吞了吞口水,道:“三位有何贵干?” 那似大红鸡公之人“咯咯”笑道:“听说你们有些财宝,我们兄弟手头紧,借些来花费花费。” 江湖上抢人钱财往往都说“借”或“要”。但话虽说得好,有“借”却无还。 麦教义握紧手中兵刃,道:“这是神风山庄送往白虹山庄的东西……” 那似猴子之人尖声说道:“老子专抢白虹山庄的东西。” 麦教义听见已觉一场恶战难免,心道:“我的腿功也算小有名气,你们若步步相逼,我可一点不客气了。” 又细细打量这三人,心中考虑着如何出招 : ――这胖女人该是擅长横练功夫,我不可力敌,只可以轻身功夫游走她四周,以脚踢她小腹、气囊。 ――这瘦猴子看来轻功厉害,嘿,这可棘手,我以一双腿踢他下盘试试,若能将他踢倒,这也就无事了。 ――这红鸡公却怎么办?看他样子看不出什么来,只得先动手试试强弱。 他正这么想着,瘦猴子猛地一蹿,两爪扑来。 麦教义心头想道 : 我有十招可以制伏他,嘿,想不到他也稀松平常。 正要出脚,瘦猴子一双手已经按住他琵琶骨。麦教义心中大急,但听瘦猴子一声“躺下”,麦教义全身似脱力般倒了下去。 ------------ 第三十三回 滇南秋·白虹庄(3) 武翎在白虹山庄受上宾礼遇,极尽奢华。阿水和麦教仁却已坐立不安。 ――商庄主既已说明要寻找镖队,又为何终日不动,只是向小姐献殷勤? 麦教仁忍耐不住,终于问道:“商庄主,不知可曾探得我那兄弟以及镖队的下落?” 商白虹一拍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此事已有眉目了。近日成都来了几个奇形怪状之人,身手不凡,想必令弟的失踪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武翎道:“那么我们怎么查?”商白虹笑盈盈说道:“以我之力恐怕难敌,不如这样,我将他们请进庄来,各位一同接见,同时我在四周埋伏勇士,若镖队真在他们手上,我们群起而攻。怎么样?” 武翎拍手道:“正好,商大哥真聪明。”商白虹顿时软了骨头,靠近武翎娇滴滴说道:“自从见了武姑娘,我整个人就聪明了。” 武翎笑道:“没羞没臊。” 商白虹笑道:“在姑娘面前,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阿水道:“小姐,我便去查查这三人的来历。” 商白虹道:“有我的手下在,你去查什么?” 阿水摇头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 商白虹面色一变,历声道:“你是怀疑我?” 武翎笑道:“商大哥莫要动怒,我家阿水向来不相信任何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保护我周全。” 商白虹果然就不再生气,笑嘻嘻道:“既是武姑娘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去吧。” 武翎摆手道:“快些去看看。” 阿水躬身退出,心头满不是滋味 : 若不是隐忍报仇,我岂能被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呼喝?哼,今日姑且看在小姐的面儿上饶你一马。 回头见武翎与麦教仁已转身离去,武翎回过头望了阿水一眼,这才大步走远。阿水心中忖:“小姐对我恩重如山,若有人对她不利,我纵万死难辞其究。” 麦教仁回到房中,心头想着弟弟麦教义,又想起自己兄弟二人行镖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失。此次随阿水和小姐出来便出现了状况,心头怅怅 : 都是因为小姐年幼,三位庄主让她主持此次出镖,当然得出事。阿水虽有勇有谋,却名声不响,让一众土匪以为咱们领头是无名之辈,这才敢向我们动手。嘿,若是三庄主亲自押镖,他们又岂敢动手? 麦家兄弟最是崇敬的便是三庄主高剑飞,每次有任务都要争着抢着要跟随于他。高剑飞此次派他们跟着阿水,也便是因为信得过他们几十年的经验。如今出了事情,麦教仁心头滋味实在难受,想到回去受三位庄主责罚的情景,更加郁郁不平。 胡思乱想好一阵子,武翎蹿进门来,道:“姓商的说他已经请来了那三个怪物,可是阿水不在,咱们怎么办?” 麦教仁心头一凛 : 我的“穿云掌”也算有点名气,岂能处处依靠阿水?小姐一介女流,平日里又娇生惯养,这时只能靠我了。若我能照顾好小姐,岂不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可以将功赎罪。 当下振作精神,道:“小姐待会儿且勿乱发脾气,一切交给属下便是。” 武翎笑道:“我有那么爱发脾气么?麦大叔,你最好了,咱们快些走吧。”一把拉住麦教仁,往外便走。 商白虹已在花厅接待客人多时,见武翎二人前来,慌忙笑嘻嘻迎了上去,道:“武姑娘,今日请了几位客人,你们认识认识。” 向最先一个胖妇人一指,道:“这位是羊三娘。”又指向一个瘦成猴子似的矮小汉子,道:“这位是猴人张。” 武翎噗嗤一笑:“还有这名儿?怎么不叫张猴子,要叫猴人张?” 麦教仁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武翎,心中想:“这三人一看便是高手,小姐可得罪不得。” 商白虹嘻嘻一笑,指向另一个染红了头发的男子,道:“这位已没有名字,江湖上送外号为辣手鸡。” 武翎实在忍不住,笑道:“怎么又是动物?还是大红公鸡。” 麦教仁再度咳嗽,心想:“小姐忒不识趣,不过这三人的名头我也没听说过,说不定是小辈,不防事。” 辣手鸡笑道:“姑娘姓武,长得赛过西施貂蝉,不如我送你个外号,叫做武西施,如何?” 武翎歪着头思索,拍手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辣手鸡笑道:“你可知道西施是什么人?” 武翎道:“西施是个出名的美人儿,牺牲了自己,拯救了万人。” 辣手鸡冷笑道:“姑娘多心了,据我所知,西施是个死人。” 屋中顿时一寒,无人说话,亦不敢大口喘气。武翎只觉全身难受,想要出去透气,强笑道:“我出去看看。” 只见羊三娘身形一转,肥大的身躯挡在门口,笑道:“西施妹妹哪里去?”武翎吃了一惊,缓缓后退,摇头道:“我不是西施,我不是西施。” 麦教仁瞧情形不对,挡在武翎身前,道:“你要做什么?嘿,休怪我手下无情。” 羊三娘步步紧逼,道:“你倒是无情试试。” 麦教仁一咬牙,双手左开右合,乃是“穿云手第一式”的功夫。 羊三娘嘿嘿笑道:“你打我一掌试试?”麦教仁心中一狠,老实不客气,双掌推出,正中妇人小腹。妇人小腹赘肉被打得上下抖动,却面不改色。 麦教仁暗叫不好,双手连拍,在羊三娘周身连拍了一十四掌。若是常人,早已肠穿腹烂,但这羊三娘却依旧嘿嘿笑着。麦教仁看得全身不适,冒出鸡皮疙瘩,好不容易吐了口气,又拍出一掌。 羊三娘这时突然出了手,一拳打在麦教仁掌心。麦教仁只觉得手腕剧痛,心头叫苦之时,羊三娘又打来一拳。麦教仁一咬牙,伸掌相接。他每接一掌退后一步,第五掌时,他已退无可退,背心靠在墙上。第六拳打来时,麦教仁身后墙壁被震出裂缝,他胸内难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武翎见麦教仁不敌,伸足踢向羊三娘,喝道:“住手。” 商白虹嘻嘻一笑,一把抓住武翎脚踝,另一手在武翎腿上轻轻一摸,笑道:“翎妹不要惊慌,有我在。” 武翎羞得满脸通红,斥道:“放手。”两掌连出,拍向商白虹,商白虹笑声不止,一把搂住武翎纤腰,淫笑道:“好细的腰。” 武翎知自己武功不敌,呼道:“阿水,阿水,阿水救我。” 商白虹笑道:“你的阿水此时恐怕已经见阎王了,怎么救你?” 武翎一怔,泪水滚了出来,道:“不会的,阿水不可能有事的。” 大门忽的推开,一道黑影如风般掠进,嘻嘻笑道:“你对阿水那么有信心?” 武翎点头道:“阿水武功高强,绝对不会有事。他说过的,要保护我的。” 商白虹冷笑道:“阁下是谁?” 黑衣女子妩媚一笑,道:“江湖上送我个雅号,叫做烟雨,你不认识我?” 商白虹干咳一声,道:“烟雨,我们无冤无仇,又为何……” 烟雨笑道:“阿水对这妹子念念不忘,我特意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样个女子。” 武翎急忙问道:“阿水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烟雨笑问:“你已命悬一线,就不担心你么?” 门外一人冷冷说道:“谁让你来的?” 烟雨面色突变,道:“我们的约定,莫非你忘了?” 阿水瘸着腿走了进来,身上满是鲜血,面色苍白,已经受了伤,目光一扫众人,停在烟雨身上,道:“什么约定?” 烟雨嘻嘻笑道:“你我各救对方一次,算是扯平。但你刚才又救了我一次,而我回来救了你家主人。咱们可就算是朋友了。” 阿水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救了小姐?” 见商白虹抓着武翎,喝道:“放开。”商白虹不禁手上一松,但觉被阿水一喝,自己失了面子,又握紧了武翎手臂。阿水手一张,道:“放开。” 烟雨见他即将出手,笑道:“我来救。” 铁链一抖,缠向商白虹。 阿水怒道:“我救,不必阁下操心。” 手腕一翻,打偏了烟雨的铁链,伸手抓向武翎。烟雨嗔笑道:“你已经受了伤,还是留下精力对付十二生肖为是。” 铁链再抖,铁链中一折,自后打向商白虹。阿水脸一沉,手中射出一枚金针,打歪了铁链,身子已经到了武翎前面两尺之地。 烟雨更不搭话,铁链一弯,犹如龙蛇般套向武翎,伸手一拉,将武翎拉了过来。阿水左手一合,抓住铁链往商白虹砸去,右手抓了武翎,拉向自己。 烟雨笑道:“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做朋友么?” 身子一提,挡在武翎身前,这一下来得突兀,阿水伸手拉武翎,便将烟雨也拉了过来。两女一齐被拉进阿水怀里。阿水脸色一变,道:“走开。”伸手在烟雨肩头一推,推向商白虹。将武翎拉至身后。 ------------ 第三十四回 滇南秋·死里生(1) 阿水何以受伤?他又怎么救了烟雨?其间却也有一番生死搏斗。 他离开白虹山庄,外出寻探那三个“怪物”的影踪。但他在成都逛了大半圈,并无任何蛛丝马迹。正准备回去时,一句“山残也来了?”流入耳朵。 他和山残结仇,知山残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恐怕对自己不利。当下四处打量,两名江湖人打扮的豪客快步走在前面。见二人嘴唇张合,正在说话。阿水慌忙追上。 他的腿虽然不便,轻功却佳,此时在大街上腿上用功,走得便比常人快得多。一直跟出了城外,正自心想自己是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时,一阵打斗声传来。 阿水施展轻功绕过那两人,只见两人围攻一名黑衣女子。其中一个没了双手,正是山残,他的每一腿虎虎生威,虽然和阿水一番激战,却丝毫无损功力。另一个长得丑陋,下颔突出,鼻尖隆起,正似一条狗的模样。 而他们围攻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条铁链,纤细的身形在两掌两腿间游走,见她身形一晃,脚部转向阿水,正是烟雨。 阿水眉头一紧: 这三个皆不是好东西,我还是尽早离开为是。 但见烟雨身形一滞,背上挨了一脚,好在她身形如风,危机中往前疾滑,卸了腿力。虽是如此,仍然受了不少的伤。 阿水上前一步,略一迟疑,又退了回去。 烟雨的铁链招式繁琐复杂,将那长得像狗一般的人封得动弹不得。山残偶尔踢出一脚,解开烟雨对那人的攻势。两人一齐出招,烟雨不得不后退数步。但两人攻击一旦不合拍,烟雨立即占了上风。山残二人略一调整,烟雨便处在下风。 阿水看了几招,想明白了三件事 : ――时间一长,烟雨必输。 ――她一旦输了一招半式,必定死在山残二人手下(脚下)。 ――烟雨与我非敌非友,但山残与我必定是敌非友。 阿水不禁迟疑 : 究竟帮不帮烟雨?帮了对我有什么利?不帮对我有什么害? 近年来的阿水不似当年。当年的他,一心行侠仗义,帮人无由。他现在知道,帮了别人,即使不愿得到好处,却也可能受害。中山狼的故事一次一次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他只是帮武翎。因为武翎是他恩人,是他主人。 想了一阵,他心想:“帮了烟雨,对我未必有好处。不帮她,对我未必有坏处。” 所以阿水转过了身子,想要离开。便在转身之际,风吹来烟雨身上的香味,阿水一愣,看向烟雨。 此时的烟雨完全处在下风,长得像狗那人缠住了她的铁链。山残则在一旁偷袭。她的步伐较之刚才,已经慢了许多,看来刚才又受了伤。 山残的两脚又踢了出去,烟雨背对山残,一心全在眼前那人之上。她已无暇顾及山残。 阿水不及多想,手一张,虎啸声大作,扑了过去。 山残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脚下一停,转身踢向阿水。阿水右手往下一划,左手呼的打出。两股内力相碰,山残退了开去。阿水却更进一步。 烟雨趁长相丑陋那人发呆之际,跃至阿水身旁,嘻嘻笑道:“你怎么要救我?”阿水沉声道:“我不是要救你,而是专门为了找山残。” 烟雨笑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肯只为了救我而救我?” 阿水道:“我只救我的主子。” 烟雨道:“武翎?你喜欢她?” 阿水怒道:“胡说。” 烟雨笑道:“生什么气?你肯定是喜欢她。她在哪儿?长得什么样子?我倒是想去看看。” 那相貌丑陋之人笑道:“武翎此刻要么已是刀下鬼,要么已是商白虹的小老婆。”阿水身子一震,回头便跑。 山残笑道:“来不及了。” 两腿连踢,自后踢向阿水。阿水回身打了一掌,喝道:“别逼我开杀戒。” 模样丑陋之人笑道:“我狗头陀倒要看你能否开这杀戒。” 袖底掏出两柄匕首,扑向阿水。 烟雨笑道:“你们怎么不管我了?”山残和狗头陀合力攻阿水,倒真把烟雨晾在一旁。烟雨又道:“阿水,你救了我一次。我本该救你一次才对,可惜我想看看你家武翎长得怎么样,我这就走了。” 掠出丈余,笑道:“商白虹是白虹山庄庄主对不对?那么武翎在白虹山庄咯?嘻嘻,你们好好玩儿,小女子告退。” 阿水怒道:“是不是你又设计害我?”烟雨停下步伐,道:“怎么说?”阿水还了山残一掌,道:“你故意引我救你,实际上却引我进入了你们布下的圈套。你第一次伤我,不就是如此么?” 烟雨怒道:“是又怎样?我想杀你入骨,恨不得喝你血食你肉。” 阿水冷笑道:“你们太小瞧我了。”一掌迫退狗头陀,笑道:“你是十二生肖?嘿,三招内取你性命。” 烟雨见阿水发怒,倒来了兴致,站在一旁抱着手观看。 阿水连出十三枚金针,分打山残下身十三处穴道。随即掌往后拨,一招“敲山震虎”打向狗头陀。 阿水的“伏虎掌法”已有其师空门大师的八成火候,虽是单掌,其力却逼退了狗头陀。狗头陀后退之后心头闪过几个念头 : ――他要三招内取我性命,若我逃了,他岂不是杀不了我? ――但我逃了,日后江湖上留下不好的名声,那就更不好了。 ――阿水是左通天的传人,我十二生肖为他师徒俩毁了多条人命,如今好不容易和山残联手,岂能罢休? ――况且他未必就能杀了我,我也太不自信了。 狗头陀想事情的当口,又退了三步。待想得清楚,阿水已伸手抓来。狗头陀两柄匕首上下戳出,同时踢出一脚。 他这虽是一招,江湖上却叫做“三连环”。每次出手,必有人伤。 阿水左手抓住狗头陀手腕,喝道:“撒手。” 手腕用力,捏脱了匕首。匕首倒插下去,刃往上,发着微带绿色的寒光。 阿水一招得手,右手却无多大力气,挡不了另一柄匕首,眼见匕首刺中小腹,阿水斥道:“倒下。” 手腕一翻,右手按住狗头陀腰部,将他摔在地上。 狗头陀将要坠地,这才发现自己掉下的匕首倒插着,忍不住一声大叫:“救我。”但说得晚了,匕首已没入他体内。 阿水退后两步,身子一晃,险些摔倒。烟雨惊道:“怎么了?”山残避过十二枚金针,另一枚却没避开,射中大腿。他没了双手,无法拔出金针,单腿退后数步,靠在树上,弯下腰用嘴拔出金针。 阿水身法如风,已然封了他三处大穴。山残不能动的同时,阿水也倒在地上。 烟雨道:“中了毒?”阿水强忍着疼痛,暗运内力将毒素压制。旁边草丛奔出十来名江湖人士,持刀剑围住阿水。 烟雨踏上前一步,忽的停下,笑道:“叫一声好姐姐,我救你。” 阿水冷哼道:“你快滚。” 烟雨嘻嘻笑道:“若是不叫姐姐,我可救不了你。” 阿水强撑着打倒两人,身子一颤,半跪于地。见一人持刀砍来,阿水身子一翻,骑在这人脖子上,夺过了他刀,砍翻一人。 他胯下那人反应倒也迅捷,身子疾滚在地,将阿水摔落。同时一跳而起,想要抱住阿水。阿水手臂一挥,钢刀自这人左肩砍入,划至右腿。他身上血如泉喷出,溅在阿水身上。 其余人见这人死得这么惨,忍不住后退,抬眼见烟雨目中对阿水流露关切之色,不禁背心发麻,纷纷奔走。 阿水深提一口气,扑向狗头陀。若未中毒,这一扑该有两三丈远,但他此时中毒已深,扑到一丈便滚落,滚到狗头陀身旁。 烟雨寒着脸见他找出解药服下,冷冷说道:“你为何不让我帮你?” 阿水惨然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救。” 毒药乃是经过药师专门配置,只服下不多时,身体已好了许多。想到武翎在白虹山庄遇险,施展轻功便走。 烟雨冷笑道:“我救了你心上的武翎小姐,看你会不会感谢我。”身子一点,当先掠了出去。 ------------ 第三十五回 滇南秋·死里生(2) 烟雨不知自己为何一次又一次的遇见阿水。她更不知自己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引起阿水注意。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一直想要和阿水做朋友。 莫非是为了通过阿水结识江南? 烟雨想不通的事情还很多,包括: ――阿水和武翎真是主仆关系?他们以前有何故事? ――阿水的武功比我高了一截,江湖上为何没了名头?真是为了隐姓埋名?若单是隐姓埋名,现在又为何频频出现在武林之中? 她一面想着阿水,一面施展轻功前行,耳旁传来阿水追在身后发出的衣袂翻飞声,不禁心想:“若我俩一直这般一逃一追,那该多好?”但想到武翎,不禁来气:“这武翎到底是什么角色?”她一路疾行,较阿水早一步进入白虹山庄,想要救武翎,却被阿水无意中拉入怀里。 烟雨面色绯红,背心燥热,极不自在。被阿水一掌推了出去,便将怒火撒在商白虹上,手中铁链一转,忽地自六个方位点出,覆盖商白虹前身所有要穴。商白虹吃惊不小,叫道:“还不出手?”猴人张身子一拱,手中熟铜棍迎上,与烟雨的铁链“丁丁当当”交了数十下,兵器既分,两人也各退半步。 烟雨嘻嘻笑道:“十二生肖中的人物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手腕疾转,铁链盘旋而出,与猴人张以快打快,霎时间又是三十余招。 阿水右手拉着武翎,左手一扬,喝道:“你这疯妇,吃我三掌。”羊三娘力大无穷,加之内功深厚,以区区数掌便将麦教仁打得动弹不得,其功力可见一斑。她见阿水出言挑战,欲比拼掌力,那可正中下怀,砂锅大的拳头便打了出去。劲风朔朔,场中众人衣袂纷飞。 阿水暗叫一声“好”,掌力疾运,左掌拍出,迎上羊三娘的拳头。两力相碰,羊三娘身躯肥壮,竟只是微微一晃。阿水则退后两步,背心撞上武翎,心头一惊:“拳风透过我的身子,会不会伤到小姐?”回头看时,武翎面如金纸,软软倒了下去。 阿水叫道:“小姐!”将她拦腰搂住,左掌连忙按在她背心,输入真气。羊三娘的拳上所带全身内力,阿水虽可强自承受,却也怕受内伤,是以退后卸去来力。哪知本在他身侧的武翎竟躲到了他的身后。他的背心靠上武翎,那股拳风便似是“隔山打牛”般打中了武翎。她内力不深,哪里能够硬接?好在拳风已被阿水受去大部分,她纵然受了内伤,也当无碍。 羊三娘见阿水左手给武翎输入真气,正是大好时机,呼喝一声,两步跳来,拳头轰轰击向阿水。阿水右手筋脉已断,只能使金针,唯一完好的左手又按在武翎背心,不可撤回。危急中打出两枚金针,但受拳风激荡,飞到了别处。 烟雨此时已占了上风,她眼观四路,铁链一晃,缠上了羊三娘的脖子,嘻嘻笑道:“我又救了你。”铁链上生有倒刺,烟雨用力一拉,羊三娘顿时身首异处。猴人张可丝毫不懈怠,趁烟雨回救阿水,熟铜棍自下打上,乃是一招“灵猴捅天式”。烟雨此时拉回铁链已然不及,腰上挨了这一棍,身子歪歪斜斜踏出两步,喷出一口血箭。 她踏出两步,距辣手鸡便近了两尺。辣手鸡看准时机,腰间拔出一柄软剑,一剑刺出。剑势灵动迅捷,竟是剑术名家。烟雨迷迷糊糊中见一剑刺来,想要拉动铁链,但手上用力时,铁链竟似拖了千斤。回头一看,铁链缠在熟铜棍上。她再用力一拉,猴人张更加力大,将她的铁链拉得脱了手。 阿水右手打出三枚金针,打偏了软剑,寒声道:“我也救了你。”烟雨精神一震,身子跃出,复又将铁链拉在手上,借着猴人张的拉力,踢出一阵鸳鸯连环逼退了猴人张,身子一弯,铁链指东打西,向辣手鸡递了三招。 烟雨被公推为天下第二杀手,铁链功夫天下一绝。此时虽受了伤,一条铁链婉转灵动,力战十二生肖中两大高手,丝毫不显败势。但她毕竟力气小,偶尔输了一招半式,阿水立即打出金针帮她解围。 商白虹在一旁战战兢兢看着,见“十二生肖”中的“猴”、“鸡”与烟雨尚且打个平手。若阿水一旦起身,岂不是必死无疑?略一迟疑,商白虹悄悄行至门边,趁众人不注意,一个箭步奔了出去,叫道:“来人。”他白虹山庄养有武士数百,若将这间屋子围住,阿水和烟雨纵然三头六臂也难敌他人多势众。 阿水见武翎缓缓醒转,伸手封了她穴道,道:“今日我再与你携手,但教两不亏欠。”烟雨嗤嗤笑道:“是么?你我已注定结缘,今生注定你负我。”阿水面色一沉,道:“胡说。”想要上前助烟雨,却恐今后当真纠缠不休。索性上前扶了麦教仁,道:“你自求多福。”左右手各扶一人,就要走出屋子。 烟雨此时一链打中辣手鸡,叫道:“这人杀了狗头陀,你们该找他报仇,找我做甚?”猴人张最是重义气,哇哇大叫便扑向阿水。阿水连忙将麦教仁放在一旁,甩出五枚金针,逼退猴人张,道:“这魔女的话也可信么?”辣手鸡迟疑道:“你们两个谁都不能走,猴弟不可动怒,失去理智。”烟雨嘻嘻一笑,铁链一卷,向辣手鸡打了两招,将他逼退至墙角。 猴人张熟铜棍点地,后翻而起,铜棍连施,向烟雨当头罩下。烟雨腹背受敌,叫道:“快救我。”竟对猴人张不封不架,睁大眼睛看着阿水。 阿水心头闪过好几个念头: ――我若是不救,她肯定重伤。猴人张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天罗式”,其威力不凡。 ――我要是救了,那可真的和她就扯上了。我这辈子受女人所累,不可再招惹这类人。 ――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阿水,你救救这位姐姐吧。”武翎力气稍微回复,说道:“我看她是个好人。” 阿水心中一亮:“是小姐命我救她,那就是小姐对她的恩德,与我无关。”左掌一提,身子一翻而起,一招“敲山震虎”打了出去。猴人张仓促间未能完全躲避,一半掌力击中,往后摔出,撞在墙上。 烟雨笑道:“武翎妹妹真是好人。”铁链一收,道:“大红公鸡,姐姐我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了。”上前扶住武翎,道:“快些走吧。”阿水一愣,烟雨道:“莫非你的武翎小姐要让你这臭男人扶着?”阿水面色一红,心道:“说的也是。”上前扶了麦教仁,跟在烟雨和武翎身后。 商白虹的庄丁未至,烟雨和阿水已经扶了人跃上房顶,得意而去。商白虹看着四人离去,恨恨不已,心道:“此番请了十二生肖中的四个人,又请了山残,怎么还不能杀了阿水?师父该又处罚我了。” 出了城不远,武翎精神已经渐渐恢复,和烟雨谈笑甚欢。 阿水扶了麦教仁在后,道:“小姐,若我料得不错,这趟镖自始至终便是一个陷阱。”武翎道:“哦?”阿水道:“卢甲子留了三爷在大理城中,料定大庄主不会亲自押镖,所以定会派我前来,所以才借口押镖,将我骗了出来。他一面联系十二生肖,另一面放出消息称我押的镖乃是一批重宝,引来绿林盗贼纷纷争夺。但他也猜到区区盗匪不会兴起什么大的风浪,是以与商白虹设下陷阱,让我们陷入包围。” 烟雨笑道:“若山残和狗头陀齐至,恐怕你也不能全身而退吧?”阿水道:“我正是想不通这点,为何山残和狗头陀会在城外,又为何遇上了你?”烟雨道:“你叫一声好姐姐,我便说给你听。”阿水怒哼一声,并不回话。武翎笑道:“好姐姐,你就讲吧。”烟雨道:“既是武翎妹妹求我,那我便讲了。狗、鸡、猴、羊本是一齐的,只是中途狗头陀去寻山残相助,羊三娘等三人便去对付你们的镖队。山残和狗头陀在城外教我碰上,我心下便想和他们较量较量。狗头陀知道杀我并不容易,可能会迟一些到山庄,便放出了信号。商白虹一面派人来寻我们,一面与鸡、猴、羊对付武翎妹妹。” 阿水心道:“难怪我在街头听见两人说要去寻山残,这才误打误撞找到了烟雨。今夜若不是烟雨在,恐怕我救不了小姐了,实在惭愧。” ------------ 第三十六回 滇南秋·死里生(3) 阿水想要出言向烟雨道谢,心头却浮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段柔美的身子,有着温暖柔和的声音,更有着天下无双的风情。她的人正如其名――上官柔,人是柔美、柔和的化身,名字便正是柔和、柔美。 上官柔,多美的名字? 上官柔,多美的人儿? 想到她,阿水胸口一痛,似把尖刀猛地插入心脏,他却无怨无悔。结识她,纵是万箭穿心也在所不惜。 想得越深,胸口越痛。胸口越痛,越是要想得深。 ――奇怪,看着烟雨,我为何会想到柔儿? ――不,不是柔儿。“柔儿”这两个字我哪有资格来叫?便是想一想也就够了。她现在??????她现在已是他人妇。 “你怎么了?”麦教仁轻声问道。 阿水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烟雨和武翎也转过了头,同时问道:“怎么了?”阿水摆摆手,欲言又止。烟雨冷笑道:“有什么话就说,是不是我在这儿影响阿水大侠说话了?”阿水想要深吸一口气,武翎道:“阿水受了伤,你又不是没看到。” 她和烟雨虽一时相谈甚欢,毕竟心里向着阿水。 烟雨一愣,心想:“武翎妹妹喜欢着他,他也喜欢着武翎。我在这里果然是多余的。”又想:“不不,我在想什么?难道我喜欢阿水?不可能,我明明喜欢着江南。”向阿水白了一眼,正想告辞离去。 “我是想说,”阿水终于说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武翎一双大眼盯着烟雨,见她惊得呆了,笑道:“阿水大侠问你话呢。”烟雨只觉脸颊绯红,一咬牙,施展轻功跃出丈余,喝道:“要你多管闲事?”头也不回的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阿水望着背影,胸中又是一痛:“他竟是和柔儿那么像呢!”武翎上前挽住他手臂,道:“怎么了?你舍不得就追上去呗。”阿水连忙说道:“属下哪里会不舍得呢,她是走是留与我何干?”武翎嫣然一笑,道:“那我们就快回曲靖去,向爹爹禀报这里的一切。” 麦教仁问道:“我兄弟呢?”阿水心道:“十二生肖杀人不眨眼,你那兄弟哪里还能活着?”说道:“他若无事,定会回去曲靖。万一要是出了事,你们兄弟行走江湖数十年,经验丰厚,定然也能自保。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便是早些回去见大庄主。”顿了顿,道:“云南武林盟主之位选举即将举行,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恐怕还能够参与商议此事。” 武翎拍手道:“上次盟主选举我就没能参加,这次一定要看看。”阿水道:“上次没经什么波折,赵老盟主便被公推为盟主。此次却不是那么简单了。”武翎拍拍阿水肩膀,笑道:“有阿水保护,我怕什么?” 阿水离开少林不久便来曲靖投在神风山庄,做了武翎的随从。武翎天真活泼,他那股深仇大恨的魔气也被这姑娘磨去了七八。但时而回想起江南那番恩怨情仇,依旧会魔性大发。而神风山庄中人也都知道,阿水每年六月都会离开,至七月中旬方回。每次归来都是一脸疲惫,满身伤痕。 武翎每每问及,阿水要么不答,要么闪烁言辞。久而久之,神风山庄倒也不再追问,每年六月时分,账房都会给阿水一笔银两,作为他外出的盘缠。 武学彬和两位兄弟常常谈到阿水,对他称赞不已。他既不要任何报酬,甘愿尽全力保护武翎,倒也了却他们一桩心愿。武翎作为神风山庄大小姐,武功低微不说,又经常出去惹祸。山庄的敌对帮派若找个理由将她绑了,以此要挟山庄,三位山庄能力通神却也无可奈何。而山庄事务繁忙,武功高强的武学彬与高剑飞难以抽身保护于她,普通镖师却又能力不足。阿水武功既高,谋略亦足,能够一心一意保护武翎,三位庄主又岂能不愿? 当阿水三人正往曲靖赶的时候,武学彬和两位兄弟正谈论着他们。 明胥之道:“按照往日规矩,麦家兄弟应当送回书信,言明当次押镖是否顺利。而如今已过十日,依然毫无消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高剑飞倒对阿水信心满满,道:“阿水的能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近年来不知有多少山庄的仇敌被他解决,只是押一趟镖而已,怎会有事?”明胥之道:“卢甲子为何将你留在大理?还不就是为了引阿水押镖?当时我不在山庄,大哥一时不查,真就让阿水去了。他必定会在路上设下埋伏。”武学彬汗颜道:“是,为兄的当时没能料到此事。”高剑飞笑道:“那也没事,阿水身边还有麦家兄弟,他们两个跟我多年,不会有事的。”明胥之摇头道:“纵是路上的埋伏能够解决,恐怕也敌不过商白虹那地头蛇。” 高剑飞哈哈笑道:“商白虹那兔崽子对我恭敬得很,能有什么事?无须担心。”武学彬摇头道:“还是小心为是。”高剑飞道:“那该怎么办?我去成都看看?”明胥之道:“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一切只能看阿水了。”武学彬道:“阿水曾答应要尽全力保护翎儿,相信他能够做到。” 明胥之道:“但愿如此。大哥叫我们来,恐怕不是为了商讨此事吧?”武学彬笑道:“为兄这点心思还能瞒二弟?哈哈,我找你们来正是为了商议南盟盟主选举之事。”高剑飞道:“我去了大理,那卢甲子倒是对我恭敬得很啊,真是要把我捧上天了。”明胥之道:“当初他不也是这样捧赵老盟主的么?” 高剑飞吐吐舌头,道:“还好他没有像对他师父那样对付我。”武学彬道:“前几次的盟主争夺,我们山庄都没有参选,反而是极尽全力推举赵老盟主。如今老盟主已死,云南武林再无可以依靠之人。”高剑飞问道:“那大哥的意思是?”明胥之微笑道:“早在五年前我便劝大哥去抢这位子了,只是一来赵老盟主素有威信,二来大哥也不愿意。如今为了云南武林的安危,大哥是不得不出手了。” 武学彬笑道:“有二弟这活诸葛在,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住你们。那你们看神风山庄派谁去应战才好?”高剑飞站了起来,双拳一抱,道:“兄弟凭这对拳头,给大哥打出个云南来。”武学彬微笑点头,却不说话。高剑飞继续说道:“大哥不同意?莫非要亲自出马?” 明胥之捏着胡须,笑道:“依我看来,三弟和大哥都不合适。”高剑飞急道:“二哥是不信任我?莫非你要现学了武功应战?”明胥之微笑道:“三弟武功高强没错,可你遇事易冲动。此次选举盟主可是关乎整个南盟的安危,大意不得。”高剑飞自知自己缺点多多,不再说话。 明胥之道:“大哥也不适合出战。”高剑飞吼道:“莫非你嫌大哥也粗心大意?”明胥之道:“大哥自然心细如发,他的武功比你只高不低。只是这次选举场上定然生死相拼,大哥如有丝毫损伤,咱们山庄可怎么办?”高剑飞心想这也在理,没声好气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你要派谁去?” 明胥之微笑道:“我能派谁?倒是大哥早已有了主意。”武学彬轻轻呷了一口茶,雾气升腾,半晌才吐出一片茶叶,道:“阿水。”高剑飞一愣,大叫道:“阿水怎能代表山庄?”武学彬道:“他现在只是翎儿的随从,的确不能代表山庄。”明胥之接道:“可是要是给他一个位置,他不就能够代表山庄了?”高剑飞奇道:“莫非你们不要我了?你们要把我换了,让阿水做这三庄主的位置?”想了一阵,点头道:“阿水比我心细,做事也比我精明。武功与我??????虽没比试过,但和我相差不大,要他来做三庄主,倒也合适。” 武学彬哈哈大笑,心道:“三弟思想单纯,没半点心机,若教他独当一面,的确难为他了。”明胥之道:“谁说一个山庄只能有三个庄主?山庄是我们三兄弟一手创立,你当年立下汗马功劳,又岂能剥夺你的庄主位置?” 高剑飞终于醒悟,拍案道:“不错,阿水做四庄主,那不就名正言顺了?大哥二哥真不愧是我兄长。” 但武学彬和明胥之心中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 ――阿水愿意做这庄主么? ------------ 第三十七回 滇南秋·四庄主(1) “你喜欢烟雨?” “不。” “那你在想谁?” “我在想回去怎么交差。” 阿水和武翎在问答之际,高剑飞伟岸的身躯已垂手候在曲靖城门口。 武翎一蹦一跳上前欢声道:“三叔,你在这儿是等我么?”高剑飞微笑道:“奉二哥之命在此迎接神风山庄第四位当家人。”阿水上前拜倒在地,道:“属下见过三庄主。”高剑飞连忙将阿水扶了起来,温言道:“是不是出了意外?不碍事,只要你们能安然归来就好。” 武翎笑道:“三叔以前不是喜欢摆着三庄主的架子么?怎么今天说话这么温和?”高剑飞右手一招,两名庄丁一捧铁盒、一捧一物躬身行了过来,向阿水拜道:“属下向四庄主请安。”阿水一鄂,转瞬间已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张口不语。 高剑飞道:“我和两个哥哥商议之下,已然决定聘请阿水为神风山庄第四位当家人,月俸百两银子。”阿水面色阴晴不定,胸中想着接任之后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 ――一旦成为神风山庄庄主,武林中定然传下名声。柳千秋那贼子便可找上门来了。 ――我武功不敌他,智谋更不敌他,此时与他为敌,不仅不能两败俱伤,反而搭上我的性命,从此报仇无望。 ――但三位庄主出此主意,定经过深思熟虑,我若公然拒绝,日后难以在此容身。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他想得浑浑噩噩,武翎已大笑着将披风披在阿水身上。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柄镶满宝石的长剑,武翎自然识得,这是神风山庄镇庄之宝――无情剑。 武翎心头掠过一丝甜意:当年爹爹说过,这剑将作为我的嫁妆。如今他把剑给了阿水,又请他担任四庄主,是不是?????? 偷偷瞥一眼阿水,披上大红披风之后自有一股霸气,与往日不修边幅大大不同。阿水转过脸,看向武翎。 武翎慌忙转过头去,心中“砰砰”直跳:他是不是也知道爹爹的意思?我?????他愿不愿意娶我?他是否愿意留在山庄陪我一生? 高剑飞大笑着将“无情剑”系在阿水腰间,道:“如今我们就是兄弟了,哈哈,快随我去见大哥二哥。”武翎一怔,忽的叫道:“不可。”高剑飞和阿水同是一惊,高剑飞问道:“怎么不可?翎儿,这是大事,不可任性胡为。”武翎脸一红,道:“若你们成了兄弟,那他?????就是我叔叔,这怎么可以?????那个呢?” 高剑飞更是听得云里雾里,道:“什么?”武翎急得直跺脚,心中复杂至极,想着若是说清楚,那多难为情啊。但若不说清楚,阿水和他爹爹叔叔们成了兄弟,那他们还怎么在一起?想着想着,高剑飞道:“你有事回去跟你爹爹说。来,阿水兄弟,咱们走。” 阿水心中犹自想着: ――他们为何要我做四庄主?恐怕另有玄机。 ――可是有什么玄机呢? ――无论怎样,为了我的大仇,我不能做这庄主。 见高剑飞满脸欢喜,阿水竟一时不忍拒绝,心想:“我回去向二庄主解释,二庄主智谋过人,定可想出更好的办法。” 明胥之和武学彬早已等在神风山庄大门口,门前张灯结彩,喜气洋溢。曲靖百姓大半围了过来,武学彬正笑盈盈说道:“各位街坊乡亲,多年来承蒙大家对山庄的照顾,今日山庄亦有一桩喜事、大事要向各位宣布。哈哈,你们待会儿带着妻儿老小来山庄免费吃喝,放心,你们吃不垮神风山庄。”见了阿水等人,武学彬笑道:“四弟,快过来。” 阿水一愣,不禁停了下来。 明胥之瞧着情形不妙,笑道:“阿水,你先过来,有事咱们回房商议。”阿水自然懂得他的话外之音,心道:“他是教我现在先不要说话,即使是不做庄主,也要在晚上回房后和他们详谈。”又想:“三位庄主近年来对我照顾有加,这点小事自然愿意帮了,不然我阿水还是人么?” 武翎愁眉不展的跟在阿水身后,心中只是想着:“他若当了庄主,和爹爹成了兄弟,那么我们不就不能在一起了?爹爹呀,你怎么这么傻?”见武学彬笑着说完一段话,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叫道:“爹爹。”武学彬竟似不闻,依旧向众百姓说着话。武翎心乱如麻,看看阿水,又看看武学彬,终于问道:“阿水,你要做庄主么?” 武翎刚问完,心中既充满期待,又有些不愿听到答案:“若阿水愿意做这庄主,和爹爹称兄道弟,那么他就是不喜欢我了。若他不愿意做庄主,那么??????嘻嘻,定然是愿意和我在一起。”脸颊绯红,等着阿水回话。 等了半晌不见回答,武翎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看看阿水,却终究不敢,又垂下头去。再是片刻,阿水依旧没有回答,武翎心想:“他既然决绝不下,至少说明他还是喜欢我的。做庄主和跟我在一起都是大事,他当然得三思了,也罢,就让他多想想。” 可她心里虽想着让阿水多想想,但等须臾功夫都觉过了一年甚至十年,等得心力交瘁,低着头问道:“阿水,你怎么不回答我?”阿水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武翎心中不禁一紧,双手捏着衣角,手心竟不知何时出了汗水。 但阿水却道:“回答什么?”武翎瞬间直欲堕入冰窖,欲哭无泪:“他是不愿回答我?那么就是不喜欢我了?他怎么能够逃避这个话题呢?这件事情日后都要谈到的啊,无情剑不是都给了你了吗?” 她内心焦躁,如经历了几秋,阿水却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们要教我做庄主,他们有何目的?”武翎问他“你要做庄主么”时,他只是隐隐听见武翎说话,却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而后想得有了一些头绪,这才回过神来,听清楚了武翎的那句“你怎么不回答我”。 武翎低着头,见一滴泪水掉下,心中依旧想着:“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武学彬拉着阿水进门,笑道:“三弟,快教厨房将备好的酒席布置妥当。”又回头道:“阿水老弟,今晚咱们好好喝个痛快,什么都不必管了。”明胥之一直观察着阿水,见他表情自迷茫转而正常,继而再转成信心满满,心道:“看来阿水已经想清楚了一切,拥有这般智谋之人,恐怕他的来历真得好生推敲。” 阿水和武翎心不在焉的吃过饭,一个在众丫鬟的簇拥下三步一回头的走回房间,心中还在想:“我回过头去看他,他为什么都不看我一眼?他是不敢面对我么?” 阿水却被明胥之叫至武学彬的书房,道:“阿水,你有什么顾虑尽数说来。”阿水心想:“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位不懂武功却能制伏千军万马的二庄主。”说道:“恐怕我得拒绝三位庄主的好意了。”高剑飞叫道:“我们三个可曾亏待了你?一月一百两银子嫌少?价钱可以慢慢谈。” 阿水摇头道:“此事绝非只是谈钱那么简单。” 武学彬道:“有什么原因你就说。”阿水早已想得清楚,道:“你们请我做庄主,无非是考虑到我可以代替你们去大理打擂。” 高剑飞大惊,叫道:“你怎知道?”武学彬和明胥之也是面面相觑。他们绝没想到阿水能在短短时间内想到他们做此事的目的。三人对阿水更加刮目相看,心中均想:“恐怕我们小看了阿水,让他做庄主,还有待商榷。” ------------ 第三十八回 滇南秋·四庄主(2) 对他人的能力和底细并不清楚,就算认识了很长的时间,便能够安然将他安排在身边而不加提防? 武学彬和明胥之的答案是――不能。 所以他们对阿水担任四庄主一事略显后悔,明胥之心道:“我以为我已经看透了阿水,没想到还是不能。”武学彬心忖:“我做这个决定的确有些仓促。” 阿水道:“属下不能担任四庄主之位,至于这原因,说来话长,并且也颇有不便,恕属下不能告知。”武学彬微笑点头,道:“我们也不强求你。” 高剑飞嚷道:“什么?” 屋内四人有四门心思,屋外偷听的武翎心头却甜蜜得无以复加:“原来阿水不愿意做庄主之位。看来他也想得久远,什么说来话长颇有不便的,全是瞎说,不就是因为做了庄主便不方便娶我了吗?嘻嘻。” 明胥之道:“近年来你为山庄立下汗马功劳,本以为请你做了庄主,也算是补偿,哪知你并不愿意。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强求。你为山庄做的事,我们会铭记于心,这几年里你虽然只是普通杂役,我们却愿意给你镖头的工钱。” 阿水心中清楚:“他是要赶我走了。”摇头苦笑道:“我阿水虽穷苦出身,却也不缺这几两银子。这些年承蒙三位多多关照,在此谢过。但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他既愿意离开山庄,便不再称呼“属下”,而是自称“在下”。 明胥之道:“当说无妨。”阿水道:“我离开的事,还请你们不要告诉小姐。我在山庄待过之事,也请你们保密,否则于我于山庄都不是好事。”武学彬心道:“看来阿水的武功也不怎么高明,翎儿明明在屋外偷听,他却没听出来?”暗运内力将耳力用到极致,却觉窗外没了动静,心下大奇:“翎儿去哪儿了?” 却原来武翎听见阿水不愿意做庄主,一心想着阿水愿意娶她,早已高高兴兴的回房偷着乐去了。 阿水将披风解下,道:“在下这就告辞。”高剑飞还想挽留,却见大哥二哥均是不动声色,心中嘀咕:“他们在干什么啊,明明让阿水担任四庄主了,却又为何赶他走?哼,阿水也真聪明。二哥提出给他工钱,他就明白二哥是在下逐客令了。” 阿水独自出了城,心中一片茫然,从此天宽地阔,又没了他容身之处。秋深,城中树木也已枯黄,阿水缓缓步出城门,心道:“我要离开曲靖么?我又去哪里?”酒旗在大风中飞舞,发出阵阵吼声。阿水遥遥见了城外神风客栈,想到自己此刻与神风山庄毫无关系,不自觉避过了它,穿进旁边树林。 地面上积满了枯叶,阿水一脚踩下去,软软的极是舒服,见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叶洒满了一地,阿水伸伸懒腰,几步纵了上去,躺在树下枯叶上,心道:“好久没这么清闲了。虽然是无处可去,毕竟我从此以后又是自由身。” 近日以来一直赶路,风雨兼程,未曾好好休息,心道:“我得好好睡会儿觉,一切睡醒再说。”手往腰间一搭,碰上冰凉的一物,心中一惊,伸手抓了来,却是一柄宝剑,剑身珠光宝气,倒也神气。阿水心中回想,惊道:“啊也,这是神风山庄的东西。” 想要回去归还,又想自己没拿神风山庄任何东西,区区一柄见又怎地?当下手腕用力,“铮”一声将长剑拔了出来。宝剑剑鞘身嵌宝石,华丽非凡,而剑刃却洁如镜,映照出阿水的面容。阿水叹一声“好剑”,翻身而起,左手握剑,往梧桐树干疾刺,“唰”一声将剑身半截没入。阿水惊叹道:“好锋利的剑。” 仔细一看,剑柄上刻两个小字――无情。 阿水低声笑道:“原来这就是无情剑,可惜落在了我这不入流的左手剑客手中。”又想:“日后剑术大成,须用得上此剑,但这剑如此霸气,恐怕会引来江湖人物争夺。”略一思索,脱下外套将长剑一层一层裹了,插在腰间。做完这一切,这才满意的拍拍剑身,满意的倒地睡去。 山野之间无人居住,此时天已渐黑,也无人进山打搅。阿水睁开眼时,只见漫天星辰,似无数个灯笼悬挂,照亮周围树林无树叶遮蔽处。阿水深吸一口气,叹道:“要是这么一直睡下去,那该有多好?” 突的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声音,阿水揉揉肚子,四下环顾,无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只得安慰自己道:“再忍忍吧。”刚想再闭上眼睛,一股香味却传进鼻子。 阿水用力吸这香味,精神大震,循着味道便行。但走出不远,旋即停步,忖道:“我可切莫因为饥饿便中了敌人计谋。若有人在前方设下埋伏,或在饭菜里下毒,却又奈何?” 忽的又想起多年之前杭州西湖之畔,佳人厨前忙碌,整顿出一餐好饭。阿水心中悲戚,一直问自己:那年曾说过,五年之后就回去接她,如今已过了七年,我却毫无动静。她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又想:“不会的,她早已嫁作人妇,是天下闻名的柳千秋大侠的夫人,又怎记着我?” 想着想着,距离香味更近了,阿水生出自暴自弃之念,心道:“这一生报仇无望,更无颜回杭州见她,不如就中别人埋伏死去,不如就吃别人的毒死去。我活在世上还有何用?” 想到此处,反而施展轻功去寻这散发香味之处。 阿水轻功绝顶,行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已能看见一团火。他的内力深厚,行近几步,目力运极,依稀是个男子正在烤着食物。阿水心中一喜:“若是个男子,更好说话。” 走到近前,却是个黑袍道士,黑色胡须似瀑布般流下,长得温和可亲,竟隐隐似曾相识。道人见了阿水,微笑着招手道:“无量天尊,茫茫树林中你我能够相遇,那便是有缘,来来来,一起享用这只野鸡。” 阿水笑问:“道士可以吃荤么?”道人面露尴尬之色,四处一望,低声道:“你这话可别宣扬,老道生平就是好肉,要是不吃上两口,心里实在难受。刚才追杀一个黑道人物到此,正好,他打死了一只鸡正要烤,嘿嘿,老道本以为和他一起享用,求他分一半给我就好,就算要打架也等吃完再打嘛。谁知他竟然向我下了杀手,哼,也活该他找死,我三招两式将他打跑,自己享用这整只野鸡。小友来得正好,我一人恐怕也吃不完,正好分你一些。” 阿水平时不苟言笑,见着谁都是苦瓜脸加上满脸的煞气,但见了这老道,竟满脸堆笑,说道:“道长不拘小节,与少林空门大师相似。”老道笑道:“你和少林空门相识?”阿水心中陡惊,道:“只是见过几次面。” 老道一面扯下一只鸡腿递给阿水,一面说道:“我活了这一大把岁数,和空门也只是见过一次面。哈哈,觉得他人还是不错的。你是曲靖本地人?”阿水摇头道:“不是。”又道:“真香,道长好手艺。” 老道上下打量阿水,道:“你的腿有伤?”阿水黯然道:“正是,可惜我这辈子只能做个受人鄙夷的瘸子。”老道劝道:“小友不必灰心,腿上有伤又怎地?不影响习武做事便好,适才听得风声,知道你轻功高明。恐怕你的腿完好之时,这等轻功也没有了吧?”阿水默然点头,老道笑道:“我有个晚辈,如今已不知所踪,他十来岁就瘸了腿,至今也没听见他死去的消息。虽然听闻他在江南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他既然能做坏事,也能做好事,对不对?一个人是邪是正,只在一念之间罢了。谁能够一生只做好事,谁又能够一生只做坏事?就算偶尔做了几件坏事,日后一旦改正,依然是名垂千古的大侠。” 阿水心中暗暗回应,忖:“他到底是谁?难道是故意来点化我的么?他说的那个晚辈莫非就是我?可我怎么不认识他?” ------------ 第三十九回 滇南秋·四庄主(3) 静谧的树林传来几声野兽的叫声,老道和阿水坐在火堆的两面。火光在夜风下闪烁不定,映着二人的脸也阴晴不定。 老道问道:“小友是哪里人?”阿水道:“你问来做甚?”老道笑道:“你我相识就算有缘,若不能珍惜每一分相识的缘分,说不定你就错过了哪个重要的人呢。当年老道在成都就险些没珍惜到缘分,幸亏老道的武功还有那么几把刷子,不然你就看不到我咯。” 阿水知他是个武学高人,问道:“敢问道长,有何武功是可以生筋长肉的?”老道捏着胡须,道:“你又何必要生筋长肉呢?就算你的腿伤不能好,一辈子残疾,这也不能影响你习武啊,你的武功已然高强,若是勤加练习,日后定能成就功业。”阿水摇头道:“不,我的武功不算高强。我的武功不及仇人的三分之一。” 老道叹气道:“你这仇人这么厉害,恐怕不易对付啊,若你执意报仇,日后须小心谨慎。”阿水恨恨道:“他最可怕的不是武功,而是一张虚伪的脸。当初我被他陷害,居然尚且为他抱不平。道长,这样的人,不该杀吗?这样的仇,不该报么?” 老道道:“自然要报。大丈夫为何习武?一则为保家卫国,抵御外族侵略。二则为主持正义,维护武林公理,除恶扬善。第三,那便是保护自己在行侠仗义之时不受他人伤害。你既然受人坑害,那便犯了第三条禁忌,你惩罚他不仅是为了报一己之仇,更是为了不让他再去害更多人。” 阿水听得神往,拊掌道:“道长点化得是,在下谨记。” 老道笑道:“实不相瞒,老道此次南行,一当然是为了追杀我适才提及那个黑道人物。第二,自然是为了近日来南盟发生的一些事情。” 阿水心中早已猜到,道:“南盟盟主遇刺,此事本该引起武当高人的重视。不知道长是武当哪位高人。”阿水离开武当时年仅十五,如今虽是二十八岁,但近年来历经挫折,遭遇劫难,长相苍老,相较二十八岁,更似三十五六年纪。眼前这位道人纵然是武当高人,此刻却也认不出阿水便是当年的李恨水。 老道哈哈笑道:“好聪明的小友,老道道号无尘,武当山上闲云野鹤。”阿水幼年在武当山最为尊敬的自然是师父李若文,其次便是这位无尘道长,此刻细看无尘道长面容,果然依稀是当年那英俊帅气模样。只是如今无尘道长也已老去,更是留了长长的胡须,难以辨认。 阿水一听无尘之名,胸中亲切感顿生,心想:“当年道长在武当山上多番照顾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呢,如今虽然相见,却不便透露身份,实在抱歉。”心中将无尘拜了又拜。 无尘何等眼力,自然看出阿水眼中对自己的崇敬之意,心中以为阿水是听闻自己是武当道人,而对武当门下有一股向往之情。当下说道:“若你想要加入武当,我自然可引荐于你。这样罢,我与你一封书信,你拿去武当给掌门人看,他自然收你为徒。嘿嘿,只是你的武功已经高强,武当年轻一代恐怕无人比得上你。” 阿水连忙道:“晚辈绝无此意。我如今在武林上身败名裂,又如何能够拜在武当门下?”无尘笑道:“不碍事,武当弟子又有什么好的名声了?武林中给他们一点面子,那是看在老一辈几位武当高人面上,干他们什么事?”阿水道:“若要我加入武当,那是万万不能。”无尘见阿水眼神坚毅,知道多说无益,道:“这样罢,我这里有一块八卦令,你带在身上,日后若有危难,持此令牌上武当山,这牌可以命令任何武当弟子帮你做事,当然了,前提是不得违背侠义。” 阿水躬身接过八卦牌,这牌看着黝黑不起眼,放在手上却颇为沉重,知道这材质是上好精铁。又见八卦牌的边缘已经磨得光滑,显然已经历多人之手,知道此牌无比重要,将它捧在手上,又躬身递了回去,说道:“道长与晚辈初次相遇,谈不上相识,如此贵重之物,晚辈不可接受。”无尘缓缓点头,道:“修道之人,哪管那些繁文缛节?在我三清道人看来,世间万事万物皆在一个缘字。你我若是有缘,顷刻间便为你送命也是愿意,又何惜这一块铁牌?” 阿水只得恭恭敬敬放入怀里,道:“多谢前辈。”无尘哈哈大笑,道:“我当你是小友,你叫我前辈,这是何逻辑?老道该去追杀那恶徒了,过几天还得出席南盟盟主选举大会。这就告辞了。” 阿水连忙起身相送。无尘拂尘一扫,似是踏浪一般施展轻功远去。阿水远远见他飘飘若仙人,心中神往:“若当年我留在武当山上,岂不是可以一直陪伴在无尘道长身侧?”忽又想自己已然下山多年,往事不必追悔。 火堆旁此刻只剩他一人,阿水拾起一截枯柴伸入火中,一团火炸了开来,发出“啪”的一声,火焰也更盛了。 阿水心想:“卢甲子的阴谋已全被我知晓,但他在南盟盟主选举大会上兴不定会掀起风浪。无尘道长若一时失察,岂不是有危险?神风山庄三位庄主就算有了防备,恐怕也敌不过卢甲子老谋深算。加之??????武翎小姐若也去了大理,则更加危险了。她于我毕竟有恩,保护了她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阿水想得清楚,当下倒在枯叶上,想着天明之后再出了树林找到大路,前往大理。天上星星散落,阿水心道:“听说人死了之后魂魄就会升上天空,化作星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望着天上群星,心道:“不知我死后会在哪里变成一颗星星呢?到时候柔儿也在我身侧,我俩在天上永不分离。” ――而如今,而如今,她正在别人身侧。而这个人,却正是我当年的好兄弟如今的大仇人。 阿水愈想心内愈加愤怒,又怎么睡得着? 在枯叶上躺了一阵,反而头脑更加清醒,毫无睡意,当下起身扑灭了火堆,大概寻了路径,决意走出树林。 自曲靖向西至大理,得先经过昆明。但阿水不愿往人群密集之处行,尚未至昆明便折而向北,绕过了昆明。他一路专走偏僻路,并无什么事情发生,一路上观赏景色,倒也赏心悦目。到第五日,阿水已到了大理界碑处。 界碑不远的地方是一处驿站,来来往往的人都可在此打尖休憩。 阿水清瘦的身子立于界碑之旁,孤单寥落与界碑无二。心中想:“我就算再孤苦,也只是活个匆匆数十年,这块界碑却孤独的在这儿几百年。若论世间还有谁能够与我相知,也唯有你了。”清清抚摸这块界碑,便似遇到知己一般。 驿站内人声嘈杂,显然客人不少。阿水皱皱眉,实是不愿进入,但若不进去,又有什么可以吃的呢?他离开神风山庄时并未收拾包裹,也没带什么银两,这一路均是打着野味过活。摸摸身上平时揣着的几两碎银子,心中自嘲:“男子汉大丈夫,活得似我这般狼狈,也算少有了。” 便这时,驿站内熙熙攘攘一阵,一名妇人大步走了出来,离开大门两丈,回身嚷道:“你这死鬼,还不快滚出来?”一名形貌猥琐的男子弓着身子缓缓步了出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妇人,低声道:“在众多朋友面前,娘子也该给为夫留一丝薄面。”妇人上前一步,吓得这男子慌忙退后,抱着店门口的旗杆,告饶道:“娘子恕罪,娘子恕罪。” 妇人左手叉腰,右手揪着这名男子的耳朵,扯着铜锣似的嗓门道:“你已经三夜没有回家了,一直在这儿赌博是不是?老娘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死鬼啊,现在还不愿意回去?”男子慌忙告饶:“我这就随娘子回去,请娘子先将手拿开。”妇人道:“那可不行。” 屋内人似是在观看,有人笑道:“老张,你还是回去吧。不然你娘子可把你煮来吃了。” 阿水看得入迷,心道:“这男子就算被他娘子欺凌,想必心头也是快活的。”忽的眼中含泪:“哪像我和这块石碑一样,天大地大孤苦无依,亦无处容身。” 忽的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这位大嫂,你要是把你丈夫的耳朵扯坏了,你这辈子就得守着这么个聋子了。”阿水身形一震,擦干泪水,闪在一旁。 ------------ 第四十回 滇南秋·群英会(1) 只要心中欢喜,被心上人欺凌,自然也算是一种快乐。虽口头辱骂求饶,心中自甜蜜欢欣。 阿水正自感触,武翎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他心头闪过几个念头: ――武翎小姐在这儿,三位庄主至少有两位在此。 ――我见了他们说什么呢? ――我请武学彬隐瞒我离开的消息,以免小姐伤心,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已离开山庄了? ――如果她挽留我,那该怎么办?小姐对我有恩,她的请求我不能拒绝。 心中想着,身子却已闪在石碑之后。 武翎穿着淡绿色衣衫走了出来,腰间挂着一柄短剑,做工精美,若是用来装饰,正好配上她天生丽质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段。头上插着一支白银珠花簪子。阿水偷偷看了,心想:“这柄短剑是我买的咧,那天带我逛街,她对这柄剑甚是喜欢,又舍不得银钱。是我找孙管家借了几两银子买的。可把小姐乐坏了。” 又想:“武大庄主也真是的,从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零花钱,以至于小姐千金贵体,时常和我们下人一起做事赚钱。也真难为她了。” 武翎的头转向石碑,阿水慌忙将脑袋埋下,心中砰砰直跳:“她是不是看见我了?我该怎么办?”不及细想,弓着身子蹿出丈余,施展轻功离去。一口气奔出好远,这才停步,心忖:“我为什么要跑?是怕见到小姐?我为什么怕见她?”又想:“我不是怕她,只是因为我心里还想着神风山庄,还以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员。嘿,阿水啊阿水,别人都下了逐客令了,你念它想它有什么用?” 武翎对着那对夫妇说话,却隐隐觉有人看着她,转过头时,果然见一个脑袋迅速的低下。她心中嘀咕:“什么人?难道对我们不利?”却见躲在石碑之后的人如箭般弹了出去,瞧着身形,依稀是阿水模样,武翎欢声叫道:“阿水。”但这人一眨眼便没了踪影,武翎摇头道:“不会是他,爹爹说阿水有任务,出了远门了。不会在这儿的。” 武学彬和高剑飞听见武翎叫的那声“阿水”,心中同是一惊:“阿水做事亦正亦邪,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两人同时掠出,一左一右护在武翎身侧,却哪里有人影?顺着武翎失落的目光看去,依稀是一团黑影,迅疾的没入树林,两人心中均是一般想法:“阿水的轻功没这么高明。” 武翎低着头,心中实是十分难受:“为何阿水临走时不向我告别?他都收了爹爹给的宝剑了呀,这事已经定了,他为什么不愿见我?”他自曲靖便开始想这事,一直到了大理郊外,这事依旧萦绕心头。泪眼朦胧的抬起头,问道:“爹爹,阿水真是有任务吗?他的伤还没好呀,你为什么让他走?”武学彬道:“爹爹不知他身负重伤,向你道歉了。放心吧,阿水那么大的神通,不会有事的。”心想:“翎儿对阿水一往情深,以前我怎没有发觉?” 武翎心情失落,跟在武学彬和高剑飞身后一言不发的进了城。 卢甲子听闻神风山庄来了两位庄主,竟亲率五行门一众高手,在大理城五华楼设宴等候。 大理城是古南诏都城,但时日已久,古南诏城早已失修倒塌。明洪武十五年,朝庭下令重修大理城,便才有了这座著名的南疆城池。而古南诏所建的楼大都倒塌成废墟,也已被人挖去地基,重新盖房,唯有这“五华楼”依旧屹立不倒,多年来历经多次装修,看着依旧如新楼一般。 武学彬等人自进城便遇到了卢甲子等人,卢甲子笑容满面,早早便抱拳迎了上来,握住武学彬手腕,喜道:“与武兄多年不见,没想到武兄是越长越年轻了。”武学彬当即还礼道:“卢兄客气了,卢兄这把胡子愈加美了,恐怕天下第一美髯公的称号非你莫属。” 众人寒暄一阵,由卢甲子引着上了五华楼,好一番款待,自不必提。 且说武学彬等人到大理的第三日,南盟武林大会如期召开,场地便设在五华楼下。楼下本是几处民居,但受了卢甲子的钱财,尽皆搬迁。只是短短几天,这里便被弄成了一块空地。 主台设在五华楼前,台上五个位子,卢甲子请武学彬坐主位,武学彬连忙推辞,在最左侧坐了。不多时功夫,醉仙门掌门许我醉满身酒气的过来与武学彬见礼,嘻嘻笑着坐在武学彬身侧。武翎眉头紧皱,问道:“你喝这么多酒,不怕有朝一日醉死吗?”武学彬喝道:“不可无礼。”许我醉嘻嘻笑道:“武家小姐长这么大啦?你说得对,我也怕我有朝一日醉死。但与其被他人雇杀手杀死,还不如自己醉死来得痛快。”他这番话含沙射影,将矛头指向卢甲子。卢甲子呵呵笑道:“许兄的醉拳、醉剑出神入化,谁杀得了你?哈哈,许兄总爱跟晚辈开玩笑。” 许我醉笑道:“总喜欢有人夸我醉剑了得,其实夸我醉剑厉害,那是在拐着弯儿的骂我呀。”武翎奇道:“哦?”许我醉笑道:“什么是醉剑?醉剑就是嘴贱呗,丫头,你说是不是?”武翎噗嗤一笑,道:“许前辈说得是。你的醉剑的确厉害。”许我醉一笑,道:“只有丫头你是的的确确夸我的呢。” 卢甲子被许我醉一顿抢白,面上无光,咳嗽两声,端坐在旁。 不多时,七星剑派的旗帜扬了起来,为首一个一身素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但见他满面愁容,远远见了武学彬,更是眼眶含泪,奔将过来,拜道:“晚辈拜见武师叔。”武学彬连忙起身扶了起来,道:“你师父出了事情,我也知晓,只是当时因诸多事情耽误,未能亲自登门吊唁,实在惭愧。”这人叫做肖孝男,是七星剑派首席大弟子,如今亦是七星剑派掌门。肖孝男掉泪道:“晚辈一人力孤,多亏了高三庄主帮我处理杂事,尚未来得及道谢呢。”说着便向高剑飞拜了下去,道:“晚辈谢过高三叔。” 肖孝男又与武翎见礼,道:“武家妹妹长这么大了。”武翎笑道:“好多年没见了,难道我不能长大么?”肖孝男口齿不甚伶俐,又不擅于和女性打交道,被武翎这一句话说得满脸通红,在许我醉旁边坐了,道:“许前辈近日可有一些好酒?”许我醉嘻嘻笑着和肖孝男讲着近日来酿就的好酒,将武学彬晾在一旁。 卢甲子道:“神风山庄、醉仙门和七星剑派的带头人都来了,下面就请公证人。”围着比武台的各派弟子一齐拍掌,口中发出各种叫声。 历年来的盟主选举大会的公证人都是云南的老一辈泰斗,人称王铁胆。王铁胆早年闯荡江湖时声名赫赫,也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中年以后隐居云南无底潭畔,与赵老拳师交好。 王铁胆虽是近七十的高龄,身材依旧健壮,威风八面的走了过来。两名五行门弟子欲上前搀扶,王铁胆天雷般吼道:“老夫难道走不动路么?”吓得两名弟子连忙倒退,转过头望着卢甲子。 武学彬、卢甲子、许我醉和肖孝男一齐迎了过去见礼。王铁胆伸直了脖子,沉着声音一个一个说道:“你好,你好,你好,你好啊。”待入了座,转头见武翎生得可爱,沉声道:“你这小娃娃,还不过来给爷爷我捶背?”武翎白眼一翻,道:“有什么好处?”武学彬怒道:“老前辈既然看得起你,你便快去好生捶背。”武翎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只得慢吞吞过去心不在焉的捶背。 卢甲子向王铁胆一拱手,向众人朗声道:“南盟第三十四届盟主选举大会,现在开始。”众弟子一齐起哄,掌声喊声不绝。 卢甲子道:“此次大会的规矩依旧不便,各派均只是打一战,一战败,全派败。胜出的两派明日再行比试,评出此次的盟主归属。” 场下弟子均是想看一场好戏,早已忍不住热血沸腾,一齐呐喊助威。 忽听一声“且慢”,声音柔和中不失高亢,高亢中却又略显柔和,将众人齐声的呐喊盖过。这一下惊得众人不敢说话,四处张望。台上众派掌门均想:“这人好深的内力。”卢甲子更是眉头紧皱,为了这次能当上盟主,他早已有了明确的安排,如今怎会出现旁人干扰? 就在众人张望不知踪迹时,五华楼上上三楼一人跃了下来,立于比武台正中,左手拂尘,右手捏着胡须,好一番侠骨仙风。 这道人向台上众人施了道家礼数,道:“武当山上修道人无尘,见过各位掌门,见过王老前辈。” ------------ 第四十一回 滇南秋·群英会(2) 众人听这人是武当道人,均是好一阵崇敬。 武当派如今已是武林第一门派,凌驾于少林之上。武当道人能够大驾光临大理小城,岂能不令人震惊? 卢甲子抱拳回礼,冷冷说道:“我南盟选举盟主,武当派莫非也要插一手?”无尘微笑道:“武当被公推为武林之首,南盟出了大事,我们自然该插手。老道奉掌门之令,前来查访南盟前盟主赵毅与七星剑派胡向地遇刺一事。” 卢甲子身子一震,心中暗叫不好,嘴上不冷不热说道:“赵老盟主和胡向地死在天下第二杀手烟雨手中,此事尽人皆知,还有什么可查的?”无尘已缓缓踱步至众人面前,道:“可有什么证据?”卢甲子冷冷说道:“七星剑派梅灵宇与烟雨勾结,已被我师弟龙问天拿下,现在大理大牢,道长随时可以提出来询问。” 无尘道:“此事有三大疑点。”王铁胆抱拳道:“老夫倒要请教。”赵毅赵老盟主是他生平最为要好的朋友,赵毅之死,他也觉得另有蹊跷,但却老年力不从心,难以查清事实。 无尘先向王铁胆打了问讯,道:“第一,烟雨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怎会有帮凶?第二,是谁雇了烟雨?第三,这人雇杀手的目的何在?” 无尘看向神风山庄众人,道:“大庄主,武林中可都认为神风山庄才是出钱雇用烟雨的幕后主使咧,你们为何一直不发一言?”武学彬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尘道长铁面无私,定能秉公办理。旁人若是不信,我解释再多也是无用。旁人若是信任我神风山庄,即便不加解释,也没多大干系。”他这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无尘听来极为舒服,喝道:“好一条汉子,江湖上传言南盟之中的首席英雄当属神风山庄‘刀剑双绝’武学彬。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说着便向武学彬一拜,道:“适才贫道失礼了,得罪莫怪。” 武学彬生平最敬重侠骨铮铮之人,他对武当无尘道长也是闻名已久,此番二人惺惺相惜,心头自是欢喜。卢甲子面上阴晴不定,道:“道长若是要查,也该等比武过后,道长意下如何?”无尘微微笑道:“你们比你们的,我自查我的。”向卢甲子身后一名弟子道:“小兄弟,可否给贫道一把椅子?人来了,站久了腰酸背疼。”这名弟子目视卢甲子,以求意见,卢甲子轻轻“嗯”一声,这人才去搬了把椅子前来。 许我醉上前问道:“不知我那李若文兄弟近日过得怎样?”无尘见是许我醉,见礼道:“有劳许掌门挂记,我那师弟一切安好,不久前还添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贫道临走前,李师弟还对我千叮万嘱,一定要向许兄问好。”许我醉大是得意,道:“当年我这醉鬼受李若文兄弟指点,酿酒了些许好酒,这才创下了醉仙门。说来惭愧,自从做了这狗屁掌门,那可一点没了自由,好几年没上武当与故人叙旧了。” 各派弟子平日里瞧不起许我醉,这时见他与武当众位高人竟是称兄道弟,心中一下子好生敬重,直把许我醉当做天神,心中均想:“当年我怎不加入醉仙门?不仅可以终日喝酒,也可结交武当高人,若被他们相中,收为关门弟子,那岂不是大妙!” 卢甲子见无尘一来便阻碍了自己的计划,心中老实不自在,重重咳了一声,道:“请各位就座,比武还得继续。既然无尘道长大驾前来,那么也请道长做个见证。”场下众人齐声叫好。无尘最喜和普通弟子交往,往日在武当时总喜欢与普通弟子斗蟋蟀划拳,今日在这云南大理,也不失本性,呵呵笑道:“多谢众位兄弟捧场,贫道身上一无是处,各位居然肯为贫道卖力拍掌,实在是荣幸之至。贫道在此谢过。”此言一出,场下弟子更是掌声大作。卢甲子面露尴尬之色,挥手示意大家停止,却也只有他五行门门下弟子才停手肃立,其余各派依旧掌声不绝。 无尘为人谦和,挥手笑道:“大家好好看着你们的掌门人比武。”众人这才静了下来。 五行门龙问天朗声道:“按照往日的规则,请各派负责人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各人抽签下来,许我醉对战卢甲子,武学彬对战肖孝男。 许我醉哈哈笑道:“这次比武已毫无意义,我和肖孝男必定会失败。若论优胜者,定是武庄主和卢大掌门了。”武学彬道:“许兄过谦了,咱们四派孰胜孰败亦无多大差别,只要能够对云南百姓有利,能带领各派保护云南武林以及百姓周全,谁去做这盟主不也一样么?”卢甲子附和道:“武兄说得有理,咱们谁做这盟主不都是一样么?大家点到即止,不可伤了和气。” ------------ 第四十二回 滇南秋·群英会(2) 许我醉偏偏倒到上了比武场,腰间酒壶解下握在手里,道:“我这酒壶重三斤三两,海外精铁打造,是我最为称手的兵器。今日就以此领教卢兄高招。”卢甲子飞身上台,一扬手中长剑,道:“此剑名‘破军’,重两斤四两,长三尺整。当年因斩川西十一大盗的头颅而闻名,今日还请许兄手下留情。” 许我醉哈哈一笑,道:“那我就留一点情。”“情”字便似一个讯号,话音一出,铁葫芦已飞了出去。卢甲子拔剑一格,铁葫芦在他周身绕一圈,又飞回许我醉手里。铁葫芦刚回手中,许我醉的身子便弹了出去,葫芦往前直击,覆盖卢甲子前身数出要害。 卢甲子看清来势,长剑当先直刺,“嗤”的一声破空而出。随即点在铁葫芦底部,发出“当”一声响。响声未绝,又“铮”的一声,剑身一弯,随即弹回,自葫芦上方,弯弯曲曲的刺向许我醉胸口。 无尘喝一声“好”,道:“这招与武当‘绕指柔’剑术不遑多让。”武学彬心中也暗暗喝彩:“我与卢甲子对阵已成定局,想不到他功夫如此高深,恐怕我没有多大胜算。加之卢甲子素来诡计多端,兴不定有什么阴谋。我明日危矣。” 无尘说话的功夫,许我醉和卢甲子已“丁丁当当”的拆了十来招。铁葫芦年月已久,本是纯黑精铁,如今已是淡淡灰色。葫芦被许我醉舞似流星锤,倒也自有一番好看。他近几年的精力已转至武学,并非当年的酒鬼。醉仙门在外名声不佳,许我醉自也着急,是以暗下决心练好武功,好生整顿门内弟子。 奈何他武功练至瓶颈,赵老盟主和胡向地相继遇刺。许我醉一面派人查探此事,一面派人在门内设下天罗地网,以免有人行刺。如此强作“惊弓之鸟”近两月,他的武功瓶颈始终没能突破。但好在本来武学底子也就不错,近年来的努力也非白费。 ――我虽不能胜卢甲子,也要教他吃一些苦头。胡向地和赵老盟主遇害八成是他下的手,我既无本领报仇,也却愿意奋力一搏。 许我醉想着这一句话的时候,铁葫芦功夫中的“天罗八式”已经打完,手腕一转,变成“地网十九变”。这“天罗地网”本是流星锤的功夫,他深思熟虑过后改成用铁葫芦,威力不仅不减,反而更胜前夕。 卢甲子接了三招,心中不禁焦躁:“这醉鬼以前没这么高的功夫啊,看来他竟躲着我偷练高深功夫了。当真是低估了他了。”手中剑往下一削,划过铁葫芦,激起一串火花。剑势不停,斜劈许我醉左腿。 许我醉颠倒葫芦,往前疾推。卢甲子只得回剑自防,以三招化解,过后自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无法想象的方位连出六剑,封住许我醉。 这套“六方六圆剑法”,龙问天也曾用来对付阿水,却被阿水两掌便破解了。许我醉能否有阿水那般浑厚的掌力? 场上二人挥汗如雨,场下无尘却也紧张,道:“赵老盟主生前创下的最后一套武功便是这‘六方六圆’了,当年贫道也曾得见一次,回山后思索良久,赞叹不已。不料今日再见其神威,卢甲子使来虽不似赵老盟主般气势磅礴,却也有八分的圆转如意。”想到自己一直发表意见,倒把长他几十岁的王铁胆晾在一旁,问道:“王老前辈想必是对这套剑法有所研究的了。”王铁胆甚是得意,道:“赵老弟当年创这套剑法,还是求老夫陪他喂招。若没有老夫,这套剑法也不会问世。” 武翎插嘴问道:“那王老爷爷怎么没创出什么惊心动魄的武功?” 王铁胆气得呼呼喘气,胡须直抖动,喝道:“小娃娃懂什么!老夫创出武功之际,你娘还在吃奶哩!” ------------ 第四十三回 滇南秋·群英会(3) 武翎惹恼了王铁胆,无尘连忙说道:“王老英雄威震武林之际,武大庄主尚且没有是个几岁的娃娃,这小姑娘不懂事,老英雄想必不会见怪吧?”他一番话既不得罪人,又帮武翎解围,武学彬好生感激,连声说道:“是是是,无尘道长说得对。” 王铁胆的火气也自消了,笑道:“那是当然,要是我一把年纪了还在和小娃娃过不去,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同是一套“六方六圆剑法”,卢甲子与其师弟龙问天使来各不相同。龙问天使这套剑法对付阿水,被阿水两招破解。而卢甲子使来,一招一式攻中有守,守时夹攻,顿时间让许我醉险象迭生。 许我醉的“天罗地网”打完,依旧破解不了这套剑法,急得满脸涨红,额头流汗。 王铁胆历经过多次类似事情,朗声道:“卢甲子略胜一筹,不要打了。”卢甲子收剑道:“我看也是,就此收手罢。”许我醉长吁一口气,拱手道:“佩服,佩服。”他虽看不起卢甲子的为人,但这套剑法之神妙,他却是由衷敬佩。 王铁胆道:“那便请武大庄主和肖孝男下去比划比划。”肖孝男起身道:“武大庄主便似我师父一般,弟子怎可与师父比试?况且多年前的比武,先师败在大庄主刀下,晚辈只学了七星剑的皮毛,怎敢与大庄主过招?这一场,我看不用比了,晚辈认输。” 卢甲子有心让武学彬背上“欺负晚辈”的骂名,说道:“今日是选举盟主,怎可一句认输便作数?”肖孝男一时语塞,目视武学彬。武学彬也是不愿和晚辈动手,冷笑道:“莫非赵老盟主生前曾说过不许认输这条规矩?” 卢甲子支吾道:“这??????”王铁胆道:“罢了罢了,肖孝男作为一派之长,懂得谦让长辈,有何过错?这场不必也罢,算武大庄主胜。”卢甲子只得点头。王铁胆白目一翻,道:“我说话你不回答,是不同意咯?”卢甲子连忙道:“不敢,不敢。” 他心中早将王铁胆骂了千万遍,胸中也已计划此事过后将王铁胆除去。 无尘笑道:“既是如此,今日也就算决出胜负了。你们谁愿意请贫道喝杯素酒?”许我醉道:“我来大理正好带了几瓶美酒。”无尘皱眉道:“你不会像李师弟一样用什么毒蛇蜈蚣蝎子泡酒吧?”武翎听来只觉作呕,道:“想想就恶心。道长,我请你喝吧。” 无尘哈哈笑道:“如此正好。”向许我醉道:“许兄,过段日子我再上昆明拜访,到时你可得端出一些好酒来款待款待。”武翎瞧着无尘甚是顺眼,一把拉过他手,笑道:“走啦,废话那么多。”无尘笑道:“走也走也。” 武学彬连忙道:“翎儿,无尘道长岂能你去相陪,待我亲自陪道长喝两杯。”但他说话的功夫,武翎已拉着无尘奔远了。 武学彬回身施礼道:“众位,在下先行一步。”带着高剑飞等神风山庄庄客追上无尘二人。 大理酒楼甚多,民风淳朴,城里百姓无事便喜欢邀上亲朋好友喝上两杯,谈天说地无所不能。武翎拉着无尘一直奔到一家酒楼前,道:“喏,这家的酒最好喝了。”无尘抬眼看去,酒旗招展,“等风来”三个大字。 无尘呵呵笑道:“这名字起得独特,等风来,这‘风’是什么?”武翎笑道:“哪管这么多。”拉着无尘就大步走了进去。 店家迎了上来,躬身道:“两位客官??????”无尘道:“闲话少说,找个雅间,上四壶酒,外加几个小菜。”店家还要再说,武翎叫道:“怕我不给钱是不是?”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道:“够不够?” 无尘一愣,微笑道:“武小姐,你这点钱不够一两,哪里能请贫道吃饭?还是贫道来吧。”正欲从袖里拿钱,屋外一道银光飞了进来,正不偏不倚落在柜台上。高剑飞和武学彬大步走了进来,武学彬笑道:“请道长喝酒,哪能让道长出钱?” 店家见了钱,笑嘻嘻将四人引至二楼一个小间,端上酒菜。 武学彬道:“无尘道长有话请讲,讲完之后再论你我是敌是友,好喝个痛快。若是喝完再讲,难免说些酒话醉话。”无尘哈哈笑道:“武大庄主心细如发,看出我有话想要问你们,那么贫道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光,道:“赵老盟主之死,两位庄主应该派人查过吧?”武学彬微笑道:“不错,我们的确派了人追查此事。”无尘问道:“那么结果如何?”见武学彬和高剑飞面有难色,道:“两位就算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高剑飞嗓音大,便是压低了声音,也震得他身旁的武翎紧皱眉头,靠拢无尘。他说道:“既然你能猜到,又问什么?”无尘道:“我们是武林中人,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但即便如此,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我们尚且遵守大明历法。有人杀了人,咱们能做的,只将他送官办理,而不是图一时之快,不通报官府就杀之废之。” 武学彬点头道:“无尘道长说得是,可我们也并没有私自寻仇。”无尘道:“要送凶手入狱,还需要证据。我就想向各位讨点证据。”高剑飞哈哈笑道:“我们又不是官府,哪儿来的证据?” 无尘正色道:“我可不是说的玩笑话,两位都是成名江湖的好汉,该知晓此事轻重,若将证据藏了起来,嘿嘿,贫道将贵庄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它找出来。” 高剑飞一拍桌子,震倒了一壶酒,酒水洒了出来,屋中顿时香气四溢,喝道:“你倒试试看。”武学彬忙道:“三弟,不可放肆。”向无尘道:“我们的确曾派人查探,也查出了其中真相。只是这人现下不在身边,我也不知其去向,要我怎么给你证据?” 无尘一字一字说道:“他是谁?” 屋中顿时没了声响,渐渐地,众人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武翎心想:“爹爹和三叔怎么了?为什么不说是阿水呢?”她想要说,却怕万一说错了话,害了阿水怎么办?所以也紧闭着嘴。 无尘微笑道:“怎么?”武学彬道:“我们答应了他,不能透露相关信息。”无尘心头一动,问道:“是否是个瘸腿中年汉子?”武学彬和高剑飞一惊,但他们已是老江湖,故作镇定,高剑飞说道:“我神风山庄怎会收一个瘸子?”武学彬笑道:“不是,不是。” 无尘缓缓点头,道:“不是也罢。既然两位执意不说,我也就不强求。”举起酒杯,道:“祝武大庄主明日比武顺利,夺得南盟盟主宝座。”武学彬心中一凛:“无尘是什么意思?”无尘道:“叨扰了。”冲武翎挥挥手,道:“感谢武翎小姐的美酒。” 直到无尘走出房门好一阵子,武学彬才放下手中酒杯,低沉着声音说道:“我看,无尘八成以为杀害老盟主是我们的主意。”武翎惊道:“怎么会?我看道长人很好,我去找他说说。”说着便奔出门,武学彬唤道:“翎儿,回来。”但武翎跑得快,早已听不见了。 高剑飞道:“那大哥的意思是??????”武学彬道:“若他真是这样认为,明日我和卢甲子比武,恐怕有诸多不利。”高剑 飞道:“哦?”武学彬道:“卢甲子诡计多端,他肯定有些部署,我能否打败他亦是个难题。就算我险胜,无尘也不会让我登上盟主位子。” 高剑飞怒道:“他区区一个无尘算什么?我这就去和他分个高低。”武学彬喝道:“坐下。”高剑飞一愣,依言坐了下来。武学彬将酒杯拿在手中,不停的旋转,半晌方道:“你我联手未必打得过无尘。”高剑飞怒道:“大哥莫要长他人威风??????”武学彬道:“你以前在武当山也待过一段日子,难道不知他是武当前任掌门唯一的弟子么?武当现任各位长老中,功夫最高的当属李若文大侠,其次便是他了。咱们兄弟这点花花把式,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高剑飞急道:“那可怎么办?”武学彬道:“既然无尘误会了我们,那么明日就在南盟武林人士面前解释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高剑飞道:“可是二哥说我们没证据呀。”武学彬道:“就算没有证据证明卢甲子是凶手,他也没证据证明我们是凶手。这样一来,这一场比武肯定会被无尘中止,我固然无法当上盟主,卢甲子自然也不能。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让卢甲子做不成盟主么?” 高剑飞脑筋转得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拍手道:“大哥说得对。” ------------ 第四十四回 滇南秋·蝴蝶泉(1) 武翎惹恼了王铁胆,撅着嘴不敢说话。无尘连忙说道:“王老英雄威震武林之际,武大庄主尚且没有是个几岁的娃娃,这小姑娘不懂事,老英雄想必不会见怪吧?”他一番话既不得罪人,又帮武翎解围,武学彬好生感激,连声说道:“是是是,无尘道长说得对。” 王铁胆的火气也自消了,笑道:“那是当然,要是我一把年纪了还在和小娃娃过不去,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同是一套“六方六圆剑法”,卢甲子与其师弟龙问天使来各不相同。龙问天使这套剑法对付阿水,被阿水两招破解。而卢甲子使来,一招一式攻中有守,守时夹攻,顿时间让许我醉险象迭生。 许我醉的“天罗地网”打完,依旧破解不了这套剑法,急得满脸涨红,额头流汗。 王铁胆历经过多次类似事情,朗声道:“卢甲子略胜一筹,不要打了。”卢甲子收剑道:“我看也是,就此收手罢。”许我醉长吁一口气,拱手道:“佩服,佩服。”他虽看不起卢甲子的为人,但这套剑法之神妙,他却是由衷敬佩。 王铁胆道:“那便请武大庄主和肖孝男下去比划比划。”肖孝男起身道:“武大庄主便似我师父一般,弟子怎可与师父比试?况且多年前的比武,先师败在大庄主刀下,晚辈只学了七星剑的皮毛,怎敢与大庄主过招?这一场,我看不用比了,晚辈认输。” 卢甲子有心让武学彬背上“欺负晚辈”的骂名,说道:“今日是选举盟主,怎可一句认输便作数?”肖孝男一时语塞,目视武学彬。武学彬也是不愿和晚辈动手,冷笑道:“莫非赵老盟主生前曾说过不许认输这条规矩?” 卢甲子支吾道:“这??????”王铁胆道:“罢了罢了,肖孝男作为一派之长,懂得谦让长辈,有何过错?这场不必也罢,算武大庄主胜。”卢甲子只得点头。王铁胆白目一翻,道:“我说话你不回答,是不同意咯?”卢甲子连忙道:“不敢,不敢。” 他心中早将王铁胆骂了千万遍,胸中也已计划此事过后将王铁胆除去。 无尘笑道:“既是如此,今日也就算决出胜负了。你们谁愿意请贫道喝杯素酒?”许我醉道:“我来大理正好带了几瓶美酒。”无尘皱眉道:“你不会像李师弟一样用什么毒蛇蜈蚣蝎子泡酒吧?”武翎听来只觉作呕,道:“想想就恶心。道长,我请你喝吧。” 无尘哈哈笑道:“如此正好。”向许我醉道:“许兄,过段日子我再上昆明拜访,到时你可得端出一些好酒来款待款待。”武翎瞧着无尘甚是顺眼,一把拉过他手,笑道:“走啦,废话那么多。”无尘笑道:“走也走也。” 武学彬连忙道:“翎儿,无尘道长岂能你去相陪,待我亲自陪道长喝两杯。”但他说话的功夫,武翎已拉着无尘奔远了。 武学彬回身施礼道:“众位,在下先行一步。”带着高剑飞等神风山庄庄客追上无尘二人。 大理酒楼甚多,民风淳朴,城里百姓无事便喜欢邀上亲朋好友喝上两杯,谈天说地无所不能。武翎拉着无尘一直奔到一家酒楼前,道:“喏,这家的酒最好喝了。”无尘抬眼看去,酒旗招展,“等风来”三个大字。 无尘呵呵笑道:“这名字起得独特,等风来,这‘风’是什么?”武翎笑道:“哪管这么多。”拉着无尘就大步走了进去。 店家迎了上来,躬身道:“两位客官??????”无尘道:“闲话少说,找个雅间,上四壶酒,外加几个小菜。”店家还要再说,武翎叫道:“怕我不给钱是不是?”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道:“够不够?” 无尘一愣,微笑道:“武小姐,你这点钱不够一两,哪里能请贫道吃饭?还是贫道来吧。”正欲从袖里拿钱,屋外一道银光飞了进来,正不偏不倚落在柜台上。高剑飞和武学彬大步走了进来,武学彬笑道:“请道长喝酒,哪能让道长出钱?” 店家见了钱,笑嘻嘻将四人引至二楼一个小间,端上酒菜。 武学彬道:“无尘道长有话请讲,讲完之后再论你我是敌是友,好喝个痛快。若是喝完再讲,难免说些酒话醉话。”无尘哈哈笑道:“武大庄主心细如发,看出我有话想要问你们,那么贫道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光,道:“赵老盟主之死,两位庄主应该派人查过吧?”武学彬微笑道:“不错,我们的确派了人追查此事。”无尘问道:“那么结果如何?”见武学彬和高剑飞面有难色,道:“两位就算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高剑飞嗓音大,便是压低了声音,也震得他身旁的武翎紧皱眉头,靠拢无尘。他说道:“既然你能猜到,又问什么?”无尘道:“我们是武林中人,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但即便如此,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我们尚且遵守大明历法。有人杀了人,咱们能做的,只将他送官办理,而不是图一时之快,不通报官府就杀之废之。” 武学彬点头道:“无尘道长说得是,可我们也并没有私自寻仇。”无尘道:“要送凶手入狱,还需要证据。我就想向各位讨点证据。”高剑飞哈哈笑道:“我们又不是官府,哪儿来的证据?” 无尘正色道:“我可不是说的玩笑话,两位都是成名江湖的好汉,该知晓此事轻重,若将证据藏了起来,嘿嘿,贫道将贵庄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它找出来。” 高剑飞一拍桌子,震倒了一壶酒,酒水洒了出来,屋中顿时香气四溢,喝道:“你倒试试看。”武学彬忙道:“三弟,不可放肆。”向无尘道:“我们的确曾派人查探,也查出了其中真相。只是这人现下不在身边,我也不知其去向,要我怎么给你证据?” 无尘一字一字说道:“他是谁?” 屋中顿时没了声响,渐渐地,众人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武翎心想:“爹爹和三叔怎么了?为什么不说是阿水呢?”她想要说,却怕万一说错了话,害了阿水怎么办?所以也紧闭着嘴。 无尘微笑道:“怎么?”武学彬道:“我们答应了他,不能透露相关信息。”无尘心头一动,问道:“是否是个瘸腿中年汉子?”武学彬和高剑飞一惊,但他们已是老江湖,故作镇定,高剑飞说道:“我神风山庄怎会收一个瘸子?”武学彬笑道:“不是,不是。” 无尘缓缓点头,道:“不是也罢。既然两位执意不说,我也就不强求。”举起酒杯,道:“祝武大庄主明日比武顺利,夺得南盟盟主宝座。”武学彬心中一凛:“无尘是什么意思?”无尘道:“叨扰了。”冲武翎挥挥手,道:“感谢武翎小姐的美酒。” 直到无尘走出房门好一阵子,武学彬才放下手中酒杯,低沉着声音说道:“我看,无尘八成以为杀害老盟主是我们的主意。”武翎惊道:“怎么会?我看道长人很好,我去找他说说。”说着便奔出门,武学彬唤道:“翎儿,回来。”但武翎跑得快,早已听不见了。 高剑飞道:“那大哥的意思是??????”武学彬道:“若他真是这样认为,明日我和卢甲子比武,恐怕有诸多不利。”高剑飞道:“哦?”武学彬道:“卢甲子诡计多端,他肯定有些部署,我能否打败他亦是个难题。就算我险胜,无尘也不会让我登上盟主位子。” 高剑飞怒道:“他区区一个无尘算什么?我这就去和他分个高低。”武学彬喝道:“坐下。”高剑飞一愣,依言坐了下来。武学彬将酒杯拿在手中,不停的旋转,半晌方道:“你我联手未必打得过无尘。”高剑飞怒道:“大哥莫要长他人威风??????”武学彬道:“你以前在武当山也待过一段日子,难道不知他是武当前任掌门唯一的弟子么?武当现任各位长老中,功夫最高的当属李若文大侠,其次便是他了。咱们兄弟这点花花把式,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高剑飞急道:“那可怎么办?”武学彬道:“既然无尘误会了我们,那么明日就在南盟武林人士面前解释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高剑飞道:“可是二哥说我们没证据呀。”武学彬道:“就算没有证据证明卢甲子是凶手,他也没证据证明我们是凶手。这样一来,这一场比武肯定会被无尘中止,我固然无法当上盟主,卢甲子自然也不能。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让卢甲子做不成盟主么?” 高剑飞脑筋转得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拍手道:“大哥说得对。” ------------ 第四十五回 滇南秋·蝴蝶泉(2) 武学彬回到客栈时,已是天已近黑,月亮隐藏在火红的云朵背后,只待大理城千家万户灯火通明,它便也钻出来,陪伴着每一位心地善良的、淳朴的大理百姓。 他见武翎的房间一片漆黑,上前轻轻拍门,说道:“翎儿,你可曾睡了?”屋内却并无人回答。高剑飞在后唤道:“大哥,你快去歇息吧,明日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战呢。”武学彬点点头,不再理会武翎,自行回房。 比武场周围聚集的人更多了,有不少百姓听闻这是在争夺下任盟主,也跟着凑热闹。无尘和王铁胆也早早就坐了下来,只待卢甲子等人。 醉仙门和七星剑派到来不久,武学彬和卢甲子也紧随而至。 卢甲子满脸堆笑,道:“今日我和武兄比武,还请武兄手下留情。”武学彬点头道:“只需不伤和气便是。”无尘哈哈笑道:“一盟盟主之位的争夺,岂能只是手下留情?” 卢甲子向无尘笑道:“无尘道长,你昨日可曾去牢房审讯了七星剑派的梅灵宇?”肖孝男一声怒哼,扭过头去。无尘呵呵笑道:“去是去了,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卢甲子微笑道:“哦?他不认罪么?”无尘一指肖孝男,道:“肖老弟昨夜也陪老道一起去了,你不如问问他?” 卢甲子捏着胡须,冷笑道:“肖家师侄,你师弟可曾说了什么?”肖孝男胸中怒火烟腾腾燃烧,又见卢甲子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登时跳了起来,骂道:“你这贼子,你害得我师弟那么惨,你??????你不得好死。” 卢甲子变色道:“肖家师侄,你可得讲证据呀,我怎么害梅灵宇了?”肖孝男长剑出鞘,指向卢甲子,喝道:“我??????拿命来。”长剑往前疾刺,却在中途被一只大手握住,顿时动也动不得,他强运几次内力,都无法夺回长剑,只得撒了手,一声不吭坐了回去。 高剑飞将长剑递给肖孝男,道:“师侄有话好好说,干嘛非得动手?”肖孝男怒道:“我师弟都被人割了舌头,打得不成人形,还教我怎么好好说话?” 此言一出,场上忽的静了下来。转瞬之间,七星剑派门下弟子纷纷拔剑,将几名五行门弟子围了下来。五行门弟子一声呼哨,奔出数十弟子,又将七星剑派弟子围住。 无尘道:“你们双方都别动手,听贫道一言。”卢甲子微笑道:“梅灵宇受了酷刑,与我何干?他又不是在我五行门的地牢里,他可是在衙门的天牢啊。”无尘道:“梅灵宇之事,贫道已然知晓,这事贫道已一肩揽了,各派都放下兵刃。” 肖孝男一听此言,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多谢道长。”无尘将他扶了起来,道:“我武当本就是侠义为怀,区区小事,不在话下。” 卢甲子忽的一拍脑门,道:“对了,在比武之前,还有一事要通报。” 他见众人都收了兵刃,道:“梅灵宇的同犯烟雨已经落网,昨夜被我抓住了。”场下五行门弟子一片哗然,纷纷喝彩。 无尘问道:“当真?”卢甲子微笑道:“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手一挥,几名弟子将一名黑衣女子五花大绑押了过来。众人看时,这女子眉目间满是煞气,却掩饰不住英姿,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无尘紧皱眉头,问道:“你是烟雨?”黑衣女子怒哼一声,道:“最见不得尔等满口仁义道德却假惺惺的无耻衣冠禽兽了。”无尘哈哈笑道:“看来你就是烟雨了,烟雨手段狠辣,嘴更刁,看来卢甲子没抓错人。” 卢甲子嘻嘻笑道:“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抓了她。无尘道长,咱们该怎么处置?” 无尘沉吟不语,目视武学彬,心想:“我不知你和卢甲子到底谁是歹徒,倒要看看你怎么做?”武学彬见无尘盯着自己,心中微愠,道:“她杀人无数,自然是杀了。”高剑飞问道:“为何不问问她,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杀害赵老盟主。” 无尘摇头道:“烟雨是天下闻名的杀手,怎会出卖雇主?” 卢甲子笑道:“既然武兄提出要杀了她,那就由武兄动手?” 武学彬不禁一愣,心想:“他为何将这个机会让给我?他为何让我杀烟雨?其中必有蹊跷。”想到此处,他不禁停了下来,道:“我武学彬从不杀女流。” 卢甲子微笑道:“那么谁去杀?”他身后的龙问天大步踏了出来,道:“我来。”他长剑早已出鞘,此时双足一点,身子如旋风跃向烟雨,长剑发出阵阵破空声,这一剑凌厉异常,在场高手无不佩服。 烟雨已经被绑,岂能出手自救? 眼见剑尖距她身体已只有一尺。人群中忽的打出一道金芒,打歪了剑。同时间,一人跃了出来,迅捷无比的将烟雨周围是四名弟子打倒,站在烟雨身侧。 烟雨一鄂,待看清了身边的人,颤声道:“你??????” 高剑飞心直口快,叫道:“阿水?” 阿水躬身向众人施了一礼,道:“无名氏阿水,见过各派掌门。”无尘眉头更紧:“他怎么与烟雨为伍?” 卢甲子心中得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请了五行杀手,又请动了十二生肖,均杀不了阿水,不料今日他倒送上门来了。正好借武学彬等人的手除去他。” 阿水伸手绷断烟雨身上绳子,道:“各位如果没有意见,我这就带她走了。” 他不等众人回答,已拉了烟雨一跃而起,跃向五华楼。 高剑飞脑筋转得慢,喝道:“把烟雨留下。”铁拳已打了出去,他不知卢甲子的计谋,只知道烟雨不能走。 阿水知道高剑飞的厉害,一推烟雨,喝道:“高三爷,在下领教了。”左拳疾推,以拳力对拳力。 他俩一个号称“铁拳”,一个是少林“十八罗汉拳”的传人。只是众人眨眼功夫,二人对了三拳,各自退了三步。 阿水退了三步,身后寒风袭来,慌忙回身迎敌,心想:“高三庄主定不会以多欺少。”哪知高剑飞不攻他,反而迎上了没有力气,将要倒下的烟雨。 高剑飞和七星剑派胡向地交好,胡向地死在烟雨手里,他当然要报仇。 一旁的龙问天见来了机会,长剑一震,刺向烟雨。 烟雨被卢甲子等抓住时已受了重伤,这时就要摔倒,见两人攻来,强提内力,退了两步,背靠在一根柱子上,想要抬起手来,却只抬起一半,又垂了下去。 阿水以快打快,将几名弟子打翻,心中一思量,翻身挡在烟雨身前,伸拳迎上高剑飞,却不能顾及龙问天。 ――高剑飞的拳头功夫岂是烟雨能挡?若烟雨挨了一拳,剩下的半条命也就没了。龙问天的剑法虽看似凌厉,却不足为虑。 他运足了内力,一拳震退高剑飞,想要伸手去挡龙问天的剑时,左臂发麻,一时提不起来。 高剑飞的内力深厚,比阿水少不了多少。二人内力相拼,高剑飞被震退了好几步,震得手臂疼痛难忍,颤抖不已。阿水却也被内力震得手臂酸麻,短时间提不起来。 眼见龙问天的剑就要刺到,阿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烟雨已经重伤,不能够再受这一剑。”一闪身,护住了烟雨,听得“啵”的一声,长剑透过阿水肌肤,刺了进去。 阿水受这一疼痛,体内潜能激发,左臂内力贯通,回身一掌将龙问天震退,拉了烟雨跃上五华楼,又自五华楼另一端跃了下去,闪入人群。 ------------ 第四十六回 滇南秋·蝴蝶泉(3) 烟雨被阿水拉着跃出五华楼,风声呼呼的响在耳边,心潮也随之澎湃不已,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阿水一面往前疾行,一面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烟雨一怔,眼中忽的泪水盈溢,心中一直说:“我们是朋友,我也有朋友了。” 阿水忽的停步,双眼凝视前方。 武学彬已守候在大道前方,他并没有带剑,但光是一把刀,便足以打败已经挨了一剑的阿水。 阿水寒声道:“你我毕竟主仆多年,请武大庄主放我一条路。” 武学彬手腕一转,刀锋指向烟雨,道:“你可以走,她留下。” 阿水握着烟雨的手紧了紧,摇摇头,左掌内力暗运。 武学彬已明白他的意思:要走,一起走。 武学彬手中宝刀光芒一现,向阿水斜斜劈来,这招有个名堂,叫做“问天十九斩”。刀法已非“凌厉”二字可以形容,刀刀取人性命,是以才有“问天”之名。施展这刀法,足以与天地力量抗衡。 阿水左掌劈出,将来刀打偏,但霎时间,武学彬的刀影已将其环绕。阿水将烟雨推了出去,左掌使一招“响彻云霄”,龙吟声大燥,是“降龙罗汉拳”中的第八招。本来是极为平庸的招式,却被阿水加以改变,反而是这套拳法中最为刚猛的一招。 他与武学彬以硬碰硬,刀光立止,武学彬退了两步。阿水连退四步,背上剑伤迸出鲜血,湿了后背衣衫。 烟雨叫道:“你是武学彬?昨夜我救了你女儿,要不是我,今日被抓的就是武翎,而不是我烟雨。” 武学彬一愣,忽的想起自己的女儿至今不见人影,涩声问道:“那她在哪儿?”他知道烟雨身为杀手,虽然杀人无数,却从不撒谎欺瞒。 烟雨冷笑道:“你既然这么厉害,又何必问我?”武学彬踏上前两步,喝道:“快说。” 阿水挡在烟雨身前,道:“武大庄主,你也不想想,这大理城中谁会对你的女儿不利?为何烟雨这么高的武功仍旧会被抓?莫非没有二爷在身边,你们神风山庄就是只逞匹夫之勇么?” 武学彬心中也早已猜中了八成,问道:“是卢甲子?” 烟雨道:“昨夜我亲眼见武翎受人围攻,一时手痒,出手相救??????” 一群人自五华楼下奔了出来,一人远远喝道:“武大庄主,杀了烟雨。” 武学彬心中忽的一亮:“我道为何卢甲子要我杀了烟雨,原来他是想让我杀了我女儿的救命恩人而后悔。” 阿水拉了武翎往前疾扑两步,左掌往前直打,掌力激荡,武学彬胡须顿时飘了起来。 武学彬脚下一晃,忽的倒在一侧,便似是被阿水打伤一般。 阿水连忙和烟雨跃上前数步,往后打出一把金针,狼狈逃窜。 卢甲子大步上前,冷笑道:“瞎子都看得出来,武大庄主是故意放他们走的吧?” 武学彬冷冷说道:“你找个瞎子来看看,是否真的如此。”卢甲子怒哼一声,还待要说,武学彬道:“而我却连瞎子都不如,竟险些杀了我女儿的救命恩人。” 卢甲子心头一颤,盯着武学彬,心想:“昨夜没能抓住你女儿,莫非你知道了?” 武学彬一挥手,道:“谁要抓烟雨和阿水,与我无关,从今日起,我神风山庄退出南盟。”向高剑飞道:“赵老盟主的大仇已与我们无关,快召集山庄人手,随我去找翎儿。” 卢甲子脸一沉,道:“你要做南盟的叛徒么?”武学彬宝刀往空中一劈,发出嗤的一声响,喝道:“到底谁是南盟的叛徒?你以为我没有证据是不是?” 无尘劝道:“有话以后再说,如今你们找烟雨的找烟雨,找女儿的找女儿。” 卢甲子问道:“还有哪个门派愿意去抓烟雨报仇?”肖孝男朗声道:“无论烟雨的幕后指使者是谁,当务之急都是要抓住烟雨和阿水。”许我醉摇头道:“你们自便,我随神风山庄找我那可爱的侄女儿。” 卢甲子轻轻哼一声,道:“那么肖师侄带领你的门下往西南方追,我带队往南追,龙问天师弟带队往西追。他们都已经受了伤,相信逃不了多远。” 阿水带着烟雨走不快 ,不多时就没了力气,阿水见旁边是间客栈厨房的后门,低声道:“你在此等着。”身子闪入厨房后门,不见了影。 烟雨背靠着墙,撑着身子。他夜里为了救武翎,挨了卢甲子等人几掌,内伤颇重。加之一直被捆绑着,体力消耗更大。这时被阿水拉着强自跑了一阵,更是没了力气。连背靠着墙站着都不行,她双腿发软,缓缓坐倒。 阿水已奔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木盘,盘内装了一碗水,外加半只烧鸡。 烟雨顿时来了精神,一口气将睡喝了个干净,又大口大口吃了鸡肉,只觉胸中稍微暖和,道:“多谢。” 阿水道:“你没了力气,我背你逃。”烟雨一怔,脸上忽的微红,阿水却没顾忌这些,俯身将烟雨拉在背上,往前面一条小巷子便走。 满城都是五行门弟子在搜寻,阿水略一思索,背了烟雨溜进一间民居。 大理城民居有一大特色,叫做“三家一口井”。此地居民饮水极是方便,只需在地上挖个水井,里面的水足够三家人使用。 阿水背了烟雨进入小院子,恰好一条狗摔在门口,冲着阿水汪汪直叫。 屋内有人叫道:“谁啊?” 阿水不及多想,将烟雨抱在怀里,跳入一丈外的水井。 井内悬着一只木桶,绳子有两根手指粗,上端系在水井口一根横木上。阿水轻身功夫了得,一只脚踩在桶内,将烟雨抱在怀里,背靠着井壁。 几名五行门弟子听见狗吠声,也跑了来,喝问道:“是不是有逃犯进来?”屋内的百姓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只是听见外面有人路过,这畜生叫了几声。” 这居民自然不知阿水已经躲了进来,便是知道,也不一定会说出来。原来五行门弟子无恶不作,欺压良善。如果让他们知晓阿水躲在这里,定会给他们定个“私藏逃犯”的罪名而索取钱财。 阿水听见五行门弟子走远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吸气吐气间,鼻内一股芬芳,闻来极是舒畅。忍不住想:“烟雨身上的香料真香。”忽的又想:“我怎产生如此卑鄙龌龊的想法?”一时间满脸通红。 烟雨被他抱着,忽见阿水满面通红,目光闪烁,霎时间明白其中道理,只觉得自己全身不舒服,挣扎起来。 阿水一呆,不自觉的放开了手,忽的想起下面是水。慌忙又拉住烟雨。烟雨一只脚踩在阿水脚背上,二人贴得更近。 阿水慌忙转过头去,脸转向左面。烟雨也慌忙转头,转向右面。 二人虽是一左一右,却转向了同一个方向,顿时脸颊相贴。 ------------ 第四十七回 滇南秋·蝴蝶泉(4) 烟雨心中砰砰砰的跳,二人彼此呼吸相闻,身子紧紧贴着,她却忽的觉得无比安宁。在这水井之中,好过在江湖上厮杀。 阿水内力深厚,听见烟雨的心跳越来越快,声音回荡在耳旁,顿时连耳根子也红了。听见上面没了声音,轻声说道:“我们上去吧。” 烟雨慌忙抓住阿水,却又不好意思说:“再待会儿。”只得说道:“不如??????等到夜间再出去?” 阿水轻声道:“不能,若是到了夜间,出城的路就被他们封锁了,我们再也出不去。只有现在选了路径,才能逃生。” 烟雨心乱如麻,只得点头。 阿水搂了她腰,身子一提,跃至地面,见本户院内多了一辆驴车,车上是几捆大白菜,屋内一人背对着自己,瞧来是个和尚,心忖:“看来是城外和尚来此拉菜,正好利用。”趁着屋内人不注意,抱了烟雨滑上驴车,他抱着烟雨,蜷缩着身子,拉了白菜袋子盖住身体。 烟雨缩在阿水怀内,闻到他身上男子气息,阿水的鼻孔对着自己的背心,阿水内力深厚,出气也是大口大口的,她的背心顿时燥热。心跳得更快了。 驴车缓缓移动,阿水紧紧抱着烟雨,生怕烟雨身子抖动,引起和尚怀疑。 行了近一炷香时间,听得有人吼道:“哎,和尚,干什么的?” 阿水手上更紧,将烟雨紧紧抱住怀内,心想:“要是被发现,我抱着烟雨就滚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出城。” 那和尚说道:“这位五行门的师兄,我是城外天龙寺的,奉了师令,来此押运蔬菜。” 那五行门弟子迟疑一阵,说道:“走。” 天龙寺与世无争,却又不少武功高深的佛门弟子,这名五行门弟子却也不敢惹。 驴车再次移动,阿水心头一喜:“看来是脱险了。” 忽的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兀那和尚,停下来。”正是龙问天的声音。 阿水心头一凉,内力暗运。 那和尚下了车,说道:“龙老施主。”龙问天沉声道:“车上是什么?”不等和尚回答,说道:“来呀,检查检查。” 阿水早已做好准备,见身上装菜的袋子被人提高,抱着烟雨就往外疾蹿。人在半空,已辨明了城门的位置,脚在一根柱子上一点,掠向城门。 龙问天毕竟成名江湖数十年,见此变故丝毫不乱,一面吩咐弟子分多条路径上前包围,一面挺剑自后疾追。 城门口的两名士兵持长枪挡在门前,阿水左手圈住烟雨腰身,右手打出两枚金针,身子已跃过了这两名士兵,出了城。 刚出城门,城门两侧各打出十余道暗器。 阿水手上运力,将烟雨掷了出去,同时身子就地一滚,避开暗器,见一柄钢刀落在地上,慌忙左手握住,身子滴溜溜直转,砍伤了两人。随即刀往后射出,射向龙问天。 四名士兵持长枪又已刺来,阿水身子一提,脚尖点在长枪上,借力跃出两丈,接住即将落地的烟雨。脚下不停,抱了烟雨施展轻功往前疾行。 飞刀、梅花镖、铁蛋子、蜈蚣镖、蛇镖等暗器自二人耳旁呼哧飞过。 幸而阿水早年在西湖铁石牢房随大内侍卫左通天学过一些极其巧妙的身法,这时用来躲避这些飞镖,使来得心应手。 城门口守了几十名五行门弟子,各藏在草丛、路边。 阿水刚奔出不远,路上灰尘忽起,一条绳子弹了起来,竟要将他绊倒。 阿水慌忙掠起,脚在绳子上一点,弹出两丈。这条绳子并没绊倒他,反而有助他逃走。 几名弟子自草丛里跳了出来,刀剑往阿水和烟雨砍来。 阿水向左踏出四步,避过第一人,又向左前方斜踏三步,避开第二人。眼见第三人的刀避不开,阿水身子倒翻,顺势将这人踢倒。 他怀里抱着烟雨,不能用手,诸多不便,加上腿也瘸了一只,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身前埋伏的人奔出七八名,身后也追来龙问天等人。 烟雨低声道:“放下我,你自己逃了吧。” 阿水轻轻摇头,将烟雨放了下来,道:“你待着别动。”手腕翻转,抢过一把刀,在左手倒握了,往前重重砍出。 若是单打独斗,刀甚是不便。刀砍杀面积大,适合面对多人之时使用。此刻阿水被团团围住,钢刀四面八方随意砍出。他不懂刀法,却知道在刀上运上内力,随意砍出的任何一刀均力道奇大。 眼看砍倒了五人,而身后追来的人越来越多,若是让龙问天等人追来,逃脱更难。 阿水将钢刀砍在一人肩头,左手放了刀,按住这人腰际,喝一声“起”,将这人托了起来,扔向追来的龙问天。 见四人同时砍来,阿水身子一弯,蹿至这四人手臂之下,大喝一声,身子的肘、膝、臀、腹、头同时使用,将这四人摔倒在地,随即左掌一翻,将这四人推向龙问天。 便这么阻得一阻,阿水抱着烟雨又蹿出数丈。见前面已无埋伏,心下稍定,展开步子,施展轻功往前疾奔。 阿水内力悠长,虽早已负了伤,却是越跑精神越长。 烟雨在大理城中吃了食物喝了水,这时候体力也恢复不少,却是不愿意离开阿水的怀里,只是柔声问道:“你??????还好吧?” 阿水笑道:“我从小挨打,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身后追来的本有几十人,这时远远看去,大部分累得走不动,不知在哪儿休息,追来的只有龙问天带头的十来人。 但这十来人与普通的弟子大大不同,跑了这么久依旧能跟上龙问天,这些尽是五行门的精英。若教这些人缠上,不是三招两式可以打发。 跑的时间一长,阿水也是累了,渐渐的慢了下来。好在龙问天等人也未追来。 烟雨道:“不如休息一会儿吧,你抱着我太久了。” 阿水缓缓将烟雨放下,四下一瞧,周围均是柏树,前面是个小小山丘,山丘小路两旁孤单单立着几座坟。 烟雨道:“我若是再休息会儿,就可恢复一些体力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咱们跑了有近两个时辰了吧?” 阿水望望天上,不知不觉间,太阳竟即将落下,余下的蛋黄色光辉懒洋洋照在二人身上,无比舒服受用。 烟雨叹道:“彩云之南,的确是人间仙境。”望着阿水,问道:“你这些年可曾回去过江南?”阿水身子一颤,道:“你??????”烟雨微笑道:“你的过去我都知道啦,你是受人陷害,入了铁石牢房,而后入少林学武。” 阿水面色一寒,问道:“那么??????你都知道了?”烟雨见阿水面露杀气,不觉一怔,道:“什么都知道了?” 阿水缓缓走近,面上布满寒霜,杀气陡现。 烟雨号称天下第二杀手,竟也被吓得额头沁出冷汗,声音微微发颤,说道:“我只知道你下少林之前的事。” 阿水停下脚步,面色稍微和缓,道:“当真?”烟雨长吁一口气,道:“自然是真的,你??????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阿水转过身子,摇头道:“什么都没有。” 这晚,二人在树林内休息,竟无人打扰。但阿水依旧不合一眼,一夜坐在最高的树上放哨,瞧着远处的火把四处搜寻,却没搜到此处。 天未明,阿水叫醒了烟雨,道:“我们快走,他们过来了。”烟雨问道:“往哪儿走?”阿水一指小小山丘,道:“这边。”烟雨问道:“这边是要去哪儿?” 阿水道:“蝴蝶泉。” 蝴蝶泉? ------------ 第四十八回 滇南秋·合欢树(1) “扑通”一声,一个石子被掷入水中,溅起水花。水花溅起尺余,重又落入水中,激起一圈一圈涟漪。水面上盘旋飞舞着五颜六色的蝴蝶,不少蝴蝶被这水波惊得在空中扑腾几下翅膀,重又落在另一处水面。 一名黑衣女子背靠在岸边一棵花树下,脸色苍白,颤抖的手正举着另一个石子,即将扔出。花香四溢,但于这美丽女子,却说不出的厌恶。水面上蝴蝶成群嬉戏,本该温馨惬意,这受了伤的女子却紧皱眉头,恨不得扔出岸边所有的石子,拆散这一对一对的蝴蝶。 “你怎容不下世间美好的事物?”岸边小树林中一瘸一拐走出一个满面胡渣,眼神中自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愁苦的男子,他走近这女子,将手中的一个鸟窝递给黑衣女子,说道:“我只找到这几个鸟蛋,你先吃了。” 黑衣女子又将手中石子扔了出去,但因力气不够,只扔到岸边便即落下,在地上打几个滚,一半浸入水中,撅着嘴说道:“我不吃。”瘸腿男子蹲了下来,柔声道:“你若不吃,就再没有力气逃走,你就得死在这儿。”黑衣女子怒骂道:“那群王八蛋若敢来此,我烟雨定教他们来得去不得。”瘸腿男子沉声道:“我们已被追杀了一日一夜,你还有力气杀掉他们?”叫做烟雨的黑衣女子忽的没了满脸的煞气,望着泉水上面的蝴蝶,神往道:“要是我们能够变成蝴蝶,悠然自在的在这儿过着简单的日子,岂不是好?你说呢,阿水?” 阿水摇摇头,目中忧郁更浓,烟雨斜眼看看他的眼睛,竟忍不住流泪。阿水苦笑道:“这世上之人岂会容我们活着?就算是变成蝴蝶,恐怕他们也会把我们烧成灰烬。”烟雨柔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你现在躺在客栈的大床上,左手是一只烧鸡,右手是一壶美酒。说不定怀里还躺着个美人儿。” 阿水低头沉思,忽的抬起头来,眼中已不再是忧伤,发亮的瞳孔盯着烟雨,一字一句道:“我既救了你,那便救你到底。当年我也曾像你这般遭世人唾弃,蒙万世奇冤。”将手中鸟窝又递上前一尺,道:“你已经受了重伤,难以再动武,更何谈逃走?快吃了这几个鸟蛋。” 烟雨心中感动,伸手接过了鸟窝,眼眶中满是泪水,道:“我??????我烟雨杀人无数,当初也曾想害你,不料今日蒙你搭救。我??????无以为报。” 阿水瘸着腿走上前两步,避开烟雨的眼睛,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烟雨摇头道:“我虽然来过大理好几次,这地方却没有来过。”阿水望着水面上翩跹起舞的蝴蝶,柔声说道:“这叫蝴蝶泉,你背后那棵叫合欢树。” 烟雨“啊”一声,轻声道:“没想到这就是蝴蝶泉。这可是当地青年男女定情的地方。” 阿水道:“你身后的合欢树还差几天才能开花,如今虽只是小小的花苞,已是香气盈人。多过几日,当真是令人欲走不能。传闻合欢树的花甚是奇特,白天花瓣张开如一只只蝴蝶,夜晚花瓣即合拢。而这花与蝴蝶相映共舞,真假难辨。是当地一大奇景。” 烟雨望着蝴蝶泉,悠然叹道:“光是蝴蝶泉就够美的了。” 阿水苦笑道:“可惜,我们是被追杀来此。再过两个时辰,此处恐怕又是一场厮杀。这仙家宝地又将被鲜血玷污。” 想到平静过后又是风雨,烟雨柔声问道:“你帮我挡的那剑??????”阿水摇头道:“不碍事。倒是你,你中了两掌,若是常人,早已五脏俱裂,三魂归西了。”烟雨强自打起精神,道:“以前我处处与你为敌,今日好不容易可以携手退敌,怎能这么样就死?” 阿水心中说道:“你不可以死,我也不可以死。”嘴上却说道:“待会儿会有一场恶战,若能击退来敌,我们应当有更长的逃走时间。”烟雨问道:“为何现在不走?”阿水摇头道:“现在?你走得了吗?与其四处奔走被追上而发生冲突,还不如在此养精蓄锐,待会儿奋起退敌。” 烟雨微笑道:“你真聪明。”忽的喉咙一痒,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鲜血。她生怕被阿水瞧见,慌忙用衣袖遮住。 她小心翼翼,阿水却侧着眼睛看得清楚,心中只觉酸楚:“想不到我们会死在这里。”同时又觉安慰:“我这一世受尽孤独困苦,遭朋友出卖,亲人唾弃。临死之时有人陪伴,更有如此美景,此生也不枉了。” 烟雨摸了摸腰间缠着的铁链,顿时精神一震,道:“你我相识四月,打过好几场架,你也救过我,我也救过你,不想今日死在一起。嘿,真是造化弄人。”阿水道:“你的武功高深,我极为佩服。当初险些死在你手下,若当时死了,也不算冤枉。”烟雨俏皮一笑,问道:“那现在和我死在一起就冤枉了么?” 阿水正要回话,小树林已奔出十来条汉子,各自持着兵刃。阿水回头望着众人,叹道:“看来和你死在一起是否冤枉这个问题,得留待黄泉路上回答你了。”他手腕一翻,自腰间抽出一个长布袋,道:“这是我前主人赏赐的宝剑,首次使用。”解开布袋,露出一把镶满宝石的长剑。 烟雨挣扎站起,右手一抖,将腰间缠着的铁链握在手中,铁链上生有倒钩,布满血色,煞气逼人,轻声道:“我这铁链伴我十余年,今日最后一次用它杀敌。” 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汉子,身材魁梧,手中长剑兀自留有干了的血迹。阿水眼睛微闭,道:“那是我的血。姓龙的,我今日用你鲜血祭剑。”长剑铮然出鞘,剑刃寒光烨烨,日光照耀之下,剑刃上刻三字――无情剑。 姓龙汉子叫做龙问天,大理五行门高手。龙问天想要讲些客套话,阿水的长剑却已然疾刺而来,他只得挥剑格开,心中想:“阿水此刻尚有余力,烟雨却快要倒了,吃柿子当然要挑软的。”身子一提,掠过众人头顶,长剑往烟雨头顶罩去。 阿水被十来名汉子围住,一时难以脱身,喝道:“姓龙的,有胆量冲我来。”长剑一翻,砍翻一人,长剑并不收回,往另一人当胸刺去。他急于脱困去救烟雨,是以手下毫不容情。 人群中一人叫道:“阿水用的是左手剑法,咱们攻他右面,他的右手早已废了。”几名汉子呼哧一声,刀、剑、枪、矛均往阿水右侧招呼。 阿水左手剑斜劈,怒斥道:“我用左手又怎地?我右手废了又怎地?对付你们这几个宵小,便是不用兵刃也可。”他的身子猛地往后踏出两步,背心抵在身后那人的前胸。那人惊愕之余,身子忽的不由自主的被阿水撞飞,撞向纠缠烟雨的龙问天。 阿水身子想要往后疾退,支援烟雨,不料围攻他这些人尽是五行门中的好手,其中更不乏有见识之辈。他要退时,身后又已站了三人。阿水心中焦躁,耳听烟雨发出“啊”的一声,心中更急,手持长剑往前疾冲。 他前面一人手持蛇矛,见阿水冲上前来,顿时慌了神,连忙后退。他身侧两人手持长剑挡住阿水。阿水长剑砍伤一人,身子一侧,右肩迎上一人长剑,“啵”的一声,长剑刺入阿水肩头。这名弟子心下狂喜:“想不到我伤了阿水。”便这时,阿水左手剑砍来,这名弟子反应迅捷,想要抽剑格挡。岂料阿水的身子牢牢嵌住长剑,竟抽它不出。这名弟子脑中迅速转过几个念头,但来不及动作,已被阿水一剑砍中,自左肩砍下,划至肚子。 众人见阿水受了伤,攻得更加急了。阿水右手握住肩头的长剑,大喝一声,将剑自自己的肩头拔了出来,鲜血往前溅出丈余,溅在一名弟子面上。这名弟子吃了一惊,正欲后退,阿水右手的长剑已激射而来,正中他的胸口。 阿水喝道:“我的右手废是没废?” 左手剑往左侧斜劈,与他左侧这人手中的钢刀“丁丁当当”交了十来下,将这人的右手手指砍下,疼得这人啊啊大叫,退了开去。 阿水瞬时间伤了六人,余下五人心下颇有些胆怯,只是一个劲的防守,不敢主动进攻。 阿水见机会到来,长剑滴溜溜直转,向围住自己的五人各砍了数剑,将这五人逼退。同时身子一翻,跃向龙问天。 ------------ 第四十九回 滇南秋·合欢树(2) 龙问天以一柄长剑已将烟雨逼至合欢树下,若再出十招,烟雨必死在他剑下。他正得意,忽听身后风声,不及转身,长剑往后便挡,与阿水手中长剑交了十来下,这才转过了身子,长剑刺向阿水。 阿水见烟雨身上又负了两处伤,心头火起,长剑上运满内力,格在龙问天剑上。“当”一声,龙问天的长剑中间断裂,断剑远远飞了出去,掉在水面上,惊飞几十只蝴蝶,激起涟漪荡漾。 阿水长剑不停,往龙问天周身要害连刺。龙问天身子倒纵,将手中半截长剑掷出,同时已抓住了正呼呼喘气、头晕目眩的烟雨,右手拉过烟雨的铁链,缠在她脖子之上,喝道:“退后。” 阿水恨得咬牙,怒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以弱女子作为威胁?” 龙问天狞笑道:“弱女子?她叱咤江湖之时,你还在他人院中扫地哩。嘿嘿,烟雨只有在床上才是弱女子。”烟雨羞得本来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也泛起红晕,怒道:“胡说。”龙问天手上一紧,倒钩铁链便刺入了烟雨的脖子,鲜血立时流了下来,染红了烟雨衣领。 阿水忙道:“住手。”见龙问天手上稍稍松弛,问道:“你要怎地?啊!”原来他一门心思全在烟雨身上,背后一名五行门弟子悄无声息赶来一刀砍在他背上。 阿水挥剑将这名弟子逼退,背心疼痛,身子弓了下去。 龙问天哈哈大笑:“你阿水不是武当门下么?怎么不见有同门来救呢?你们武当这些年作威作福够了,也该轮到我们五行门了。” 合欢树上忽的掠下一人,迅捷无比的在龙问天面上“啪啪”打了两个耳光,又将铁链抢了,一把将烟雨推向阿水,这才站定身子,负着手微笑看着阿水,唤道:“阿水。” 阿水一愣,往事涌上心头,拉着烟雨跪下,泣道:“师父。” 龙问天惊道:“你??????你是李若文?” 李若文不理不睬,问道:“你的腿伤还没好么?” 龙问天惊愕已毕,一脚踢向李若文。李若文微微摇头,右手一张一合,掌力催吐,将龙问天震得撞在树干上,叫苦不已。 阿水道:“师父,弟子??????弟子没用,辱没了武当威名。” 李若文道:“区区名声,辱了便辱了。你能够拼尽全力救烟雨,这便是侠义之举。以前的种种,为师均不与你计较。” 阿水想到李若文提及的“以前的种种”,胸中酸楚化作泪水涌出,扣头道:“师父,弟子冤枉。”李若文负着手,望着蝴蝶泉,道:“你说你冤枉,我也不信你当年会与东瀛人勾结。只是你秦师叔会骗我不成?” 阿水道:“秦枫并没有骗你,他也是被蒙在鼓中,被人利用。” 李若文忽的一声大喝:“都站在原地别动。”原来龙问天的手下悄悄走了过来,想要偷袭。他们原以为李若文和阿水烟雨等都背对着他们,不会发觉,哪知李若文竟似在后脑勺长了眼睛,均是吓得不敢乱动。 李若文低声道:“此事日后再说。先说说你为何救这杀手。” 阿水一呆,道:“我们是朋友。” 烟雨忙道:“李大侠,听闻当年你的朋友众多,包括正邪两道。如今你的弟子只是结交了我这么一个杀手,并不过分吧?” 李若文微微一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 烟雨嫣然一笑,道:“晚辈烟雨,见过李大侠,还请李大侠不要责怪阿水。对于他的前事,也请大侠明察,不要轻易听信他人之言。” 李若文摆手道:“有人来了,待打发了他们再说。” 阿水侧耳倾听,却并不曾听见声音,正自狐疑,果然脚步声响起,听这声音,似在里许之外,心头好生敬佩:“师父的武功深厚,我是无法相比的了。” 李若文见阿水面上表情,自疑惑转而敬佩,心中也是欢喜:“想不到阿水的内功进境如此之快,当年若他留在山上,如今也未必有这等武功。” 不多时,一群人跑了来,为首一个正是卢甲子,他远远见了龙问天倒在地上,似在低声呻吟,心头狐疑,又见李若文气度不凡,却不曾相识,心中动了杀机。 随行的有七星剑派众人,也有武学彬和高剑飞等神风山庄人士。他们本欲寻找武翎,却苦苦找寻不到,只好再回来找烟雨问个清楚。 无尘远远见了李若文,大笑道:“师弟,你怎来了?” 李若文行礼道:“师兄来得,我就来不得?” 无尘哈哈大笑,道:“李恨水在云南的消息已传遍武林,你作为师父,自然也该出现。” 卢甲子听闻这人是李若文,心中惊讶无比,暗叫不好,却仍硬着头皮过来,抱拳道:“五行门卢甲子,还没请教。” 李若文早年行走江湖之时为人随和,温文儒雅,如今虽仍做书生打扮,性格却已迥异。他见了卢甲子,心想:“你追杀我徒儿,怎还敢见我?欺我没有好手段是不是。”冷冷哼了一声,见高剑飞在后面,笑道:“高三庄主,武当山一别,已是好多年了。” 高剑飞拉了武学彬大步走了过来,哈哈大笑道:“李大侠,哈哈,没想到这时候遇见你了。这位是我大哥。”武学彬连忙行礼,李若文心道:“我看你是老相识,打个招呼罢了,还以为我真是有意结交么?追杀我徒儿的人也有你神风山庄在内,莫非当我是瞎子么?” 无尘知李若文一心护着徒弟,哈哈笑道:“神风山庄不是追杀阿水的,他们是来找烟雨问一件事情罢了。” 李若文这才笑道:“早闻武大庄主之名,那么以后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在江湖上遇见,可别装作不识。”武学彬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心中老大不自在:“你李若文威震武林,当真好大的架子。” 烟雨冷笑道:“怎么?没找到你那宝贝女儿?” 武学彬道:“还请姑娘将你如何救我女儿,又是什么人想要害她,说个清楚。” 卢甲子本欲见了烟雨就痛下杀手,但此时有无尘、李若文两大武当高手在,也不敢放肆。 烟雨满脸不屑,道:“你不是要杀我么?”武学彬面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常态,道:“还请姑娘告知。” 阿水道:“武翎小姐于我有恩,你就说了吧。” 烟雨这才笑道:“前夜我在大理城外晃悠,就看见这老道士出了城。”说着指向无尘。无尘捏着胡须,嘿嘿笑道:“是,我出城是为了查案,可不是抓你女儿。” 烟雨道:“不错,我正奇怪这道士是谁,你宝贝女儿就跟在后面。”武学彬望着无尘,心道:“你这么高的武功,有人跟在你身后,该知晓才对。” 无尘知他心思,道:“你猜得没错,我正是因为知道有人跟在身后,才查案查出了城,想将跟踪我的人引到远远的地方,抓了询问。没想到后来就不见了,我也没回来查看,在一处山岗小坐片刻,从另外一条路回城。” 烟雨道:“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家宝贝女儿后面还跟了许多人呢,当先一个没了双手,是赫赫有名的盗匪,叫做山残。这人和阿水也交了几次手。” 武学彬一听女儿被盗匪追着,心忖:“我山庄什么时候惹了山残了?” ------------ 第五十回 滇南秋·合欢树(3) 武翎只懂得三招两式的粗浅武功,她遇上了为恶多年的山残,岂能保全性命? 在场不少人都皱紧了眉头,为武翎感到惋惜。 烟雨继续说道:“等他们走后,我自然就跟了上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拦住了武翎,要请她去五行门作客。” 武学彬一瞪卢甲子:“早知道是你。” 烟雨说道:“武翎和他们交了手,只是几个回合就被山残打倒了。我这时便挺身相救。” 卢甲子冷笑道:“你说你救武翎?嘿嘿,天大的笑话。你是杀人如麻的杀手,她是富甲一方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扯上关系?” 烟雨一指阿水,道:“当初你在成都设下埋伏,想要杀了阿水,那个时候我恰好也和山残交了手,和阿水联合起来才能逃脱。那时候自然就认识了武翎了。况且武翎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难保有些自诩正人君子的好汉为有不轨之举。我和她皆是女流之辈,岂能不救?”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武当两位高手暗暗点头。 卢甲子没了话说,怒哼一声,转过头去。 烟雨道:“山残的武功有多高,想必在场很多人也都知道。当初他和阿水交手,阿水一连出了几百招才占了上风,是也不是?”阿水连头道:“山残的武功高强,我是极为佩服的。” 烟雨道:“那就是了,我的武功再好,和山残一比,那也不是他对手。加上他还有十来个手下,我更不是对手了。我只能尽量拖住他们,一面叫武翎去前面找无尘道长来救。” 武学彬看向无尘,心想:“那么你为何没能看见我女儿?” 无尘诧异道:“我可没看见你女儿。” 烟雨道:“想来武翎小姐慌不择路,走错了地方,也是有的。我和山残等人相斗不久,也因力竭受伤被抓。” 她的体力本已不支,这时多说了几句话,咳出一口鲜血,生怕阿水瞧见,慌忙转过身去。阿水却已看得清楚,道:“你没事吧?” 烟雨摇摇头,胸中极其难受,又喷出一口鲜血。鲜血隐隐呈黑色,溅在她胸前衣领上。 李若文道:“她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若再不救治,恐怕性命难保。就算现在治好了,以后恐怕也得落下病根。” 阿水哀求道:“师父,您救救她吧?” 李若文道:“要我救她也可以,只是你须得陪我上江南,将秦枫说的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江南? 那是个好遥远的地方! 现实中的江南,此刻黄花绿柳、姹紫嫣红,百姓富足安泰,幸福喜乐。当年离开江南时,不也是这样么? 可记忆中的江南,只有血腥,只有仇恨,只有怒火。 报仇雪恨! “是。” 阿水没想到他说了个“是”字。 烟雨也未能想到,心中想:“他此刻回江南,定会被柳千秋等人再次陷害,他岂不是自投罗网?他??????为了救我,甘愿回到人间地狱?” 蝴蝶泉面飘飞的蝴蝶见岸边的人没有打斗,渐渐的飞入人群,两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到阿水头上。烟雨呆呆看着阿水,心想:“若我和阿水能化身蝴蝶,在蝴蝶泉这个神仙居住的地方逍遥自在的过着日子,该有多好!” 李若文微笑点头,道:“即便你是被冤枉,也要回去面对。”向无尘拱手道:“师兄,你的医术比我高明,烟雨就交给你了。” 无尘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抓住烟雨手腕一跃而起,跃入蝴蝶群中,哈哈笑道:“别哭,等你伤势好了,定会和阿水相见的。” 阿水一呆:“她在哭么?”一滴水自脸颊滑了下来,自己竟也哭了。阿水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心潮起伏。 李若文道:“各位该不会不让我带走我的弟子吧?” 卢甲子心中一寒,退了两步,心想:“李若文在武林中好大的名头,我岂能和他相斗?” 阿水忙道:“师父,武翎姑娘??????” 李若文道:“那么咱们也帮着一起寻到武姑娘了再走。” 武学彬抱拳道:“多谢。”李若文点点头,不愿和他们多费唇舌。 “爹爹!” 树林内奔出两人,当先一个正是武翎。 武学彬迎了上去,问道:“你没事儿吧?”上下打量武翎,确保她没事,这才稍微放心,道:“说,昨晚是不是卢甲子派的人对你动了手?” 武翎道:“都过去了。爹爹,我给你引荐引荐。”指着她身后一个带着斗笠,披着羊毛毡,腰间悬着一把粗制的生了锈的短刀的人道:“他叫阿木尔伙,叫他阿木就好了。他是彝族。是他救了我。” 武学彬生处云南民族众多的地方,对彝族甚是尊敬,上前施了礼,道:“你好。”阿木还了礼,又向众人施了礼。 武翎见了阿水,奔将上前,道:“阿水,你怎么了?”见了阿水背上剑伤,“啊”一声叫,道:“谁伤了你?我叫爹爹杀了他。” 卢甲子怒哼一声,心道:“山残这废物,竟连个姑娘都没抓住。” 他本欲抓了武翎,以作要挟,迫使武学彬在比武上认输。可是如今人没抓着,比武也没比成。 阿水道:“小姐,你没事就好。属下??????这就告辞了。” 武翎问道:“你要去哪儿?出远门么?你的伤还没好呀!”见了阿水手上的无情剑,脸上一红,道:“还有??????还有??????” 李若文已拉了阿水跃出数丈,没入树林中。 武翎一愣,叫道:“喂,你谁啊。阿水,什么时候回来?” 但李若文和阿水早就走远了。 武翎呆呆站了一阵,垂着头走回爹爹身边,一言不发。 武学彬道:“此次大理之行所惹下的仇也就罢了,日后若再犯我神风山庄,莫怪我不客气。” 卢甲子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敢啊,老兄多虑了。” 武学彬带了神风山庄众人大步离开。 武翎转过头看着蝴蝶泉,喃喃道:“不知这蝴蝶泉承载了多少人的爱情啊。” 阿木跟在身边,道:“小姐,蝴蝶泉是当地各个民族青年男女定情求爱的地方,但凡是大理百姓,都会请蝴蝶泉里的爱神主持婚礼,在蝴蝶泉边结下海誓山盟。若有人违背情意,则会被人沉入泉底,以洗刷灵魂。” 武翎痴痴说道:“是啊,要是他和我也在这泉边许下盟约就好了。”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第五十一回 英雄血·杀手 阿水当真要回到江南去么? 他的师父李若文有能力救他么? 阿水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要是不跟师父走,李若文不会救烟雨,那么烟雨必死。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救烟雨。 此刻,他正骑在马上,紧紧跟着李若文。 多年不见师父,此时的师父老了,两鬓有了白发,面上有了皱纹,不像当年那般英俊潇洒。阿水看看自己,冷笑一声,想:“我自己当年是个小屁孩儿,如今不也大了么?唯一不变的,是我残疾是事实。” 自云南折向四川,又东进湖南。再过几日,就可到达杭州。 这日清晨,阿水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在床上运了一遍功,听得师父的声音:“阿水,你秦师叔此刻在襄阳府,咱们赶去汇合。” 阿水心内揣度:“此处去襄阳须三日,到杭州只要两天。还是去襄阳为好。”他毕竟怕见到秦枫等人,没有报仇的能力,却又遇见了仇人,那该如何? 阿水问道:“他们是遇到了什么事么?” 李若文道:“似乎是惹上了襄阳三公子中的某个厉害角色,咱们得去看看。” “襄阳府”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商旅来来往往,大都选择在襄阳经商休憩。是以不少武林人士也选择了在襄阳安家落户。 襄阳城中的武林英雄最为了得、名头最响的要数这“襄阳三公子”了。 众所周知,襄阳三公子分别是城西“粉面郎”赵世杰赵公子、城东南“白面魔”梦惜泰梦公子,以及城北“千面王”宫朝天宫公子。 这三人均是极不好惹的人物,李若文收到飞鸽传书,听闻秦枫等身陷襄阳,立即心急如焚。 阿水倒是一路慢腾腾的,多次找机会耽误行程。李若文一门心思全在襄阳三公子上,也没发觉阿水到底是为何一路上又是拉肚子又是旧伤发作的。 好不容易距襄阳只有半日的路程,阿水道:“师父,前面有个小小镇子,咱们吃饱了再走吧。说不定到了襄阳就得动手呢。”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两人走进去要了几个小菜,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扶着一名七八十岁的老者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阿水正坐在门边,慌忙伸手相扶。 老者提高了手中的二胡,在一张凳子上坐了,嘶哑着声音说:“我祖孙俩逃难至此,没了盘缠??????”阿水道:“你拉首曲子,要是拉得好了,我给你钱便是。” 老者连连点头,说道:“我这孙女有一口好嗓子,给大家唱支曲儿。” 老者布满老茧的手颤巍巍拉着二胡,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二胡发出的音乐本身就似老人的哭泣,惹人落泪。这老者卖艺大半辈子,二胡拉得极好,只是拉了几个调子,阿水就知遇到了行家,当即放下筷子,微闭着眼睛细细的听。 李若文笑问:“你还懂这个?什么时候学的?” 阿水道:“早年我孤身在外漂泊,也曾随一个民间老艺人四处卖艺,学过那么一点。不过我跟的那位老人和眼前这位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那小姑娘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英雄泣血、壮士割腕,皆为哪般! 细雨江南、烟雨苏杭,莺莺燕燕! 为那桥边红花、月下西湖,尽下江南! ?????? 阿水听得入性,心想:“谁说不是呢,谁在江南之地没有那么一个值得一生回顾之人?” 李若文丝毫不懂二胡,听了一阵就觉无味,又不忍催阿水启程,放眼四顾,心想:“临近襄阳,这里的镇子也就繁华了。” 目光穿过人群,只见巷子墙角砖上刻了一柄小小的八卦剑,正是武当弟子传递讯号的符号。李若文身为武当长老,不禁想:“最近没派武当弟子来襄阳办事,为何有这符号?”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查看,却见八卦剑的刻痕正新,但剑身长仅两寸,心想:“这是有外人欲冒充武当弟子刻下的,嘿,谁敢和武当作对,有什么阴谋?” 原来武当弟子传递讯息的“八卦剑”虽和这里刻着的相似,长度却不一样。武当弟子均知,刻此信号不求惟妙惟肖,但长度却最为重要。武当的八卦剑长三尺,所以刻下的图案就长三寸。 李若文伸手比划,这里的图案只是两寸,故而可以确定这不是武当弟子所为。 但他想:“这人刻下图案,定是为了引武当弟子中他埋伏,嘿,今日我李若文到此,定教你这个计划落空。” 他想回身叫阿水,但一转头,阿水却没了踪影。不仅如此,那老者和那小姑娘也是不见了。 再仔细一看,客栈中近一半的人也没了踪迹。 他心下狐疑:“怎么回事?” 上前问老板,店家说道:“你那徒弟和客栈中好些人一起走了。还生怕被你发现似的,好几个人将他簇拥着走的。” 李若文怒道:“放屁,我的弟子怎会离我而去?” 心想:“定是他们抓住了阿水,逼着他离开,什么狗屁的簇拥着,定是胁迫了他。那么到底是些什么人?” 问道:“他们往哪儿去了?” 店家被李若文骂了一句,心想:“我偏说反了,看你怎么办。”往右侧一指,道:“这边。” 李若文提步往左边,道:“多谢。” 店家一愣,道:“错了,我说的是右边。” 李若文哈哈大笑:“区区雕虫小技,怎能骗到我?我骂了你,你心中对我不满,定会把方向说反。嘿,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果然都是奸诈无比。” 店家红了脸,低声咒骂。 阿水果真是被人胁迫? 原来老者和那小姑娘进门时,阿水一眼便认了出来,心道:“他怎么来了?” 见老者右手挠了膝盖三下,左手握着二胡往右晃了四次,心道:“这是有东西要交给我。” 老者忽的身子一偏,就要摔倒,阿水连忙去扶,就这么两个动作,老者手中一张纸条已经到了阿水袖里。 趁着老者拉二胡之际,李若文没心思听,四处观望,阿水背对李若文,将纸条拿了出来,上面几个小字:“跟我走。” 阿水暗运内力将纸条悄无声息的震碎,嘴上夸奖着老者的二胡拉得好。 他正思索着怎么离开,李若文却走开,到了街对面。 他一看这正是时机,想要走时,店内突然站起了七八人,簇拥着阿水,半推着他离开。阿水一看,全是老相识,心中狐疑:“他们来此作甚?” 阿水随着大家远离了市集,十几匹马系在路旁,老者站直了身子,说话也不再沙哑,面上本是柔和,此刻却突然目露凶光。目光一扫众人,道:“主人召集你们前来,是要办一件事。” 这些人均不敢说话,垂首听着。 老者道:“主人命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襄阳三公子。” 粉面郎、白面魔、千面王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武林中少有人能与其中任何人相斗,这群人能够杀掉这三公子? 这些人都没问原因,他们知道,他们的“主人”不喜欢有自己的想法的手下,只喜欢服从他的安排的人。 老者道:“事情成功之后,你们又恢复原来的身份。” 李若文远远藏在山坡后,他的内功深厚,武林当属第一。 此刻他与老者、阿水等人隔了很远,却依然能清楚的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们原来有什么身份? ――他们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阿水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李若文皱紧了眉,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一股血腥,令人欲呕。 而血腥的来向,正是老者、阿水这一群人。 ------------ 第五十二回 英雄血·缘已断,情难舍 阿水骑上高头大马,随着众人离开。他的心中早已热血澎湃,却没发现他的师父正远远的观望。也未能想到多日后,他会与心中敬之爱之的师父生死相搏。 他不认识身边的人,他们的组织有无数的高手,但却又都隐藏了身份。在组织里,他们都有不同的称号。 而他,就叫做“江南”。 而他们的组织,就叫“烟雨楼”。 烟雨楼并不是江南嘉兴的那座闻名中华的酒楼。而是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 烟雨楼有十个分堂,遍布各地。 这位老者就是襄阳府烟雨楼的分堂堂主,阿水等人不知他的真实姓名,不知他的武功高低,只知道他自称“毛三爷”。于是他们也就唤之毛三爷。 毛自然是老者的姓,而“三爷”,则代表着毛三爷在烟雨楼中的地位,他在十个分堂堂主中排名第三。 阿水之所以成为烟雨楼的杀手,更名“江南”,就是经毛三爷引荐。 而阿水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杀手,也是毛三爷一手提拔。 毛三爷打马至阿水身侧,低声道:“这件事情极具风险,你可以不用参加。” 阿水一愣,道:“为何?” 毛三爷目光凝在阿水身上,似乎已看透了他的心灵,令阿水毛骨悚然。好半天,毛三爷才道:“你没有放下你的仇恨,这次襄阳之行,于你而言就是一个挑战。” 阿水道:“杀人和我报仇有什么干系?”他一向敬佩毛三爷,说话时一直弯着身子。 毛三爷道:“秦枫在襄阳,秦枫是你的仇人。李若文也会出现在襄阳,李若文是你的师父。” 阿水拳头紧握,道:“秦枫是我仇人,他在襄阳更好,正好趁此机会杀了他。我师父??????我想你们不会对他下手的。” 毛三爷眯着眼睛,问:“哦?” 阿水道:“我师父是公认的武林第一高手,你们怎会与他为敌?岂不是自讨苦吃?当年我师父一手打败我楼八大杀手,让我楼在武林中消失好一阵子。难道你们还敢惹他?” 毛三爷微微点头,道:“你说得很对,只是在我看来,李若文必死。” 阿水摇头道:“我想不会的。”毛三爷问:“为何?” 阿水笑道:“烟雨楼如今才有了一些起色,不会浪费全楼的力量去对付一个武林第一人。再者,月湖宫隐隐有与烟雨楼争夺天下之势,你们怎会没有防备?楼主何等聪明,怎会没有想到这点?在灭了月湖宫之前,他不会对武当动手。” 毛三爷伸手拍拍阿水肩膀,道:“半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没变。等三爷我死去的一天,我的位子就会是你的。” 阿水拱手道:“多谢三爷。三爷神功盖世,又有我们这群忠心的手下,怎会死去?恐怕我坐上你的位子,还需要五十年。” 毛三爷哈哈大笑,对阿水更是欢喜。 襄阳城与大理城相比,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大。 襄阳城中三公子所占的城区就足以和大理相媲美。 距襄阳城不足一里,毛三爷一声令下,众人分散开来,在不同的城门不同的时间进城。 阿水挥动着马鞭,缓缓进城,城中百姓见惯了武林人士,并不以为异。甚至都不曾抬头看一眼这位可能会引起襄阳动乱的人。 城西是“粉面郎”赵世杰的地盘,城西所有青楼、酒庄全是他的产业。而城西又是襄阳城最为繁华之地,以“日进斗金”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阿水此刻正在城西最大的一座酒楼,他没多少钱,不能去楼上享受高等级的待遇。只能够在一楼和众多普通人喝一壶再普通不过的辣酒,吃一盘花生外加一叠咸菜。 门口进来一人,衣着光鲜,全场顾客均是放下了手中筷子酒杯,垂首肃立。阿水也站了起来,身为一名杀手,必须要学会隐藏自己。最好的隐藏,就是将自己化身成普通人。而阿水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 这人生得油头粉面,倒是一副好模样。上唇上方留有一撇胡子,他此刻正用套了一只绿玉扳指的拇指轻轻摸着胡子。鹰钩鼻上方,锐利的眼神一扫屋中众人,似乎并无人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客栈老板迎了上前,笑嘻嘻道:“赵爷,您要查阅的账单已经准备妥当。” 阿水嘴角上扬,一切正按照计划中上演。 毛三爷早已探明赵世杰会在这日的这个时间到他经营着的最大的客栈内查阅账单,所以便派了阿水到此,同时间,其余杀手也会按照计划潜伏在酒楼之内。 粉面郎赵世杰身后是两名保镖,左首一个是个清瘦汉子,是嵩山少林俗家弟子,论及辈分,与阿水同辈,是阿水的师兄,这人叫做陆无为。旁边的是他的结义兄弟,叫做席友能,是昆仑剑派的好手。背上背负的长剑是他一身最为抢眼之处。 阿水见了席友能的的长剑,伸手摸摸腰间缠着布袋的“无情剑”,心道:“论剑,他那把剑哪及得上我这把。只是他的剑术登峰造极,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陆无为和席友能紧紧跟着赵世杰,相距不会超过两尺。 正是有了他二人,赵世杰才能在襄阳城独霸一方。 赵世杰在两名保镖保护下上了楼,进入早已准备妥当的雅间。 阿水无法上二楼,也只好静听楼上什么时候传出讯号。 门内又走进两人,阿水抬头一看,顿时心中“砰砰砰”直跳。 这人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虽已是妇人装束,皮肤、身材依旧千里挑一,不是大多数二八女子所能比拟。 而她手中牵着一只小手,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四处转悠,用娇嫩动听的声音说道:“娘亲,爹爹怎么还没来?” ――是她女儿?她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嘿嘿,她嫁了个好丈夫,夫妻皆是人中龙凤,有个如此可爱的女儿一点也不奇怪。 忍不住向小姑娘多看了几眼,见她也看向自己,慌忙将脸转至一旁。 他不愿见到这妇人,也不愿见这小姑娘。 哪知一股风掠来,这小姑娘却一跳一跳到了阿水桌前,嘻嘻笑道:“叔叔,你看见了我为什么转过脸去?我娘亲说我长得好看,难道你认为我不好看么?” 阿水心中更乱:“我怎么办?要是柔儿走过来认出了我怎么办?我怎么还叫她??????柔儿?该是叫柳??????柳夫人才对。” 他多年以后再遇见心中朝思暮想之人,却看见了她的女儿。这对于他,是多么大的讽刺? 小姑娘继续问:“你怎么不理我?咦,你怎么脸红了?” 阿水连忙道:“没、没有,哪里会脸红?” 小女孩儿回头道:“娘亲,这位叔叔看了我会脸红。是不是他就是喜欢我?”那妇人缓缓走了过来,柔声道:“傻孩子,谁说脸红就是喜欢你?” 阿水心跳得更快、更乱:“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心中极不愿见到眼前已是嫁作他的仇人柳千秋的妻子的上官柔。但他思念了她八年,如今人就站在身前,怎会不抬头看一眼?可是要是被上官柔认了出来又该如何? 他终究是抬起头来。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和心上的人儿四目对视,为了这,他已等了八年。 八年,于他已是隔世。 ------------ 第五十三回 英雄血·拜观音 阿水一颗心七上八下,待看见了朝思暮想了八年之久的上官柔,心中只是一个想法:“幸得我当年没带她走。当年她要是随我流落江湖,岂不是得天天担惊受怕?那样过不了多久,她也就面黄肌瘦了。而如今???她跟着柳千秋,益发的标致了。” 阿水生怕被上官柔认出来,却又忍不住要看她一眼。心中想着就算认出来也就罢了,只要能够看这一眼也就是了。 哪知上官柔只向他匆匆一瞥,拉了小女孩儿的手,柔声道:“剑心,叔叔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低着头向阿水欠身道:“小女多有冒犯,恕罪。” 阿水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就被忍了出来,但仍忍不住和心上的人儿说话,道:“不用。”他一开口说话,语音竟干涩沙哑。 他连忙大大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抬起头来,上官柔已带了叫做剑心的小女孩儿到了掌柜面前,说道:“我们约了赵公子。” 掌柜的一听眼前的妇人约了他的东家,立刻赔上笑脸,道:“敢问您是??????” 剑心笑说:“我爹爹是杭州第一好汉,叫做柳千秋。” 掌柜的连忙走了过来,躬身道:“二位楼上请。” 阿水一呆:“她爹爹果真是柳千秋,她爹爹果真是柳千秋。她???是柳千秋的孩子,是柳千秋和???柔儿???柳夫人的孩子。” 上官柔和剑心缓步上楼,阿水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只想:“她替柳千秋生了孩子,那她??????可曾记得和我的约定?” 耳旁传来三长两短的哨声,阿水似乎并未听见,左手举着酒杯,呆呆出神。 终于,一人自楼上摔了出来,自楼梯上滚落,到了一楼。阿水一怔,这人正是他的同伴。他连忙飞身上楼,却在第五级阶梯上停下,心想:“柳夫人在楼上与赵世杰在一处,我若贸然上去,被她认出来了怎么办?我要杀赵世杰,必然会和她动手,该怎么办?” 酒楼外一人一阵风掠来,阿水自然而然伸手在背后一挡,这人却绕过阿水,一脚踩在楼梯的扶手上,跃将上楼,叫道:“剑心。” 阿水脚下一软,“噔噔噔”连退三步,摔下楼梯,心想:“他来了。” 楼上传来打斗声,阿水听来有三股声音极为强烈。 第一是劈空掌力所发出的的“啪啪”声,这人内力深厚,走的是刚猛路子,该是少林俗家弟子陆无为。 第二是利刃破空声,声音迅疾,一闪而没。能使如此快的剑法,该是昆仑剑客席友能。 而第三种声音既似利刃破空,又似劈空掌力。阿水听来极为熟悉,这声音把他无数次的自梦中惊醒。正是柳千秋的“七弦剑气”。只是相距八年前,柳千秋的内力高出许多,不可同日而语。 阿水挣扎起身,闪身出了酒楼,心想:“今日我不能见到柳千秋,我不是他的对手,我还不能报仇。我???更不能见???柳夫人。” 耳听得他的同伴死去了三人,心中惊吓不已,搓嘴为哨,将他们的信号传了出去,意思就是“事情有变,撤。” 但在陆无为、席友能和柳千秋三大高手合力之下,有两人试图从窗口跳落,被人自后击杀。阿水义愤填膺,见一名同伴身在半空,而他的身后正是柳千秋在偷袭。他怒喝一声,随手拾起街边的一粒石子弹了出去,“嗤”的一声响,破解了柳千秋的“七弦剑”。 他生怕柳千秋瞧见他的容貌,身子一晃,接住了跳下来的同伴,喝一声“走”,挥掌将这人推出老远,随即身子一转,背对柳千秋,撕下一块布蒙住脸庞。 待他转身时,柳千秋似大鹏掠下,一股剑气击来。 阿水等这一天已等了八年,八年前,他在柳千秋面前什么都不是。而八年后,他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第一杀手“江南”,虽然他的功夫已高,与柳千秋孰强孰弱不为人知。但能够和柳千秋动手,也已期盼许久。 他见柳千秋这一招凌厉狠辣,心想:“他依旧没变,还是那么心狠。”左掌上翻,一掌拍了出去。 他八年来第一次和仇人交手,激动得热血沸腾,这一掌更是使了八成内力。 掌力与柳千秋的剑气相碰,“嗤嗤嗤”的响。 两力一撞,柳千秋的身子向上一翻,自窗户落进屋内。阿水则腰身一弯,欲卸去来力,但他左腿早瘸,竟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见柳千秋又要跃下,阿水心中只一个想法:“我今天不是他的对手,看来此仇还得等许久。” 他抓起街边摊位上的一顶斗笠向柳千秋打了去,同时脚尖一点,跃进一条巷子,远远逃开。 他一口气奔了好一阵,已经到了居民甚少的城东,这才停下喘了一口气,心道:“都是怪我,今日竟损失了好几位兄弟。” 想到和柳千秋又有了一桩深仇,恨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又想起了上官柔,心道:“她的女儿长得和她有八分相似,哼,却一点不像柳千秋那贼人。” 城东有间寺庙,唤作“大光寺”,阿水自寺庙后的菜园溜了进去,心想:“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咱们应该在此相聚才对,怎么没人在呢?” 他近几年行走江湖一切小心谨慎,不敢轻易发出哨声通知同伴,只是悄悄进入菜园,伏在一道坎下,探出个头四处张望。阿水藏了一阵,并未发现异常,正要起身,忽的想:“作为襄阳城最大的寺庙,为何是那么的安静?” 一转念,想:“我不如先进去探个究竟。”瞧自己这一身和普通百姓无异,甚至比普通百姓更加落魄,只是腰上别着一个长布袋,江湖的行家一眼就可瞧出这是把剑。当下将布袋解下,原地埋了,四下一瞧,记住了藏剑的地点,又自后门旁的矮墙翻了出去,绕道至大门进入。 他以前没来过大光寺,但却在少林寺待了几年。天下寺庙与少林相比,那可皆是它的“徒子徒孙”了。阿水进门行了近三十丈,走过了门口延伸至殿堂的长长的石梯,竟未看见一名僧人,心中起疑:“我烟雨楼行事向来低调,今日怎将一个寺庙的人全灭了?” 石梯过后是一个小平台,中间隔着一个水沟,约两丈宽处,水沟上是一座石拱桥,前桥几个大字――“三生桥”。阿水心头冷笑一声:“嘿,小小寺庙内小小的石桥名字起得这么好听。”心想:“我跨上了三生桥,是否就能够和柔儿三生三世一起了?” 但他却绕到了另一边,回身望望这座桥,心想:“她已是他人妻子,并且已经生了女儿。我怎可还有非分之想?” 步入大殿,供奉的观音像满面威严,单手作莲花,似乎正罩向阿水,另一只手托着瓶子,衬托出一股庄严之气。 阿水在少林寺内已养成习惯,这几年见了寺庙都会进门进香礼佛。 他在蒲团上跪了,心中想:“观音大士,还请您指点在苦海中无法脱身的弟子阿水。” 他往下一拜,双手掌心向上,托在地上,脑门磕在手心上,一抬头间,一股血腥味自案台下传了出来。 阿水心头一颤,四下一瞧,空无一人,当下掀开了案台上的一块黄布,就看见了一名灰布僧人的尸体。尸体前撒了香炉灰,是以鲜血才没能流出来,尽数流进了香炉灰中。 他只匆匆一瞧,已看出这僧人身上有四处伤痕,却都不足以致命,伤痕似是匕首所为。正要伸手将尸体移出来细细检查,却听见一阵脚步声,阿水慌忙放下黄布,纵身上了案台,闪身躲在观音像后,心中想:“观音大士恕罪,弟子阿水无意冒犯,实在是事出有因。” ------------ 第五十四回 英雄血·证据 阿水不敢伸出脑袋偷看,生怕教人瞧见。 他本极为自信,自信他的武功已罕有敌手,不料今日和柳千秋过了招,自知本身的武功低微,与柳千秋相比还有些差距。是以不敢轻易现身,万一碰上了高手,无故丢了性命,那可大大不妙。 他身子刚掩藏完毕,通过透进门口的光便可看出进门了三人。 其中一个说道:“公子,刚才是谁在向您动手?”说话之人中气甚足,显然是内力高手,阿水更加不敢妄动。 另一个较为柔和的声音说道:“照我看来,该是武当门下。”第三人道:“哦?为何?” 那人道:“咱们设计抓了秦枫,又引诱李若文前来,欲将之一举歼灭,这个计划本来天衣无缝,为何有人在今日动手?依我之见,定是有人透露了消息,害得武当门人知晓此事,附近的武当弟子气愤不过,不等李若文到来便对我们动了手。” 阿水听得心头“砰砰”直跳:“他们抓了秦枫正好,我本欲杀了他,如今他死在别人手上自然也好。只是他们为何要对付我师父?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是我烟雨楼动的手。这几个莫不就是赵世杰等人?” 阿水猜得没错,这三人正是赵世杰、陆无为和席友能三人。 他们在酒楼遇上了杀手,陆无为掩护着赵世杰逃离,席友能和柳千秋解决了刺客后自后追来,在此汇合。 赵世杰小心翼翼问道:“那么是谁透露了消息?”陆无为自视有几分小聪明,喜欢在赵世杰面前出几个主意,说道:“我和席兄辅佐公子多年,自不会走漏消息。定然是柳千秋了,他刚加入我们,难不保??????” 阿水心中恨恨不已:“柳千秋这厮愈加变本加厉了,害了秦枫不说,居然要害我师父。看我怎么拆穿你们的阴谋。” 赵世杰能够拥有襄阳城三分之一的财产和土地,自不会轻易相信谋士之言,思索道:“可柳千秋先是出卖了秦枫,后又写信引李若文前来。咱们不可怀疑他吧?” 陆无为道:“公子爷,他可以背叛秦枫,背叛李若文,怎能保证他不会背叛您?” 席友能一直在旁不发一言,这时忽然说道:“可是柳千秋带了老婆孩子前来,他会拿老婆孩子作赌注么?” 陆无为辩道:“他为了取信于公子,谁能保证他不会不择手段?把老婆孩子带来,就是一个手段。” 席友能冷冷说道:“所谓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柳千秋为人再坏??????” 陆无为变色道:“你一直替柳千秋说话,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赵世杰见二人争吵不停,叫道:“行了,让我静一会儿。” 阿水听三人不再说话,更是大气不敢出。 半晌,赵世杰道:“先不管那么多,寺里的和尚都关起来了?咱们的人化妆化好了没?” 陆无为道:“寺里的和尚都抓起来了,就关在后院柴房,属下已经按照吩咐,让他们一日一夜内不会清醒。有一个小秃驴抵抗,被我几刀捅死了,就藏在案台底下。” 阿水听见有人走近佛像,身子往内一侧,一不小心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陆无为何等内力,喝道:“谁?” 屋外一人嘻嘻笑道:“陆大哥好深的内力,小弟佩服。” 阿水心道:“是他?” 陆无为冷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原来是柳兄弟。” 柳千秋笑道:“怎么,你们在说我么?是在讨论是不是我招来的杀手?” 赵世杰道:“你并不是没有嫌疑。” 柳千秋早已猜到结果会是如此,道:“若我真的出卖了你们,此刻我定然会和李若文一道前来,将你们尽数杀死。而我身边并没有李若文。相反,我是前来帮助你们杀了李若文。” 赵世杰缓缓点头,道:“正因为我信得过你,才继续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陆无为见了柳千秋,也就忘了案台下还有具尸体,也就忘了阿水发出的轻微的声音,向赵世杰说道:“那么现在是不是请咱们假扮的和尚各就各位了?” 柳千秋道:“我的消息已经传来,李若文已经进了襄阳城。若不出意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到此。”席友能道:“你凭什么肯定他进了城就会来这里?” 柳千秋哈哈笑道:“李若文自诩正人君子,岂能明知他的结义兄弟有危险而不思救呢?我给他的飞鸽传书上写得很清楚,他的兄弟秦枫遇险,速至大光寺营救。” 阿水心忖:“秦枫是我仇人,若是让他和柳千秋内斗倒也好了。偏偏如今扯上了我师父,又该怎么办?” 赵世杰道:“那么事不宜迟,快些把咱们的人假扮的和尚叫出来,该扫地的扫地,该念经的念经,该迎客的迎客。”目光一扫众人,道:“而你们,自然就是香客。” 阿水这时没了主意,一面担心师父李若文中了圈套,一面担心他烟雨楼的人前来,误打误撞也中了埋伏。正绞尽脑汁想着办法,大殿又进来数人,有人说道:“公子爷,咱们这身装扮如何?” 听得赵世杰说道:“很好,只是你们说话做事更需要注意,这是谁,叫什么名字的,为何嘴上还有油腻?”阿水听来忍不住要笑,听得一人道:“是是是,属下知错。” 赵世杰骂道:“若出了差池,定斩不饶。” 柳千秋道:“那么咱们快些四散开吧,免得有人进来起了疑心。” 阿水听见众人走出了大殿,却不敢就动。仔细听了一阵,果然是脚步声远了,这才悄悄探出头来,见四下无人,心想:“如何才能让师父疑心这群人而不会中计呢?” 四下一瞧,已经有了主意,当下跃至殿中,将案台下的尸体缓缓拖了出来,让他的衣袖露在外面,又想:“师父虽聪明机智,但仍可能看不见咧。”伸手抹了一把鲜血,飞身上了观音像,将血抹在观音面上。 他正欲翻身至殿中欣赏杰作,忽听门外已有了声音:“施主既要上香,那么就请进殿。” 阿水一惊:“师父这么快就到了?”慌忙又回到观音像后。 一人说道:“大师怎看着如此年轻?是不是经常偷吃肉才能保住青春?”另一人道:“你怎么这样说话?和尚怎么能够吃肉?”他换了个声调,贼忒兮兮说道:“喂,大和尚,你是不是在后院养了几个美人儿?传说少林寺有门绝学,只有位高权重的和尚能练,这门功夫就叫做‘阴阳调和术’。大和尚是不是一直和那些美人儿修炼这门神功?” 阿水听来心中想笑:“原来是他们。有他们在,师父定然无恙。”原来他听声音已听了出来,这二人是他在烟雨楼的手下,一个唤作小江,一个叫做小南。 最先说话那人是小南,他见小江打趣儿那和尚,笑嘻嘻说道:“这种话你怎么能够在观音大士面前说呢?莫非你不知道观音大士是女的么?”小江笑道:“谁说观音是女的?传说观音菩萨有好多个法相,忽男忽女。那些个什么佛啊菩萨啊都是这样,想男就男,想女就女。” 小南托着下巴,沉吟道:“这么说来,如果我是菩萨,那我想娶老婆时候变成男的,想嫁人时变成女的。”小江笑说:“你变成女的肯定是个美人儿,小妞,给爷唱支曲儿。” 那和尚本就是假冒,一心只想杀了李若文,哪有耐心听他们两个话唠子胡扯,愠道:“佛门清净之地,两位施主不可放肆。” 小南笑道:“清净之地?那么不可以吹口哨是吧?”他这么一说,小江立刻吹了几个口哨。 阿水在观音像后听得清清楚楚,这口哨乃是他们暗语,意思就是“大哥何在?” ------------ 第五十五回 英雄血·二傻 中国古代有一门民间艺术,艺人们可以用口哨交谈,谈天说地无所不能。只是随着时光流逝,这门绝技早已失传。加那利群岛中有一座小岛叫做“拉歌美拉岛”,号称是“口哨之岛”。岛上居民均是用口哨交谈,但自驻扎了军队,士兵追拿犯人时总是扑了空,后来仔细查问,原来犯人在山上和山下的居民以口哨交谈,早将士兵的动向说了个清楚。是以这门绝技也就遭到军队禁止,渐渐失传。如今在岛上寻访老年居民,尚且可闻一二句口哨艺术。 此是闲话。 且说阿水等人在烟雨楼时,楼主就会教每个杀手这门艺术,作为他们的“无语交谈”。阿水此刻躲在观音像后,听得明明白白,但若他发声回应,定会引起殿内僧人的怀疑而暴露行踪。 他略一迟疑,便忍住了发出哨声,心想:“小南心细,既然无人回答,那么他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那僧人想要出手教训这两个“不懂事”的香客,却又恐打草惊蛇,杀不了李若文。想到柳千秋和赵世杰杀人不眨眼,自己若出了差错,定是教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下也只是隐忍不发,瞪着小江。 小江嘻嘻笑道:“你看我作甚?是不是奇怪我的头发比你多?”小南笑说:“和尚哪儿来的头发?”小江一指和尚的头,惊道:“咦,他的头上??????”小南打断道:“既然咱们是来烧香的,那就好生烧香,莫要扰乱佛门净地,免得大师手下不留情,将我们打了出去。” 和尚心头一喜:“看来这个人还是比较聪明的,他看得出来大爷我功夫高强,极不好惹。”他对于小南态度的急转并未多想,只一心陶醉于自己的武功高强,吓坏了这两个小辈。 小南道:“大师尽管去忙,我们自己拜拜就好,再说了,我们要和菩萨讲一些心事,岂能教你听了去?” 那和尚见这二人已“服服帖帖”,心下得意,道:“那你们烧了香拜了菩萨尽快离去。”又向小江瞪了几眼,大步出门。 小江和小南相识十多年,对方有哪些花花肠子也都清楚。小江为人嬉皮笑脸、不务正业,却极为精明,但他精虽精,却又不及小南心细。他知小南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问道:“你支开这和尚作甚?” 小南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一指案台下方露出来的死人的衣角,又指了指观音像的面上阿水涂抹的血迹。 小江恍悟,心道:“原来这里有鬼,哼,教我们遇上,定要管一管。” 小南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目视小江。小江略一思索,心道:“刚才那个和尚头上并无香疤,是个假和尚,我正要点破,小南哥就制止了我,那么他也看出来了。”他向小南比个手势,意思就是“我们怎么办?” 他们精通手语和各种口技,正是如此,他们才能辅佐阿水成为天下第一杀手。 小南轻轻比弄着双手,向小江以手语说明:“我们不如看场好戏。” 他向衣角一指,又像观音菩萨的面上血迹一指,小江已明了小南的意思,嘻嘻一笑,大声道:“没有大哥管着,你变坏了。” 阿水躲在菩萨像后,并未看见二人用手语交流,也不知二人已发现了他留下的证据。他更不知道,小南将尸体露出的衣角又塞回了案台下。小江则施展轻功跃上佛像,将菩萨面上的血迹擦去。 阿水只是听见一些声响,心道:“他们在做什么?” 若他看见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手下破坏了他辛辛苦苦留下的证据,定要气得肺都炸了。只是,他什么都没看见。 阿水正想出来叫小南二人,耳内传进了脚步声。来人的步伐轻浮,如踏海绵,是个轻功高手不说,内力也自深厚。他连忙屏住了呼吸,继续藏着。 门口一人走了进来,阿水听这脚步声,心道:“莫不是师父来了?” 小南的声音说道:“咦,这不是那谁吗?”小江也说道:“容我想一下,这人我是认识的。”来人温和说道:“我是李若文。” 阿水身子一颤:“师父来了,不知他能否发现我留下的证据?” 小南拍手道:“就是就是,你就是李若文。” 小江笑道:“李大侠,我们闻你大名已久,心下一向敬仰得很啊,不如您就传授我们一招半式吧。” 阿水心想:“要是师父当真教了小南和小江几招,那可真是受用不尽了。”当下侧耳细听。 李若文柔声道:“教你们几招自然是没问题的。”小江慌忙作揖不止,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李若文笑道:“只是有个条件。”小江皱眉道:“怎么堂堂大侠也这么吝啬?一点武功都舍不得。”李若文哈哈笑道:“看你为人不错,待会儿动起手来,我饶你一命。” 小江一愣,脑袋瓜子一转,已猜了个大概,道:“大侠是要和人在此比武?那么大侠搞错了,我们兄弟路过此处,并不是你的对手。” 李若文冷笑道:“还要花言巧语?只要你们将秦枫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远处有人叫道:“你们两个还不动手?”说话的是赵世杰,他人在大殿外五丈远处。 阿水心头骂道:“他不识小南和小江,竟要引得他们一战,再伺机出手。嘿,当真是魔鬼心肠。” 小南也和阿水一样的心思,他嘴快,说道:“大侠,我们帮你杀救秦枫秦大侠,然后你就教我们两招,如何?” 小江已心急火燎,不等李若文答应,叫道:“就这么定了。”手一张,欲往外掷出他袖中藏着的匕首。 李若文心中将小南和小江当做了赵世杰的手下,一见小江出手,也未看清是向谁出手,他右手已拿住了小江脉门,左手推出一掌,将小南打退丈余,喝道:“你就是赵世杰?你把我秦枫兄弟和柳千秋抓去哪儿了?快些交出来。” 小江右手被制,左手毫不犹豫地从后背摸出一把匕首,自后向李若文腰际插了去。小江身上藏了十来把匕首,平时看不出来,但动起来却无处不是匕首。 李若文气沉丹田,手往下一晃,将小江的身子荡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根柱子上。 他这招乃是武当的“四两拨千斤”,他早年时候就已练得炉火纯青,如今人到中年,于武学更有心得,这招使出来威力较之以往更巨。 小江的武功本远远不及李若文,被他使了一招看门绝技,小江顿时胸中气血翻滚,面上充满血色,萎顿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小南被李若文推了一掌,自知不敌,心想:“赵世杰利用我们对付李若文,我不如将计就计,叫道:“主子,怎还不叫伏兵现身?” 他这句话诸多漏洞,李若文若仔细一想,定会察觉小南并不是赵世杰手下。 ――首先,小南若是赵世杰手下,定不会称呼他为“主子”,而该是“公子”。 ――其次,小南若是赵世杰手下,又怎敢埋怨赵世杰没有将伏兵搬出来? 只是李若文这时心中慌乱,他在来的路上就已分析得清楚: ――若赵世杰用苦肉计诓我,那么他是想得到什么东西,秦枫和柳千秋必定无恙。 ――若我一到,赵世杰便派人向我动手,并种下埋伏,那么秦枫和柳千秋恐已出事。而他的目的则真的是杀我了。 他只想到这两个方面,本以为对付赵世杰已绰绰有余。没想到赵世杰身边还有个柳千秋,所以李若文低估了对方。 ------------ 第五十六回 英雄血·观战 赵世杰看着李若文在大殿之内和小南二人相斗,心中想到的是柳千秋给他提出的计策: ――首先,你设下埋伏,埋伏的人手是武功不高却又极度耐打之人。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的耗费李若文的体力。他是一介书生,内力再深,体力也不会比身强体壮的大汉强。 ――其次,你的两个得力助手:陆无为和席友能用八成的功力合击李若文。但李若文武功高强,不一定能取胜。所以你让他们纵然是输,也要留一些力量。 ――陆无为和席友能一输,李若文定会将公子爷您抓住,但他不会杀你,因为他还要从你口中得知秦枫的消息。公子您半屈半就,派人将被绑住的我和那些假扮的僧人抓来,当然了,绑我们要绑得真实,不让他看出其中端倪。 ――接下来就是我柳千秋和假扮的僧人施展拳脚的时机了。我们会拼尽全力偷袭李若文,同时,受了伤却没死的陆无为和席友能起身出手。 ――最后一步,公子爷您就派人牵几条大狗来,啃李若文的尸体吧。 赵世杰并未看得起身居江南的柳千秋,但听了他的计策,他觉得柳千秋也算是一号人物,他有了给自己提鞋的资格。 赵世杰手一挥,埋伏下的刀斧手就涌了出来,冲进大殿。 他背着手看着他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同时,他也看见了李若文的汗水,他更看见了李若文正慢慢消耗的体力。 他并没有产生要对付武当的念头。他一门心思只在和襄阳城其他两位“公子”争夺财产和土地。 可是秦枫受“千面王”宫朝天的邀请,来此助他一臂之力。 本来襄阳三公子的势力几乎持平,他赵世杰在三家中略占优势。要是秦枫一加入宫朝天的队伍,宫朝天无疑就攀上了武当这座靠山。而他赵世杰唯有洗干净了身子,等着挨宫朝天的刀子。 他一想到宫朝天那丑陋的嘴脸就浑身来气,却又不敢啃武当这块大骨头。正在他无奈之际,柳千秋找上了门,提出了他的计策。 这正是雪中送炭,赵世杰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用柳千秋的计策。 他们先将秦枫骗至他的地盘,再在柳千秋端给秦枫的酒里下了毒。秦枫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身边一直信赖的柳千秋下毒害他。所以他很轻易的就被抓了起来。 赵世杰回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李若文已经杀了他近三十名手下。 他依旧背着手,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按照他和柳千秋的计划,他们杀了李若文和秦枫之后,也会杀了今日在场的一切不可信赖之人,然后将此事推给“千面王”宫朝天。 怎么推卸责任? 柳千秋早已准备了宫朝天门下弟子的衣服,只要给这些死人换上,再由他去武当作证。武当高手必会群起而攻宫朝天。 到那时,宫朝天的力量衰竭,赵世杰可以接手宫朝天的所有生意和地盘,进而消灭“白面魔”梦惜泰。 到那时,武当的力量衰竭。他柳千秋可以名正言顺的掌管武当。坐上了武当掌门的宝座,还有什么得不到,还有什么不可以做? 李若文在杀人时,阿水一直躲在菩萨身后,他偶尔探出头看一眼,在必要时刻,他必定会出手帮助师父。只是现在不可。 阿水更猜得到柳千秋的“良苦用心”,他只盼师父能够看到他留下的证据,不会去相信寺里的僧人。只是他不知道,他留下的证据被他的手下无意间破坏了。 他的两个手下躲在死人堆里,大气不敢出。 他们的武功低微,岂敢在这个时候随意晃动身体? 阿水仔细瞧着师父的武功招式,心头默默想着:“武当神功当真玄妙,师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化解来如磅礴的大力,这门功夫我是没机会学的了。” 见李若文身子一拱,右手一揽,左手直拍,将身前一名大汉打得飞了出去。阿水心中欢呼:“好功夫。” 他在武当山也曾见过其他师兄弟练功,识得这招是武当“太极拳”中的“揽雀尾”,其中变化奥妙无穷,阿水以前武功低微,于武学上的造诣更是浅薄寡陋。如今他身负少林绝学,又自创武功,武学修为已非常人所能及。他这时看到了这招的精妙之处,忍不住就要拍手叫好。 但转念又想:“师父会这招,那秦枫恶贼也会这招。我要杀秦枫报仇,恐怕打不过他的太极拳和太极剑。秦枫自立‘秦家剑派’,近年来在武林中不可一世,若能死在我手,我的名号将会更加响亮。” 他思考的功夫,李若文已打倒了近四十人,他身上长衫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肌肤上,极不舒服。阿水见师父的头发、衣服湿透,心下不忍,想要现身出手,又想:“我若此刻现身,恐怕又会被柳千秋陷害,不如等他的狐狸尾巴败露之后再言出手。” 待李若文将这群刀斧手尽数击倒,累得喘了一大口气,大步踏出大殿,冷笑道:“赵世杰,你还有什么帮手,全叫出来。” 赵世杰微笑不语,右手一招,两旁各走出一人。左边一个身子清瘦,身上并无兵刃,但双手关节处尽是干枯的伤疤,李若文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少林俗家陆无为先生。” 右边一个身负长剑,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李若文,直欲将他的身子刺上一百个透明窟窿。他每踏出一步,李若文身上就觉寒冷一分,冷笑道:“好重的杀气,想必你就是昆仑剑客席友能?传闻赵世杰身边有两个武功高强的走狗,没想到是你们二位。” 陆无为脾气火爆,骂道:“你武当莫非就是好东西了?近几年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嘿,压得我们少林快喘不过气来了。今日正好借我之手将你打败,以扬我少林威名。” 阿水此时已看不见外面众人,只听见陆无为说话,心想:“少林高僧不慕名利罢了,若当真争勇斗狠起来,武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一心想要看看师傅李若文的武功招式,学来一些破解武当功夫的法子,趁着外面的人不注意,身子一窜,跌入倒地呻吟的人群中。 他落地时双手撑地,支撑起了整个身子,过后再将身子放至地面,如此一来,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大殿内众人被李若文打得晕的晕,死的死,有些没晕没死也呻吟翻滚,哪里知道身边多了个阿水。 阿水趴在地上,回头见小南和小江已瞧见了自己,只是并未出声,向他们微笑示意,心道:“这两个兄弟跟我多年,总算是了解我。” 他再看向门外时,李若文和陆无为已斗在一处。席友能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竟不愿上前以二敌一。 阿水凝神细看李若文的招数,心中默念:“这招是‘野马分鬃’,这招是以掌作剑的‘虎抱头’???嗯,这几招使得沉稳大度,有一代宗师之风。” 再看和李若文对手的陆无为,心道:“陆无为算是我师兄,使的是正宗的少林功夫。他这几招使来游刃有余,显然还存有余力,他的名声想来也非虚的。” 见陆无为左手拳右手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打向李若文,阿水心中拍案叫绝:“这招是‘韦陀掌’中的功夫,我虽没学过,但见众位师兄弟打过不下十次,但他们无一使的似陆无为这般得心应手。”又想:“只不知师父该怎么拆解。若唤作是我??????” 他正想着如果自己是李若文,该怎么出手时,李若文手一搭,右掌按在陆无为拳上,再身子一侧,将拳风往旁一带,陆无为的身子便摔了出去。 这武当功夫中“四两拨千斤”的手法,阿水也曾学过一二,只是年久未曾温习,早就忘了其精髓,此时见李若文使了出来,轻易就化解了陆无为排山倒海的攻势,心下神往不已。 ------------ 第五十七回 英雄血·倒戈 阿水见了李若文露的几手绝学,心中不禁颇为后悔:“当年若我留在武当山,如今岂不已经学了这些功夫了?” 但见了陆无为使的一招,又转过了念头:“原来少林外家功夫也可如此小巧灵活,看来少林武功也有他的灵活多变之处。” 原来陆无为的身子被李若文摔了出去,他身子尚未落地,右手已抓住李若文的手腕用力一拉,将李若文拉得斜踏两步。同时他借力跃起,向李若文连踢十来腿,逼得李若文退了近五步。 待他一落地,手脚不停,向李若文连递了八招,招招均是少林“韦陀掌”中的杀招。 阿水看得暗暗点头:“我只懂得在少林掌法、拳法的力道上下功夫,近些日子能够一掌劈死一头牛,力道虽刚硬勇猛,却有失多变、连贯,今日看了陆无为的掌法才知晓我的缺陷处。” 他见李若文使了一招“清风拂面”和一招“柳絮纷飞”,均是武当“云手”中的功夫,心中叫好不绝。又想象着自己和李若文动手,该怎么去破解这两招。 阿水低头沉思破解之法,渐渐忘我,待抬起头来之时,陆无为已面色惨白的退出了好远。阿水一拍手掌,惋惜道:“可惜没看见后面的几招。” 席友能知道陆无为的功夫高强,他在一旁细细看着,心下想着:“李若文的掌法高明,剑术未必及得上我。况且他如今并没有兵刃在身,嘿,我占着我兵刃之利,当可赢得一招半式。” 他膝盖一弯,背后长剑出鞘,握在手中,斥道:“请赐教。”身子一弓,长剑“嗤”一声刺了出去,直向李若文咽喉。 阿水慢慢摇头,心道:“他这一剑并不十分高明,较之我师父自然差得好远,便是与秦枫相比也颇有些不足。” 他正感叹席友能名不副实,忽的见席友能剑势陡变,在距李若文一尺处陡然下滑,欲在李若文肚子上开个口子。 须知用刀之道在于“沉稳”二字,用剑则在“灵活”。但无论剑客怎么去参悟“灵活”二字,终究只能悟出“迅捷”、“狠辣”之类的剑术。 而席友能这一剑当真是灵活有余了。阿水顿时佩服不已。 李若文也是被突如其来的一招惊得退后两步,喝道:“好剑法。” 席友能得意之余手上不停,明晃晃的长剑连刺李若文右肩“肩井穴”、“灵台穴”以及肚脐三处。 李若文不敢硬接,身子一提,后跃丈余,歪着脑袋看着席友能的来剑。 阿水看得热血沸腾:“若我能学得如此凌厉的剑招,定然能杀了秦枫和柳千秋。” 他见李若文施展轻功游走四周,不敢硬接,心中狐疑道:“按照师父的功夫,不会接不了的,但师父又为何只顾着躲避呢?” 李若文的轻功绝顶,天下无人出其右,领着席友能跑了三圈,他是越来越快,席友能却越来越慢了。 席友能一面出剑,一面还得施展轻功追击,一心难以二用,加上他的轻功差李若文好远,被李若文引领着似猴子一般戏耍。 再跑得两圈,阿水已明白李若文的心思:“原来师父是想扰乱席友能的步伐,步伐一乱,剑法定然也乱,到那时就可轻易的一招击溃。席友能这蠢驴却还当真以为师父是怕了他,一心追击,嘿,他的败象已露。” 李若文双足点在一根石柱上,身子跃过席友能头顶,落在他身后两丈,笑道:“我不跑了。” 席友能身子疾转,长剑已疾刺而至,他虽跑得累了,步子乱了,剑上劲力也不可小觑。 李若文双手一划,在胸前划个斜圆套住剑身,身子微侧,又划个斜圈,身子再侧,又是一个斜圆。这是武当太极中的“三环决”,是李若文近年来才参透了的武功。 三个斜圆将席友能的长剑套住,席友能已是急得大汗直冒。 李若文伸手轻轻在剑上一拨,“铮”地一声响,长剑脱手,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剑落地的同时,席友能一声长叹,道:“我们小看你了。” 李若文一拱手,道:“承认。” 他在和二人动手之时,已暗运内力将汗湿了的衣服烘干,此时站在众人面前,文弱书生竟似高强大汉一般,神威不可逼视。 赵世杰苦笑道:“好身手,不知可否邀请大侠与我结盟,一起创下事业?” 李若文冷笑道:“我只想要救回我的兄弟,至于结不结盟,是另一回事。” 赵世杰摇头道:“难道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李若文恨声道:“快将秦枫和柳千秋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赵世杰走上前两步,拜了拜,道:“在下恳请大侠与我结为兄弟,共创大事。” 李若文怒道:“莫不是听不懂我的话么?” 席友能拾起长剑,骂道:“姓李的,咱们再来过。”李若文脸一沉,道:“你自信打得过我么?” 席友能一怔,不禁退后两步,不敢上前。 赵世杰只得叹道:“既然和大侠无缘,那么只好不勉强了。来人,将秦大侠和柳千秋公子以及那些被你们抓了的和尚请出来。” 阿水藏在人群中,心道:“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等柳千秋一出手,我立即出去帮助师父,揭穿柳千秋的面目。” 想到能够立即将自己的冤屈大白于天下,马上可以手刃仇人,阿水居然有些紧张,手心冒汗,竟连喘气也粗了。他见身旁有一把小斧子,将它握在手中,心道:“可惜我的‘无情剑’藏在了菜园,不能够拿它报仇。” 几名赵世杰的手下押了十来人过来,柳千秋和八九个和尚清醒着,步履蹒跚的走着,有一人已然晕倒,被两人抬着,李若文见了这人,怒喝道:“他怎么了?” 赵世杰连忙说道:“秦枫秦大侠一不小心喝了一杯毒茶,不过不碍事,只会昏迷四五天,过两天就好了。唉,秦大侠也真是,行走江湖这么的不小心。” 李若文白他一眼,大步上前。 那群和尚和全围了过来,向李若文求救。他们只等着赵世杰一声令下,立即向李若文出手。 阿水一颗心已悬在了嗓子眼儿,他所在的位子只能看到几个和尚和柳千秋,并不能看到李若文,心道:“是不是会不会有什么事?我要不要现在就现身?” 赵世杰轻轻一声咳嗽。 这是信号! 阿水握紧了斧子,正要冲出去,他知道,柳千秋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突然间,柳千秋的身子往一个和尚一撞,将和尚撞滚在地,自和尚的怀里跌出一把短刀来,刀上隐隐发着碧光,已经涂了剧毒。 阿水一愣:“他要做什么?”略一迟疑,阿水便又藏了起来。 柳千秋大叫道:“李大侠快走,这些和尚是假的,他们要害你。” 李若文已看见了涂了毒的短刀,心中将信将疑。 那些和尚见柳千秋出卖了他们,挣脱了绳子,一半扑向李若文,一半冲向柳千秋。 阿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柳千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要干什么?他不是和赵世杰一起害我师父么?为何突然倒戈?” ------------ 第五十八回 英雄血·成仇 阿水不敢轻易现身,他搞不懂为何柳千秋会突然“弃暗投明”。 这一件事搞不懂,他就不能现身。柳千秋实在是可怕,可怕到足以害死十个阿水。 柳千秋似乎没有多大力气,挣扎几下没能挣脱绳索,手臂被一名假和尚砍中,惨叫了一声。李若文慌忙上前护住他,叫道:“你紧紧跟着我。” 阿水脑袋里灵光一现:“原来他是在使更高明的苦肉计,这时候师父已经完全信任他,他这时出手才能致师父于死地。” 于是阿水将手中的短刀再度握紧,他准备好了随时冲出去刺杀柳千秋。 只要柳千秋动手,阿水定会拼尽全力杀了他。 阿水一直等。 可他的手心汗水打湿了刀柄,又自手指缝中滴出,柳千秋始终没动。 眼看着李若文已经打倒了五名假和尚,而柳千秋依旧不动。 “他的最佳机会已经到了,为何还不出手?”阿水一双眸子似雄鹰盯上兔子一般,不离柳千秋的双手。他只等着柳千秋出手。 眼看李若文打倒了所有假和尚,柳千秋道:“李大哥,劳烦将我的绳索解了。” 李若文伸手握住绳子一蹦,“啵”的一声,绳子断成几截,掉在地上。 赵世杰也颇为不解,问道:“你??????” 柳千秋喝道:“你设下埋伏意图杀害李大侠和秦大侠,如此邪恶的居心,实乃人神共愤。今日我柳千秋定要杀了你,一则为替天行道,二则为我这几天的牢狱之灾报仇。” 李若文暗暗点头:“他杀赵世杰的原因有二,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替天行道,此子颇有侠义之心,难能可贵。若我那阿水徒儿也似他这般,嘿,我可少了许多事呢。” 柳千秋说完那句话时,身子已扑向赵世杰。 赵世杰大惊,喝道:“柳千秋,你做什么?” 柳千秋再次将“替天行道”四字大声说了一遍,手下连攻了三招,逼退了赵世杰。 陆无为和席友能一见赵世杰情况不妙,想要上前相助,一回首间,李若文正盯着二人,缓缓说道:“你们走吧,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们不死。” 陆无为和席友能四目相对,相继跃上围墙,倒翻出庙离去。 李若文又对着屋内的众人吼道:“你们也快滚。” 阿水一愣,已被小南和小江扶了起来,小南低声道:“大哥,咱们先走吧。” 阿水本是瘸腿,但这群赵世杰门下弟子被李若文打得几乎都成了瘸子,他们三人混在人群中涌向寺门,倒也无人察觉。加之李若文一心在柳千秋和赵世杰上,也无暇回顾这群无名小辈。 阿水在人群中三步一回头,见柳千秋下手越来越不留情,心头恨恨不已:“他竟要杀了赵世杰灭口,哼,好狠的心。” 他回首见李若文低下身子替秦枫把脉,心道:“我何不趁此机会教训教训他?”他四处一瞥,已看清了待会儿逃走的最快的路线,低声道:“你们到城中等我。”不等小南和小江回应,他已掏出早已撕下的一块布蒙住嘴脸,身子一提,跃过人群,一掌向柳千秋罩下。 柳千秋一见来人蒙着面,乃是在赵世杰的酒楼前交过手的蒙面人,喝道:“你到底是谁?” 阿水沉着嗓子道:“中午不曾杀你,这会儿饶你不得。”手腕连翻,左掌自不同方位连拍了六掌。 他适才看了陆无为的“韦陀掌”,于少林沉稳大度的武功变得灵活的奥妙又多了几分领悟。这时打了几招,果然与平常有些不同。 李若文已站直了身子,见了阿水的武功,问道:“你是少林门下?” 阿水右手往柳千秋腰下轻挥,左掌压住柳千秋击来的拳头,将柳千秋逼退两步,轻声道:“你和秦枫一样中了毒,怎还能打得这么尽兴?你演戏演得不怎么高明,就不怕李若文看出你是装的?” 柳千秋一愣,回头望一眼李若文,怒喝道:“胡说八道。”他嘴上虽这么说,却当真不敢再运十足的内力。 阿水左掌一格,怒喝:“猛虎下山。”一掌直直推了出去,掌力激荡,柳千秋不敢运尽内力,只得后退。 阿水心内狂喜:“柳千秋生怕被师父瞧出破绽,不敢尽全力,如此正好,我这一掌足以伤他。” 他正得意,李若文的身子却挡在了柳千秋身前,喝一声“猖狂”,一掌迎了过来。 阿水不敢和师父过招,连忙收回三成掌力。 只是他打出容易,收回却难,收回的三成掌力波及自身,阿水身子一晃,喉咙内险些吐出血来。 而他余下的掌力打在李若文的来力上,竟似江河流入大海,无踪无迹,他正狐疑,忽的一股大力直撞了过来。 阿水猛地一醒:“这是借力打力的功夫,实在不妙。” 好在阿水知道师父功夫高强,早有准备,此刻李若文的掌力袭来,他连忙挥出一掌,借力后跃丈余,同时又打出一掌,借力再退丈余。 他的掌力刚猛似猛虎,每打出一掌便后退丈余,只三掌,他已退至了围墙边。 李若文喝道:“哪里走?”身子一转,两掌轻飘飘飞了过去。 阿水不敢恋战,左掌撑在墙上,身子骤然滑高数尺,自围墙翻了出去。 他落地后不敢停留,一口气奔了半柱香时间,这才停了下来,身子一停,喉咙一塞,一股血腥之气自嘴内喷了出来,同时间,淤黑的鲜血便吐了出来。 阿水软软坐倒在地,心中只想:“如今连师父也与我为敌,连师父也认不出我来,连师父也想杀我。” 他想到自己一生,遭好友柳千秋陷害,被打断了肋骨送入死囚牢,又被素来敬重的秦枫轻视,这些也就罢了。如今他唯一信任的师父李若文竟打了他一掌,连师父也不相信他了。 阿水五脏被李若文的掌力震得剧痛,但却不愿调息,在土丘下呆呆坐着,直到一股凉风吹过,阿水身子一震剧颤,这才回过神来,瞧清楚了四周景色。 他逃到了襄阳城内一处农田,此刻身在田坎之下。四处一望,居民早已熄灯休息,几声犬吠似有若无,回荡在夜色中。 阿水坐地调息一阵,心忖:“我得回寺庙看看,不知师父他们是否还在那里。” 他虽初时埋怨师父打伤了他,渐渐冷静后却明白过来:“我以一块布蒙住了脸面,师父自然认不出是我,他打伤我也情有可原。” 阿水辨明了方向,又走回寺庙,但他不敢自庙门进去,绕至庙后菜园,将自己随身的长剑取了出来,别在腰间,这才自菜园后门溜了进去。 庙里和尚已被放了出来,不少僧人正在 打扫,口中时不时咒骂几句。这些修为高深的僧侣遭遇磨难,早忘了佛家讲的一切繁文缛节,只是知道打不过别人就骂别人这种人类天性。 阿水偷偷行至大殿外,听得阵阵诵经念佛声和敲击木鱼声,他透过窗户往内瞧,大殿内坐满了人,当下轻轻提起了身子,躲在房梁上,透过一个小孔看入屋子。 大殿正中放着几块木板,上面躺着一具尸体,阿水自然知道,这具尸体就是白日被藏在案台下的和尚。 几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僧围坐在尸体一周,口中念念有词: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阿水在少林待了多年,自然懂得这是佛家中的《往生咒》,于是他心中也默默念了一遍,忖:“往日我杀了那么多的人,虽他们均是十恶不赦,可毕竟死于我手,日后死在我手上的,将有更多的人,祈求佛祖保佑他们灵魂早日升天,若死后要找我报仇,让他们尽管等着。” ------------ 第五十九回 英雄血·借宿 透过小孔,阿水仅能看见大殿大半的人,耳听得众僧念《往生咒》毕,又齐念了一遍佛号“阿弥陀佛”,这才停了下来。 居中一名老僧合十道:“本寺历来重于佛法,并不曾学武,本意便是不愿卷进江湖争斗之中。唉,岂料如今竟然还是卷进了这股狂流,害死了一名弟子。使佛门清净地成了他人战场。” 阿水心头也颇为后悔:“我也算是半个佛门弟子,大光寺之事与我也算有份。” 听得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说道:“青玄大师,此事由我武当引起,我李若文代表武当向各位赔罪。” 阿水心头一震:“师父也在这里?” 那叫青玄的高僧还礼道:“一切自有其因果,此事须怪不得武当。况且是大侠出手救了我们,该我们大光寺拜谢大侠才是。”殿内人影晃动,阿水看得清楚,秦枫走至殿中,向死去的僧人拜了拜,道:“此事皆因我秦枫,小师父泉下有知,还请恕罪则个。” 阿水心中骂道:“假惺惺,人都死了,恕罪又如何?” 哪知他心中这么想,殿内一名小和尚也骂道:“假惺惺,我师兄已然死了,你道个歉有何用?”阿水凝神看向这名僧人,见他浓眉大眼,长得倒也威风,一双大眼正瞪着秦枫,竟欲上前教训。他本来不满秦枫,见这和尚骂了秦枫,心中称快。 柳千秋的声音自阿水看不见的角落传来:“你这贼秃,要不是有我们武当大侠在此,你们这等人尽数死了,此时称什么英雄?” 那和尚上前两步,右手掌撑天,左拳在前,乃是一招“除魔降妖式”,骂道:“你这小白脸有种过来试试?赢了方算英雄。” 阿水心中更加舒服,心想:“这和尚无论出了什么事,我定然要护卫他。” 青玄大师道:“因缘,快些退下,不得无礼。” 那叫因缘的小和尚怒哼一声,退了回去,一双眼睛仍瞪着柳千秋。 李若文走至殿中,抱拳道:“此事因我武当而起,亦因我武当而终,给贵寺带来诸多不便,在此致歉。我们还有事在身,这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青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寺中还是诸多闲事,恕不远送。” 阿水不敢跟着李若文等人,只得在梁上潜伏了好一阵子,觉得李若文走了好一阵子了,这才轻轻跃至地面,此时欲走出寺门,却又觉得出了寺门竟无处可去,一时间抬首望月,怆然一叹:“天大地大,竟无我阿水容身之地。” 他这一叹,惊动了殿内僧人,这些和尚只是粗通武艺,但在这寂夜里,听力再差也能听见风吹草动。 阿水无心逃走,凭他的身手,这群和尚岂能留得住他? 直到几名年轻和尚围住了他,阿水这才转过身子,向门口的几位年长僧人拜道:“少林俗家弟子阿水,见过青玄大师,见过各位师叔师兄。” 青玄大师见阿水说话斯文礼貌,人长得也不甚凶恶,合十道:“既是少林俗家弟子到此,本寺自会接待,只是今日多有不便??????” 阿水连忙说道:“青玄大师,贵寺之事我也全都知道了。若我能帮得上忙,大师尽管吩咐。”阿水不知前路在哪儿,索性找个地方住段时日。而襄阳城各个地方均有可能遇见李若文等人,唯有这寺庙,李若文等人与僧人闹翻,不会前来,这里是最安全的。 阿水进门向死去的和尚拜了几拜,将《往生咒》低声念了一遍。 众僧人见阿水熟念经文,甚是高兴,那叫因缘的小和尚更是引阿水为友,上前轻声道:“你们少林高僧是不是都会武功?” 阿水和因缘走至一旁,道:“少林也分文僧武僧,文僧精研佛法,武僧则一心习武,一则保家卫寺,二则锄强扶弱。” 阿水深知佛家对待死去和尚的礼节,和众僧一起做完了法事。众僧对阿水的亲近之感又增许多。 当夜,因缘小和尚拉着阿水同去他的住所,询问武功上的学问。阿水一来满腹心事、毫无睡意,二来又喜欢因缘的直肠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对于因缘的问题,阿水一一回答,若因缘不懂时,阿水又连比带划详细讲解。 因缘喜好武功,在大光寺也学过一套武功,在此处唤作“降魔拳”,但阿水看来,却是少林“伏虎拳”的几招花式,也不知如何就传到了这里,被因缘学了去。 这一夜的时间,因缘接连追问,竟将整套“伏虎拳”的功夫招式学了七七八八。 只是武学之道,易学难精。想要临阵对敌,不仅要武功招式熟练,更要懂得每套武功内在的精髓,此在武学中成为“意”。 练剑者练到最高深的境界,乃为“剑意”,到那时并指为剑,飞花摘叶无不伤人。练拳者练到内劲吞吐自然,无拳胜有拳,乃为“拳意”,练至拳意的境界,无须出拳,拳力自然从身体里发出,伤人于无形。 当然,这是最高的境界。若是粗懂拳意,则要练至每一拳的招式不得固定,所谓招式,不是说的每一掌的手脚怎么比划,而是懂得每一招的“意”,到那时,无论以怎样的姿势打出武功,其威力自会不减。 因缘在阿水的解释下,也只是粗浅的懂得怎么比划罢了。不过他有如此的资质,能够一晚记住“伏虎拳”,也算难得,少林寺众多武僧,也难有他这般的聪明之人。 一直到了天色将明,在巡夜僧的一再催促下,因缘这才睡去。前一刻还龙精虎猛,这一刻便又睡得死死的,鼻孔里发出微微鼾声,睡得极为香甜。 阿水苦笑一声:“若是每个人都似他这般说睡就睡,说醒就醒,那岂不好?可我呢?我满腹的委屈,满腔的仇恨。我只要一合上眼,就是柳千秋那丑恶的嘴脸,就会想到他是如何陷害我,如何想要置我于死地。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想到??????左通天前辈,他为了救我,不惜献出了生命,此等豪侠义举与他对我的恩德,我阿水此生无法报答,唯待来世做牛做马。” 阿水见因缘和尚睡得酣,于是也闭上了眼睛,可一闭眼,看见的竟是牵着女儿的手的上官柔。 阿水睁开眼来,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是我对不起她,我曾说五年内回去找她。可如今呢?已经是八年有余,我的大仇不仅没报,机会愈加的渺茫了。她??????和柳千秋生下了孩子,也算???情有可原。” 可他愈不愿想起,偏生上官柔的一颦一笑涌上心头,无法阻挡。 情之一物,本非人力可阻。 阿水在床上越躺越清醒,屋外的虫鸣鸟叫竟都传进了耳朵,阿水想着心事,实在难以安歇,索性站起身来,将窗子打开一个缝隙,瞧着月色。 静谧的寺庙,却并非只是阿水一人未能入睡。寺门外一黑衣人悄悄跃了进来,绕过了巡夜僧,直奔后院。 阿水内功深厚,自然耳聪目明甚过常人,他很快便发现了此人,当下自窗户跳了出去,躲在一丛竹后。 黑衣人停在一道圆门前四处张望,似是看清了周围的确无人,这才提步进门,走至阿水身前两丈远处。这人一双眼睛四处打量,忽而竟轻轻一叹。 阿水心下一奇:“这人是谁,怎瞧着身形如此熟悉?是烟雨?” 想到烟雨,心中一动,忖:“不知烟雨此刻在何方,无尘道长将她的伤治得如何了。” 这黑衣人停留片刻,猫着身子走至阿水的房间窗前,又向四处打量,朝着屋内轻声喊道:“阿水。” 阿水大惊,此人竟是为了自己而来。 “你在不在?” 听了黑衣人说出了这句,阿水胸中只觉欢喜,轻轻上前拍黑衣人肩膀,低声道:“我在这儿。” ------------ 第六十回 英雄血·喜相逢 黑衣人察觉身后有人时,阿水已经拍到了他的肩膀,并说了句:“我在这儿。” 可黑衣人尚未明白过来,手臂往后横扫,左足踢了出来。 阿水左掌挡住他手臂,小腹硬挨了一脚,微笑道:“为何打我?”黑衣人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阿水,一把抱住阿水,欢声叫道:“阿水,我找你找得好苦。” 阿水连忙做个禁声的手势,道:“安静些,寺庙内不许女儿家入内的。”屋内的因缘似乎也听见了黑衣人的叫喊,嘴里嘟囔了一句“女人”,随后翻个身,继续睡去。 阿水挣脱了黑衣人的怀抱,退后两步说道:“武小姐,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正是云南神风山庄大庄主的千金女儿武翎。 武翎一双眼霎时间红了,又上前搂住了阿水的腰,低声道:“你就这么走了,再也没人陪我玩儿了,于是我就告诉了爹爹,前来寻你,与你一起闯荡江湖。” 阿水一愣,心中感动,便不再推开武翎,任由她抱着,说道:“恐怕你爹爹没允许吧?” 武翎噗嗤一笑,道:“就你最聪明,爹爹他还真是不同意,所以我便偷偷跑了呀,我一路打听,找到了这里。” 阿水知道武翎是个刚烈性子,任何事情说做便做,毫不考虑后果。但一旦做了,毅力却超乎寻常女子,便是不少须眉也颇有不及。她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一路打听,找到了这里”,但阿水却似乎已看见了武翎红着脸向陌生男子打听“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瘸了腿的男子?或许他身边还有个中年书生。” 他伸手轻轻抚摸武翎秀发,柔声道:“武小姐辛苦了,那么在你父亲找到你之前,你就随我浪迹江湖。” 武翎大笑道:“真的?”竟是激动得直拍手。 屋内的因缘又被惊动,翻了个身子,梦呓道:“阿水大哥,你怎么学女人的声音?” 武翎将脑袋自窗户探进去,噗嗤笑道:“你就和这个臭和尚一起睡的么?” 阿水一把拉过武翎,低声斥责道:“你硬是要吵醒全寺的和尚么?”武翎吐吐舌头,挽过阿水的手臂,低声道:“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武翎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和阿水在神风山庄内便是随时挽住他手亦或一把将他抱住,将阿水当做了她的亲人。阿水最初也有些不惯,而后却已习以为常,他看看天色,天际已翻起鱼肚白,说道:“既然小姐来了,那我只好带你去吃顿好吃的了。” 武翎双足激动得直跺,正要拍手欢笑,却被阿水一瞪,只得忍住了笑,满面欢喜的跟着阿水。 阿水有了武翎在身边,犹似多了个活宝,适才的烦恼全消,大步走在街头,此时多半的店铺尚未开门,阿水带着武翎逛了一大圈,竟并未找到能够提起胃口之物。本来阿水行走江湖,毫无讲究,偏偏武翎诸多话语,瞧见一家面馆,只是在门口闻了闻味道,不停的说面煮得不好,老板的调味也无云南美味。 见了一家粥摊,武翎只是远远一看,随即皱眉说:“这粥煮得太烂。”到了另一家粥煮得并不烂的了,武翎却又皱眉说:“这粥都没熟呢,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襄阳的商家心太黑了。”阿水只得拉了武翎接着逛。 行至一处,鼻中全是鸡粪的臭味,武翎掩鼻说道:“这里的鸡圈都不打扫的么?我们云南的纳西族人或者其他民族的人可是勤劳得很,都不会在鸡圈里留下这些脏东西。” 阿水忽的灵机一动,道:“要不我们买一只鸡,自己去郊外烧烤,如何?” 武翎拍手称快,转而嘟嘴道:“只是我出门没有带多少钱,这一路都一直省着花,这时候身上只有两文钱了。”阿水心中更加感动,忖:“小姐她孤身一人,又没多少钱财,这一路定然吃了不少苦,真是委屈她了。” 阿水摸摸身上,也只是有几个铜板,他身上本没有钱,这一路都是李若文花费,自己从未将钱财放入法眼,这时却犯了难。但他却不愿让武翎知晓,笑道:“钱我有的是,一只鸡而已嘛。” 这家鸡场被围墙围了起来,只是一个丈余宽的木门,此时门户紧掩,主人家定是尚未起床。阿水低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跃过墙壁去叫醒老板,买一只鸡来。” 武翎连忙点头,见不远处有个石碑倒在地上,说道:“我在那儿坐着,你快去快回。” 阿水微微一笑,一跃进院。 他轻功高明,院内的一条大狗也未醒来,阿水精通针灸之术,对于人和动物的身体的经脉纹络再熟悉不过,这是摸出两枚金针,趁着大黑狗还趴着,迅捷无比的将金针插入狗的两处穴位。 阿水并未用内力,这只狗若要醒来,恐怕得三日后。 阿水会心一笑,四处一瞧,院子四周均是鸡舍,不少雄鸡此时正昂着脑袋打鸣,阿水走了一圈,相中一只大红公鸡,左手穿过木板,想要将它抓住,奈何这鸡灵活,扑腾翅膀跑到了鸡舍内部。 阿水怒哼一声,打开了鸡舍门,将大半个身子探了进去,连续试了三次,这才将这只鸡抓住。 这些鸡平日里见惯了同类被抓去买卖,抓它时在逃避,被抓后反而乖乖的,既不挣扎也不鸣叫。 阿水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又望着院内的房屋门微微一拜,低声道:“我家小姐肚子饿了,借鸡一用,得罪莫怪。” 武翎双手托着脑袋望着院墙,一见阿水跃了出来,跳上前摸摸鸡的脑袋,笑道:“这么大的鸡,得多少钱啊?” 阿水嘻嘻笑道:“不贵,那是对小夫妇,他们还没睡醒,迷迷糊糊中就把鸡卖了给我,只收了一两银子。”武翎笑道:“阿水就是聪明,快走吧,烤了它吃。”又摸摸鸡的脑袋,笑道:“小红啊小红,我马上就吃了你了,你可得节哀呀。” 阿水笑道:“你叫它小红?那可真是好名字。”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出了城,举步走进城外荒地,不多时便见了一间破屋子,屋内尘埃遍布,早已无人居住,房顶也塌了一半,屋内已无法坐人。二人在屋前寻个平坦之处燃起了了火堆。 阿水以前一直在外奔波,烧烤一只鸡自然不是难事,只是三两下便将鸡拔毛清洗干净,用一截断木架上了,放在火堆上翻翻滚滚烤着。 武翎乖乖坐在一旁,瞧着阿水,喃喃道:“我找了你这么久,终于又可以和你一起说话了。”阿水也颇为欣慰,说道:“现在已经和我坐在一起,那么以前的事也就不必提了。好在你找到了我,只是这个地方龙蛇混杂,复杂得紧。”武翎哈哈笑道:“你的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怕这些跳梁小丑?”阿水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昨日便挨了一掌,到这时都还不舒服。” 武翎连忙问道:“没事儿吧?现在还疼么?”阿水心中暖暖的甚是舒服,他已经多年未曾被人关心,一时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眼前火堆里的火焰在微风中跳跃,时不时火花爆裂,发出“啪啪”的声响。 武翎接着问道:“是不是伤重了?是谁打的,我叫三叔来打他。” 阿水回过神来,苦笑道:“这人的武功高深莫测,岂是你三叔能打得过?” 武翎嘟嘴道:“那你又没说是谁。”阿水见她闷闷不乐,说道:“你看我现在还可以替你烤肉,怎么可能伤重?只是小伤罢了,你不是说我武功高强么,既然是这么高强的武功,又怎会遭人欺负?” 武翎伸手拍拍阿水肩膀,得意的说道:“那是,也不看看阿水是谁的手下。” ------------ 第六十一回 英雄血·圈套 对于阿水而言,武翎不仅是个活宝,还是个吉祥物。 就在二人将烤鸡吃了七七八八时,一声轻轻的“啪”的声音传入耳朵。阿水侧耳一听,一人自东南角跃来,听这声音,轻功甚为高明。西北角也有声音传来,且不止是一人,阿水仔细听着,武翎奇道:“怎么?” 阿水连忙拉了武翎跃进破屋,四下一瞧,已看清了能够藏人的三处地方:废墙后、破柜内、土堆旁。 可这三处极容易教人发现,阿水往头顶一望,拉了武翎跃上房梁,心头不禁想:“这几天来,我不止一次的出现在房梁之上,‘梁上君子’当之无愧。” 他们刚藏好身子,西北角的数人已到来,来者共五人,均手持利刃,五人在火堆旁靠拢,一人低声道:“有人。”另一人道:“姓赵的马上就到,管他是什么人,尽数??????”说着便挥掌凌空一划,做了个“杀”的手势。 阿水腹中冷笑一声,忖:“他们说的莫非就是赵世杰?看来师父放过了赵世杰,让他逃到了这里。”又想:“想要杀了赵世杰的,这襄阳城中只有两人,便是其余的两位公子了,不知这几个人是梦惜泰的手下还是宫朝天的手下。” 武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姓赵的是谁,谁要杀他灭口么?” 阿水脑中灵光一现,一丝想法掠过心头,再仔细一想,渐渐清晰:“杀赵世杰的还有可能是柳千秋,他杀赵世杰只是为了灭口。一旦赵世杰将柳千秋的事情抖落出去,师父和秦枫定然不会放过他,于是这才派人追杀。那么在寺庙之内,师父是执意要放赵世杰走的了,那时候柳千秋不敢下杀手,只能事后派人。” 想到赵世杰是柳千秋的仇人,便想要救赵世杰一命。 他们奉“烟雨楼”毛三爷之令刺杀赵世杰未果,阿水本该联系其余杀手,商量对策,可无巧不成书,柳千秋和赵世杰相斗,将赵世杰弄得狼狈逃窜,到这时,他名下的酒楼、庄子定然已被其余两位公子吞并。 这也正是烟雨楼的目的。 既然目的已达到,又何必再杀他? 阿水还记得当毛三爷跟他说刺杀计划时,他心中的第一个想法:“这次刺杀断然不是烟雨楼收了别人的钱,而是烟雨楼楼主的想法。他想以杀手的名义杀死赵世杰,引起赵世杰手下和其余两位公子死拼。其余两位公子在彻底消灭赵世杰的势力之后,必会抢夺赵世杰的财产。这样一来,襄阳城不就是烟雨楼的么?若一切按照计划而行,烟雨楼得到襄阳城毫不费吹灰之力。” 那五人匆匆掩埋了火堆,四下散开。 阿水忖道:“这几人太不小心了,根本未曾想到我会破坏他们的机会。嘿,定然是平日里自高自大,飞扬跋扈久了。” 东南方向来的人已经近前,阿水看得清楚,正是赵世杰。他虽已落魄,衣着却依然光鲜艳丽,腰间宝剑明晃晃的的闪,谁又瞧得出这人刚经历了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他步至破屋前,进入了那五人的埋伏圈,四下一瞧,目光停在了掩埋的火堆上。虽已被掩埋,但泥土却是新鲜的,赵世杰并不笨,立即拔剑在手。 就在他发现的同时,那五人已跃了出来,将他围住,手中长剑晃动,青光盈盈。 赵世杰冷笑道:“你们是柳千秋的手下,是不是?” 一人道:“无论我们是谁,你都必死无疑。” 他一使眼色,身旁的一人长剑刺了出去,“唰”的一声,刺向赵世杰咽喉。赵世杰身子后仰,挥剑格开,还了一招,怒骂道:“一齐上便是。”先一人哈哈笑道:“对付你这丧家之犬,又何必动用我们兄弟的五把剑?一把剑都是多余的了。” 这名黑衣人的剑法颇为灵动,在其余四人围成的圈子里身形如风,接连向赵世杰递了十来招。赵世杰本来武功不甚高明,只得一味防守。但他手下不乏武功高强之辈,经常见手下人切磋武功,他看得多了,见识自然不凡。 到了第十七招,赵世杰瞧见一个破绽,长剑递了出去。这一剑出的极为巧妙,对方的长剑此刻正在空中挥下,而赵世杰却弓下了身子,刺他小腹。 但凡对敌,无论是刀、剑、枪、棒、斧、钺亦或飞刀、银针,甚至是拳、掌、腿,都必须得在攻敌之时护住自身要害。而每个人的要害主要集中在后背背心、前胸两乳周围,以及小腹。 若不能够护住这三处,那么败象毕露。 这名黑衣人只是出了近二十招便被赵世杰找到了破绽,赵世杰在欣喜之余,长剑疾刺。 眼见就要刺中,“当”的一声响,旁侧一剑刺来,格了开去。赵世杰一呆,随即大骂:“不是说好了一对一么?”他话刚说完,黑衣人挥下的剑已至,他只得就地一滚,狼狈躲开。可他毕竟躲得慢了,左臂中了一剑。 赵世杰爬起之后又向这名黑衣人刺了两剑,回头看时,刚才挡了他一剑之人此刻又回到圈子外站着。他心头怒骂不已,却又带有几丝绝望:“想我赵世杰英雄一世,不料今日被这几个跳梁小丑戏耍。” 他一口气咽不下,怒火上升,长剑舞似银蛇,毫无章法,只是顾着砍、刺、削、划。 黑衣人倒也颇为吃惊,他见赵世杰发了狠,心下颇有些担心,便不再出招,只是防守。 只是天下武功均有招有式,所谓“破招拆招”,指的便是你看了对方的招式之后在自身学过的武功当中选一招来破解。 无论是破招还是拆招,总得有招式可循才行。赵世杰此刻状若疯狗,哪里还有招式?既无招式,更谈不上拆招破招了。 黑衣人连连后退,眼前是赵世杰凶狠的目光,以及看不清来势的剑,随手一挡,手臂中了一剑。他口中喊道:“还不救我?” 适才救他那名黑衣人正欲举剑,忽的背心一麻,手臂软软垂了下去,狐疑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颈部哑穴一痛,似是一根针插了进去,说不出话来。 当中和赵世杰相斗那名黑衣人终于定了心神,和赵世杰又斗了片刻,骂道:“他越来越狠了,你们怎么还不出手?”一回头,他的兄弟们都站着不动,这才猛地想起,他们已良久没有说话了,这可并不是他们的风格啊? 他格开了赵世杰的一剑,转过身子,就看了一位姑娘俏生生站在破屋前,晨光中说不出的美丽,道不出的动人。 而在这位姑娘旁,还站了一个模样沧桑落魄的汉子。 黑衣人怒道:“各位兄长,来了敌人,还站着作甚?”他手一推最近的一人,入手软绵绵的,那人竟倒了下去。 这人大惊,连连后退,却又被赵世杰自后踢了一脚,摔滚在地,在地上滚了两圈,趴在阿水和武翎身前。 他正要起身,阿水一脚踏在他背上,笑道:“他滚来尤其好看,小姐要不要再看一次?”武翎拍手笑道:“好啊。”阿水脚上用力,这黑衣人便又摔了出去。 赵世杰上下打量阿水二人,略一迟疑,上前躬身道:“多谢救命之恩。” 阿水冷眼看他,问道:“你到这儿做什么?” 赵世杰道:“二位是异乡人吧?我叫赵世杰,是襄阳城三公子之一,昨日遭手下出卖,沦落至此。”阿水瞧着他,并不搭话。 赵世杰继续说道:“我拥有无数的产业,只要二位肯助我东山再起,定然可以富甲一方。”阿水冷冷说道:“你的仇人是谁?”赵世杰不料这人会扯开话题这么远,愣了愣,说道:“他叫柳千秋。” 阿水点头道:“我的仇人也是柳千秋。” 赵世杰大喜道:“当真?那么我们就是朋友。”武翎嘻嘻笑道:“他没有朋友。” 赵世杰连忙改口道:“我们是合作伙伴。你取他性命,我取回我的财产。” 阿水心中有意借赵世杰报仇,却问道:“你就算往日是龙,如今也已成虾,翻不起大风大浪。刚才我也看了,你的武功不甚高明,我凭什么和你合作?” 赵世杰大是得意,腰杆瞬间挺拔了,说道:“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垮了?我有两股力量,一明一暗。明的遭人抢了去,可暗的还在。” 阿水大喜,面上却毫不动容,淡淡说道:“哦?” ------------ 第六十二回 英雄血·合作 赵世杰一生的时间全花在了如何夺得财产土地和不让别人夺取财产土地上。 如此深谙权力心术之人,又怎会轻易就被一个叛徒击垮? 阿水已完全相信赵世杰,他相信赵世杰可以东山再起,尤其是在自己的帮助下。他相信赵世杰可以助己杀了柳千秋。为了报仇,他不惜任何手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阿水已经等了八年,照此而往,就算是满满十年时间也远远不够。 他身后有武林中最为神秘的“烟雨楼”,可烟雨楼十二位楼主一心吞并武林,不可能帮他复仇。如今他遇上了赵世杰,正好相互利用。 赵世杰带着阿水二人走进破屋,道:“我的第一处联络点就在这破屋之中,我的这群手下常年居住在地下,并不曾知晓我已遭人追杀。否则,他们必定全力出击助我。” 破屋中有暗道? 阿水一眼便将破屋中的事物看得清楚,竟毫无察觉。 赵世杰走至屋子正中,拨开灰尘泥土,露出一块三尺方圆的地板。地板中央有着一道铁环,因被泥土灰尘盖住,并无人发觉。而赵世杰也许久未曾到此,铁环已生了红色的锈。 他握住了铁环,轻轻敲打着地板。 阿水熟知各门各派的暗号,无非是些“三长两短”之类,这时细细听赵世杰用铁环发出的声音,竟一气敲了二十三下,停了片刻,又轻轻敲了两下。 待赵世杰站起了身子,武翎问道:“你敲那么多次做什么?” 赵世杰嘿嘿笑道:“我这暗道虽然隐秘,却难不保却一些闲人发现,如若暗号太过简单,他们误打误撞的就可以破了。而我一口气敲了二十多下,哪个人又有这闲工夫呢?” 话音刚落,地板已“嘎”的一声分开,自内蹿出数人,分立破屋四周。 阿水环顾这几人,每人均是青色披风灰色紧身衣,腰间兵刃各不相同,乃是剑、刀、链三种,而第四人却似乎并无兵刃。阿水仔细一瞧,这人的两肋间似乎是鼓鼓的,问道:“你身上藏的是飞镖?” 赵世杰微笑道:“你当真好眼力。我这四人是我的卫队队长,我有四队人马,分别是剑队、刀队、链队和镖队。而你,此刻你就是我这四队卫队的总队长。” 阿水笑问:“你信得过我?” 地道内又跃出一人,阿水识得,此人乃是在寺庙中贪生逃走的陆无为。 陆无为嘻嘻笑道:“阿水师弟,可知道我是谁?”武翎笑道:“你是他师兄?你可真不害臊。” 阿水道:“我入少林时你已下山,况且我只是空空大师记名弟子,与你算不得同门。” 赵世杰道:“你问我信不信得过你?我当然信得过你了。陆无为昨日并非贪生逃去,而是去寻找你的资料,查明你到底是何人。”阿水眉毛一扬:“这么说,昨天你就已经发现我了?” 赵世杰哈哈笑道:“你的轻功很好,我们怎能发现?可是你从观音像后跳出来躲入人群时,我恰好看见了你。”阿水心中暗呼:“大意了。” “我看了你的所有动作,发现你并不是我的仇人,你要么是和柳千秋有仇,要么是和李若文有怨。”赵世杰继续不疾不徐说道:“在陆无为和席友能败给李若文的时候,我已经用我们之间的暗语告诉了他们,命陆无为去寻访你这个人。” 阿水忽然有一种掉入陷阱的感觉,只觉得胸中压抑得难受,道:“然后?” 陆无为接着说道:“我们知道你和李若文自云南而来,我便立刻动身前往云南,可在去云南的路上碰上了大理‘五行门’卢甲子的手下。卢甲子和宫朝天关系不错,我自然要杀了他的信使。可不巧,我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他给宫朝天的信和一本书。” “什么书?”阿水已然后悔,他竟然被赵世杰这丧家之犬设计了。 赵世杰瞧出了阿水的不满,道:“你此刻当然可以反悔,不和我们合作。可你杀得了柳千秋么?你杀得了秦枫吗?你只有靠我们。” 阿水点点头,道:“继续说。”他已无路可退,既然已经被人设计,索性就一条道走到底。 赵世杰笑道:“我知道在寺庙之中,李若文不会杀我,所以放心大胆的让陆无为和席友能离开。当我离开时,陆无为已经找到了我。”他面有得色,似乎对陆无为这个手下尤为满意。 “陆无为给了我书和和信,我便有了计策。我想请你与我一起做事,可我知道你决然不会轻易相信我。所以我设计了刚才那一出。”赵世杰更加得意,在阿水面前,他满满的是优越感。 阿水沉着声音道:“那么,刚才那几个杀手也是你的人?” 赵世杰缓缓点头。 阿水说道:“若我猜得不错,卢甲子给宫朝天的信是想让他在襄阳杀了我,是不是?” 赵世杰点头道:“你和卢甲子结了大仇,他当然要想方设法的杀你。只是襄阳不是云南,不是他的地盘。他只要请求他的好友宫朝天杀你。” “那那本书呢?” 赵世杰从怀里取出了一本蓝色封面的薄薄的册子,笑道:“卢甲子要杀你,可谓是费尽心机,他竟然找人搜罗你的过去,将之写成书。而这本书,就叫《少年阿水》。” 阿水身子一颤:“当真?” 赵世杰缓缓说道:“自然是真的。并且,这本书上册自你在西湖做搬运工开始,至你下少林而终。上册已经被许多人知道了。” 阿水心中一动:“难怪烟雨这么了解我,原来她也看了这本书。”问道:“那么下册呢?” 赵世杰又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道:“这下册,就是我不敢和你合作之处了。” 阿水当然明了,他下了少林做了什么?原本只有他知道,可现在竟已写成了书,那么将会让世人知道。而他离开少林之后的事,原本不该教更多的人知道。 那是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 有些秘密教人知道了,只会引起杀戮。 阿水面色一寒:“下册的内容,你信么?” 赵世杰点点头,他身边的人已挡在了身前。赵世杰一摆手,道:“无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始终都是柳千秋的仇人。凭这点,我们就可以合作。” 阿水道:“把下册给我看看。” 武翎奇道:“我也想看看。” 阿水一愣,道:“还是???不看的好。”武翎问道:“为什么?” 赵世杰哈哈笑道:“阿水的过去是秘密,就算是亲密如你,也不能知道。”武翎听见那句“亲密如你”,心中甚是高兴,笑盈盈问道:“为什么?” 赵世杰将手中的书缓缓递了过来,说道:“他的过去是血腥,是杀戮。因为??????他是江南。” 武翎没能明白,道:“他是云南人,不是江南人。” 江南,好遥远的名字。 阿水心中缓缓念着:“江南???江南???江南??????” 他的目光指向了武翎翻开的书,心绪早已飞向远方?????? 武翎缓缓的翻开书,似乎书里是什么宝贝。 当然,对于武翎而言,书里的就是宝贝。阿水,就是她最大的宝。 书的第一页――少年阿水! ------------ 第六十三回 英雄血·老人 少室山周围有四处市集,阿水时常下山给空门大师买酒买肉,在四处都已经混熟了。他此刻下了山,满腹壮志,心情大好,寻了常去一家酒庄,找店家讨了一壶酒另加一盘熟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待吃了东西,我便离开这里了。我要去做杀手,我要混些名堂,我要练好功夫。做杀手为了赚钱孝敬空门大师,也为了出名,我武功一旦高深,名头再响亮一些,在气势上就能压倒柳千秋。杀他报仇也就简单一些了。” 阿水仿佛看见了柳千秋跪倒在地向他求饶的情景。 阿水仿佛看见了上官柔和他并肩走在西湖边上,引起路人羡慕的情景。 这一切都是多么的美好啊,只要能做到这些事,阿水一生也就无怨无悔了。 这时候要是有些旋律极快的,音律活泼的音乐该多好啊。 可门外却传来了“咿咿呀呀”的似是低声哭泣的声音,阿水顿时没了兴致,想要教训这发出声音之人。 他抬头看时,门口进来一个老人,弓着身子,满脸皱纹,头上白发稀疏萧索,看来委实可怜。而他手中是一把破烂不堪的二胡,二胡把上似乎还有些油腻,想是常年未能清洗之故。 老人干枯的左手握着二胡把,右手缓缓抖动,拉出那若哭似泣的声音。 阿水的怒火顿消,摸摸身上,却并无任何银两可以施舍。他自己身上并无多少钱,又能给人多少呢?可他还是从破旧的衣服里摸出了十来个铜板,在手上掂了掂,起身上前道:“老丈,这几个铜板你拿着。” 老人抬起了头,阿水这时才看清楚,这老人虽然已经近乎七八十岁了,可是一双眼睛却异乎灵动,似乎眼睛里藏着的,是整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事物。 他颤抖着双手将铜板接过,缓缓放入了怀里,连声称“谢”。 阿水转身回到座位,尚未入座,店家吆喝道:“兀那老头,快些出去,勿要影响我做生意。”那老人低声道:“行行好,给几个铜板吧,佛门脚下,大开方便之门。” 店小二上前推老人,店家在一旁骂道:“狗屁,你们这些人就打着佛门的旗号来这儿骗钱。”店小二年轻力壮,一把便将老人推了出去,他的脚后跟绊在门槛上,往后便倒。 阿水怒哼一声,随手抓起一条凳子扔了出去,正好落在老人摔倒的位置。老人“哎哟”一声叫,摔坐在凳子上。 阿水左拳呼的打出,把那店小二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嘴上骂道:“你身强体壮,欺辱老人家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和我比比。”店小二一口气咽不下,又见阿水是个残疾人,定一定神便打了一拳过来。他本无武艺,只是力气颇大,这一拳倒也不可小觑。 阿水挺着胸膛硬接这一拳,怒喝:“我打你一拳,你也打我一拳,现在扯平了。”他在胸膛上运满内力,店小二的一拳打在他胸口,一股力道便反击了过去,店小二庞大的身躯被震飞,摔坏了一张桌子,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店家正要说话,阿水猛地一回头,怒哼一声,吓得店家连连后退。 阿水一指老人,道:“还不去把这位老丈给扶起来?” 店家慌忙奔出,将老人扶了起来,老人家躬身说道:“谢谢,谢谢,你真是好人啊。” 阿水又道:“刚才老丈拉了一首曲子,你是不是该给几个钱?他这是靠手艺吃饭,可算不得乞讨。” 店家从袖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老人,阿水一瞥,约有一两左右,心中暗骂这店家吝啬,怒吼道:“这么点?” 店家讨饶道:“我???我是小本经营啊??????” 阿水道:“老丈,劳烦您再拉一首曲子,如何?” 老丈连连点头,说道:“既然英雄想听,我定当遵从。”他摆开了架势,咿咿呀呀又拉了起来。 他这首曲子与先前一首并无多大不同,即便是不同,阿水是门外汉,也听不出个好歹来。他只是听着听着便想哭,胸中酸楚难受,听到一半,竟是止不住流泪,阿水只得说道:“罢了,罢了。” 店家看着阿水流泪,只觉莫名其妙:“这臭小子一会儿逞英雄,一会儿又哭,真是莫名其妙。” 阿水擦擦眼泪,道:“刚才你也听见了,这么好的曲子,你是不是还该给点钱?” 店家一愣,道:“我???都说了是小本经营。况且刚才您???打坏了我一张桌子,这钱??????” 阿水怒道:“不给是吧?信不信大爷我砸了你的店?”说着便一掌挥了下去,一张桌子应声而碎。 店家一面是心疼桌子,一面又惧怕阿水神勇,只得又摸出一锭银子,阿水目测又只有一两左右,大步上前抓住店家,将他的身子倒转了过来,往天上一扔,吓得那店家“啊啊”大叫。 店家再落地时,他身上的物品都掉了下来。阿水从中拿起了几锭银子,笑道:“老丈的二胡拉得当真是好,你看,这店家一口气给你这么多银子。”将手中的银子塞到了老人手中,笑道:“老丈收好,快些离去吧。免得这店家待会儿后悔了找您要回来。” 老人也不客气,道谢数声之后佝偻着身子离去。 阿水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道:“人老了就容易遭人欺负,若是没有孝顺的儿孙,便是连吃饭穿衣也是难事。” 他生怕店家和店小二追上老人要回银子,又坐回了原位,将他的酒菜吃了个精光,瞧着天色不早,店家和店小二垂着手站在一旁,大笑道:“你们站着作甚?” 店家躬身道:“大爷,我已经命厨子给你做了几个好菜,您吃完再走不迟。” 阿水大笑道:“你不会在菜里下毒吧?”店家连忙说道:“大爷说笑了,我哪里敢下毒啊,我巴结大爷还来不及呢。” 阿水道:“好酒好菜的我也吃不惯,我也就不吃了。这就走了。” 店家心里大喜,嘴上却说道:“啊也,菜都做好了,不吃了么?”阿水暗骂店家虚伪,道:“不吃就是不吃,如果你硬是要孝敬我,那就孝敬我几两银子,我好像下顿饭没有着落哩。” 店家心里暗暗骂了阿水一百遍,却又不敢惹了这太岁,只得摸出从柜台内拿出十来两银子,双手捧了递给阿水。 阿水接过银子大笑出门,不管身后的店家和店小二对他是怎生辱骂,他只要活得开心快活就好。 河南景色与江南大有不同,阿水以前在少林寺一心习武,无意留意身边的人或是物。此刻茫茫无目的,倒觉得周围好一番风景。他不辨方向,信步而行,虽是瘸腿,步行了一日却也是走了好远了。 当晚在林中休息,次日回到大路,继续前行。 不远处一只野兔蹲在路边,阿水轻了步子,欲将它捉住。 便这时,身后马蹄声疾响,阿水回过头,灰尘四起。 待这队人远去,那只兔子早不见了踪迹。阿水低声咒骂几句,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这次人数更多。阿水连忙避在一旁。 这多么江湖人往前面走,定是有什么事发生,阿水不愿多问,只是默默走着,数着路过的江湖人士。到他远远看见一座庄子时,已经是路过了十拨人了。 庄子前散布了众多马匹,四下啃着青草。 而庄子上张灯结彩,红巾高挂,好一副喜庆之气。 门口悬挂了两个大灯笼,各有一个大大“囍”字。 阿水知这是这户人家在办酒席,心头一喜,欲上前大吃一顿。 但凡有红白之事,于阿水这类落魄的江湖人而言,只是意味着可以饱餐一顿。无论是谁家嫁人还是娶媳妇,都与他们无关。别人家嫁姑娘,又不是嫁给你,你高兴什么呢?别人家死人,又不是你家死人,你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阿水此刻便不觉欢喜不觉悲伤,只是知道可以好好的拜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庙了。 ------------ 第六十四回 英雄血·杏花村 阿水离大门尚且还有十余丈远,一股酒肉之香便传了来。馋得他肚子“咕咕”直叫。步子便快了一些。 门口四名庄丁迎客,阿水大步走了过去,拱手道:“少林俗家弟子阿水,向贵主人问好道喜。”那四人一听是少林门下,慌忙引入庄子,殷勤相待。 在庄子外闻到的是酒肉之气,而一进庄子却是花香扑鼻。庄内除去一种淡红色小花,并无他物。阿水闭上双眼,更是如临仙境,叹道:“好花。” 他见庭院不远处是一个小小走廊,走廊两侧尽是这种花树,当下信步上前,乍见花开如云,红得耀眼,花苞乃纯红之色,盛开后颜色渐淡,但地上似地毯铺着的花朵,却是雪白之色。若是不懂之人,必会误以为此处刚下过一场大雪。 阿水不知胭脂是何等颜色,但一看这花,脑中浮现的便只是胭脂。他学问不高,以前曾随“芙蓉仙子”唐天香学过一些书,但也只是认得几个字,背过几篇文罢了。在铁石牢房倒时常听舒叔大人谈经论道,但他彼时满腹仇怨,哪里有心情听那些? “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阿水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周围景色让他目不暇接,直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将这庄子的景色尽收眼底。 离他最近的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块木牌,阿水凑上前去,他虽识字不多,这几个字却还认识,但见上面写的是一首诗,诗曰: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 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诗的尾上一行小字,写着“宋词人杨万里《咏杏五绝》”。 阿水此时才明白,这原来是杏花。 杏花在我国传统中,是十二花神之二月花,足显地位之高!但是阿水是不懂这些的,他只是似贪恋武功般的观赏这些刚知道名目的花朵。下山之后心情本已大好,这时更是将烦恼愁绪抛诸脑后。 阿水正欲继续向前,身后一人吟道:“一枝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长得看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林空色暝莺先到,春浅香寒蝶未游。更忆帝乡千万树,澹烟笼日暗神州。” 他是不懂这诗写得如何的,只是听来极为动听: ――头、愁、留、游、州。 他知道这是押韵,听来便舒服悦耳。虽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仍拍手附和道:“好诗,好诗。”他身后也是一名落魄汉子,阿水一见他的尊容,大生知己之感。 这人穿着也似他那般破烂不堪,但比他年轻了许多,瞧来也只二十上下,胸口上挂了几个小袋,是丐帮弟子。 这人见了阿水,也是生了好感,笑道:“阁下说我念的是好诗,想来你也是个风雅人,可否也吟上一首?” 阿水顿觉头疼,若教他舞枪弄棒倒还可以,若是舞文弄墨,岂不是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困难?他硬着头皮想了一阵,抓抓脑袋,忽的灵光一现,拍手道:“有了。” 丐帮这名弟子上前两步,笑问:“有了什么?” 阿水哈哈笑道:“难的诗词我是不会的,有一首诗最是简单,又最是有名,我且吟来。”当下清清嗓子,念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杜牧的这首《清明》虽看似简单,但其间却含有极大的韵味,阿水自然是不懂的,不过这首诗是千古绝唱,他记得也不足为奇。 这名丐帮弟子点头道:“这首诗是极好的,杏花称为‘清愁淡喜之花’,便是因为这首诗。” 阿水念道:“清愁淡喜之花?清愁淡喜??????嗯,好名字。它还有什么称号么?” “杏花还被称作‘心绪缭乱之花’,乃是因为一首诗:‘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这名丐帮弟子看似潦倒,其实胸中藏了万卷诗书,阿水听到这里,已然佩服不已,暗暗励志也要读些诗书才好。他继续说道:“杏花最美的名号,当然是‘美人迟暮之花’了,戴叔伦的《苏溪亭》就是反映这种题材的典范之作。 ‘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阿水尴尬一笑:“这些我是不懂的了,不过听来个个都是好的。” 那丐帮弟子笑道:“莫非我就懂了么?我也懂不了多少,只是恰好读了一些诗书罢了。兄台怎么称呼?”阿水抱拳道:“少林门下,阿水。”那丐帮弟子还礼道:“我姓江,你叫我小江便是。” 小江和阿水围着走廊转了一圈,这才在几名庄丁的邀请之下到院中就座。二人同是落魄之人,见到大鱼大肉自然首先饱餐一顿。 其余人见了二人狼吞虎咽的模样,不敢上前。不少人阴沉着脸上前同桌坐了,但阿水和小江一面吃一面大声说话,唾沫和嘴里的肉屑四溅,那些人只觉恶心,纷纷逃窜。二人也喜得哈哈大笑。 不多时,客人均已就座,院子虽大,也只安了十余丈大桌子,每张桌子坐了十来人,仍是有几人没有座位。小江倒也热情,在衣服上将手上的油腻擦干了,上前拉住一名锦衣公子的袖子,笑道:“来来来,一起坐就是了。” 他咧嘴一笑,牙缝里塞着的鸡肉猪肉便露了出来,这公子哥恶心得直欲呕吐,但他力气不大,被小江连拖带拽的便拉到了位子上。 其余人见这位公子哥也乖乖去坐了,便也紧随而至,将这桌子坐得满满的。 小江又露出了牙齿,笑道:“你们不要客气,吃着喝着。” 众人一看,桌子已乱成一团,酒杯倾倒,骨头四处横卧,甚至还有从小江和阿水嘴里吐出来的骨头渣。他们均是眉头紧皱暗叫“晦气”,将头转到一边。 但小江再是热情不过,随手抓起一只被他啃过了一口的鸡腿便递向一人,哈哈笑道:“你们不吃是怎么?不给主人家面子么?” 阿水见小江故意整别人,慌忙挡下,问道:“这是何处?主人家是谁?” 小江一愣,大笑道:“你不知道?此间叫做‘杏花村’,庄主叫卢天冲,传说脾气暴躁,故而叫做‘天冲’,意思就是天生就脾气冲。其实啊,人们背地里都叫他‘卢大马屁’。你道为何?哈哈,他是魏忠贤的走狗,最爱拍马屁。” 他浑然不顾周围人的感受,更不顾庄丁瞪过来的眼神,依旧大声说着。 阿水连忙低声道:“够了,够了。”心忖:“这人似乎是故意来捣乱的,可别把我搭进去。” 不多时,一名管家模样之人前来,高声道:“卢大庄主到。” 众人便一起站了起来,齐齐望着内院。 在两名庄丁的左右护卫下,一名中年男子终于走了出来。阿水这时才看见了所谓的“卢马屁”是何等人。 卢天冲有着一头红发,与周围的杏花相辉映。身体又胖又矮,便似一个球般滚来。 卢天冲扯开大嗓门,似乎是吼叫般说道:“卢某今日招个上门女婿,承蒙各位给这个面子,来此祝贺。大家尽管吃喝,酒肉不够便找我的麻烦,哈哈,我把我的肉割下来给你们吃便是。” 他的声音本就极为难听,加上又是在咆哮一般,小江连连摇头,低声道:“这卢马屁的声音这么难听,也不知那魏忠贤为何会喜欢他。”阿水对魏忠贤极为不满,低声道:“阉狗喜欢怎样的人,你我又怎知道?” 小江听得大喜,伸手拍拍阿水肩膀,将他视为知己。 江湖武人多半都爱和官府作对,近年来饱受魏忠贤欺压,早已怨声载道。只是魏忠贤号称‘九千岁’,在朝庭中有极大的势力,手下又有一批武功高手,江湖上的人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是私下低声议论。 小江本是文武双举人,因不肯拜魏忠贤为义父,遭人陷害,沦落成乞丐。他一生志愿便是找魏忠贤报仇,凡是不喜魏忠贤之人,均是他的朋友。 阿水自然也是。 ------------ 第六十五回 英雄血·抢亲 “杏花村”在阿水看来,乃是全天下最美丽、最迷人的地方。 他本以为此间主人必是一个文弱书生,哪里知道居然是个又矮又丑的胖子。模样倒不必提了,偏偏声音极其难听。 他本以为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像他自己,优点是毅力超乎常人,缺点就是运气太坏。似他刚结识的小江,优点就是有文才,有学识,缺点则是太不懂礼貌。 而在他看来,这卢天冲根本就没有优点,但是只是看了几眼,听了他说过几句话,已经给了这卢马屁一个定位:丑得似狗、矮得似鸭子、胖得似猪、走路像刺猬、说话似铜锣?????? 总之一句话――卢天冲不是人! 待过了片刻,阿水给卢天冲加了一条优点――慷慨。 每张桌子又换上了新的菜样、新的酒。 阿水和小江有些后悔:刚才那些不太好的菜大口大口的吃,如今这些山珍海味却早已装不下了。 不过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往肚子里装一些美食,毕竟以后就不一定能在如此美景下吃如此美味的食物。 酒席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眼看天已黑了,杯盘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每个人都露出满意的笑容之后,卢天冲扯开嗓门嚷道:“快些叫我女儿女婿出来,拜天地了。” 阿水皱眉道:“就他这尊容,谁敢娶她的女儿?”小江微笑不语,一双眼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一群人簇拥着两人自内院出来,那新郎官一身大红新衣,倒也精神抖擞,模样长得斯斯文文,倒也青秀可观。 而当阿水瞧见那新娘时,一双眼睛惊得险些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新娘与那新郎一般高,身材姣好,婀娜多姿,光是凭这身材,世间难寻。不过阿水随即就想:“她头上有红盖头呢,说不定是个身材好而相貌丑陋的人。” 卢天冲哈哈大笑,道:“我女儿叫卢月月,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她可是这洛阳一带第一美人。我这女婿是洛阳城‘飞刀门’门主的大公子,叫做??????喂,你叫什么!” 众人一鄂:他都要将女儿嫁出去了,却还不知道女婿叫什么名字? 那新郎官躬身道:“小婿姓孟,小字泰然,泰然处之的泰然,名安居,安居乐业的安居,嘿嘿,这名字俗气得紧,卢阿伯可以叫我泰然,泰然是我自己取的字??????” 卢天冲怒吼道:“哪里那么多话!问你叫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你叫什么就是了!” 孟安居大鄂,半晌才支吾道:“小婿姓孟,叫孟安居,字泰然。安居这名字实在难听得很,卢阿伯可以叫我??????” 卢天冲大步冲上前,说是“大步”上前,还不如说他是滚了过去,只听见“啪啪”两声,孟安居的脸颊便肿了,两边脸一边一个手印。 孟安居是“飞刀门”的公子,竟不懂得武功,被卢天冲打了两巴掌,愣愣的站着,不知所措,嘴里念叨:“我没说错呀,安居这个名字的确不好听啊??????” 卢天冲挥手又是两巴掌,这下打得孟安居嘴里流出鲜血,他低头往地上一吐,几颗牙齿便混着血水吐了出来。他疼得涕泗横流,却仍不明所以:“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阿水到这时方领悟了卢天冲的名字的真正含义:天冲,果然天生就脾气冲。 卢天冲还要举掌打,一张桌子突然掀起,酒菜饭屑连同桌子劈头盖脸向卢天冲砸去。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众人在呆愣之后连忙后退。阿水可不愿惹闲事,也随着人群退了好几步,一回首间,小江竟不知去向。 卢天冲球一样的身子突地弹起,在桌子上连踢了数脚,将桌子踢飞至一旁,而那些酒菜肉屑却尽数打在他和他的女儿女婿身上。 只是他的女儿卢月月头上盖了红色盖头,并未如何。反而是他和他的女婿孟安居全身上下尽是垃圾。狼狈不堪。 就在桌子飞开之时,桌子后点出一截黄色竹棍,缠上了卢天冲。 阿水定睛一看,这人竟是小江。原来小江趁着众人不注意,躲至桌子下,将桌子推向卢天冲,他的身子也紧随而至。 小江的棍法飘逸灵敏,一霎时打中了卢天冲三下。只是卢天冲皮糙肉厚,一点事没有不说,反而激怒了他。 阿水见卢天冲啊啊大叫着扑向小江,心中暗叫不好。他欲出手助小江,却见小江身子一斜,避开了卢天冲的一攻。他不等卢天冲反应,竹棍自后斜扫而来,“啪”的一声打在卢天冲背上。 卢天冲身形一滞,便听见一声脆响,小江手中竹棍裂开,掉在地上。小江大惊失色,后退两步,身子一提,踢出一阵鸳鸯连环,每一腿均踢中卢天冲。但卢天冲不仅没有受伤,反而得意的“咯咯”直笑。在他看来,小江的这几腿只是给他挠痒罢了。 小江踢得小腿疼痛,后翻个跟斗落地,只是腿上踢得没力,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定,卢天冲的手臂便扫了过来,小江百忙中两手横在胸前一挡,“砰”的一声,小江此刻不仅脚疼,手也疼得几乎流泪。 “噔噔噔”退后数步后才站直了身子,强作镇定,沉声道:“好功夫。”话音刚落,连忙弯下身子,双手抚摸手臂,他只是挡了卢天冲的一招,便疼得这般难受,若是再接几招,岂不是连手都要废了? 卢天冲哈哈大笑,高声嘶吼道:“刚才我就看见你了,嘿,你那个同伴怎么没来?他来了正好,我今日将你们一起杀了。” 他的女儿卢月月一把抓下红盖头,身子一提,似一团红云掠至小江身前,叫道:“爹爹,你不可杀他。” 阿水及其与众人齐声感叹,这卢月月不仅身材曼妙,长相更是百里挑一。他们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卢月月,不少人又看看卢天冲,纷纷摇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卢月月肯定不是卢天冲亲生的嘛。” 一个是矮、胖、丑的父亲,另一个是高、瘦、美的女儿。 众人怎能相信他们是亲生妇女呢? 卢天冲怒得鼻孔里“呼呼”喘气,手一指一旁的孟安居,喝道:“我给你找的这个女婿你不满意么?” 孟安居一见卢天冲指向自己,连忙后退。 卢月月见了他这幅模样,摇头道:“如此懦弱之人,怎可做我的丈夫?” 卢天冲怒吼道:“那个姓南的莫非就勇敢?既然他勇敢,你叫他出来与我斗上几招,只要他赢了我,我便让你嫁他。” 卢月月惨然一笑,道:“爹爹你何必如此戏言?小南与你斗了不下十次,每次都被你打成重伤,他怎么还能与你相斗?” 卢天冲道:“你知道就好,那小子武功低微不说,还死皮赖脸的缠着你不放。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已经杀了他十多回了。他有什么好的?说钱,他只是个跑江湖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说势,哼,他祖宗几代都是种地的,哪儿来的势?” 卢月月斜眼看着父亲,鄙视道:“莫非你的心中就只有钱和权么?哼,难怪你做了阉狗的走狗。”卢天冲怒吼道:“你再说一遍!” 卢月月也不敢和父亲闹翻,道:“小南没钱没权,这一点不错。可他愿意把身上唯一的一两银子拿来给我买吃的,他愿意把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下来给我挡风遮雨。有这些,我也就知足了。” 能寻到一人,可以真心相待,其他的任何东西,还重要么? ------------ 第六十六回 英雄血·十凶 阿水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想见识这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小南”。毕竟当年的他,也曾奋不顾身的去追求爱情。 只是他失败了,所以他不愿天下间的有情人似他这般,孤苦伶仃的飘零江湖。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助他们。 卢天冲怒哼一声,道:“你说得倒好听,他要是连吃的都没有,怎么把你养活?我的宝贝女儿在杏花村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一出去,那不就得瘦成一根针?不行,我万万不同意。” 卢月月急得跺脚,道:“那你怎么样才同意!” 卢天冲将他又大又圆的脑袋转了一转,道:“除非打赢我。” 一间房屋顶上跃下一人,叫道:“我便和卢阿伯过两招。” 随着他的人,还有一张网也落了下来,将卢天冲罩在其中。 这人落地后拍拍手,嘻嘻笑道:“卢阿伯,这是我们第十一次交手,你终于输给我了吧?” 卢天冲被网困住,双手用力撕扯,竟扯它不破,怒得咿咿呀呀大叫。 阿水细看这人,生就一副好模样,长得眉清目秀的,眉毛尾端往上翘,煞是好看。身上青衣随风鼓动,倒似是个飘逸洒脱的江湖游侠。 卢月月欢声道:“小南,你可来了。” 小南左手揽住卢月月的腰,柔声道:“我要是再不来,你不是要嫁给了旁人?那我可不就要后悔一辈子?”卢月月娇羞的脸绯红,将头埋在小南怀里,低声道:“就你的嘴甜。” 小江在一旁努力咳嗽两声,道:“嗯哼,我可是卖了力气的啊,怎么不见有人感谢感谢我?”小南笑道:“你我兄弟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月月马上就成了我的老婆,那么她也就是你的??????” 卢月月娇嗔骂道:“胡说八道。” 小南继续说道:“那么她就是你的嫂子。哈哈。” 小江连忙作揖,笑道:“嫂子,你还有什么姐姐或者妹妹么,介绍一个呗。” 卢天冲大叫道:“还不放我出来!”小南道:“岳父大人,只要你肯把月月嫁给我,小婿自然放您出来。” 卢天冲一瞧卢月月,见她一双眼睛望着小南,幸福甜蜜无限,只得点头道:“好。” 卢月月欢声笑道:“爹爹,当真?”卢天冲将他圆圆的脑袋重重的点了点,道:“真的。” 阿水在一旁也为他们高兴,能和心爱的人结成良缘,从此可以厮守一生,那是何等的喜乐安逸?可惜这一切,已经和他无缘了。 世上总有幸福之人,可他们倒是幸福了,可曾想到旁人的感受? 阿水本来心中替小南和卢月月欢喜,可渐渐地,他想到了他自己和上官柔。上官柔是多好的姑娘啊,若能一生相伴左右,就像卢月月所言,阿水愿意将身上所有的钱拿去买吃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阿水愿意脱去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为那个女人遮风挡雨,而他自己,不惜遭受日晒雨淋。只要她舒适安逸,他又何妨? 阿水想着想着,就对小南和卢月月有些嫉妒。嫉妒他们可以从此相守相依,嫉妒他们可以从此携手天涯,无需甜言蜜语,只是彼此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或眼神就够了。 既然嫉妒了,就容易产生恨来。既然恨了,又怎能看着? 阿水转过了身子,他要离开这个充满了幸福甜蜜的地方。看来天下间真正属于他的,可能只有刀山火海似的折磨人的地方吧。 他走出了两步,便听到了一声利刃划空发出的细微的“嗤”的声音。这是暗器高手所发,其暗器功夫不在阿水之下。 阿水转过头来,就看见了网住卢天冲的网裂了一个口子,卢天冲的人整个便从破口子里滑了出来,嘴里嘿嘿喘气,一掌打向了小南。 阿水知道小南和小江联手能够抵挡住卢天冲,所以并不担心。他担心的发暗器的人。 阿水的目光一扫,已锁定了三个目标: ――在一棵杏花树下站着一人,一袭青衣,年近四十。其余的客人均是成群结队,而就他一个孤零零站着。他的双手拢在袖里,说不定里面就会有几枚暗器呢。 阿水一直坚信,但凡经常孤身行路之人,其必有非凡的能力。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其他的人都是白痴,都没有资格与自己交朋友。这种人心高气傲,但能力必然不差。所以阿水断定,无论刚才的暗器是不是这人发的,这人都是一名高手。 ――酒桌上还坐着一人,其余人都在围观,唯独他不疾不徐的喝着酒。阿水断定,这人不看卢天冲动手只有一个原因――他看不上卢天冲的武功。那么他的武功比卢天冲高了许多,否则不会无视一个高手。 ――第三个形貌猥琐,一看他样子就知是个小偷。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东瞥一眼,西瞅一眼。这种人不可小视,身为小偷,轻功必定是高明的。但更为厉害的小偷,在轻功高明之外,暗器功夫也是一流。高深的轻功配以暗器,此人是个狠角色。 阿水心忖:“但愿我多虑了。” 此刻小南和小江都已经受了伤,卢天冲的脾气本来就冲,小南和小江又一次接一次的惹他,他的火爆脾气只会更冲。 卢月月也懂些武功,却不敢和父亲为敌,在一旁叫道:“爹爹,你刚才答应了女儿的,你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卢天冲一拳打滚了小江,狞笑道:“那是刚才。”手臂一扬,一股拳风将小南击退了好几步。 阿水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得出手了。若他再不出手,小江和小南必死。 但他没能找出刚才发射暗器助卢天冲脱困之人。 眼见卢天冲又打出了一拳,阿水一咬牙:“先不管那么多了。” 卢天冲心中正大笑,他这一拳下去,小南也就剩下半条命了。 所以他将拳势放缓,他喜欢看着别人死去。 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说法:“十凶闹江湖,三侠镇武当。” 所谓“十凶”,说的是江湖上十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当然,武林中邪魔外道的高手不止这十个,但更多的都选择了低调行事,唯独这十人,杀人必留名。杀人的手法若不凶残,他们便会耻于留下自己的名号。正因如此,这十人便出了名,号称“十凶闹江湖”,而这卢天冲便是其中之一,他排在第十。 说的“三侠镇武当”,乃是武林中公认的最有名气的三位大侠都坐镇武当。第一当然是多年前威震天下的“醉侠”李若文,第二则是在成都一战成名的武当道长无尘,第三是武当现任掌门无俗道长。 江湖上将“十凶”与“三侠”并列,那么这“十凶”也定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阿水不知道这卢天冲就是“十凶”之一,在他眼里,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卢天冲――有勇无谋。 对付这样的人,办法实在太多。 可阿水只准备用最简单的一个――以暴制暴! 卢天冲缓缓的打出一拳,他的拳法有个名头,叫做“鬼十拳”,拳法只有十招,本来这种拳法适合身法飘忽不定之人修炼。卢天冲以前身体瘦弱,练习这门功夫也算小有成就。后来攀附上了魏忠贤,有了钱,身体便渐渐发福,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的轻功便大不如前,这套功夫使来也就不能得心应手。好在他天资聪颖,闭关数月后将这套“鬼十拳”变得招招凶狠而又毫无变化。 阿水身形连晃,已到了小南身前,左掌往前一拍,挡住了卢天冲的拳头,笑道:“我打赢了你,你是不是把你的女儿嫁给我?” 他身子一晃,掌力催吐,将卢天冲震了出去。 ------------ 第六十七回 英雄血·左手剑 卢天冲是“十凶”之一,定然不可能被阿水一掌便打退。 他退有两个原因:其一,阿水来得快,他没有防备,拳上运的内力仅有四成。其二,他不识阿水的底细,万一阿水是个高手,懂得内力反震之法,他运的内力越多,反震力越强,他岂不是亏大了? 他称霸江湖数十年,靠的不仅仅是凶狠的武功和凶残的手段,当然还靠他聪明的脑袋。别看他长得不像个人,脑袋里的想法却莫测高深。 阿水并没有大意,他和卢天冲对了一掌,已经大抵知道卢天冲的功力深浅。他在少林学了两三年的武功,虽拳脚功夫有所上升,内力却进境缓慢。凭他的内力,只能和卢天冲斗个平手。若运气好些,可以在内力上赢过卢天冲。但如果靠内力取胜,他自己必然也会受些内伤。 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阿水觉得并不可取。 所以他转瞬间想到了三种打败卢天冲的方法:第一是靠空门大师传授的摔人的手法。第二是靠他偷偷练习的金针绝技,只是他没钱去铁匠铺打造金针,在少林时拿了空门的钱做了一些,但此刻身上仅有十来根,他可舍不得用。第三,以轻功耗费卢天冲的体力,将他拖垮。 卢天冲在确定对方身份之前,断然不会轻易出手。 “你是谁?”他以他铜锣般的嗓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阿水道:“我叫阿水。” 卢天冲在脑袋中思索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他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的人无数,唯独对这阿水没印象。想了片刻,已确定自己与阿水非亲非故,亦无冤无仇,问道:“你为何与我相斗?” 阿水一指卢月月,道:“我要她!” 卢天冲面色一沉,他知道阿水是在忽悠他。他成名以来,很少有人对他不礼貌不恭敬。于是他的火爆脾气又来了,怒喝道:“胡说八道,怎么每个人都是来抢我女儿的。” 阿水笑道:“谁叫你女儿长得漂亮呢?”他回头看一眼卢月月,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大声的说道:“奇怪,奇怪,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能有这么丑的老爹?” 卢天冲的脾气实在难以控制了,他长得丑,自然不愿别人提起“丑”这个字。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质疑他女儿是否自己亲生。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教人笑掉大牙? 他又肥又厚的手似熊掌般打向阿水。 他虽然在盛怒之中,出手依旧不乱。这一掌所夹杂的力道,激荡得阿水面目生疼。但他仍强作笑颜,说道:“我让你一只右手。” 卢天冲一愣,硬生生收回了手,问道:“什么?” 阿水将右手绑在腰带内,一字一字说道:“我让你一只右手。” 卢天冲在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怒火已经燃烧到了头顶,他的一双眼似乎都已经是红了的,直欲喷出火来。他手上的力道更大,直逼向阿水。 阿水不敢硬接,身子后提,喝道:“让开。”他身后站着的小南、卢月月和小江便依言让得远远的,留出足够的空间给阿水。 阿水后退丈余,揉身上前,左掌轻飘飘打了过去,迎向卢天冲的拳。 卢天冲眼见阿水的掌打了来,将内力运至拳头之上,欲一拳震断阿水手腕。 哪知阿水在掌和拳相交的一霎,将掌又撤了回去,自另外的方向打了来。卢天冲身子虽肥胖,反应倒也快极,拳风连忙一转,又打向了阿水。 阿水身子一侧避开,左掌已按在卢天冲腰间,喝道:“倒。” 卢天冲猛地重心不稳,肥胖的身子便摔了起来。但人未落地,他的拳头砸在地上,霎时间灰尘遍布,地上被他的拳风砸出一个大坑。而他的身子也借力跃起,并未摔在地上。 阿水早已料到此招,身子一提,在卢天冲尚未站定之际,踩在他的肩头。卢天冲挥拳往头顶一挥,见阿水跃出,两拳疾扫,打在阿水的脚板上,将阿水的身子震了出去。 阿水落地后连连后退,脚下一晃,险些摔倒。 卢天冲这时才发现,阿水原来是个残疾人。他的左腿居然是瘸的。 “一个瘸子,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他在一句话之后大步奔向阿水,踩得“蹦蹦蹦”的响,似乎整块地皮都被他晃动。 阿水不知多措了,他太过轻敌,原来他的内力不及卢天冲,原来他低估了卢天冲的实力。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一次小小的疏忽便可能丢了这条宝贵的生命。 小南忽的喝道:“接剑。”他将腰间的一把剑拔了出来,扔向阿水。 阿水的右手筋脉断了,怎能用剑?况且就算右手完好,此刻也绑在腰带里,又怎及时抽出来? 但剑已经飞来,怎能不接? 于是他用左手接住了剑,手腕一转,向卢天冲刺了去。 当年成都有位天下闻名的左手剑客,阿水少年时在“芙蓉仙子”唐天香的帮助下也曾练过几招,只是他使惯了右手,又怎适应左手?也只是练了几招之后,阿水便弃之不习。 这时手中有了剑,自然而然便将以前学过的几招剑法使了出来。 第一招:狂流飞瀑。 剑势犹如泼墨般横扫而出,剑使得快了,其产生的光芒便似悬崖上俯冲下来的瀑布一般。其看似壮观,其实内里所含的力量足以撼天动地。 剑乃百兵之王,以灵动、迅捷见长。一柄薄薄的剑,又怎能使出撼天动地的力量呢?右手剑不能,左手剑便可以。 可惜阿水学得不精,未能参悟其中奥妙,只得其形而未得其髓。 但他这一招使出来也有些不可小觑的威力,卢天冲一个躲避不及,手臂上便被划了个口子。但他拳头也打在了阿水的右肩上。 卢天冲受的是外伤,阿水却受了内伤。打在他右肩的拳风透过骨头,散布于全身,胸中一口气便凝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暗道一声“厉害”。 第二招:流转式。 这一招的奥妙阿水更是没能悟到其中万一,只是觉得这招剑法与武当的许多剑法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又怎能懂呢?他并未学过武当剑法。他的师父李若文在他年少时教他的,也只是李若文学的旁门功夫,并未涉及武当正宗。 剑刃一弯,自侧弹回,剑尖刺向卢天冲的脖子。卢天冲皱了皱眉,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几拳内将阿水打倒,不料他居然伤在了阿水剑下。而阿水只是出了两招剑法就已让他措手不及,以后的剑法可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阿水的右手没出。 除了少数的左撇子,其他人的右手的力道都是最大的。而他们练功夫的重心也在右手。也就是说,阿水最厉害的武功还没使出来。 适才在席间,他也曾敬了阿水一杯酒,他那时留意到,阿水是用右手拿筷子端酒杯,那么阿水不是左撇子 。 想到这里,卢天冲慌了神,这一剑便未能全部躲开,剑刃弹在他的脖子之上,弹出一个红红的印子。好在他身上肥肉多,油厚,并未受伤。 阿水想要出第三剑,可惜他已经忘了第三招是什么了。这套左手剑法,此刻只能记起两招。 于是他重复了第一招。 卢天冲狞笑一声,轻松将他的第一招破解。于是阿水立刻出了第二招。 而第二招更是不管用,反而被卢天冲震得险些将长剑扔了出去。 ------------ 第六十八回 英雄血·青衣客 在阿水第三次重复这两招剑招时,卢天冲一拳将长剑震断。不是断成两三截,而是断了十来截。卢天冲的内力果真比阿水高深许多。 武林中能以内力震断他人长剑的高手数不胜数,但最难的,却是使宝剑寸断。 能够使内力寸断,不仅要求内力中的刚劲够强,也要求在刚劲中带有几丝阴柔。如此刚柔并济的内力,方是最为可怕的。 至此,阿水已不敢大意,他想到了暗地里修炼已久的暗器手法。 见断剑往下掉,左手一翻,捏住一截断剑,“嗤”的一声射了出去。 卢天冲距阿水甚近,加上阿水手法迅捷,这截断剑竟没避过,射中了他的肚子。 但卢天冲的肚子上是肥肉最多的,这截断剑并没起到多大作用。可见肥胖并不是一无是处。 阿水手上不停,将十来截断剑都射了出去。在这“杏花村”中,“嗤嗤嗤”的暗器破空声响了十来下方才停止。 阿水射得快,旁观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这时仔细一看,卢天冲身上插了有六截断剑。而每截断剑却都不足以致命。 阿水急忙后退,要杀死一只老虎极为简单,只要够狠、够快。但是要杀死一只受了伤的老虎,可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卢天冲一声爆喝,身上的断剑便被他以浑厚的内力震飞了出去。 “十凶”第十高手已是如此了得,其余九位的可怕之处可想而知。 阿水躲避开了所有断剑时,卢天冲的身子已滚了过来,左手掐向他咽喉,右手打向他胸口。 阿水左掌一翻,和卢天冲硬对一掌,飘然后退。 但卢天冲怒火冲天,又岂能轻易放过?他肉球似的身体紧跟着阿水,手上不停,均是致命的招式。阿水在片刻之间遇到了十次险,好在他都一一避开了。 眼睛卢天冲又来,阿水摸出一根金针,激射而出。 卢天冲并未看清来者是何物,只是觉得金光闪耀,他的脖子似是被一根针刺了一下,冰冰凉凉,毫无痛楚。 他在一鄂之际,阿水脚尖掠过枝头,跃到了院子中央,朗声道:“你已中了我的‘红尘笑’剧毒暗器。” 卢天冲停下了步子,他也怕死。杀了很多人的人比常人更加怕死。他们怕死后不再像活着那般威风,万一在阴曹地府被那些自己杀死的人殴打怎么办? 他的面色开始变了,颤声道:“当真?” 阿水微笑道:“你是不是感觉奇经八脉有一道冰凉的物体游走?” 卢天冲连连点头,他生平第一次清楚的感觉有一道凉凉的暗器在体内奔走,那种感觉再清晰不过。就好像他的手抚摸过美女的身体一般,既似是梦幻,又很真实。 阿水继续说道:“所谓‘红尘笑’,便是因为我这毒针一进入体内,便在身体的每一个处经脉间来回走动,便似人走过一生。人走完了一生会怎样?自然会死,这暗器一旦走完你全身的穴位,那么你也离死期不远了。” 卢天冲第一次听说暗器还可以自己动的,若在平时,他断然不会相信,可在今天,他坚信不疑因为他正明明白白的感受着这种感觉。 那是死亡。 阿水心中暗舒一口气,他的金针哪里有毒,只不过他以巧妙的暗器手法将暗器射入卢天冲体内,使得暗器在他身体内走动,但一旦走完,暗器便会破体而出,对卢天冲并无丝毫影响。 这种暗器手法天下间前所未见,传下这门手法的‘鬼手神医’前辈号称‘鬼手’,其手法之巧妙堪称天下第一。 阿水无名师指点,自行参悟鬼手神医留下的“金针秘法”,虽不能全然领悟,但也懂了七七八八。只是他的内力不深,使这金针徒具其形。若是他的内力足够深厚,在金针上附带了一丝内力,那么卢天冲在暗器入体那一刻便就倒地了。 阿水心下琢磨,一定要卢天冲在此刻向他求饶,他才好替他“解毒”。如果暗器走完他的全身穴位,再破体而出,那么卢天冲便会立刻识破。到那时,三个阿水都不够死的。 卢天冲在犹豫,犹豫着他到底该不该求饶,请求阿水解毒。 阿水在着急,着急卢天冲何时求饶,若晚了片刻,他就完了。他的手心尽是汗水,一只左手紧张得不知往何处安放才好。只得用左手把右手解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考虑得如何,是要我替你解毒,还是赌一把是否我的暗器有毒?” 卢天冲感觉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舒服,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其实并不是真的毒发,只是他的心理作用罢了。可他已经吓得不轻,双腿打颤,险些要跪下,求饶道:“你???劳烦你???给我解毒吧?” 阿水心头大喜,面上却装得极为凝重,缓缓走向卢天冲,道:“这个???解毒有些难度。” 眼看他就要靠近卢天冲,身后一人道:“毛头小子的小把戏,骗得过卢天冲却瞒不过我。” 阿水心头一凛:“终于现身了。” 他并不急于转身,通过声音的来向,此刻说话之人乃是适才站在杏花树下那位。既然已知道,他又何必转身。他只是看着卢天冲,瞧他是否相信。 卢天冲面上阴晴不定,支吾道:“我???该相信谁?” 那名青衣男子走了过来,自怀里取出一块腰牌,阿水一瞧,腰牌乃纯金打造,心中不禁想:“若是我抢过了这块腰牌,岂不是可以打造许多金针了?” 卢天冲见了腰牌,脸色大变,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不知大人驾到,还请恕罪。” 青衣人道:“九千岁知道你今日嫁女儿,特命我前来祝贺。不料跑出了几个小孩子捣乱。” 阿水微笑道;“你骂我们是小孩子,那么小孩子就问你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否是太监?我听说魏忠贤手下很多人都将自己阉了,好讨好那老阉狗,不知是不是真的。” 青衣人依旧面无表情,说道:“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那么就是咯?”阿水笑嘻嘻问道,同时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要先下手,将青衣人打倒。 青衣人欲上前扶卢天冲起来,阿水知道,这是他的机会。 阿水在少林只学了两门武功,一是“狮子吼”,一是空门大师自创的摔人手法。他花了多年的时间练这两门功夫,虽内力不深,手上功夫却不可同日而语。 他在一霎时向青衣人出了十三招,每一招都可以将他摔倒。可青衣人却都拆了,虽然如此,他也累得头上冒汗。 阿水不停,右手疾出,拍向青衣人腰间。青衣人连忙伸手格挡,阿水的左手以更快的速度伸出,按在了青衣人的腋下,喝一声:“起。”青衣人便被阿水摔了出去。 他一连出了十四招,终于一招得手。 青衣人的身体被摔了出去,双手在地上连拍,人又站了起来,问道:“什么功夫?” 阿水不等他站稳,又扑了过去,嘴上叫道:“摔狗三十六式。”他虽胡口一说,却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是极好的。 这个名字有两个好:首先,将别人骂成了狗;第二,把别人摔了个狗吃屎,不就是摔狗么? 他又缠上了青衣人,用他的身体每一处地方攻敌。他曾以这套武功在招式上打败少林全部武僧。对于这门功夫的技巧,早已烂熟于心。 他已经从八个方向各出手六次,终于又摔倒了青衣人。 他使出这套武功来得心应手,青衣人想要拆解却极难。 但青衣人却并不笨,在阿水又要摔他时,手上一抖,银光一闪,一柄软剑便握在了手中。 阿水正欲后退,软剑已似灵蛇般缠来,他连忙伸手在剑身上一挡,“嗤”的一声,软剑一弯,弹中阿水的胸口,留下一道血痕。 可软剑并未停,剑身再弯,砍向了阿水的脖子。 剑是锋利无比的宝剑,若被砍上一剑,岂不是小命也就丢了? ------------ 第六十九回 英雄血·欧阳剑 阿水见来剑狠辣迅捷,吃了一惊,连连后退。 但他退得快,剑来得更快。 剑未至,一股劲风已经扑面而来,阿水顿时觉得呼吸艰难,慌忙加快了退的速度。 他下了少林打了三场架,第一场是在少室山下的客栈之中救那位卖艺的老人,那时他的对手是不懂武功的店小二。 第二架是和卢天冲。虽然赢得比较艰难,但他毕竟是胜了。 第三架是和这青衣人,一开始他虽占了上风,但这青衣人拔出了软剑,打得他毫无还手的余地。 阿水的背心靠在了一棵杏花树上,心中一沉:“我竟败得如此一塌糊涂。”但他并不放弃,手中一荡,两枚金针一上一下激射而出。 但青衣人在人群中时就已看清了阿水有一门金针绝技,是以他一直在逼阿水,并未下杀招,正是为了引得阿水将金针打出来。他要让阿水知道,怎么样的人才算是高手。 他的软剑往回一收,“当当”两声,竟将两枚金针尽数挡开了。 但他抬起剑的时候,阿水的双手各自按在他的腰部和小腿。他知道阿水的这门摔跤技术了得,慌忙立个“千斤坠”。同时长剑往阿水胸口刺去,嗤嗤有声。 阿水右手手筋早断,近些年来刻苦训练,恢复一些力气,但在内力深厚如斯的青衣人面前,他那断手的力道何足道哉? 他双手用力,竟只是将青衣人的身体晃了一晃。仿似一只蜗牛想要拔起一棵大树。 阿水终于明白,他自己的力量是微弱的,他想要报仇,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可能这辈子也不可能了。他很羡慕那些武功好的人,像眼前的青衣客,像卢天冲,像他的仇人柳千秋?????? 软剑往他胸口刺来。阿水已经无法躲避,他只有闭目待死。 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冰冷的剑刺入身体那一刻的感觉,最初那一刻是不痛的,因为剑快。过后也不会痛,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能感受得到痛苦? 果然不痛。 并不是因为剑快,而是因为剑没有刺进阿水的身体。 阿水睁开眼时,小江紧紧抱着青衣客,小南不知从哪儿抓了一大块石头砸了过来。 原来,还有人救阿水。 原来,阿水还有朋友。 这???算朋友吗? 在他还没有想清楚小江和小南是否算是他的朋友时,他的身子已经扑了过去。扑向了青衣客。随着他的身子射出去的,还有两枚金针,分取青衣客双目。 青衣客忽的将小江的身体提了起来,挡在身前,两枚金针便刺中小江的屁股,阿水尴尬一笑:“啊,对不起,我??????”他的身子猛地一倒,在地上滑向青衣客,完好的右足不停的踢,终于将青衣客踢得飞了出去,而小江却掉了下来,落在阿水身上。 小南的石头并不准,“哗啦”一声打中了阿水身后的杏花树,杏花便纷纷落地,覆盖了阿水和小江全身。 小南上前扶起了阿水和小江,哈哈笑道:“打不过这阉狗也没关系,咱们可以死在一起就好。”他一拍阿水的肩膀,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咱们算是患难兄弟了。” 阿水一呆,他居然也有朋友了? 他又何尝不想有个朋友呢?他经常想,人活在世上为了什么呢?为了照顾心爱的女人,为了保护身边的兄弟。可是他呢,心爱的女人是最好的兄弟的妻子。最大的仇人是最好的朋友。有时候他细细回想,这一切竟像是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一般动听。但动听之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故事是假的,故事是骗人的。 可这些假得不能再假的事情居然在他身上发生了。并且让他这半辈子每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它就像一个幽灵,总缠着他不放。 于是阿水就想再找一个兄弟,唯有新的兄弟给他的温暖可以让他忘了以前的兄弟给他的痛苦与仇恨。可是没有。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遇上了几位待他极好的前辈,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坐下来喝杯酒,好好聊聊天的朋友。 他的思绪还在飘飞,小江一把抱住阿水肩头,道:“他叫阿水,是我刚结识的兄弟。”小南嘻嘻笑道:“这名字好啊,我是小南,你是小江。江南,不就是和水有关的么?上天就要我们做兄弟。” 阿水没来由的流出了泪,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叨:“我也有兄弟了,他们肯舍身救我,我肯舍身救他们。” 在他的眼里,小江和小南是多么的亲切。 三个人便在杏花树下抱成一团,哈哈大笑。 杏花依旧飘飞着,洒满了三人的头顶,有的是白得似雪的,有的是红得似火的。偏偏雪花与火花便在三人的头顶集结,美不胜收。 青衣客的身体被阿水踢飞了出去,不过他在空中翻个跟斗,身子便又落地。只是小腿腿骨挨了阿水几脚,疼得他好一阵子不敢动。好不容易不疼了,阿水三人已经笑得似疯子一般。他完全不能够理解,这三人在临死之前居然还称兄道弟,居然还哈哈大笑。 青衣客叫欧阳剑,魏忠贤手下八大将之一。说是“之一”,不如说是其余七大将的徒弟。欧阳剑本是昆仑弟子,因为爱上了师父的小老婆,被师父逐出师门。他一口气咽不下去,当夜悄悄回山将师父毒死了,又强奸了师父的小老婆。似乎这还不过瘾,他居然一把火烧了师父的屋子,将他师父的小老婆卖到昆仑山下市集里的妓院,供人享乐。 他的武功本不高,只是嘴巴好使,说出话来足以让死人复活,足以让大漠的骆驼后悔身是骆驼身不能够说几句人话。 所以他凭借他的伶牙俐齿,巴结了县官,又通过县官巴结了知府。再然后,他就成了魏忠贤的手下。魏忠贤的仇家遍布天下,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前来刺杀。欧阳剑为了能混个一官半职,捞得一些油水,便拼了命的保护魏忠贤。 尤其是在一次战役中,他更是成了魏忠贤第一心腹。 当晚前来刺杀魏忠贤的是昆仑派的七名剑客,欧阳剑在打斗过程中认出了剑法,便与他们称兄道弟,互诉别情。他再次展现了伶牙俐齿的作用,将七名师兄弟哄得团团转,轻而易举的就骗入了布下的圈套,让七名师兄弟死无葬身之地。 魏忠贤很欣赏欧阳剑的辣手无情,将手下秘密培养的七名武士叫了出来,介绍给欧阳剑认识,并让七人传授绝技与欧阳剑。欧阳剑便借此学了一身好武功。 他身上的软剑是海外商人送给魏忠贤的礼物,魏忠贤更是大方的将剑赠给了他,并言:“日后胆敢有邪魔外道欲与我作对,你就用此剑斩杀。你杀得越多,我给你的好处就越多。日后你保不齐就是一方霸主。” 好男儿志在四方,欧阳剑又何尝不想独据一方,作威作福称王称霸呢?所以他的剑下杀的人更多了,但凡出鞘,必定有人伤亡。 但今天,他来参加婚礼,本欲捞一些油水,收一笔卢天冲贿赂,却不料碰上了这三个不要命的家伙。 这也就罢了,天下不要命之人数不胜数,他每天都可能遇上十来个。唯独这三个是最难缠的。不仅没能杀死,反而伤了他。 欧阳剑紧握着手中的软剑,一步一步走向阿水三人,他的目光已化作利刃,团团围住了阿水等人。只要他的软剑一出,那三人必死。 他仿佛看到了阿水的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地上白色花朵的场景。 那是多么的壮观与美丽! ------------ 第七十回 英雄血·殴蛮子 欧阳剑一步步逼近,杀意自眼睛里发出,围观的不少人吓得躲到了大的杏花树下。 阿水三人却似乎并没看见,反而论资排辈: ――你多大? ――我二十六了。 ――我和小南同岁,才二十一。 ――那么我就自称是哥哥了。 ――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阿水连忙将两位兄弟扶了起来,胸中舒畅无比:我的两位兄弟一个叫小江,一个叫小南。说也真巧,合起来叫“江南”。若我能够做名杀手,我就换个名字,就叫“江南”。江南,江南,多好听的名字。 剑气纵横,阿水和小江、小南连忙四下跃开,他们站的位子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坑,灰尘尚未落地,荡起的杏花在空中翻翻转转,缓缓落地。 欧阳剑眯起了眼睛,他这一剑发自三丈之外,剑气透过剑身而出,威力似乎无穷呢。 他不管小南和小江,剑锋一转,刺向阿水。他最讨厌阿水。阿水居然伤了他,这种人不死,留在世上干什么! 阿水翻身而起,打出两枚金针,“叮叮”的响声,被欧阳剑的剑格开。 但阿水并不惧怕,此时有了兄弟,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左掌成虎形,自下往上划,一招“虎出山”击向欧阳剑。 他并不曾学过少林的掌法亦或拳法,只是在和少林武僧的打斗中也学了不少招数,只是徒具其形,威力并不及正宗少林拳的十一。 不过欧阳剑一时不辨真假,一看阿水使出了少林功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丝毫不敢大意,长剑收回半招,改为守势。 阿水左掌斜劈,右掌一划,自左掌下方打出,拍向欧阳剑胸口。他的右手筋脉早断,只有一点力气,平时端个碗都嫌费事,只能拿起一双筷子罢了。这时打向欧阳剑也是虚张声势,意欲逼退欧阳剑。 欧阳剑果真不敢还击,长剑回收,封住阿水的拳势,脚下退了一步,沉声道:“少林门下?” 阿水笑道:“才看出来?”身子一矮,左掌直劈了过去。他这一掌动了真格,内力呼呼作响,不容小觑。 他将欧阳剑的剑法看了大概,知道欧阳剑这时该怎么出剑,于是右掌暗暗捏了一枚金针,准备在欧阳剑换招之时打出。 便在这时,一旁的小江喝道:“小心。” 阿水回头一看,卢天冲扑向了自己,掌风传来,竟凉去了骨子里。 他这时无法躲避,心中暗呼:“死了。” 左侧却扑出了一人,将卢天冲紧紧抱住,阿水一看,这人正是小南。小南将卢天冲扑滚在地,小江立刻冲了过去。两人平日里携手闯荡江湖,早有了默契。 阿水心中放心,肩头却一痛,原来欧阳剑的剑已经刺了进来。他忍住疼痛,身子骤然前倾,长剑便透过肩骨,自后背穿了出来。欧阳剑一愣,但随即便准备拔剑回来,重新发招。 但阿水挨了这一剑,不仅不痛苦呻吟,反而将右手的金针射了出去。 欧阳剑早就在防着阿水的金针,慌忙将脑袋一偏,避过了金针。但脑袋刚回来,阿水的左掌便打了来,结结实实劈在他脸上。只听“咔”一声,随即鼻梁剧痛,鼻梁骨竟被阿水打断,断了的骨头插入了肉里,鲜血自鼻孔里涌了出来,好不难受。 欧阳剑一声爆喝,飞起一腿踢中阿水胸口,将阿水踢飞了出去。他肩头的剑一拔出,鲜血便飞溅而出,果真就染红了一片地上的白色落花。 阿水在地上翻了两个滚,挣扎站起,欧阳剑的剑又刺了来,在他左手上划出一道口子。同时又踢了他一脚,将他踢得滚了出去。 小南和小江也被卢天冲打飞,各自摔在地上。 阿水哈哈大笑,道:“咱们还是死了。” 欧阳剑身子疾卷而至,他要将阿水一脚一脚的踢死。猫和老鼠之间,本就应该猫将老鼠玩得半死了才吃。此刻他就是猫,阿水就是老鼠。 阿水又挨了一脚,胸口难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仍笑道:“我死了倒好,一身轻松。而你却被我毁了容了。哈哈。” 欧阳剑只觉脸上一直剧痛,却不知脸被毁成怎样,但不论怎样,终归是毁了容了,直恨得咬牙。长剑提起,要将阿水也毁了容。 忽然之间,一棵杏花树下“咿咿呀呀”的响起了二胡的声音。一名葛衣老者坐在杏花树下,微闭着双眼摆弄着手中的二胡。 阿水强笑道:“老人家,你怎么来了?也罢,临死前再听一曲也好。” 欧阳剑却没阿水那么轻松:“这人是谁,怎会无声无息就来了?我的听力较常人较强,居然没听到任何动静?” 老人停了手中的活儿,道:“老夫欠了小侠许多银两还没还,这正是来还钱了。” 阿水苦笑道:“何必呢,我都快死了,有钱也没处花,老人家你留着吧。”阿水心中有了希望,他自然也看出这老人并非常人,什么“还钱”云云,只是随口几句罢了。老人能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无人发觉,其功力高深,恐非在场人能及万一。而他在自己将死之际现身,便是要维护自己了。只是想到老人纵然武功高强,终究年老无力,欧阳剑此刻怒火正盛,战力远远超过平时的他。阿水便替老人担心,又道:“老人家还是走吧,这人不是好惹的。” 欧阳剑双手在身前一抱,下垂长剑,施礼道:“欧阳剑见过前辈。” 什么!我没听错? 阿水瞪大了眼睛,欧阳剑居然忽然向这老人施礼? 阿水没有听错,欧阳剑果然恭恭敬敬施了礼,倒提长剑,不再上前。 老人缓缓点头,道:“瞧你还懂些礼节,不似魏忠贤那般跋扈,也罢,老夫便饶你一命,你这就去吧。” 阿水再次瞪大了眼睛,他猜想这老人是个世外高人,却没想狂到这个地步!他居然让欧阳剑滚? 欧阳剑迟疑道:“我虽不是前辈的敌手,但我头上还有七位哥哥,他们若知道我仓皇逃窜,传出去??????” 老人点了点头,道:“那你还是要动手了?”欧阳剑躬身道:“请前辈指点一二。” 老人闭上了眼睛,道:“许久没动武啦,容老夫想想。刚才叫你滚也只是吓唬你罢了,当真要打得你滚,恐也不太容易。嗯??????我果真是忘了什么武功了,这样吧,我还有两个晚辈也一同来了,你随便挑一个和你过几招吧。” 人群中便走出两人,阿水识得,一个是适才独自坐着吃喝之人,这人一身麻布衣衫,穿着倒也朴素,手上身上并无兵刃,但背着手站在杏花树下老人身旁,自有一股威严流露。他的眼睛也不曾向欧阳剑瞟上一眼,似乎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 欧阳剑一见这人的气势,心中早就怯了,看向另一人,盼望在另一人手上能讨得一些好。 第二人走路慢得多,一步步踱至老人身侧,竟是个白衣文士,右手背在背上,五指间摆弄着一把铁骨折扇,左手拇、食二指捏着一小支杏花,在手上滴溜溜直转。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似阿水出进门般赏着杏花。他也似乎并未将欧阳剑当作一个人物。 欧阳剑很觉得头疼,这两人任是其中一个他都惹不起。光是二人所散发的气质,已非他所能比拟,他将手中软剑握紧了又放松,然后又握紧,一时难以选择。 他就这么站着,任由鼻内的鲜血流下,脏了他的脸和衣服。脑中是一团乱麻,心中直后悔此次为何竟要来洛阳惹这祸事。 老人见他犹豫不决,道:“这样吧,我替你引荐引荐,以助你更快的选。” 欧阳剑心头大喜:若是知道了对方是谁,那么就好选得多了,毕竟江湖上有名的人我听过大半。 老人一指那衣着朴素的大汉,道:“他叫殴蛮子,有几斤力气,懂得几招少林外家拳。” 他是“殴蛮子”?欧阳剑不相信自己耳朵。 殴蛮子是谁?那可是武林中杀人不见血的魔头之一啊,欧阳剑又开始后悔,他应该在来洛阳之前掏掏耳朵,将耳朵里的垢物掏个干净,以便清楚的听见“殴蛮子”三字。 他曾无数次的幻想殴蛮子的形象,要么是金发碧眼的恶神,要么是凶神恶煞的霸主,甚至想过他是名女子。可偏偏未曾想到殴蛮子是个穿得破烂的农夫。 既然对方是殴蛮子,他又怎敢挑战?于是他看向了白衣文士,等待着老人说他的名字。 ------------ 第七十一回 英雄血·江枫渔 白衣文士就像是不知老人要介绍他一般,一双眼睛依旧瞄着周围的杏花,嘴角带着笑容,将周围的人都当做了杏花树。 欧阳剑一度以为他是聋子,不然怎么可能对他欧阳剑漠不关心?他再怎么说也是“十凶”之一啊。 可欧阳剑一看见了一旁的殴蛮子,一下子就将好心情沉入了谷底。白衣文士和殴蛮子是一起的,那么他的名头必然跟殴蛮子一样响亮。 欧阳剑的心绪开始游走,他记得“十凶”的老大在欧阳剑学了几门武功欲行走江湖时跟他说过一句话:“你出门在外,可就不再是欧阳剑了,你就是‘十凶’。你做事要狠要辣,但同时也要保留下我们的名声,不要毁了名号。你要记住,江湖上有很多人是不能惹的。武林七大派中的高手不能惹,三大帮的高手不能惹,朝庭武将不能惹。还有一些无门无派的人也不能惹,这其中就包括‘烟雨楼’的十二位楼主和各楼主的手下,当然,烟雨楼也并不是不能惹,一些无名小卒还是可以任意打杀的。他烟雨楼也不敢和我们为敌的。十二位楼主的名号我们全不知晓,只是烟雨楼有些高手的名头却极为响亮,第一狠的就是一个叫殴蛮子的人。他杀人可比我们狠得多了,你见了只能逃。” 可欧阳剑此刻已经不能逃,他和殴蛮子这么近,逃掉了还好,若是逃不掉,岂不是死得骨头都不剩? 老人终于说话了:“他叫江枫渔,名字倒也还优雅,平日爱弄些文墨,我和老朋友来往的书信也都是他帮我写的。” “终于来个无名小卒了。”欧阳剑心中暗暗念叨:“既然是写信的人,武功能有多高?嘿,就是你了,我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我们‘十凶’的厉害。” 欧阳剑一指江枫渔,道:“还请江先生与我过两招,点到为止。”他心中却不这么想:“什么叫点到为止?我‘十凶’出入江湖还没听说过哩,在我们这里,只有死无全尸和死有全尸。” 江枫渔终于看了一眼欧阳剑,诧异道:“你?”他似乎还是看不起欧阳剑。一个书生,凭什么看不起可以一剑杀了他的欧阳剑? 欧阳剑强忍着怒火,道:“在下欧阳剑??????” 江枫渔道:“快些动手吧。”他似乎没了耐性,他是在催什么?想死想得疯了么? 欧阳剑冷笑一声,长剑一抖,“嗡嗡”声不绝,剑尖已似毒蛇的信子样刺向了江枫渔的胸口。他这一剑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刺,其中却暗暗覆盖了六处要害,同时有十六个后招。这可是昆仑剑法中的“雪花六出”,在武林中大大的有名。 他在这招上下了狠功夫,早在昆仑山时就已经凭这一招打败了不少师兄。近几年来武功大进,这一招更是练得如火纯情,纵然是他的师父在世,恐也得叹一声“好”! 欧阳剑在出剑时已经算得清清楚楚,江枫渔背后是杏花树,他已不能后退。而若往两侧逃,这招剑术的另外十六个后招随时恭候。 他正在得意,再给他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可以在江枫渔身上刺了透明窟窿。他们“十凶”的名头又响了几分。可一眨眼的功夫后,他的剑没有刺中江枫渔。 欧阳剑睁大了眼,在确定没有看错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剑被江枫渔抓住了。江枫渔用他的白皙的左手抓住了剑尖。 此剑乃是天下少有的利刃,便是一般的铁器碰上也会掉一块铁,更何况是肉? 欧阳剑尚未及反应,他的软剑已被江枫渔的左手折得弯了,然后便是“铮”的一声,他的软剑回弹,割破了欧阳剑身上的衣服,他便感觉肌肤冰凉,他的胸口肌肤便破了,软剑弯回来刺中了他的胸口。而他本是要刺江枫渔的胸口的呀! 江枫渔并未停手,左手往前一张,似把白色的蒲扇按在了剑身上,软剑在欧阳剑胸口被按平,他的身上更加的痛,感觉胸口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这种感觉很熟悉,当年他不就是这样挖别人的心的么? 欧阳剑没有猜错,在他反应过来之后,软剑脱手飞出,在半空中被江枫渔接了去,握在手中把玩。 欧阳剑在他倒下的一刻又感到后悔:“我怎么选了这个煞星?” 而他的记忆忽的明了,似乎也有人曾经向他提起“江枫渔”这个名字。他是谁呢? 在他的身体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响的时候,他就想到了,那被他毒死的授业师父曾说过:“武林中的煞星很多,咱们昆仑派一个也惹不起。当年为师应邀围剿魔道人物,在天山与魔头江枫渔一战,在第二百八十七招被他打败。哼,这辈子我也不会忘记那魔头。” 欧阳剑想说点什么,可他的嘴一张一合的,说不出话来。他竟然是死了,被江枫渔两招就杀死了。 江枫渔将长剑在手中抖得“嗡嗡”作响,叹道:“这还真是一把好剑呢,可惜没遇上好的主人。”眼睛一瞥阿水,问道:“你的剑法谁教的?左手剑法练得如此,已很难得,这柄软剑送与你,如何?” 阿水连忙摆手道:“晚辈哪里能够用剑?当年在青城山后偶然学了两招左手剑术,如今也早已忘得干净了,如此神兵,还是前辈留着吧。” 江枫渔重重哼一声,道:“你是看不起那左手剑法么?”阿水一愣,猜想眼前这人与那左手剑客必有关联,连忙说道:“不不不,那左手剑法神妙得紧,晚辈资质愚钝,怎么也学不会。” 江枫渔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朱左手的剑法原本难学难精,你学不会也是正常。这样吧,你就跟着我,我教会你左手剑法。如何?待你学过了这套剑法,武功必然就能与我抗衡了。” 阿水大喜,连忙下拜,道:“是,晚辈遵命。只是晚辈不敢和前辈想必,只要我的武功及得上前辈的万一,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不知江枫渔为何要教自己武功,但只要能学好武功,任是什么样的人教的都可。 老人点头道:“阿水是老夫看上你,你要跟我抢么?” 江枫渔适才一副傲慢神色,这时却忽的弯下腰去,垂手站在一旁,道:“属下不敢。” 阿水大奇,盯着这老人,仿佛这老人与初下少林所遇那人只是长得像罢了,其气质神态全然不一,心中暗暗纳罕。 老人道:“不过我也老了,哪里有精气教他武功?你们两个各自传授一些武艺给他,一年后我来验收。若他学得不好,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江枫渔和殴蛮子连忙跪倒在地,口中接连称是。 阿水呆呆站着,实不知自己碰上了什么人,竟会受到这位老人如此垂青。 老人微笑着向他招招手,道:“过来。”阿水依言走了过去,心中寻思自己是否也要像江枫渔二人一样下拜,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道:“你不必拜了,你给了我好处,我见你是个可造之材,这才有意收你为徒,一路跟随于你,想要瞧瞧你到底能否习练我的武功。我跟了你一路,发现你并不适合练我的武功。武功就像女人,不仅要喜欢,还要适合。绝色美人谁不喜欢?只是绝色美人跟着谁都适合么?那不尽然。武功正是这样,我的武功纵然高深,你学来却并不易。” 阿水一听此言豁然开朗,拜了下去,道:“晚辈不敢多求。只要学些适合练的武功就是了。” 老人微笑道:“武功没有高低,只要你适合练,并且练得精熟,那么你就是个高手了。殴蛮子擅长外家功夫,刚好你从少林下来,他传授你几招少林外家拳法,以作防身之用。” 阿水连忙向殴蛮子一拜,殴蛮子倒是谦卑,双手将阿水扶了起来,道:“俺是个粗人,你跟着我混学不到什么狗屁不通的大道理,打架杀人的法子我倒是会一些的。你是哪个和尚的弟子?” 阿水双手往西抱拳,道:“我是空空大师的记名弟子,传授武艺的却是空门大师。”他对这两位高僧都无比尊敬,是以在说话之前先向少林寺的方向一拜。 殴蛮子哈哈笑道:“他奶奶个熊,我咋说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原来是跟着空门喝酒吃肉的。少林几千个秃驴,我就喜欢空门一个。哈哈,嘿嘿。” 老人又道:“当然,学外家拳法也不一定随时都管用,殴蛮子内外兼修,旁人是看不出来的。但他也不懂教你什么内功,你就向江枫渔请教一些剑法内功,他会用心教你的。” 江枫渔微笑道:“我和朱左手是好友,你无意中学了他的左手剑法,那么也就是他的半个弟子。我教你左手剑法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使得这门剑法有了传人。至于内功,嘿,内力可丝毫不能取巧,你得潜心修炼,有多少成就,也就全看你的了。” 阿水连忙下拜,道:“是,多谢前辈。” 他在突然之间自阎罗殿走了回来,还一下子结识了三位高手,虽然他不知道这三人是些什么人物,但瞧来这三个人都是极好的。既然如此,他跟着他们有何不可? ------------ 第七十二回 英雄血·三环庄 老人又拉起了手中的二胡,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人已经到了院墙上,嘴里说道:“你就跟着他们吧,一年后我们自会相见。到时还得请你帮我做事。”阿水连忙说道:“是。”但老人将最后的话说完之时,人已经不见了,阿水的那句“是”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江枫渔将折扇缓缓打开,道:“那我们这就走?” 小江奔了过来,叫道:“大哥,你???这就走么?” 阿水会心一笑,道:“你们兄弟保重,我们会再见的。”小南握着卢月月的手走了来,道:“多谢大哥相助,日后大哥但有吩咐,我们三人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阿水上前抱住小江和小南,低声道:“你们的名字起的好,日后江湖上有人叫做‘江南’,那么那人必定是我了,你们到时可来寻我。” 三人相识不到一个时辰,却已生死患难,相交颇深。阿水虽心中极为不舍,但想殴蛮子和江枫渔是武林前辈,恐不会待见二人,若阿水执意带上二人同行,反而会适得其反,江枫渔的残忍他也是见识过的。况且小南好不容易抢回了心上人,怎么也得腻歪在一起好一段时间。 阿水瞧见了一旁的卢天冲,道:“卢庄主,小南已是你女婿,你若胆敢犯他??????”他想起自己并不是卢天冲的对手,若卢天冲杀了小南,他又能怎样呢?后面的话便没说下去。 可卢天冲却恭恭敬敬说道:“你们慢走,一路保重。小南是我的贤婿,我又怎能害他?您多虑了。”他的态度转变之快,另阿水咋舌。灯光、月光之下,似乎卢天冲的额头上尽是冷汗,这是为何? 阿水不及多想,江枫渔已不耐烦,说道:“快走了。” 阿水只得跟了二人出门,又回头看一眼小江与小南,见二人也是痴痴望着自己,心中下定了决心,待下次相见之时,定会学好武功,不许任何人欺负他的朋友。 江枫渔等人终于消失不见,卢天冲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卢月月连忙上前搀扶,问道:“爹爹,怎么了?” 卢天冲擦擦汗水,颤声道:“你们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人物,自然不会害怕了。”小江和小南互看一眼,齐声问道:“什么人物?” 卢天冲道:“那两个可都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魔头啊,殴蛮子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江湖上谁敢惹?江枫渔笑里藏刀,白衣书生面容下是残酷冷血的心肠,他杀了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传闻这两人都已加入了武林中的一个神秘组织,依我看来,八成是烟雨楼或者月湖宫了。近年来武林中的神秘组织中,这两个尤其令人心寒。” 小江和小南望着阿水走过的路,不知他的命运如何。他跟着江湖上两个杀人狂魔去了,是否以后还认他们是兄弟? 阿水必然会认他们的。跟在江枫渔身后的他此刻就想着小江和小南,忖:“等我练好了武功,也教他们几招。” 江枫渔笑问:“你在想什么?”阿水笑道:“我在想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殴蛮子道:“我们哥俩有一座庄子,就在洛阳东郊。你随我们去待一年便好。” 阿水跟着二人行了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了一座庄子,其时正是半夜,月色之下,这庄子上空似有薄薄的一层雾,瞧不清楚。心下不禁狐疑,但没向二人发问。 一直到了庄子门口,阿水这才看见大门上挂了一块牌匾,两旁的灯笼照耀之下,乃是“三环庄”三字。阿水问道:“为何起名叫三环庄?” 江枫渔摇摇扇子,甚是得意,道:“这可是我数十年的心血,庄内暗含三道阵法,一曰‘迷幻阵’,你刚才看不清楚庄子,觉得庄子上面有一层雾,便是此理。万一有人对我们不利,那么他们无法看清内部虚实,更不可能自院墙上翻进来。这就是三环的第一环。” 阿水由衷敬佩,他本是聪明之人,只是却也无法懂得阵法兵法这等高深的学问,自他步入江湖起便对这类人充满了敬仰之念,此时更是对江枫渔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枫渔见阿水的目光中流出对自己的仰慕之色,更是得意,说道:“第二环乃是我布下的一些埋伏,纵然有阵法高手破了我的阵进了庄子,他们也无法抵挡我这第二环的弓箭暗器。这第二环叫‘饮血神兵’,我为此便花了五年时间研究五年时间布置,哈哈,天下已难有人能够破解。” 阿水心中一动,问道:“那么世上最厉害的阵法是否就是无破解之法的阵?”江枫渔向阿水点点头,赞许道:“你说得很对,可惜世上并无人能够研制出这种阵法。就连卧龙诸葛孔明布下的‘八阵图’不也被破了么?” 阿水连连点头,道:“正如武学一道,世上并无毫无破绽的武功,所以不必急于去修补武功中的破绽,真正的高手,必定是用其余的招式来弥补每一个破绽。”江枫渔伸手拍拍阿水的肩膀,道:“你很有悟性,难怪他老人家会看得上你。” 阿水心忖江枫渔所说的“他老人家”必定是适才那位老人了,只不知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既然老人已说明日后会相见,那么此刻问来又有何意义?所以他转了话题,问道:“那么第三环呢?” 江枫渔微微一笑,道:“第三环是本庄最后的保命符,那可轻易不能透露。第三环的秘密在这世上也只有我和殴兄清楚,便是刚才那位老人家也不知道。” 殴蛮子在一旁站着听二人对话已不甚耐烦,叫道:“快些进门,今夜好生休息,明晨早些练武。” 江枫渔收了扇子,敲门而入。 进了门,那股朦朦胧胧的感觉便消失殆尽,门内首先是个大院子,院子两旁均是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剑、枪、棍、棒、斧、钺、刀、叉等,可谓应有尽有。院子中间又放了许多木人架,阿水在少林也曾见过,此是练习拳脚功夫所用。 江枫渔带了他穿过八进院子,这才停了下来,道:“从今日起,这院子就属于你的了。” 阿水四下一瞧,院子东侧是一间房屋,房门虚掩,内里隐隐传出灯光。院内有个小小的花台,里面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卉。这些花卉本是再寻常不过,不过在阿水眼里,那也都是不知名的了。 花台内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兰馨苑”三字。 阿水这才恍悟:“原来这是兰花。” 殴蛮子早已呵欠连天,道:“你快进去睡了,明晨自有人叫你。我知你在少林待久了,想女人想得紧,不过女色不利于练功,你也就再忍忍,等你学会了一些武功,那才找女人不迟。江枫渔房里有不少漂亮姑娘,日后你都可享用。” 阿水连忙说道:“晚辈不敢。”心中却想:“你以为每个男子都似你们这般好色成狂么?” 江枫渔道:“明晨自有人前来唤你。这庄内机关重重,你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这时庄丁均不识你,万一将你打伤,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阿水躬身称是。 屋子里早有人掌灯打扫干净,进门便是一股兰花清香。阿水并不知兰花香是怎样,只是刚才在院内隐隐似有一股花香,这时进了门,香味更浓,便猜想是兰花之气。 内室摆放了一只澡桶,里面的水散发着热气,若是进去泡一会儿,那必然是极舒服的。阿水四下一瞧,并无旁人在此,当下脱去衣服,“噗通”一声跳进桶内。热气便自他身体每一处毛孔内侵入身体,这等待遇,阿水是从未享受过的。 就这时,门却“呀”的一声开了,一名十四五岁的丫鬟提了一桶水进来,她将头发挽成了两个角,分立在头顶两边,打扮得倒也可爱。 她见了阿水,轻轻一礼,道:“二爷命我前来服饰公子。” 阿水大惊,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他一激动,将水四溅,那丫鬟噗嗤一笑,道:“公子爷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对了,我叫小兰,公子爷叫我小兰就是。” 她说着就伸出手指探进阿水洗澡的木桶试水温,阿水以为小兰是要摸自己的身体,吓了一跳,身子一卷,飞身扑入床内,不及小兰反应,已将被子拉来盖住身体。叫道:“你快出去,我自己可以的。” 小兰愣在原地,半晌才支吾道:“是。” ------------ 第七十三回 英雄血·生筋长肉 阿水不眨眼的盯着小兰,直到她关上房门出去,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心忖:“要是我的身子教别的女子瞧见,岂不是就对不起柔儿了么?” 又想那叫“小兰”的丫鬟那么小,实在是自己想多了,若自己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岂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这么一想,便觉得刚才自己实在是失礼了,但小兰已走远,也只能明日再行致歉。 床很宽很长,床垫软软的极是舒服,被子上一股清香,阿水对“兰花”之气便生了好感。以致他以后也因兰花之香而惹出许多事端来。 他躺在床上只片刻便沉沉睡去,似乎是连梦也不曾有一个。有些时候许多梦是记不住的,只能依稀有些印象,阿水醒来时便似乎觉得做了梦,又似乎没有梦。他正在床上想着是否做梦这无聊的问题时,房门便被小兰推了开,轻声唤道:“公子爷,我可以进来么?” 床在内室,内室与外室隔着一道帘子。阿水连忙将衣服穿上,说道:“进来吧。” 小兰进门见阿水已经将他破旧的衣服穿上了,不禁一愣,看了看手中捧着的新衣,道:“二爷命我送来衣服??????” 阿水不知这“二爷”是江枫渔还是殴蛮子,问道:“二爷是哪位?” 小兰道:“二爷便是江二爷,他比大爷小了两岁。二爷命我将新衣服与你换上,不然会打我的。”阿水一想起这么娇弱的姑娘被江枫渔那杀人在指手之间的恶魔打便浑身不自在,连忙说道:“给我吧,我自己换。你先出去。” 阿水生平第一次穿丝绸做的衣服,只觉得衣服在身上滑滑的,更像没穿一样。一抬足一挥手,轻飘飘的,甚是舒服,心中感慨道:“难怪每个人都想做有钱人,原来有钱人的衣服这么好穿呢。” 待小兰服侍他洗漱完毕,说道:“大爷命我带公子去‘神武堂’。” 阿水一面跟着小兰走,一面问山庄的事,小兰知道的不多,但阿水还是知道了这里虽是山庄,其实是一个大的帮派,内里有“军机堂”,由江枫渔掌管,平日处理外交之类的事务,但凡不动武的除了金钱以外的事全由“军机堂”处理。 除了“军机堂”还有“神武堂”和“账房”。账房自然是掌管财务之所,据小兰介绍,账房由山庄的第三把手掌管,而这第三把手竟然是名女子,小兰等丫鬟平时称之为“巧姐”,她是江枫渔和殴蛮子的义女。 神武堂专职打架杀人,由殴蛮子掌管。堂内尽是山庄的高手,平日里都在习武练功。而阿水逛了多时,这才发现山庄竟无巡逻庄丁,想来一是因为这是白昼,无人敢袭,二是因为江枫渔对他的阵法十足自信。 小兰带着阿水东绕西转,近半炷香时间才停了下来。阿水四下一瞧,此处该是山庄的后院,是个大大的空地,周围也是放满了兵器架,每个架子前站了一人。这些人均是一身黑衣,腰系红色布带,双手背负,对阿水瞧也不瞧。 小兰躬身道:“闲杂人等禁止到此,我先告退。” 阿水往前一望,殴蛮子依旧是一身破烂麻布衣,腆着个大肚子靠在一把虎皮椅子上,向他招手道:“过来。” 阿水依言走了过去,拜道:“见过前辈。” 殴蛮子点头道:“日后也不必多礼了。今日起你就跟随我练功,只是你手脚都已残废,不能像他们一样练武。”说着便向场子四周站着的人一指,随即说道:“但本庄也有专门训练你们这等人的设施。” 阿水闻言大喜,连连称谢。手脚残废是他这半辈子最大的伤痛,若是他手脚完好,此时早已武功大成,又何必轻易就被朋友出卖而打入死牢? 殴蛮子起身拍拍屁股,道:“你随我进来。”他的虎皮椅子后是一间石屋,瞧来并不大,恐只安得下两张桌子罢了。阿水不禁皱眉:“他教我在这么小的地方练功?” 屋内只有蚕豆大小的烛火随风晃动,好在石门一开,光线便透了进去,阿水便瞧得清楚,这是间普通的屋子,墙上空无一物,地上铺就青石板砖,之放了一张桌子,竟连椅子也没有一把。 他正狐疑在此处该怎么练武时,殴蛮子伸手握住烛台,将它轻轻转动,便听“咔咔”数响,地面的青石板缓缓分开,露出一条石梯通道。道内倒是灯火通明。一个脑袋自内探了出来,说道:“恭候师父多时。” 殴蛮子轻轻一点头,纵身跃了下去。阿水知道这下面定不寻常,紧紧跟着殴蛮子行进。 在地道内转了五个弯,路过了七道石门,殴蛮子在第八道门前停了下来,道:“阿水,你推推看。” 阿水将左手伸了出去,殴蛮子道:“用你的右手。” “我的右手筋脉已断??????” 殴蛮子喝道:“莫非我不知么?你就用右手推。” 阿水见他发怒,心中没来由的也来了气:“居然欺我手残,哼,推就推,莫非我的断手就不如人么!” 他将右手抵在门上,可惜右手手腕用不上力,推了半晌也不见动静,急得他额头冒汗,更是心浮气躁。 殴蛮子斜靠在石壁上,冷笑着看着阿水,似乎他带阿水来的目的便是看他出丑。 阿水一咬牙,将身子的力道聚集在右臂,身子前倾,似个不懂武功之人一般以整个身子发力,试图用断了手筋的右手推开石门。可石门依旧不动,不多时,阿水便已累得大口喘气,右手手腕也隐隐作痛。 他的右手自手筋断后便没有发过力气,本来也发不出来丝毫力道。便是平日里用右手拿筷子,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手酸力乏了。这时推了好一阵子,右手伤患处便开始作痛,但阿水咬着牙继续推。再一片刻,他的右手手腕疼得难以忍受,只得将手收了回来。 他的右手在半空中不受控制,上下抖动,难受得紧。 阿水只得将右手靠在左手上,斜眼看着殴蛮子,恨恨说道:“你也看见了,我的右手已经废了,还怎么推?” 殴蛮子冷笑道:“我的武功可以立刻全部传授给你,但若你只有一只左手,威力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这样的武功你学来有什么用?是不是有人曾告诉过你学高深武功可以生筋长肉?” 阿水虽不知殴蛮子要说什么,但仍是点点头。 “那么我告诉你,世上并没有生筋长肉的武功。你的筋脉断了就是断了,如果有华佗那样的名医,自然可以替你把筋脉接上。但现在并没有这样的医术。”殴蛮子一面说一面观察阿水的表情,见阿水面色低沉,满脸不悦,说道:“却并不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断腿之人并不是将腿接好就让他一直在床上躺着,若他们躺一百天就可痊愈,那可就当真罕见了。接了腿之后必须每天有人扶着他慢慢的走路,次日将走路的长度增加。如此每日递增,数月之后也就无碍了。你断了筋也是如此,若你在断筋之时便每日练习用废掉了的右手推东西,第一日可能只是推一只碗,第二日便推一个坛子,如此将推的东西的重量增加,不出数月,你的右手就会渐渐生出了力气。” 阿水本来失望到了极点,尤其是殴蛮子说“世上并没有生筋长肉的武功”之后,他一颗心近乎绝望。 但听到后来,他越来越觉得有理,暗暗点头。 直到殴蛮子说完,阿水身子一弓,拜道:“多谢前辈指点。” 殴蛮子道:“在你将右手练出力气之前,我不能教你武功。纵然教了也是无用。我和江枫渔已经商量过了,你每日在这房间内推我准备好的东西,完成了每天我给你的任务后你就在第七间屋子休息,我会让小兰每天在那里等候,喂你吃饭喝酒。待你休息够了,你便去第六间屋子,江枫渔每日在那里静修,你去寻他,他便会传授你剑法和内功。” 阿水连忙称谢。到这时,他才依稀看见了他复仇的一丝曙光。 ------------ 第七十四回 英雄血·石屋推球 阿水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功德,这辈子竟遇上了那么多的好人。 首先是在他背井离乡远走逃难时,遇上了同样静静待死的李若文。于是他就成了李若文的亲传弟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学了武功,踏上了江湖路。 当他再次落魄奔走时,遇上了伤心欲绝的师娘唐天香。唐天香虽不知他是李若文的弟子,却大生怜悯心,与他了许多好处。 而当他在敦煌快要生活不下去时,碰上了来自海外寻人的柳千秋,柳千秋与他年龄相仿,加上武功高强,自然百般护着他。也正因为这样,他结识了秦枫,拜在玄心师太门下,学到了不少武功。 他再次出现在武林中时,也只十二岁,那时他在武当以一手快剑击败黑道成名高手,更与武当不言道长一战。此战之后,他的名号便传遍江湖。人人都把他当作大侠李若文的接班人,不出几年,他将是武林中第一少年高手。 就在他也以为他是世间的宠儿时,他的不幸开始到来。现实手筋断,而后是脚断。再然后受到武当门下师兄的百般歧视,无奈之下孤身行走江湖。这其间的苦处,他从未向人提及。好不容易在杭州站住了脚跟,又被好友柳千秋出卖,打入死牢三年。 (浪子有话说:关于阿水的上述少年事,详见拙作《武当》。) 他的好运自下了武当便没了,急转成厄运。而如今,厄运是不是该结束了? 出了西湖牢房后,他很轻易的拜入少林,在空门大师处学了武功。此是第一番好事。而后下山遇到那拉二胡的老人,又被他看上。此是第二番好事。再然后结识殴蛮子和江枫渔。二人虽都是大魔头,却待他极好,愿意教他武功,此是第三番好事。 阿水觉得,他的好运又要开始了。 从此以后,他的武功又会大进,然后剑指江南,杀掉仇人柳千秋、上官元、秦枫。他甚至能够想到和上官柔荡舟西湖上的情景,柳条垂在水里,上官柔洁白如玉的手也在水里,一荡一荡的,划动了水花,发出“哗哗”的声音。 而他则坐在上官柔身后,左手揽着她腰,右手向岸边向他打招呼是人示意,他能够清楚的听见江湖人叫他“李大侠”,而普通百姓则羡慕他“好幸福的一对人”。 在他看来,一切就该如他想象的过下去。 殴蛮子怒吼道:“你在听我说么?” 阿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道:“晚辈当然在听,前辈恕罪。” 殴蛮子怒哼一声,道:“你每日按照我说的做,一年后他老人家自会来找你。到时你若没能学到好的武功,反而是我们的罪责了。” 阿水连忙说道:“是,晚辈定不负前辈所望。” 殴蛮子伸掌在石门轻轻一按,石门便“咯咯咯”的开了,屋内也是灯火通明,阿水便大步踏了进去,此时他壮志满怀,恨不得一天之内将所有的自身缺陷弥补,将所有武功学会。 屋内地面是无数凹槽,有大有小。阿水放眼一看,大概就有百来道凹槽,每个大小不一的凹槽内便是大小不一的由石头打磨而成的石球。小的几如明珠,大的高过一丈。 殴蛮子道:“你从最小的石球开始推,但凡将球自一边推到了另一边,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因为你的内力已经有点根基,便从这个推起。”他指向的一个高约一尺的石球。 阿水见这球在一道约有三丈长远的凹槽内,心想:“推动石球在凹槽内滚动,那再简单不过了。”他上前蹲下身子,将右掌抵在石球上,身子缓缓前倾,靠前倾之力推球。他的右手既不能发力,便仅仅似一截木棍,只能靠身体的力道辅助。 寻常一尺方圆的石球重约三十斤,这对于阿水根本小菜一碟。便是用他的断了筋的右手推动也不算难事。可他用力一推,竟只是微微晃动。阿水暗暗称奇,连推了数下,依然只是将石球晃动。 殴蛮子冷笑道:“你以为这是简单的么?你耐心在此训练,待手酸麻无力了便去隔壁休息。” 阿水一心在推动这球上,根本没听见殴蛮子说话。他一直推到汗水滴下时,石球终于滚动了一寸之远。他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成绩,欣喜中却又带有几丝惆怅:“我废了这么大的劲才推动了一寸远,要将右手练得有劲要到什么时候。” 一回头,殴蛮子早已不见。 阿水无人说话,便转过身盯着石球,伸左手揉揉右手手腕,又继续推这石球。 只不多时,手腕又开始作痛,便是按在石球上也一直颤抖。他只得停了下来,身子靠在旁边一个较大的秋上,心忖:“我的右手当真是废了,这辈子又怎么报仇?” 想到胸中的仇恨,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狠劲,伸手猛地击在石球上,奋力前推。 他这时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势,将石球推动了一尺远。但他的右手手腕更痛,收回手一看,手腕竟隐隐泛着血丝,似乎在皮肤内已经流血。他疼得额头青筋凸起,但只是稍作休息,又将右手伸了出去。 他虽疼得直咬牙,汗水如斗滴下,却不愿出声呻吟,反而激起胸中斗志。 约一炷香时间,他休息了不下三十次,手腕更是浸出了鲜血,一滴血珠滴下,与地上的汗水混合。 他的衣服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极不舒服,再一次休息之时,他便将衣服脱下,搭在旁边的石球之上,整个人的力气似乎都快要用光,不止是右手,便连双腿以及左手都开始颤抖。 但他仍不愿停下来,只要一产生放弃的念头,他就似乎看见了柳千秋和秦枫的嘴脸,在他眼里,那是多么的可恶。他要用断了手筋的右手将他们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还要将柳千秋的手腕也割了,让他也偿偿断了手筋的滋味。 他越是恨柳千秋等人,推得就越带劲。 须知人的体能是有限的,人在劳累中会流汗,待汗水流到一定程度,身体便会缺水,头脑便会昏昏沉沉,甚至肠胃功能也会衰退。所以不少人在劳累过度之后会呕吐腹泻。 但熬过这个体能快要耗费尽的阶段,人就会进入“潜力开发”阶段。在此时,人一般会发出平时所没有的力量。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发挥出潜能。 在体能耗尽之时若无法强自支撑下去,而是选择了休息,那么他永远也不能开发潜能。阿水身上最大的优点便是有毅力。 当然,他的毅力是靠仇恨支撑着的。 正是因为仇恨将他的毅力爆发出来,进而开发了他的潜能。只半柱香时间,阿水已将剩下的距离推完。这时他的右手上全是鲜血,手腕伤口也早就迸开了。他这伤口虽已过了多年,但伤口里面却无人处理,所以就有一小截骨头留在皮肤之内。到他伤口愈合之时,这块骨头便和伤口处的肉混在一起。 多年来他的右手并未使用,如今一口气费了大力,右手手腕内的那节骨头便刺破了皮肤。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伤口得以通风进气,有助于更快的愈合。 当他将石球推至另一边时,整个人便瘫倒在地,迷迷糊糊的睡了去。他本已十分劳累,就靠着那一丝毅力坚持,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推完这数丈的凹槽。” 所以当他真的推完时,意志力便开始溃散,人也沉沉睡去。 他这一睡便不知是过了多久,醒来时是在一张床上,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房间。心中大奇:“谁送我回来的?” 往外一看,小兰趴在桌上,已经睡熟。 念及小兰这么柔弱的小女孩将他扛了回来,必定是费了很大的劲,心中不禁感动,便想拿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哪知他一掀开被子,一股寒风透体,自己竟是赤裸着的。阿水吓一大跳,翻身又钻进被窝,心头砰砰直跳:“谁帮我脱的?”他只记得在石室中脱去了上衣,裤子是仍穿在身上的,而如今裤子也没了。 他定一定神,想起小兰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不通世事,便稍微安心:“她是我妹妹一般,这么做也无妨。反正我是昏迷的,不知她做了什么,不如就假装不知。” 见一叠衣服整整齐齐堆在床边,他便伸手去拿,这一伸更是吃了一惊,他的右手手腕本来有许多鲜血,这时却干干净净,只有一个伤口。这也就罢了,处理伤口而已。可是他的右手从鼻尖晃过时,一股药味传了过来。 他仔细一闻,不仅是右手,他全身都散发着这种味道。 早年他曾随“芙蓉仙子”唐天香在青城山后峡谷中居住,那时唐天香也会用一些药物给他泡澡,这样有助于修炼内功和调养生息。 那么他在昏迷期间曾洗过药水澡,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只是一个问题:“谁给我洗的澡?” 一双眼睛看向小兰,顿时大窘,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 第七十五回 英雄血·论武 女性的手抚摸过你的身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于每个人而言,那都是一种无以言表的舒畅,可能是痒痒的,可能是麻麻的酥酥的,但终归而言是美好的。 但阿水一想到小兰帮他洗了澡,心中便如抹上了一层冰,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小兰趴在桌上,脑袋微微一偏。阿水连忙缩入被子里,装作熟睡。 好半晌没动静,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小兰依旧熟睡,这才放心的起身穿好衣服,细细一想,又将外衣披在小兰肩上。 外屋桌上早放了一碗粥和四个包子,阿水这才知道他居然自昨日清晨昏迷之后睡得今日的清晨。事实上他昨日在石屋中耽搁了大半日,他昏迷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只是他在石屋中一心练功,放了时间。 他伸伸懒腰,觉得周身百泰无不舒服,昨日那股难受早已一扫而空。小米粥虽只是散发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但此刻在阿水鼻中却再浓厚不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便将粥喝个干净。 他饿得慌了,喝粥的声音极大,将粥吸进嘴里是“嗤嗤”的响。粥自喉咙里吞下去是“咕咕”的响。这两股声音一过,便将小兰给吵醒了。 小兰揉揉脖子,呻吟道:“啊也,我的脖子。” 她一整个晚上都趴在桌上睡觉,脖子便极不舒服,已然僵硬。阿水知道小兰待自己极好,上前道:“我帮你?” 小兰见阿水已经起床,慌忙站起行礼,道:“公子爷,您醒了。”她一低头,脖子便又开始疼,发出“啊”的一声。她的脖子竟不能动了。 阿水让小兰坐下,伸左手托住她下巴,右手扶在她后脑,柔声道:“放松??????” 小兰正不知阿水要做什么,忽的脖子被阿水猛地一转,骨头发出“咔嚓”的声音,她乍以为阿水是要杀了自己。慌忙挣脱,跪在地上,求饶道:“公子爷饶命。” 她一低头,这才发现脖子已经活动如常,心中转惊为喜,拜道:“多谢公子。” 阿水笑着将她扶起,道:“以后不必多礼,叫我阿水便可。” 他知道小兰身为丫鬟,诸多不易,且她待自己如此之好,想要好好感谢感谢,门外却传来一声爆喝:“喂,怎么还不来练武?”正是殴蛮子的声音。 小兰身子一颤,道:“我误了公子的时间了。”竟惊慌不已,想来殴蛮子为人残暴凶狠,对下人亦是如此。阿水见小兰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拉过小兰,让她躲在自己身后,柔声安慰道:“没事儿,有我。” 他大步出门,躬身道:“前辈恕罪,晚辈昨日太过劳累,今日多睡了片刻。” 殴蛮子怒哼一声:“习武之人该当闻鸡起舞才是,你一天天和一个丫鬟厮混个鸟?快随我走。” 阿水见他不责罚小兰,心中一慰,快步跟上。只踏出两步,殴蛮子忽的反手一扫,铁一般的臂膀便打向阿水。阿水反应迅捷,左手一横欲挡。哪知殴蛮子忽的变招,手腕一翻,抓向阿水左手。这是武林中最基础的擒拿手法。阿水本以为殴蛮子懂得一些高深的武功,万万不料一出手就是简单得他不屑学的武功。 他想要在招式上告诉殴蛮子,什么是高深武功,于是他左手手臂往回稍微一缩,手掌成虎形,咬向殴蛮子铁臂。他这是少林“大擒拿手”的招式,是一套威力无匹而又繁琐难学的武功。他在空门的教授下也只懂了几招而已。 阿水使出了这一招,见殴蛮子的手不退不让,已经知道殴蛮子必输。哪知本该他的手抓住殴蛮子时,殴蛮子的手却似铁箍一样圈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原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怎么如今却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所使的是“大擒拿手”的精妙武功,在少林寺,这套武功又叫“伏虎擒拿手”,既然老虎都能够抓住,何以败在殴蛮子的“小擒拿手”上? 他还未想得明白,殴蛮子的另一只手打来一拳,其力道不小,尚在一尺之外,阿水的面上就已隐隐作痛。但他的左手被殴蛮子抓住,此时只好潜意识的伸出右手相拒。 右手只伸出几寸,他忽的想起自己的右手是断了的,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如今势成水火,想要收回也已难上加难。 殴蛮子的拳已打到,两拳相交,阿水觉得手腕一痛,但似乎没什么影响。这才明白殴蛮子这一拳看似威风,实际上并未用了多大的力气,不然凭这一拳,他的右手手臂早断了。 他一面向殴蛮子致谢,一面想着:“他明知我右手受伤,却逼我动用右手,居心不良。” 殴蛮子将他的左手放开,点头道:“看来昨日你的训练并非无用,你的右手已经有了一些力气。只是想要有大的力气,还需要努力。我刚才的出手你也看到了,你能想到什么?” 阿水这才明白殴蛮子是在试自己右手的力道,胸中感动之极,他本是极聪明之人,立时想清楚了许多道理,只是一时间无法全部说出来,沉默了半晌,说道:“前辈是想告诉我,武功无繁易、深浅之分,再差的武功,只要运用得当,其威力也比得上高深的武学。刚才您使的‘小擒拿手’拆解了我的‘大擒拿手’正是此理。看来往日我一心学习高深的武功的念头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殴蛮子缓缓点头,眼中满是赞许,说道:“不错,你能够很快的想到这点,足见你的悟性高过了我。武功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武功招式再繁琐再高深,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攻敌制胜。其实那些花花招式一点用处都没有,与其废那么大的劲练那些难学难精的武功,不如一门心思学一些简单易学的武功。只要你将它融会贯通,用心领悟,任何武功都是好的。” 阿水万万不知这外表粗犷的大汉说出道理竟如此犀利,一颗心激动异常,一面领悟殴蛮子说的话,一面已将他膜拜了不下百遍。 殴蛮子一面说一面走,待说了许多道理,二人又到了石屋前,殴蛮子道:“你自己进去,我就不去了。但愿今日你推完石球后能够有所长进,不再晕倒。如果你推完之后还能够走路,那么就去找江枫渔学内功。” 任何事情都是由简单步入艰难。阿水昨日推的是方圆一尺的小球,他踏进屋子时,还能够看见自己昨日流下的汗水,此时只剩痕迹。他想到自己昨日的狼狈样,又想到今日殴蛮子讲的道理,顿时觉得身体充满的冲劲。根据殴蛮子的意思,他选了比昨日的那球稍大的一个石球,开始了新的一段推球之旅。 在昨日,他推那小小的球耗费了大半日,累得昏迷。而这一日,他推完这球时纵然劳累得觉得鞋子都是千斤重,但却仍旧可以步履维艰的走上几步。好不容易靠在石壁上休息了片刻,他回头看看今日推完的石球,更是觉得复仇有望。 他既然还没倒下去,那么就可以去找江枫渔。只是他已累成这样,又怎么练功?不过他可不这么想,他用左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第六间石屋,想要叫:“江前辈??????”他太过劳累,这一说话只觉喉咙干哑,咿咿呀呀的吐字不清。 好在石门应声而开,江枫渔站在门口,笑道:“你终于是找上我了。快随我进来。”他也不伸手扶一把阿水,背着手便走进屋子。 阿水只好深吸几口气,缓步进门。这间屋子的大小与他练功那间无异,布置却差得远了。这间屋子四周挂满了山水人物的墨画,阿水自然是看不懂的,只眼睛四处一扫,便没了兴致。他本不是风雅人,又何必附庸风雅? 江枫渔见他对周围字画漠不关心,摇头一叹,道:“让你在这间屋子练功,实在是浪费了这些大好资源了。”他一指正对着门的一幅字,问道:“你可认得?” 阿水已自己寻了一壶茶,大喝了几口,嗓子便能够说话,顺着江枫渔的目光看去,见这幅字写得极为霸气,一笔一划似是剑亦或刀,狰狞着想要从纸上跃下。而整体一看,张扬的字体丝毫不乱,狂草的字和它旁边的小楷字体配在一起,好似雄姿英发的英雄配着温柔可人的美人,丝毫不觉凌乱。 他只看了一眼,只看出这些来,说道:“好字。” 江枫渔莞尔,骂道:“放屁!这是不是好字用得着你说么?” ------------ 第七十六回 英雄血·正邪论(1) 阿水抓住脑袋,呵呵笑道:“不瞒前辈,我只是懂得认几个字罢了,哪里知道这字好还是不好。” 江枫渔见他老实,也就笑道:“不碍事,你看啊,这幅字有两种字体,一为狂草,一为小楷。狂草者,正如世上不羁世俗的人,个性张扬,欲举剑问天,他们过得生活只是要自己满意,哪里管什么臭规矩。这种人你知道哪些?” 若论狂草字体,莫不过唐张旭,后世不少人书法家便极力去模仿。但又不知模仿的是什么字,只是个人觉得这个狂草的字该这样读,于是自己就这样读。久而久之,这种错误便越来越多,以至于后世不少书法字帖中很多字句不通,这便是盲目模仿之故。 但江枫渔却不愿做这种一味模仿而不求变通之事,他将剑术、扇法、内功融入书法之间,初时适得其反,不仅武功大退,书法也大有不及往日。但他既选了这条路,便只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费时十年,他才有了起色,不仅武功大进,书法也一日千里。他这些书法隐含了高深的武功,适以未曾在世面上展卖。别人只知他武功高强,却不知他最为得意的却是书法。 他见阿水不懂书法,便没了多大的兴致,好似一个美丽少女脱光了衣服站在一个男人面前,而偏偏这个男人不为所动。这少女岂不是伤感?好似这个男人就是个瞎子。而在江枫渔眼中,阿水在书法方面便是瞎子。 “小楷者,正似江湖上那些循规蹈矩之人。好似许多富家子弟,他们生下来只有几件事可以做,第一是长大,第二是娶亲,第三是生儿,第四是继承父业。如此不在波澜的武林中闯荡,不经历挫折,这人又如何称之为英雄好汉?”江枫渔讲着小楷,阿水却连连摇头,说道:“安于富贵固然不好,也不见得外出闯荡就是好的。” 江枫渔却并未生气,反而点头道:“不错,若你低调行事,虽死后毫无名声,却毕竟过得踏实。而你四处闯荡,可能名声大噪,却常年奔波。若在这两个方面取一个折中,那岂不是好?” 阿水到此时方才明白为何江枫渔会将狂草和小楷交叉在一起,原来是想告诉世人,既不能安于现状,亦不能不停奔波。但念及自身,自小开始便四处奔波,何处又是家呢? 江枫渔道:“你若不能不能从我的书法内悟出武功,我也不怪你,这原是极难的。我有两种内功,任何一类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可偏不巧两种都在我的手里。” 习武之道,内功才是根本。武林中有不少剑术名家,一生浸淫剑术,剑法的变化上可称“千变万化”。可他们却也只敢称自己是“天下第几剑客”,而不敢自居“天下第几”。剑法固然高深,他们的内力却难有进境,那么无论剑法如何登峰造极,若遇上一个内功高手,那也必败无疑。 修炼内功,就好像建造房屋选择顶梁柱一般,定要精挑细选。所以武林中颇有名声的内功心法便成了众人争夺的对象。江枫渔能够有两门高深的内功,亦不知是杀了多少人得来的。 他继续介绍:“第一门内功便是我自己修炼的,叫做‘无为内经’,乃是道家了不起的武功,纵然是道家第一派的武当恐也有不起。唉,只可惜这门武功讲究心无杂念,一切不想,一切不作为,方可进入到高深境界。我偏偏喜好诸多,琴棋书画无不耗费了我大好时光,往往正在修炼内功,立时便想到了某个字该怎样写才好。如此一来,我修炼这门内功便也只是到了第五层,余下的五层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练成的了。” 阿水心中也想:“我一心报仇,又怎能静下心来修炼这门‘无为内经’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若想要修炼这门武功我自然不反对,但你就难以练到我这个地步。恐怕你修炼至第三层也就难以进展了。”江枫渔轻轻摇着折扇,凭他一双慧眼,将阿水的心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见阿水面上失望,说道:“这第二门武功可就大大有名了。昔年魔教被武当李若文一举铲除,此事你可知晓?” 阿水心中颇为自豪,他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大侠,拯救了江湖众生。但他却不肯透露自己就是李若文的弟子,说道:“这事自然知道,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街头说评书的或是唱皮影的还在反复演绎此事,还起了个名字叫‘若文战羽衣’。” 江枫渔面上流露崇敬神情,道:“对李若文我也是极为敬仰的,近年来我的武功隐隐有突破第五层之势,若到了第六层,恐怕我也可以和李若文一战了。”阿水不禁一呆:“江枫渔前辈下手狠辣,若和师父一斗,万一伤了师父怎么办?”却又想着,要是两名高手决斗,那场景定是万年难遇的。 习武之人通常在观看别人打斗中看出一些自身招式的缺陷,也可学习借鉴他人的武功,凭借此来提升自己的武功修为已是常事。阿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便也想要看看李若文和江枫渔的一战,是否能够惊天动地,是否又会被人编成评书或是皮影。 江枫渔继续说道:“不过恐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年幼之时曾和魔教众位高手会面,那时他们嫌我整天舞文弄墨,不愿意招我入教,嘿嘿,也正是这样,我才在武当的剑下保全性命。你不知道当年武当和魔教的争端死了多少人,我便告诉你。” 阿水奇道:“死的尽是魔教妖孽,前辈又为何怜悯?” 江枫渔上下打量阿水,似乎是看见了怪物,冷笑道:“你以为当真是如此么?在武当山下有数百魔教教众死在武当高手手下,这也就罢了,他们全是死有余辜。可是那之后的事你知道么?” 阿水当时和唐天香手下的拈花待在青城山后的峡谷养病,又怎知武林事?他出谷之时已经是武当大战三年后,那时他的拈花叔叔北上重建长白山派。而他则一路前往武当寻找师父,路上听了不少的评书才知道自己的师父已经大败魔教。可他听江枫渔的意思,明显是说自己的师父还大开了杀戒,杀了无辜的人,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江枫渔将视线停在一幅画上,阿水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画上画的的一名儒生手持长剑正刺向一名凶神恶煞之人的胸口,这画画得栩栩如生,儒生面上的冷酷,以及那被杀之人面上的求饶的神色均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而在二人的脚下,还躺着十来具尸体,和那被杀之人的服饰一致。 阿水也曾见过魔教之人,知道这是魔教人的服饰,而这儒生虽不像自己的师父,但那穿着,武林中哪有第二人? 江枫渔面色突的似变得痛苦,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今日我便不传你武功了。我给你讲讲这段血腥的杀戮,我也让你知道,为何我现在不在歪门邪道,也为何我不在正道门派。凭我如今的武功,去任何的门派帮派做个长老亦不是难事。我不愿意卷入武林门派争斗,便因他们之间太过于复杂,若论一个门派是正是邪,实在难以祥言。你说少林是禅宗弟子,本该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妄杀人命,可三年前少林和丐帮起了冲突,少林门下三十武僧偷袭丐帮洛阳分舵,杀了他们一百三十八人。这又作何解释?” 阿水“啊”一声惊呼,他实不知少林竟会做出这等事情。 “我当时也似你一般惊讶,可事实就被我看在眼里。从那时起,我便重新审视武林正邪之论。我们谈的是武当,那么你可知道武当有多少顶尖高手?” 阿水对此事自然清楚,说道:“武当武功最强的自然是李若文大侠,其次应该是无尘道长,无俗道长再次,最后是秦枫。” 江枫渔点点头,道:“此刻在武当山上,无俗是掌门,无尘是长老。李若文则居一闲职,在武当后山静修。而秦枫却在江南另立门户,虽是挂着武当的旗号,但他教的却是‘秦家剑’,此中缘由你可知晓?” 阿水茫然摇头,他回云南多年,待回到中原,便听闻秦枫已自立门户,称为“秦家剑派”。当时不知其中还有其他的缘由,此刻却想来其中必不寻常。 ------------ 第七十七回 英雄血·正邪论(2) 当今武林于正邪区分异常明显,正道八大派,百余小门派。而这八大派则以少林、武当为首,峨眉派和昆仑派人才凋零,终归整体实力超群,次于少林武当。其余的似华山派、衡山派、普陀门和丐帮近几年人才倒也齐聚,紧紧跟着上面四派。 而邪派则有众多的小帮小派了,自多年前武当一举歼灭了邪派第一教羽衣教后,其余帮派无人敢出头扩大势力,只是暗暗的吸引人才。但若一旦教正派发现,这个邪派立时便全军覆没。 正派似少林、武当、峨眉之流,则在人们眼中只做好事,从不杀害无辜之人。而其余邪教则专杀无辜。由此也才产生了这界限清楚明白的正和邪。凡是杀人多的,那就是邪。 阿水和大众人的观点一样,少林武当既然是正道领袖,自然不会杀害无辜。而听了江枫渔之言,却觉光是武当内部便有大的问题。 江枫渔继续说道:“当年李若文在武当山上杀了羽衣老人和一众魔教教众,自是威风不可逼视。而等他伤势好转,武当内部便又出现了分歧。” 阿水心下不禁狐疑,武当众人间和和睦睦,怎会有分歧? “李若文提出联合其余门派将魔教势力一举消灭,不可留下活口,以免日后卷土重来。他的师弟无俗道长是火爆脾气,自然一口同意。而无尘道长性格温和,却并不同意了。” 阿水心想也是,无尘道长是老好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满面笑容,怎会去杀害魔教其余势力?但又想不通他的师父为何却又要开杀戒呢? 江枫渔继续说道:“这个分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了说,就是师兄弟间拌嘴,实在是正常不过。往大了说,此事危机武当掌门人选,更危及武林安危。魔教的势力遍布天下,若武当真要将他们铲除,那么整个武林又会卷入血雨腥风。三位师兄弟争执不下,便将目光投向秦枫,无尘和李若文都希望秦枫帮助他们。秦枫是李若文的结义兄弟,可他和无尘亦是师兄弟。此事若唤作是你,你该怎么选?” 阿水支吾道:“李若文大侠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到这时依旧站在师父那边,只是心中已不敢相信他的师父竟会做出这事。 江枫渔道:“你这么选,自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你想,李若文一旦挑起战火,武林势必又是一场大乱,而这场战事,恐怕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停止的。秦枫心中矛盾,他既佩服结义大哥李若文,又崇敬师兄无尘。他觉得两个人的都有道理,可到底是听谁的呢?” “无尘道长是武当掌门人选,上代掌门灵虚道长在世时就已经定无尘为掌门。无尘既然是掌门,他说的话自然是武当最高的命令,李若文等也该遵守。可是你想,杀了羽衣老人这干魔教高手的是李若文,救武当弟子的李若文。谁还会服无尘道长?无尘道长在两难之下毅然辞去掌门之位,只身下山,往成都寻他的意中人,准备从此封剑,不理江湖事。” “无尘出走,李若文自然就成了武当唯一的头领,他便修书召集了其余各派,峨眉和少林都派了大批高手前来,昆仑因为门派内乱,前日被我杀死的欧阳剑是昆仑弟子,他杀害了昆仑掌门,所以昆仑也只是派了武功最为高强的七名二代弟子前来。丐帮总共派了三百多名五袋以上弟子,其余各派均派了高手,此事自不必细言。” 阿水更是惊得张大了嘴,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心中奉若天神的师父竟会做出这等事情。 “李若文的名声大燥,俨然已是武林第一人。其余各派怎敢不听从他的意思?不仅是大的帮派,小门小派也派出了不少弟子赶赴武当,为的便是一睹武林第一大侠李若文的风采,也为了和李若文并肩作战。你想,谁要是和武林第一大侠一起杀几个人,吃一顿酒,那他不就有了炫耀之资了么?” 阿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初上武当时逢人便说自己是李若文的弟子,觉得无比荣耀。但也正因为此,他才遭武当弟子欺辱,后来下山远走。 江枫渔继续说道:“当时魔教高手还留下不少,李若文将各派高手分成五拨,他亲自带队杀进西北大漠,直奔魔教大本营。无俗带人往西南搜索,逢着魔教弟子便杀。少林往东北,峨眉往东南,其余派远赴海外。他将整个江湖搞得鸡犬不宁,这场剿灭魔教余孽的战一直进行了两年,两年后,他已经将魔教余孽赶出大明国土。” 阿水紧皱着眉头,江枫渔说出来虽只是短短几句话,可他在看来,似乎是一副长长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画卷上全是杀戮,各派自居仁义道德之人大开杀戒。他们虽表面为了杀魔教余孽,实际上不知道妄杀了多少人。说不定有小的帮派为了展现自己勇猛无敌,虚报杀死的魔教教众,更可能杀了无辜百姓,砍下头颅运送至武当给李若文过目。 这事情虽妄杀了不少人,却无百姓敢言,要是传少林武当杀害了无辜百姓,他们自己不就极有可能成为“无辜百姓”么? 朝庭更是敢怒不敢言,他们的军队再厉害,又怎敢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江湖豪客为敌?况且当时朝庭内部也是乱成一团,外有倭寇肆掠,内有阉党把持朝政,他们哪里还顾得上百姓? 阿水闭上了眼睛,泪水自眼角流落,他敬之爱之的师父竟然如此血腥残暴,他此举和那些魔教弟子又有何区别? 江枫渔见阿水流泪,暗暗点头,心忖:“阿水生性善良,为人又勤奋好学,毅力极强,说不定他便可以改变武林的命运,使武林远离杀戮。” 而阿水心中正是这么想着,他要去宣扬“仁义善良”,他要告诫习武之人,切不可妄杀人命。杀死的是一个人,实际上却毁了一个家庭,毁了一个家族。 “待他们都满意的回到了自己门派,各派也损失不少。李若文早年曾被师父逐出武当,他自然不敢去做武当掌门,如若他当了掌门,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所以他请回无尘,让他去做掌门。你或许能够想象,李若文大胜归来,请来了与自己意见不同的无尘,无尘是怎么想?无尘自然不愿意做这掌门,只是他在武当长大,也不愿意离开武当。于是他带着妻子在武当做了名长老,教授几名弟子。他的做法正合李若文之意,李若文请无尘回来,本就是做给江湖人看,让江湖人感受到他的仁义道德。这么一来,武林人士更加拥护李若文了。” 阿水叫道:“不可能是这样,你胡说。” 江枫渔一愣,奇道:“你为何如此发怒?” 阿水情绪稍定,道:“你说李若文大侠的做法全是做给江湖人看,你有何证据?你凭什么认为他是在利用李若文?” 江枫渔冷笑道:“你自然不懂,可在饱读兵书,深通谋略的我看来,他的做法再明白不过。你道武林中每个门派的领袖都只是武艺高强的么?不,他们最为厉害的是心术。如果人不残暴,不能够笑里藏刀,如何能够管理别人?李若文在这方面做得很好,足见他是个极度聪明之人。无尘道长不和他抢武当掌门之位,他自然乐得花钱供无尘吃喝潇洒。他要管制武当,如今已击败了唯一能够和他抢的无尘道长,又得到了江湖人的心。他只需要下一步棋,此事也就成了。” 阿水问道:“什么棋?”他想起自己的好友柳千秋不也为了区区武功秘籍而陷害自己么?柳千秋不也自诩正人君子么?既然柳千秋可以这样做,其他人为什么不可以?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十全十美的好人么?既然如此,他的师父也可能做出那些事情来。 “他只要得到无俗道长和秦枫的支持。有了这两人的支持,他的武当掌门之位也就坐稳了。” 阿水想了想,问道:“若李若文真的是一个谋略通天之人,这一步棋又何必走?无俗肯定是支持他的,秦枫是他的结义兄弟,又怎会反对?” 江枫渔微笑道:“不,无俗道长虽然脾气火爆,却也并不是蠢笨之人。在李若文请回了无尘又无意识地不给无尘实权时,无俗已经明白了过来,他知道李若文的心思在掌门之位,在武林盟主。所以他极力反对,但无尘清心寡欲,于是他就将武当掌门之位推向秦枫。” 阿水惊道:“秦枫?” ------------ 第七十八回 英雄血·正邪论(3) 阿水实在不愿意相信平日里温和的李若文在面皮之下还有另外的心思。可他听了江枫渔的话却又渐渐信了,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自然不能够体会。 而江枫渔读的书多,经历的事情也多,他看出了李若文的用心,实属正常。 江枫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和阿水均是站着讲了那么多话,这时才好好坐下。他将折扇轻轻放在一旁,说道:“武当的命运可就全在秦枫一人身上了。他若将掌门之位给了李若文,李若文势必又会引起无休止的争斗。当然,秦枫自己也可以做那掌门之位,但他有没有那能力维系好武当的安危,他能否和李若文的权力欲望对抗?这些是他不得不想的事情,他只要想通了,武当的事情也就完了。可他并没有想通,武当山上的高手,李若文虚伪、无尘软弱、无俗火爆,唯有这秦枫才是完美,他既能够冷静思考,也能够果断。可惜在武当掌门的争夺上,他无能为力。于是他也只好出走,声称是去寻他的意中人夏晴,实际上却是为了逃难。他下山后再没有回去过,不久就在杭州建了自己的门派。” 阿水到此时才知道为何秦枫不在武当做个长老,反而跑来建个无名小派。 “秦枫建了自己的门派,本也早在李若文预料之中。所以他的心思就全在无俗上,只要他将无俗制伏,他就稳坐掌门宝座。可他小看了无俗,无俗并不算是愚笨,反而是极度聪明之人,所谓大智若愚就是这般。他知道师兄无尘虽然软弱,却会支持自己,李若文虽暗地里想要抢夺掌门,明着却不敢放肆。于是他不经过无尘和李若文的讨论,在一个早晨召集武当弟子,告知自己要出任武当掌门。” “啊!”阿水一声惊呼,事情是这样的么?可他听说的却为何不同?他听说无尘无意掌门,师父李若文更是清心寡欲,南侠秦枫出走武当,于是无俗才在百难中做了这掌门,他可是极不愿意的。 “李若文当时必然是吓了一跳,但他那么聪明,自然会明白无俗的用心,可他有什么办法,无尘自然是站在无俗一边,武当弟子倒是不懂他们之间的争夺战。只要他们喜欢的李若文还在武当山上教他们武功就好。当时有部门弟子不同意,却也被无俗暗地里做了。” 阿水吃了一惊,叫道:“做了?”江枫渔白他一眼,道:“做了就是杀了。”阿水惊道:“那可是他的弟子呀。”江枫渔冷笑道:“你想得太过天真了,若无俗不杀了他们,他又怎能做上掌门的宝座,他又怎么才能不让武当落入李若文之手?他为了武当的未来百年的利益,杀掉几个弟子,难道不该?” 阿水这才缓缓点头,心中难受得紧。 江枫渔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武当也才到了无俗的手里。李若文无奈之下也只好做个长老,打算控制无俗,使他成为傀儡,那么整个武当还是在他的手里的。可无俗暗地里和无尘通气,加上他自己聪明谨慎,这么多年来,李若文没有丝毫进展。” 阿水到此才听完了整个事情,对他的震撼可实在不小。正道领袖居然也做了些邪魔外道所做之事,委实匪夷所思。 江枫渔叹道:“江湖事岂是那么简单的?其间复杂,难以想象。我们三环庄也算是个小门派,我们的搜集情报能力远远超过其他门派。而实际上,我们三环庄唯一赚钱的方式就是出卖情报。” 阿水一直想问为何江枫渔知道那么多,没想到原来三环庄是个情报搜集的门派,心中也就释然了。 “我们的情报无所不有,当然了,价格也是十分昂贵,这才能够养活我们庄内这么多人。”江枫渔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们扯得远了,今天也就不练功了。我只是把给你练习的内功图谱给你看看。” 阿水奇道:“你还没问我练什么呀?” 江枫渔笑道:“我的‘无为内经’你是肯定练不了的,那么就只有另外一门武功了。我这门武功得来不易啊,你可得好好珍惜。” 他伸手在石门正对着的那幅画的后面一探,四周的石壁忽的似门一般开始转动,原来石壁是一些石板组成,里面暗含了机关。阿水四下一看,三面石壁就是三块石板,每块石板上均密密麻麻写了字,字的旁边配有一些人体画像,各个动作不一。 江枫渔道:“这门武功叫‘般若心经’,是当年魔教唯一没死的高手计无计留给我的。” 阿水惊道:“这门武功不是秦枫的看家本领么?” 江枫渔哈哈笑道:“计无计当年传授这门功夫给秦枫,那一点没错。可是秦枫并没有学全,这门武功共有三层,秦枫这一生只学了第一层便和计无计兵戎相向,才导致了他的武功永远及不上武当其他高手。” “那又为何到了你的手里?” 江枫渔甚是得意,道:“当年武当大举剿灭魔教余孽,计无计在东北自然不敢再待,到我这里逃难,我这庄子挂的是丐帮分舵的招牌,谁又敢动?计无计躲过了这一劫,我自然要一些好处,可他能给我什么?他一身最为可取的就是武功了,所以我请求他将这门内功心法刻在我这石屋之中。” 阿水这才点点头,连威风不可一世的计无计都四处逃难,李若文引起的杀戮之残暴恐怖可想而知。 江枫渔道:“这门功夫实在可以堪称绝学,你若学成,那必然可以报你的大仇,还可以和李若文一战,比个高低。”阿水顿时血脉偾张,身体内似乎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离复仇之路更近了一步。 江枫渔笑道:“你也无需激动,练这武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先看看,明日了我会给你讲解。只是你以前所学的内功须得全部摒弃,我会把你的内功废了,你才能够一心一意练习这门武功,否则走火入魔,神仙难治。” 阿水点点头,他以前的内功本就不高,废了自然可以。江枫渔的身子忽的欺至,一只大手向他当头按了下来,阿水自然地伸手阻挡,手出一半,想起江枫渔是要废掉自己的内功,只好收回了手。 江枫渔的左手按住他的头顶,一股内力便自头顶传了进来,阿水便觉得脑袋里热热的,极是难受。这股难受渐渐地自脖子往下流,只是片刻功夫,他整个身子犹如坠入了蒸笼,汗水立时便发了出来。他感觉胸腔内一股火焰呼之欲出,内脏似乎都要被烧毁。 便这时,江枫渔的右手按在他的气囊,阿水体内的热气便自江枫渔的右手按着的地方流了出去,犹似细水流出。而他的身体也渐渐的变得舒泰,身体软绵绵的,真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果然,他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模糊中又有人将他的身子脱光了丢入温水中,只是泡得极为舒服,不愿醒来。又感觉自己被人用一块布擦干了身子,然后躺在一个极为柔软舒适的地方,然后他就睡得更香,没了意识。 现代的人练习武功经常在脚上绑上沙袋,在你跑了许久之后解下沙袋,就感觉一下子健步如飞。如若沙袋戴得时间长了,就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走路都成困难。但只要善于调整身体平衡,自然就能够练出“草上飞”之类的武功。 而阿水练出了不少的内功,一下子没了内功,就好像是从“草上飞”一下子变成了“拖泥带水”。他的每一个步子都似千斤。以前他用左手举起一张桌子并不是难事,便是举起几百斤的物件也只是挥手之间。而如今却连搬个凳子都觉得极为困难。 他这早就没去推那石球,既然还没能适应没有内力的日子,又怎能去练外家功夫? 等他终于渐渐适应,江枫渔就派了人来寻他。 这日开始,他便开始练习这门魔教高手计无计传下的内功心法。 他每天的日子也就两点一线,所谓两点便是卧室和练功的石屋。他每天和殴蛮子、江枫渔待在一处,若练功练得脱力,依然是那叫小兰的丫鬟替他洗澡。虽初时极不自在,后来也就习惯了。而他和小兰也开始有说有笑,认其为“义妹”,如此方可避嫌。 ------------ 第七十九回 英雄血·心经 《华严经》云:“十方诸如来,同共一法身,一心一智慧,力无畏亦然。”十方诸佛如来同一个心,无两个心,反观众生心,个个不同,因为众生的心是妄心,妄心又如何会相同,你有你的妄,我有我的妄,一百人有一百人的妄,所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鉴于此,后世之人为了解脱“妄”,而创出了一门佛家无上的经典,是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经》在佛家经典中内容最短,但其间含义却最为高深。佛门高僧在佛法精深之后均会闭关参悟《心经》,而后将其领悟的内容传授给弟子。 即便《心经》是佛家经典,却也引起了不少人命。唐天宝年间,川境内有一高僧,被尊为佛家第一人,其对佛家经文的理解、参悟,堪称天下第一。其门人子弟遍布天下,因其法号“五佛”,旁人也称之为“五佛爷”。五佛爷在八十岁之时,决心闭关参悟《心经》。闭关前曾约定时日为三年,门下弟子便等了他三年。不料三年之后,他的尸体早已干枯,显是死去多时。 此事被天下人疯传为五佛爷自《心经》中悟出了一门武功,并走火入魔而死。是以江湖中识得几个字的武人纷纷前去寺庙寻师访道。但这终究是传说,五佛爷也并未留下武功秘籍,众人求道未果,便也忿然离去。 自佛门经典中悟出武功自然是有的,少林寺的“大明神拳”便是自《大明咒》中得来。而佛门不少武功更是与佛法暗合。唯独这《心经》不见有任何的武功,显是《心经》太过高深之故。 唐末,天竺国一名僧参悟《心经》有所得,乃自号“摩诃老祖”,只身前往大唐国传道。因其年迈,在途中便已圆寂。其圆寂之地便在如今西藏唐古拉山下。天下人均以为摩诃老祖只是佛法高深之人,不料其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而他也是唯一从《心经》中悟出武功之人。 明朝中期,羽衣教高手计无计奉令赶往天竺访求高人,在唐古拉山上无意中获取摩诃老祖的尸骸,并获得了一门武功,摩诃老祖以天竺文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计无计虽学贯古今,却也无法看懂,在山上参悟数月,更名为“般若心经”。而正是这门武功让他一举成为羽衣教第二高手。 《心经》之博大,自不必细表。江枫渔也是才高八斗之辈,他于这门典藏的参悟又与常人不同。计无计留下的“般若心经”秘籍中也有不少枯涩难懂的字眼,好在江枫渔学识渊博,他早已暗暗领悟多年,将每一句难懂的内功诀要翻译成大白话,又在每一处难练的要诀旁刻下人体脉络,指点阿水如何修习。 阿水悟性本就高人一等,否则也不会被武当大侠李若文选去做了徒弟。他在江枫渔的帮助下,只是半月功夫,已经领悟了第一层,内功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半月功夫,他的右手也渐渐生出了一些力道。 一切正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心中更是得意非凡,恨不得时间快些过去,他也快些练成武功。 阿水每日便在石屋中练功,不见天日。每次回房时已是半夜,而自卧室里出来时也是天际未明。如此不辨时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小兰亲手给他做了厚厚的两件衣服。在这两件衣服穿得破了,又换成了一身短衫。想来已经自冬季入春了。阿水记得他来山庄之时乃是夏末。那么他来此已经是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的功夫,他的内力一日千里,与江枫渔也可对上一掌。而他的右手虽仍未生筋长肉,其力道却已大过寻常。 好在殴蛮子改变了武功招式,传授他“少林十八罗汉拳”,将厉害的武功招式全改变在左手上。阿水练习十八罗汉拳便也信心百倍,毕竟他的左手力道大过常人。 十八罗汉拳自有十八门掌法、拳法。而阿水自认为领悟得最好的,自然是“伏虎罗汉拳”和“降龙罗汉拳”了。这两门拳法至刚至阳,配以阿水修炼的“般若心经”的内功,使来隐有虎啸龙吟之声,可谓霸气。 山庄内的枯树也开始长出新芽,阿水走在前往石屋的路上,心中不禁向往山庄外面的世界。他在此已近一年,又何曾出去玩儿过呢? 但他心中最是牵绊的,倒是远在江南的上官柔了。他在此多耽搁一天,他心中的姑娘就会多受一天苦。他们曾许过五年之约,可他在牢房里就待了三年,少林寺待了两年,如今又是一年,时间已经是六年了。而他已从十八九岁的少年成长成了二十五岁的男子。也不知他心上的姑娘如今如何了。是否像自己一般想着对方? 正想着,前方跑来一队人,为首一个叫孟西秦,是江枫渔的弟子。阿水和他早也混得熟了,见他带着人行色匆匆,问道:“孟兄,你这是??????” 孟西秦停了下来,抱拳道:“天虎帮大举来犯,我奉大庄主之命前去迎敌。” 阿水自庄丁口中得知洛阳城各帮派的情况,知道这天虎帮虽不是大的帮派,却也并不算小,问道:“那为何不在山庄内等他们来攻呢?咱们的阵法他们破不了的啊。” 孟西秦拍了拍腰间长剑,道:“师父曾说,他的大对头近日会上门,不可轻易动用阵法。对付天虎帮的小角色,咱们也就够了。”阿水一听有大对头,体内顿时热血沸腾,他自觉武功大进,正好找些高手练练手,问道:“什么大对头?” 耳旁传来一阵鼓声,鼓声急促。孟西秦变了脸色,道:“天虎帮已经打败了不少师兄弟了,我这就去了。”也不等阿水回答,他便带了庄丁自院子门穿了出去。 阿水看着他们走远,心道:“怎么他们的大对头来找麻烦之际其他的小帮派也来了?看来其中必不简单。” 他轻车熟路的到了石屋,不去练习推石球,先找到了江枫渔,见他依旧悠闲的看着书,问道:“前辈,你一点都不慌么?”江枫渔淡淡一笑:“你都知道了?” 阿水在他的对面坐下,轻轻“嗯”了一声。 江枫渔道:“再过一个月就到了一年之期,到时候那位将你托付给我们的老人家就会前来寻你。” 阿水心中一动,他随着江枫渔读了不少兵书,谋略也自增加不少,问道:“你的意思是?????前来找麻烦的对头您也惹不起,只有拖延时间,那位老人家到来之际请他出手?” 江枫渔点点头,道:“我这对头可非常人,我和殴蛮子联手恐也非他敌手。只有他老人家可以和他一战。” 阿水时常也会想起那老人,知道他对自己极好,若没有他,自己如今也不知在哪里混迹,更别提武功大进了。问道:“那位老人家是??????”江枫渔道:“与你说了也无妨,如今江湖上有两大神秘组织,你可知晓?” 阿水在江湖上行走时也有听说,加上在少林寺时空门大师总会给他将一些江湖事,说道:“第一当然是烟雨楼,烟雨楼昔年也曾名动天下,名下八大杀手威名赫赫。可惜后来被羽衣教吞并,八大杀手也在京师被李若文大侠一举颠覆。如今早已没了名声。” 江枫渔点点头,道:“一点没错,烟雨楼楼主当年败在羽衣老人手下,答应给羽衣老人做事。可八大杀手散后,他也就退出了楼主之位,隐姓埋名。羽衣教被武当灭后他也没了消息。烟雨楼自那时起又换了两次主人,如今已经有了一位总楼主,十一位分楼主。” “可烟雨楼并非只是楼,它在中原大地甚至是边疆都有分楼。而我这三环庄,是烟雨楼第十一楼,我和殴蛮子合起来是烟雨楼第十一位分楼主。” 阿水并不惊讶,他早猜到三环庄并不寻常,定是武林中某个门派或帮会的分堂,加上他对烟雨楼并不了解,对三环庄是烟雨楼分楼之事并不感兴趣,略一思索,问道:“那么那位老人不是烟雨楼总楼主就是其余十楼的分楼主了?” 江枫渔和殴蛮子是弟十一楼的楼主,亦是十二楼中最小的了。 附 《心经》全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 第八十回 英雄血·天虎帮 烟雨楼所有楼主中,江枫渔和殴蛮子排在最末,而他们的武功已如此登极,那么其余楼主的武功可想而知。 江枫渔和殴蛮子虽是楼主,却对那老人马首是瞻、惟命是从,那么那位老人的排位必在江枫渔二人之上。 江枫渔点头道:“那位老人姓毛,是第三楼的楼主,亦是烟雨楼的长老级人物,我们一般称之为毛三爷。我和殴蛮子的师父是毛三爷的师弟,所以我们也称为毛三师伯。我们的师父便是烟雨楼前任楼主。” 阿水这才颇为惊讶的问道:“啊?你和殴蛮子前辈是师兄弟?” 江枫渔颇有些韵味的看着阿水,笑道:“不像么?我们的师父学究天人,文采武功无不是上上之选。可惜他败在了羽衣老人手下,将烟雨楼的前程断送了。羽衣教覆灭后,师父他老人家便消失了。毛三师伯和其余两位师伯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位高人,请他做了咱们的楼主。于是在短短几年间,烟雨楼空前浩大。光就十二楼的楼主而言,无一不是独行天下的高手。” 他又看着阿水,笑道:“毛三师伯看上你,那是想要请你加入烟雨楼的了。若你答应加入,你就会跟着毛三爷,日后你便是第三楼的接班人。” 阿水问道:“你们烟雨楼都是做什么的?” 江枫渔道:“我们烟雨楼每一楼的工作均是不同,毛三师伯管的杀手,他手下的杀手无不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而我和殴蛮子师兄的第十一楼管的是阵法的研究。” 阿水还要继续追问,忽的感觉头上的地一震晃动,他一个立足不稳,险些摔倒。 江枫渔变了脸色,道:“发生了何事?”阿水忙道:“我去看看。”他恨不得找几个人练练拳,他进来找江枫渔便是为了问清楚来的大对头是谁,以便到时出手相助。 江枫渔自桌旁拿出一柄剑,道:“这柄软剑是我在杏花村得来的,是欧阳剑的宝剑。他人品虽不咋滴,这把剑却是宝物。你拿去用吧,我教你的十来招左手剑法你也该早些练熟。” 阿水的内力近些日子毫无进展,却也已经十分高强,江枫渔便传授他左手剑法。这套剑法极其繁琐,学来颇有些难度,阿水练了多月,也只是学了十来招,但其中真正练熟的,也仅仅是四五招罢了。 他将软剑缠在腰上,一抱拳,奔了出去。 刚出石屋门,就看见一个火球自天际打了下来,阿水连忙往左侧一扑,跃开丈余,地上又是“轰”的一声,炸出个坑来。其力巨大,阿水的身子竟被震退了数步,顿时间满面灰尘。 原来对方竟以火炮远远的攻击,欲将三环庄夷为平地。其用心狠毒异常,阿水顿时义愤填膺。但又陷入了沉思,须知大明律中言明寻常武夫不可私自打造使用这类火炮。这些火炮太过沉重,难以搬运,江湖人又哪里会用它。便是军队攻城略地时才会大量使用。 若仅仅是天虎帮来犯,为何会有军队的火炮? 阿水身子疾掠而出,穿过十来进院子,到了大门前的院子,院内被炸出了好几个大坑,横七竖八倒了十来具尸体,均是山庄的人。一队庄丁正向大门外涌出,个个面上愤慨,眼睛里直欲喷出火来。 阿水随手拾起一把钢刀,紧跟着众人出门。庄子上空是江枫渔布下的“迷幻阵”,瞧来一切都看不清楚。待他一出了门,便看见了山庄门口停了三拨人,远远站着,手中刀剑银光闪耀,颇为威风。 院子前面站着三十多名庄丁,众人将庄子的大门稳稳守住。 对方居中一拨人是江湖豪客打扮,一个个均是粗犷的汉子,面上刀疤耸立,手臂肌肉横生。想来这拨人便是“天虎帮”了。天虎帮人多势众,人数近百。 左侧是一群叫花,是丐帮弟子,为首一个身上有八个小小布袋,是丐帮八袋弟子。在丐帮能够混到八袋,想必已是长老级人物。阿水不禁向他多瞧了几眼,这人长得富态,下巴上的赘肉垂下,便似没了脖子,嘴唇上方留了八字须,大抵是因为肥胖,眼睛只有一条缝。身上穿着华丽,活脱脱是个富商。他的双手合抱在小腹上,双手十个手指便有十个扳指,有的是绿翡翠,有的是紫玉,瞧来正是一个暴发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钱。 他也瞧见了阿水在看他,冲阿水一笑,露出满口金牙。 右侧一拨人竟是官兵,为首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白色银铠战袍,背上白色披风随风晃悠,倒也有几分霸气。他身上的士兵围着两门大炮,三环庄所有庄丁的眼睛便都停在这两门大炮上。 那位将军好似也知道大炮的作用非同小可,保护大炮的有二十名银枪士兵,有二十名钢刀士兵,更有二十名弓弩手。任是武功再高,想要去抢夺大炮也难上加难。 三环庄这方三十多人面对几百人,丝毫不惧,为首的孟西秦更是怒得嘿嘿喘气,大声骂道:“你们地猫帮算不得好汉,若是帮派寻仇,该当真刀真枪干上一仗,为何叫来朝庭的狗腿子?” 武林帮派寻仇斗殴极是正常,朝庭那也管不了多少。是以朝庭对这些事向来不问。而帮派寻仇如果请来军队助阵,那更是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名声。孟西秦一怒之下称呼“天虎帮”为“地猫帮”,三环庄丁轰然叫好。 天虎帮为首的是其帮主刘胜义,外号叫做“天虎”,长得就像是寻常大汉,穿着也朴素,与他的手下站了一起丝毫看不出来他就是一帮之主。但其武功高强,对其下手也算谦和有礼,毫无架子,天虎帮在他的手上这才得以发展,如今已经是洛阳第三大帮派。 他身旁的师爷郑修文清了清嗓子,道:“刚才打出去的几炮只是小施惩戒,快叫你们主事的出来。” 孟西秦四下一瞧,两位庄主都没出来,倒是他们新收的弟子阿水跑了来。他知道自己虽是江枫渔的大弟子,其地位却多不如阿水,加上阿水武功也自高强,人也聪明,当下向阿水一拱手,道:“这位是本庄两位庄主新收的弟子,现在他可做主。” 阿水一愣,但见三环庄人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便也走了出去。 对方见来的居然是个瘸子,不少人便轰然大笑。 那丐帮的八袋长老清了清嗓子,不快不慢的说道:“人不可貌相。”他这一句话运用丹田之力发出,说来了虽平和,却也将众人的嘲笑声盖过。阿水对这人的内力佩服,遥向他一抱拳,也是运了内力,说道:“多谢,还未请教。” 那丐帮长老的内力柔和,他的内力却阳刚,他的声音顿时将对方的声音盖过,但在他的声音中隐隐还有对方的声音。他知道对方的内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心中更是钦佩。他知道自己修炼了“般若心经”后,内功已然大进,不料一来便碰上了个高手,向这丐帮长老多看了几眼。 那人笑道:“老丐平财宝。” 丐帮内部分净衣和污衣两派,净衣派人数不多,在四大长老中也只占了一个名额,便是这位平财宝了。他生性贪财,以前也有个其他的名字,只是赚钱了之后便改名为“财宝”,希望赚更多的钱。 他人虽贪财,武功却出神入化,一双手指均是扳指戒指,但这双手上的武功却高深得很,他最擅长的便是一套“龙神分相术”,在与人对敌之时可以瞬间分身为数人,叫人捉摸不透到底孰真孰假。 阿水听这人就是平财宝,便又施了一礼,道:“失敬,失敬。” 他又看向那名骑马的将军,问道:“还未请教将军高姓。” 这名将军神态倨傲,怒哼了一声,道:“区区瘸子也配问我姓名?” 阿水冷笑一声,道:“是是是。”身子却猛地前倾,骤然间扑到了这名将军身前。 两人之间本隔了十丈之远,阿水这一扑包括了“鹞子翻身”、“蜻蜓点水”以及他在西湖铁石牢房学的缩骨之术。三门轻功齐使,只一瞬息便到了这名将军之前。 他料准朝庭的将军即便是战功赫赫,手上功夫却并不如何高明。毕竟打仗靠的不是个人之勇。他这才敢放心的向这将军下手。 这将军反应倒也迅捷,手腕一翻,已将腰刀拔了出来,顺势砍下。 ------------ 第八十一回 英雄血·伏虎拳 这名将军是魏忠贤手下一员猛将,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不仅如此,他还是普陀门下的一名俗家弟子,手上功夫并不逊色。 他不料阿水说来就来,那么迅捷。但他反应极快,拔了腰刀便砍下,这一刀看准了阿水的右肩,砍下必然不会砍空。 哪知阿水脚下一滑,滑入了马腹之下,他这一刀便砍了空。待要换招,忽的胯下骏马一声长嘶,前蹄上扬,人立而起。这人的骑术倒也精湛,慌忙双腿紧紧夹住马腹,身子前倾,保持平衡。便这时,忽的右脚脚踝一阵剧痛,惨叫一声。 他脚下吃痛,腿上便没了力气,摔落下马。 等他被人扶起时,阿水已笑嘻嘻回到了原地,晃了晃手中钢刀,“铮”一声插入地上。 这名将军教人扶起时,右脚脚踝全是鲜血,疼得他额头青筋凸起,呻吟出声。他的脚筋竟是被阿水给割了。他嘲笑阿水是瘸子,一霎时间他就成了瘸子。 天虎帮帮主刘胜义见阿水出手不凡,抱拳道:“请教姓名。”阿水笑道:“无名无姓,叫我阿水即可。” 刘胜义道:“阿水,今日并非是天虎帮上门找事。而是你们惹了九千岁,九千岁他老人家特派了这位龙小将军前来剿灭你们。龙将军是普陀门下,与我也算有旧,是以我才与他一道前来。至于丐帮平长老为何前来,我就不知了。” 阿水这时才知,原来丐帮与他们并不是一伙的,只是恰好一起到来罢了。但天虎帮与魏忠贤同流合污,自己不能放过他们。他本不通朝庭之事,既不知当今天子是谁,亦不知当朝有哪些文臣武官,只是在西湖边铁石牢房之际便已听说朝廷内有个“九千岁”魏忠贤无恶不作。 他想当朝皇帝也只一万岁,何以这区区太监便成了九千岁呢? 至后来渐渐知道他所在的牢房便是魏忠贤修建,对他的仇恨更是无以复加。在杏花村中败在魏忠贤的走狗欧阳剑手下,他更是恨得咬牙。 这时听闻天虎帮刘胜义是魏忠贤的爪牙,便不再看他一眼,转向丐帮平财宝,抱拳道:“平长老到此何干?莫非你也是魏阉的爪牙么?” 平财宝对天虎帮等人不屑一顾,冷笑道:“我堂堂天下第一帮,怎会向朝庭卖命?又怎会与走狗为伍?既然今日三环庄另有要事,我也就不找你们麻烦了,免得日后落下丐帮和天虎帮这等跳梁小丑同流之名。” 他将天虎帮等损得无地自容,面上却仍平淡,不露悲亦无喜,对天虎帮的辱骂更是充耳不闻,淡淡说道:“你们庄内的江枫渔与丐帮的一笔大仇,算算时日,近期该报了。不过我们也不是趁火打劫之辈,待你们解决了天虎帮这等宵小再说我们的仇。”他从衣袖中缓缓抽出一张拜帖,手一扬,向阿水轻飘飘飞来。 他露出这一手,阿水更是佩服,不敢怠慢,左手暗运了内力,在飞来的纸上轻轻一拂,随后右手接住。 他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手却也有着学问。平财宝有意考校阿水的武艺,在这张拜帖上布了浑厚的内力,若是常人,早已被这张纸给击得心脉俱碎了。但阿水识得厉害,先以左手一拨,虽是化解了来力,但左手仍震得生疼,是以立刻用右手接住。虽看来简单,其实阿水已经输了半招。 平财宝微微一笑,率领丐帮弟子往一条小路便走,对天虎帮等人一眼也不瞧。倒是不少丐帮弟子冲着天虎帮众吐了好些口水。他们本就是粗鲁的汉子,穿着破烂,行为举止更是不讲文明礼节,惹得天虎帮众敢怒不敢言。 阿水见这张拜帖入手甚轻,面上印有朱砂,纸质光滑细腻,竟十分考究,心忖:“丐帮虽是乞讨之帮,其财力也不可小觑。” 天虎帮刘胜义见丐帮人走远,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就放下了。他来三环庄之时便见了丐帮也到此,他本以为丐帮也是魏忠贤叫来的帮手,慌忙上前见礼,哪知丐帮众人对他竟丝毫不加理睬,让他碰了一鼻子灰。他便猜想若丐帮是来替三环庄助拳的,那可大大不妙了。他素闻三环庄挂的是丐帮分舵的招牌,也不知是真是假,若真的是来助拳的,那己方胜算几乎为零。 这时见丐帮人走远,长吁了一口气,朗声道:“阿水,快把你们的主子叫出来,我们奉了九千岁之命抓你们归案。如若反抗,一律杀无赦。如若乖乖投降,我们定会与你好处。” 孟西秦吐一口唾沫,骂道:“你们替不男不女的东西卖命也好意思趾高气扬?也不怕羞,你们祖先的脸均被你们丢光了。” 刘胜义脸一红,他本是直来直去的汉子,若不是凭一己之力难以吞并三环庄,又怎会与朝廷合作?况且与那姓龙将军合作之事也是他的师爷郑修文的主意,他自己到了此刻还并不是十分同意。 他的师爷郑修文见主子面上不善,慌忙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江湖帮派哪个不是在九千岁的庇护之下的?又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此刻依附九千岁,仅仅是相互利用罢了,待此事一了,我天虎帮立刻又会脱离九千岁。这是我主的谋略,岂能以知不知羞来论?” 阿水哈哈笑道:“走狗就是走狗,哪里来的那许多大道理?你们若此刻倒戈,我或许还会留你们一条生路,若执迷不悟,那可不怪我辣手无情了。”他此言一出,温和的面上立刻布满雪霜,刘胜义内外兼修,却也觉自阿水目光散发一股寒意,他竟无法抵挡。 他想要后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得简单点,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但他若一退,身后的帮众怎么办?他虽胆小怕事,却最是体恤手下。这么一想,他反而站了出来,双手叉腰,道:“敢不敢与我一战?” 他手下帮众尽是乌合之众,但那些军士却全是好手,他想自己先去打一战,鼓舞士气,待会儿大举拼杀之时就可以轻松的逃掉了。 凭他的武功,和三环庄此刻出来的随便一人相斗均可占到上风。当然,这只是他个人所想。事实上他的武功的确也高强,否则也不会敢惹三环庄。 阿水将丐帮的拜帖交给身旁之人,道:“我来。” 刘胜义适才见了阿水的身法,知他颇为了得,但他却并不惧怕。他胆小是因为怕他的手下无辜死去。他自己却又胆大得很了。所谓艺高人胆大,他的手下不懂武功,他自然替他们担心。 刘胜义抱了抱拳,道:“我们点到为止。”心中却想:“能杀你就要杀你,不能杀你就打得你重伤,谁又会点到为止了?” 阿水身子一矮,一躬身便跃至了刘胜义身前丈余,道:“好啊。”他左手成虎爪,右手一并,护在胸前。他的右手虽有了一些力气,但和刘胜义这等高手过招,也确实不敢轻易动用。万一要是伤了右手,他这近一年来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刘胜义双手相交,两拳已齐扑了来,拳未至,拳风已荡得阿水的衣领鼓鼓的。他不敢大意,以一套“伏虎罗汉拳”与之相斗。 少林拳法无不是至刚至阳,乃是外家功夫的泰山北斗。而少林拳法若干,以“十八罗汉拳”居首,这十八套拳法之间相互联系,若是能够将十八套拳法连在一起,一气呵成,那么在拳法上已经天下无敌。 可阿水并无如此高的悟性,千百年来在少林寺也只出过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那便是当今少林掌门空空大师。空空大师佛法修为高深,武学修为亦是少林第一人。但他不懂像“易筋经”或者是“火焰掌”之类难练的武功。他懂的也只是少林寺武僧都会的“十八罗汉拳”,可也就他一人能将十八套拳法合而为一。 殴蛮子与空空大师同辈,早年也曾和空空大师同门学武,只是他不满少林诸多戒律,一怒之下逃下了山。但他对“十八罗汉拳”的领悟也不低于空空,只是他也未能将整套拳法悟透。是以他教给阿水的也只是他领悟后的拳法,其势与正宗少林拳法颇有不同。 ------------ 第八十二回 英雄血·溃败 阿水在这一年之间武功大进,早就想找个高手过招练手。他与刘胜义对拆了三招,知对方是名高手,一霎时间热血沸腾,每一拳一掌打出虎虎生威。老虎在扑向猎物之际的速度是最快的,一扑不中,则立即蓄势待下一次扑击。 少林“伏虎罗汉拳”正是深得其理,拳招中十招九守,而九个守势并非是一味的守,每一个守势均暗含攻招,一旦对方出现破绽,不必换招攻敌,只需手腕一转,将每一招守势中的攻招使将出来。 即便是九招全守,九个守势蕴含的力量在第十招上展现。阿水对这套拳法独具心得,将守势尽数改为攻招,如此攻守夹被,倒是另刘胜义一时眼花。他一看阿水的招式乍以为只是守势,不料却居然是攻招。只十来个回合,他便处在了下风。 可刘胜义成名江湖数十载,成立帮派与洛阳各方势力对抗,又岂是见识浅薄之辈?他在第二十招上已经摸透了阿水攻守夹杂的法门,暗喝一声,右手上格,左腿疾扫,左臂更是暴长,抓向阿水胸口。 阿水暗惊一声,左掌封住前身,连忙后退。只是他退得快,刘胜义攻得更快。他身子尚未站稳,刘胜义的手便抓了来,提住了他的衣领。一股内力更是倾入了阿水身体。便似是一根细细银针插入了胸口。阿水胸口一阵闭塞,险些晕了过去,好在他体内“般若心经”的内力已强过武林中不少高手,若是单论内力,刘胜义尚不及他。只是他内力初强,不懂如何才能将它使得融会贯通。他体内内力自然反击,将刘胜义的那股内力反击出阿水体内,反而攻入了刘胜义手臂。 阿水这才精神一震,双臂相交,乃是一招“猛虎下山”打了过去,将刘胜义逼退数步。但他更不死心,身子一探,揉身上前,一只左手已缠住刘胜义。 刘胜义遭阿水的内力反击,心中着实一惊:这人的内力怎如此深厚。 便这么一个恍惚,他的身体要害已在阿水左掌掩盖之下,他心头更是惊惧:“他一直都是用的左掌,这想必是成心让我。如果他右掌也用,我岂不是败得无地自容?” 他心中惧怕,手上力道稍弱,教阿水在他肩头打了一掌,退了好几步,摆手道:“停手停手。” 阿水撤步收掌,问道:“怎么?”他心中得意非凡,想不到初学的掌法如此了得,将以前远远不及的刘胜义在五十招内击败。 “你的武功强过我,我认输就是了,我身后的兄弟你一个不能伤。”刘胜义一指身后帮众,似平常一样的求情,期望对方不必伤他的手下。 阿水冷笑道:“你主动上门,杀伤我那么多弟兄。然后你居然还厚着脸皮让我不要放过你的手下?”刘胜义一时语塞,眼睛四处一瞥,见到了那姓龙的将军被人搀扶着站在地上,手指一指,叫道:“是他命人开的炮,与我有何干系?要报仇也该是找他。” 阿水不知这“临阵脱逃,推卸责任”原是刘胜义的看家本领,他一切皆是为了手下兄弟。但在阿水看来,这些都是“胆小怕事”之举,他生平最不屑于此,脸色一沉,道:“他固然是不能活,你也必死。” 他左腿一提,将地上钢刀挑起,一道银光“嗤”一声射向刘胜义,喝道:“你们都得死。” 刘胜义身子后弯,右掌拍在刀柄之上,将刀柄拍得倒转了方向,射向阿水。他这一掌虽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却非几十年武学造诣所不能。拍的位置、力道,无不要求精准。若是拍得稍微偏了偏,岂不是极可能将手放到刀刃上? 阿水身子跃上前,左掌将刀柄抓住,反握钢刀往刘胜义右侧虚砍一刀,趁他躲避之际,刀锋一转,将他身后的一名天虎帮帮众砍伤。 他伸手抓住刀柄,更是轻描淡写,看似如闲庭信步般简捷。其实他光是练这手法便花了数月时间,握刀之时不仅要握得准,还需要暗运内力将刀上附着的内力消除。 刘胜义见一名手下被阿水砍伤,怒吼一声,双臂一格,架住了阿水左手,喝问道:“你当真如此无情?”阿水一声冷笑,手腕一划,钢刀砍向刘胜义手臂,冷笑道:“你伤我庄内兄弟时可有一丝怜悯?” 刘胜义被阿水的刀逼退,阿水却不急进攻,钢刀翻转,激射而出,插入一名天虎帮弟子的胸膛。刘胜义虎目渗出鲜血,怒火似要将阿水吞并。但这正是阿水所等的。 他一次次在和刘胜义交手时不惜冒险杀害天虎帮弟子,便是为了激怒刘胜义。人在发怒之时虽然力气、潜能比平时大,但人却更加粗心。他们的眼中只看到了对方的鲜血,只知道进攻,反而将身体的破绽尽数暴露。 阿水看准时机,身子一矮,一把抓住刘胜义胸口 “檀中穴”,手上内力吞吐,欲将其制服。但刘胜义内力也并不弱,体内力道反击,只是身子一晃,却没摔倒。他的手臂往上一扫,将阿水的左掌推开,但他毕竟是受了内伤,只一眨眼,阿水又拿住了他胸口“檀中穴”。这一次他已无力反抗,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需知练武之人,胸口“檀中穴”便是他的命门。若是此穴受制,身体内力无法使出,身子更是瞬间脱力。但刘胜义能够反击,足见他的武功并不比阿水差了多少。 天虎帮帮众见帮主被擒,面面相觑,竟不敢上前。 阿水朗声大笑,一脚踩在刘胜义胸口,喝问道:“你们的帮主被抓了,难道你们不上前救么?”众人茫然四顾,不少人竟后退几步。 阿水见他们心中惊惧,更是一声冷笑,丹田内力运了上来,一声长啸,啸声似雄师啸月,震得不少人立足不稳,摔倒一片。声音一直传出,将不少军士也吓得面无人色。 他练习“狮子吼”的功夫颇为精熟,如今体内的内力是佛门的“般若心经”,以佛门内功使出佛门武功,其威力更甚往常。他这一声吼,自己也是吃了一惊:“怎么我的武功进步了这么多?” 狮子吼声传出树林,一直往外延伸,传至一群叫花耳中,为首的平财宝眉头一皱:“这瘸腿青年的内力如此深厚,若日后勤加练习,定成宗师。只是他却不学好,偏偏跟着邪魔外道。” 声音继续传,树林外不远处的一群黑衣人停了下来,为首一个麻衣汉子怒哼一声,向左右道:“这声音颇为年轻,不是江枫渔,亦不少殴蛮子。看来三环庄又多了高手。” 天虎帮众听了这一声狮子啸声,更是面无人色,纷纷后退。而那些军士见盟友逃走,也是溃散奔走。 刘胜义脸色煞白,阿水看得直笑,问道:“你一心照顾、保护的手下如今弃你不顾,你是何感想?” 刘胜义一咬牙,道:“他们武功不及我,自然不愿意送死,这是人之常情,我又能怎样?” 阿水一呆,心中对这人不禁有了几分怜悯,道:“那么你又不怕死?你肯为了你的手下送死,而他们不愿意,你不就是亏了?”刘胜义强笑道:“我有什么亏处?我向来不怕死,所以甘做冲锋陷阵之人,他们怕死,所以做我的后盾,平时帮我做些我不愿做的事,如此两全其美,我半点不亏。” 阿水顿时肃然起敬,将刘胜义扶了起来,长施了一礼,道:“阿水行事不周,不懂兄台高义,险些置兄台于此地,实是心中有愧,在此见礼了,只盼刘兄不计前嫌,进庄将往日恩怨一一说个清楚,我保你性命。此后我们便是好朋友。” 刘胜义万万未想到阿水的观点转得如此之快,好一阵才明白过来,道:“我和三环庄并无多大恩怨,我想要吞并了它,它想要吞并了我,仅此而已。我打不过江枫渔和殴蛮子,他们对我也无礼,我以前便一直和他们作对。若是他们似你一般有礼,我早就和你们庄子合并了。只是此刻我的兄弟们四下奔走,不知去向,我若孤身投靠,那就没了诚意。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回去说服兄弟们,一起投靠贵庄。” 阿水执了刘胜义的手,道:“我信得过你。” 刘胜义面色一淡,怅然道:“你单凭左手便打赢了我,我又何以不服你呢?” 阿水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兄台误会了,我哪里是让你,我的右手残疾,使不出力来,若是用我的右手,那我可接不了你一招。” 刘胜义眼睛露出一丝光芒,盯着阿水,半晌才问道:“当真?”阿水将右手伸了出来,露出一道刀疤,笑道:“我骗你作甚?” 刘胜义忽的退后两步,问道:“你将如此秘密告知于我,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阿水正色道:“我当你是朋友,这才推心置腹,若你要害我,那我也无法。只是虽然我告知了这个秘密,想要置我于死地却也难。” 刘胜义重重点头,道:“好,按照约定,我回去召集兄弟投诚。” 他向阿水一弯腰,大步离去。 ------------ 第八十三回 英雄血·商议 三环庄弟子收拾同门尸体,清扫院子,阿水则独自回去拜见江枫渔。 尚未至石屋门,侍候他的丫鬟小兰便跑了出来,见了阿水,道:“阿水大哥,二爷要见您。”阿水一点头,进入地道,至江枫渔的房间拜见。 屋内并非只是江枫渔一人,殴蛮子也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石屋顶,呆呆出神。江枫渔见了阿水,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阿水躬身道:“是,他们都教我打散了。”江枫渔点点头,道:“你的内功心决都背下了么?” 阿水知他说的是“般若心经”的法诀,说道:“数日前就全部记下了。”江枫渔点头道:“你牢牢记住,这门武功日后就只有你一人才有的了。你要记住,不能传授给任何人。”阿水心中大奇,为何这门武功不能传给他人?但他向来佩服江枫渔,也便点头答应。 江枫渔道:“我们的仇家快到了,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可能你不太清楚。我便向你说说。”阿水一直想问所谓的“仇家”到底是何许人,这时便安静听着。 “烟雨楼本只有十楼,而我们兄弟为何称是第十一楼,你可知晓?”江枫渔停了片刻,似乎是理清了头绪。阿水以为这必然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不料江枫渔却问了他一个问题,一呆之下答道:“不知。” 江枫渔似乎并不关心阿水的回答,说道:“原是因为烟雨楼第十楼的楼主还有他人。此人叫做无烟居士,乃是武林中胜传的‘南无尘北无烟’中的‘北无烟’。”阿水更是没听过“南无尘北无烟”是什么,想要发问时,江枫渔继续说道:“‘南无尘’乃是武当无尘道长,因他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在南武林中名声极好,被誉为南武林的第一人,故而称作‘南无尘’。” 阿水听闻“南无尘”是无尘道长,这才对那无烟居士有了初步的认识,此人能够与无尘道长齐名,那么武功之高,恐不在无尘之下。他自认武功远不及无尘,那么这位无烟居士更是强过他不少了。 “昔年无烟居士不满自己身在第十楼,想要上升,夺取烟雨楼总楼主之位。烟雨楼其余楼主并不是人人都会武功,他们之中有的经营钱庄,有的经营码头,有的经营镖局、赌坊、妓院,又怎会人人都会武功呢?但其余楼主却无一不是人中俊杰,他们习武的武学宗师,习文的是一代文豪,经商的是富甲一方,我们兄弟两个当时是总楼主的跟班儿,对这些楼主是极其佩服的。以武功而论,无烟居士的武功在楼中并不算最高,我们的毛三爷以及总楼主都能在十招内将其制伏。但打败他容易,打败他那些手下却难。” 阿水到此时才听见江枫渔说了一句关于毛三爷的武功的话,心忖:“无烟居士与无尘师伯齐名,武功已是如此高强了。而毛三爷能够在十招之内击败无烟居士,岂不是能够在十招之内击败无尘道长?” 他想到毛三爷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惊得背心冷汗直冒。他虽如此想,实则却大大不同。无尘是武当太极高手,太极拳亦或太极剑均是讲究一个“圆”字。此正如一堆物体相撞,圆的物体便能轻易滑开之理,太极拳的功夫难以取敌性命,并无任何辣手招式,但每一招无不都是防守的精妙。任是对方武功再高,遇到太极高手,均难以在数招内破解太极拳的防御之术。若能提前思虑好破解太极的法门,那又当别论。但说来容易,武林中又有谁能够破解张三丰真人创下的“太极拳”呢? 但阿水细细一想,江枫渔说了句“但打败他容易,打败他那些手下却难”。难道主子没有手下难缠? “无烟居士的武功再强,终究有破绽可循。他手下有七名武士,他们布下的阵法叫做‘反七星阵’,意思是反过来的武当七星剑阵。当年毛三爷便信了此,以为这阵法当真是七星剑阵中化来的,于是毛三爷思索到了破解之法。可事实并非如此,无烟居士嘴上称这阵法为‘反七星阵’,实则是他自创的另外的厉害阵法,所谓‘反七星’云云,只是混淆视听罢了。毛三爷中计,险些在阵中死去,还是总楼主出马才将其击溃。但他们却一个也没死,均逃了出去。试想,纵然是武当高手齐至,恐也无法打伤毛三爷,无法在烟雨楼高手手上逃走。这世间上能做到此的,恐也只有无烟等人了。” 阿水紧皱了眉头,若是换作以前,他必然会一心拼命,但此刻的他心智与往日大有不同,与无烟居士这样的人拼命,岂不是自讨苦吃?网倒是破了,鱼却不一定死。 “我们兄弟这才能够当上了这楼主之位,但我们惧怕无烟居士前来,所以自称十一楼。无人敢跟他抢第十楼的位子。当然,总楼主和毛三爷也在想方设法对付他,我们也送出了信使,希望能够得到援助。但总楼主和毛三爷神龙见首不见尾,若等他们来救,恐怕迟了。” 阿水将丐帮的帖子递了过去,道:“丐帮也送来了拜帖,不知是敌是友,如果能够得到丐帮的帮助,恐怕胜算大一些。” 江枫渔将拜帖仔细看了三遍,长叹一声,面上比适才还要萧索。殴蛮子将帖子接了过去,粗略一看,问道:“怎么?”江枫渔道:“你闻帖子上的味道,分明是无烟居士。”殴蛮子将帖子放在鼻尖一嗅,面上变色,怒哼一声,将帖子摔在地上,喝道:“难怪武林中寻不到他,原来躲去了丐帮。” 江枫渔也点点头,道:“看来无烟居士当年失败,是躲去了丐帮,如今他率领丐帮回击,我们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他一声长叹,竟像忽然间老了几十岁。 阿水见他如此,心中也自难过,问道:“那他为何来找我们麻烦?” 殴蛮子道:“这三环庄原是他的,我们只是接管罢了。” 阿水这才恍悟,心中更是乱了。此时若要逃走,一则江枫渔和殴蛮子是一代宗师,自不会做出这等事情。二则丐帮人多势众,逃出恐也难了。 想到难以逃脱,惊道:“你们的信使什么时候送的信?” 江枫渔手一颤,手中的折扇掉在了桌上,呆望着阿水半晌,方道:“我早该想到的,可能他已经遇害了。” 便这时,地道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在门外停下,说道:“二位主子,有人送来礼物。” 殴蛮子怒喝一声,道:“拿来。” 那人是三环庄普通弟子,双手捧了一个盒子过来,放在江枫渔的桌上。 但江枫渔和殴蛮子却看着盒子,迟迟不动。阿水忍不住上前,将手放到盒子之上,江枫渔摆手道:“不必看了,定是我的信使的人头。”阿水心中一阵悸动,缓缓将盒子打开,果然就看见一个人头,看这面容,阿水也识得,见他双目圆睁,眼眶充血,忍不住一声叹,将盒子合上,别过头去。 殴蛮子忽的起身,一拍桌子,将盒子震滚在地,人头自盒子里滚了出来。他怒吼道:“我们怕个鸟,三环庄岂是常人可以攻入的?我们兄弟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正好拿他开刀。”他虽是暴怒吼出来的话,底气却明显不足。想来他也知道,三环庄非常人可以攻入,但无烟居士不是常人。他们兄弟多年未活动筋骨,更不是无烟居士的对手。 无烟居士此番来袭,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恐怕整个烟雨楼也危在旦夕,更何况是区区三环庄? ------------ 第八十四回 英雄血·无烟居士 江枫渔的手稳稳的按在桌上,面上又回复了往日的自信,目光一扫殴蛮子与阿水,傲然道:“大不了便是一死,我们兄弟的好日子也过了这么多年,也就够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大哥,你说呢?” 殴蛮子缓缓坐了下去,道:“只好如此,拼尽全力保护山庄就是,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 江枫渔道:“阿水,你非山庄之人,待会儿趁乱逃出去,我相信你可以自保。你出去后去浙江嘉兴??????” 他尚未说完,一阵阴测测是声音传了来:“臭书生,臭蛮子,还不出来拜见前辈?” 这话以浑厚的内力发出,听来似在远处,但声音穿过了石屋,传入地道中的石室,激得阿水的耳膜嗡嗡作响。他一直是听江枫渔说无烟居士如何了得,这时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才知道他的可怖之处。恐怕他的师父李若文也非敌手。 江枫渔面色更是变了颜色,惨然道:“罢了罢了,他的内力如此深厚,我们兄弟远非其敌。” 殴蛮子起身叫道:“怕什么怕,出去迎敌便是。”他运满了内力,吼道:“老子这就来,催什么催。”他这一声爆吼,阿水身子一颤,慌忙运内力抵挡,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心神,心忖:“殴蛮子前辈好深的内力,但与那无烟居士恐也差了一截。”一抬头,江枫渔和殴蛮子竟不见了踪影。 原来二人趁阿水被殴蛮子的内力所震之际已经跃了出去。 阿水四下一瞧,这才发现石壁上的内功心法已被人用刀划去,心中暗叹江枫渔心思缜密。但他并不做停留,深吸一口气,也跃了出去,他纵然不敌无烟居士,也可缠上片刻。两位前辈对他恩重如山,这等恩情怎可不思回报? 出了石屋,他这才发觉今晚的月色竟是那么的好呢,可能今日是十五罢。他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一阵青烟自院墙外飘了进来,他确信没看错,那是一道烟。似乎是人形的烟。 然后,他就听见一句话自青烟内传了出来:“臭书生布的阵法有些作用,居然只有我一人闯过了。”阿水惊大了嘴,这青烟竟会说话? 但他随即便镇定,既然只有说话之人进来,那么两位前辈与自己联手该不会吃亏。同时间,两道人影窜向青烟,听得几声呼哧,两条人影骤然飞开,一左一右飘开,正是江枫渔和殴蛮子。而那道青烟也渐渐聚拢,竟果然是一个人,这人头顶斗笠,身披蓑衣,身子缓缓落地,哈哈大笑。 阿水看准了方位,摸了摸腰间软剑,身子掠了过去。 他穿过三进院子,踏进第四进院子,这才看见了人。 那身披蓑衣之人立在中央,背负着手,无比悠闲。江枫渔靠在一根柱子上,面如金纸,衣领处还留有血迹。殴蛮子则站在屋檐之下,双手叉腰,虎目圆睁。 江枫渔惨然笑道:“无烟前辈,恭喜你武功大进。”无烟居士哈哈一笑,道:“我的武功比以前高不了多少,只是你们近年来没有好生习武,武功进境不大。” 殴蛮子一声爆喝:“大不大再打过才知道。”他双拳紧握,两股拳风已袭向无烟居士。 阿水知殴蛮子这招是用了全部内力,慌忙后退。而那无烟居士竟不退反进,以身体挡住了拳风。 阿水更是惊讶,无烟居士竟不懂躲避? 但他马上便改了主意,等他确定自己没看错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殴蛮子的拳风打在无烟居士的身上,将无烟居士的身体打得似青烟般四散,而后又渐渐聚拢。聚拢时候,殴蛮子已倒在了地上,鲜血自他脖子流出,瞬息间便打湿了地面。 阿水细细回想,似乎当时有一丝青烟飘到了殴蛮子身前,难道光是凭这就可以杀人? 无烟居士依旧是哈哈大笑,微笑道:“你是谁?”阿水一愣,这才知道无烟居士是在跟他说话,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却忽的上前数步,跪了下去,道:“我愿意败在居士门下。” 无烟居士似乎也是颇为惊讶,他已自丐帮口中听闻有个瘸腿青年武功颇为高强,不料竟会临阵倒戈?但他依旧笑着,问:“为何?” 阿水重重磕了一个头,道:“殴蛮子是我师父,他一招便死在居士手下,我要这脓包师父何用?” 无烟居士饶有兴致的看着阿水,摇头道:“不,你骗我。你想取得我信任,然后借机杀我。”阿水摇头道:“居士高看我了,我只要一个安稳的生活,我只要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我若是要杀你,断然不会向你投诚。其一,我要杀你,那么便定然是恨你入骨,又怎会向你磕头?其二,我若是动手,也定然无法刺杀你,反而误了我的性命。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有那么多的居心?所以我是一心想拜在居士门下。” 无烟居士更是来了兴致,道:“哦?” 阿水又重重磕了个头,问:“居士要怎样才相信?” 无烟居士一指江枫渔,道:“杀了他。” 阿水道:“是。” 无烟居士兴致更浓,他知道眼前的定然是想杀他无疑,但怎会以杀害江枫渔为代价呢? 阿水拔出了软剑,提步走向江枫渔,抱拳道:“二庄主,你和殴蛮子武艺不如人,也别怪我倒戈,怪只怪你们学艺不精。” 江枫渔瞪大了眼,没有发怒,反而点了点头,道:“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他手里好。” 阿水的剑便刺了下去,正中江枫渔的心脏。剑拔了出来,鲜血四溢,湿了阿水一身。 无烟居士哈哈大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不过??????” 阿水转过了身,又跪倒在地。无烟居士冷冷说道:“不过你也要死。”“死”字一出,他的手掌便按在了阿水的脑袋上。他距离阿水本有两丈,但出掌无声无息,速度更是快得让人无法看清。在阿水眼中,无烟居士根本就似没动,仿佛他本来就站在自己面前,就好像他的手本来就按在自己的头顶。 他没有躲,连眼睛也不曾眨。 无烟居士没有杀他,笑问:“你为何不躲?”阿水淡然道:“你是我师父,你要杀我,作为徒弟怎么会反抗?” 无烟居士的手改为抚摸阿水的头顶,抚摸两三下,在阿水抬头时,他的人已经回到了两丈外原来的位子。 光是凭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阿水这辈子都无法杀得了他。 “你是什么人?”无烟居士问。 阿水垂下脑袋,道:“我遭朋友出卖,瘸了左腿,断了右手。后来流落到少林寺,偶遇殴蛮子,被他叫来此处,随他习武已快一年。”他知道不能在无烟居士面前撒谎,只要被他识破,那就是死。 “你叫什么名字?”无烟居士又笑问。既然他笑了,那说不定就不会杀阿水。至少阿水这么想着。 “阿水。” “阿水?好,你跟着我。” 阿水面露喜色,道:“是,多谢师父。” 无烟居士摇摇脑袋,道:“不,我不是你师父,我是你主人。你放把火把此处烧了,到庄外寻我。” 阿水抬头时,又只看见了一股青烟,在微风中飘飘摇摇的飞远。无烟居士竟已不是人,他的武功竟练得足以隐藏人形。 阿水望着青烟飘远,转身将江枫渔抱进屋子,将他放在一只铁桶里,低声道:“江前辈,你保重。”这是阿水的房间,这铁桶是阿水平时以药物泡澡之用,他的丫鬟小兰会在铁桶四周放上炭火,如此一来,阿水在桶内便可泡上几个时辰而不担心水温降低。 但这桶,此刻却装了人。阿水左掌翻转,将铁桶翻了过来,江枫渔便被罩在铁桶之下。 他向铁桶再看一眼,大步出门,黑暗的屋子里,似乎传来微弱的声音:“阿水,不可??????” 但阿水却没听见,他将软剑插回腰间,找来了火把,点燃了屋子。在熊熊烈火之中,他的影子被火光拉长,他的目光却严峻地看向庄外,只有忍辱偷生,他才能有机会杀了无烟居士。 早在石屋中,他便有了这个主意,只是一时间犹豫不决。但看到了殴蛮子死去,他的这个主意便已打定,再不更改。两位前辈待他恩重如山,他冒险报仇,有何不可? 至于他刺江枫渔的那一剑,并不足以使江枫渔丧命。端倪便在于他练习的左手剑法的玄妙,此等剑法可以以内力改变剑的去势,而他用的又是软柔的软剑,在剑刺入江枫渔的那一刻,他以内力使剑尖一偏,虽看着是刺中了江枫渔的心脏,实则剑尖在江枫渔的身体里已经偏了,绕过了心脏,只是将他刺伤,晕了过去。 ------------ 第八十五回 英雄血·谷风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阿水对这句话理解得尤其深刻,自他遭人陷害入狱至今,数次危机,却一样能够存活下来。更是让他明白了另一个道理――无毒不丈夫。 要想活着,要想报仇,唯有心狠手辣。世上的歹人毕竟多过好人。 三环庄不多时便燃起了熊熊火焰,阿水办事效率极高,只是半柱香时间,他已经举了火把在火光中走出了门,远远便看见无烟居士与另外八人站在远处。与他并肩而立的是名葛衣汉子,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阿水一看这人,竟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想不清楚。 无烟居士身后的七人,该是江枫渔所说的那七名懂得“反七星阵”的武士了。阿水向他们多看了几眼,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汉子,面上龙精虎猛。 阿水也垂手立在无烟居士身侧,与他一起望着大火。三环庄号称“三环”,此刻却一环也没起作用。 第一环是“迷幻阵”,挡住了七名武士,挡不住无烟居士。第二环是内力暗藏的机关,结果对无烟居士起不来丝毫作用,他是烟雾,并无人形,机关暗器怎会有用? 那么第三环呢? 阿水不知第三环是什么。 无烟居士悠悠说道:“阿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阿水摇头。 “杀了你。” 阿水连忙跪下,道:“主人,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何杀我?” 他心中暗叹无烟居士心狠手辣,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唯有似他这般狠辣,才能够报仇,才能够在虎狼之林存活。 无烟居士笑道:“我从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身后的武士,包括我身边的丐帮帮主。” 他是丐帮帮主? 阿水一惊,脑中却忽然灵光一现,当年在回雁峰顶,正是见过这人的。只是当年的丐帮帮主是个矮小汉子,而并不是此人。阿水再一想,忽的叫道:“晚辈见过谷前辈。” 葛衣汉子轻“咦”了一声,问道:“你认识我?” 阿水道:“当年回雁峰顶大战,晚辈是见过前辈的,当年我被紫竹林风凡拖着坠入悬崖,是以事后未曾向前辈请安。” 这人乃是丐帮帮主谷风来,当年任丐帮长老,多年前丐帮帮主猝死,他便做上了帮主宝座。至于“猝死”的缘由,也只有他和无烟居士知晓。 当年无烟居士找上门来,二人细细商议一晚,结为盟友。无烟居士以杀手的身份杀死帮主,拥护谷风来坐稳帮主之位。而谷风来则安排无烟居士在丐帮任职,隐藏行踪。 他细看阿水,却无任何印象,但当年的确是有一少年坠入了悬崖。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他便信了阿水,问道:“阿水,当年你是李若文的弟子,如今呢?” 阿水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全在谷风来一念之间,若他要保住自己,无烟居士定然也无法,但想要求得谷风来庇护,还得费些苦心,说道:“早年我便离开了武当,孤身闯荡。自后拜了多为师父,但每位师父都不足以与居士和帮主相比。这些年结识的武林好汉说起丐帮帮主谷风来前辈,那更是敬佩不已。我便早已立志要拜在丐帮,求得帮主庇佑。我听闻三环庄挂的是丐帮分舵的牌子,这才找上了江枫渔和殴蛮子,岂料他们竟是帮主的敌人。” 谷风来对这些马屁听得多了,自是不屑再听。但阿水是武林第一大侠李若文的弟子,他的马屁,自然是值得听的。于是他便微闭了眼睛,好好听着。 阿水善于察言观色,见谷风来面露笑容,接着说道:“当年我师父李若文对前辈也是推崇之至。尤其我那师娘,她曾说她在成都与前辈无意中交手,对帮主的武功佩服得紧,只是她当时寻夫心切,未能向前辈讨教几招,是为生平憾事。” “芙蓉仙子”唐天香与谷风来在成都一战,二人可谓是旗鼓相当。谷风来当时心有气结:自己是成名好汉,竟与一个弱丫头不分上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一直怕听到此事,生怕唐天香将与他打成平手之事传了出去。而如今一听,唐天香竟然对自己的武功推崇不已,他也便更加得意,道:“唔??????这个??????你师娘唐天香的武功也还是不错的,女流之辈能够将武功练至那个地步,武林中实在是罕见了。” 阿水接口道:“帮主也说了,师娘武功再强,终究是女流之辈,怎能与前辈相比?” 他左一句“帮主”,右一句“前辈”。夸得谷风来心中得意非凡,但他也知道阿水只是想保存性命罢了,说道:“居士,此子与我也算旧识,不如就放了他吧。你若看得上,你就领了去,你若不喜欢,我就带他回丐帮。” 无烟居士一挥手,道:“我怎会看得上?你可莫要忘了咱们的约定。”谷风来抱拳道:“不敢。”无烟居士冷笑一声,袖袍一拂,化作一缕青烟,飘过人群,进了树林。那七名武士不向谷风来和阿水瞧上一眼,转身紧随无烟居士而去。 阿水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左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只是他此时武功有限,若是下次相见,他定已武功大成,必会报仇雪恨。只是下次见面,他真的武功大成么? 他的内功碰到了瓶颈,虽在武林中已是拔尖,但能够匹敌的还很多。他的拳脚武功因为手足缺陷,也并不能展现出十分的威力。他的左手剑法虽有几招足以出神入化,却也只是几招罢了,与真正的高手对敌,那可不是几招的事情。彼时性命相搏,每招都该是拿手绝技,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谷风来笑问:“你想要杀了他?” 阿水难以撒谎,道:“此人名声极坏,若有机会,倒是愿意与他一战。”谷风来哈哈大笑,似是看见了世间最好笑的事物。 阿水强忍着怒气,他知道自己也不是谷风来的敌手,问道:“帮主笑什么?” “莫说是你,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当年武功与我不相上下,现在嘛,比我高了不少,纵然是你师父李若文来此,恐也不能占到便宜。你?嘿嘿,你还要再练几年再说。不过我看你资质有限,你这辈子恐怕难以有他那样的武功了。” 阿水心中更是怒,但也知道谷风来说的是实情,只得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学好武功,教这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我的手段。” 谷风来道:“你走吧,我也不难为你。毕竟你师父是李若文,与我也算相识。” 阿水点头称是,心想:“待下次见你,我必然要让你惧怕我的名声,而不是惧怕我师父。” 只是天大地大,他又在哪里安身呢? 阿水正要离去,树林内奔出一队人,为首的正是丐帮的平财宝,身后是数十丐帮弟子。众人向谷风来见礼,平财宝道:“帮主,游夫人等占了分舵。”谷风来眉头一皱,道:“还有谁?”平财宝躬身道:“还有铁拐李。” 阿水知道铁拐李,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好的。铁拐李的丐帮长老之一,因和阿水一样是瘸子,便打治了一根铁拐,作为拐杖及兵刃。阿水少年时也见过,当时对这位瘸腿的武功高手倾佩不已,不料如今自己也是残疾,但武功造诣却远远不如他了。 他听见“铁拐李”,便停了下来,在丐帮弟子人群中侧耳倾听。 平财宝继续说道:“他们还联合了大仁、大义、大信三个分舵的舵主,意图夺取帮主之位。” 丐帮有四大分舵,以丐帮帮训:“仁、义、智、信。”为名,分别是大仁分舵,大义分舵,大智分舵和大信分舵。阿水听见有三个分舵意图谋反,心中大喜:“丐帮大半的力量都在造反,我若能够顺水推舟,岂不是可以将谷风来的力量摧毁?毁灭三环庄,本来也就有他的份。” ------------ 第八十六回 英雄血·内乱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也是武林正道七大门派之一,若是丐帮发生了叛乱,武林势必又是一场乱。可阿水不管这些,他只想将谷风来的势力瓦解,在他最落魄时候杀他报仇。三环庄数百人,在大火中死了至少上百,其余跑得快的固然能够逃脱,但却没了家园,没了去处。而江枫渔此刻昏迷在铁桶之下,亦不知伤势如何,更不知火势对他有无影响? 阿水躲在丐帮人群中,谷风来心中想着帮内反叛之事,也未曾留意阿水。 而丐帮弟子到时见阿水与谷风来一处说话,均以为是帮主的好友,是以都是客客气气的,没人敢出声。 阿水随着众人一路走,进了洛阳城,又行了一炷香时间,穿过了无数院子,放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下,宅子上写着“洛阳谷府”四字,想来是谷风来的府邸。丐帮虽是乞讨之帮,其中却又不乏富人,帮主能有这么个大庄子也算情有可原。 众人一路进府,穿过了十进院子,这才在一处大的院坝停下,院子对面也立着一群人,阿水穿过人群看去,为首一个是名四十来岁的妇人,一身白衣,面上点点泪痕,说不出的凄婉动人。她的腰间悬着一柄柳叶刀,想来也是个武功好手。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短兵刃与人对敌时危险至极,但敢将短兵刃挂在身上显眼处,足以说明她的短兵刃的造诣已是十分高明。 妇人身侧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瘸腿老人,半弓着身子,将上身压在一根漆黑的铁拐杖上。阿水识得此人,正是丐帮长老铁拐李。 铁拐李的身侧是三个大汉,均是丐帮装束,各人身后都是数十名弟子。想来这三人必是那大仁、大义和大信分舵的舵主了。 谷风来一抱拳,道:“游夫人,你不在游府好生待着,到我府上作甚?”那游夫人擦擦泪水,道:“我在昨日才知晓一桩丐帮的大事的真相,是以来找帮主商议。”谷风来冷笑一声,问道:“哦?何事?” 游夫人缓步踱了出来,向谷风来等人施了礼,道:“小妇人自嫁与了前帮主游无命,身子便似一半已进入了黄土,只待有人来替我掩埋,将我另一半身子也入了黄土。先夫身为一帮之主,仇家无数,小妇人便替他分担,数次经历生死难关,均得以侥幸不死。可先夫命薄,多年前外出公干,死在途中,随从的十来名弟子也随之丧命,死因便不明了。承蒙谷帮主出山相助,扶持我丐帮大业,使小妇人得以脱身享受富贵,尽享安逸。”她说着便像谷风来纳了一个万福,继续说道:“谷帮主英明能干,又深入人心,小妇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大的谋略,便将帮主之位让之。这些年来,谷帮主带着丐帮成就大事,使得丐帮稳居武林正道七大派之一。近年来丐帮的地盘、财产也逐渐扩大,这些都是帮主之功。” 谷风来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这些都是丐帮上下共同努力的结果,我谷风来论智不及平长老,论武不及铁长老。丐帮大业多半是两位长老之功。”铁拐李白眼一翻,道:“客气了。” 游夫人继续说道:“小妇人只是一介妇孺,也不懂什么经韬纬略,更不愿卷入江湖纷争。但丈夫的死因也一直在查探,敢问谷帮主,您曾言会尽全力帮我追查凶手,可有下落?” 谷风来道:“当然有了进展,正想过些时日向嫂嫂汇报。据我所知,游帮主与三环庄江枫渔有仇,与殴蛮子更是有怨。我猜想他遇害之事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当时并无生还者,是以我也不能一口咬定他二人便是凶手。不过经查探,帮主遇害之日,江枫渔不在洛阳,所以对他是凶手的猜测便八九不离十了。” 铁拐李怒哼一声,道:“所以你便挑了三环庄老窝?” 谷风来微笑道:“惭愧,灭了三环庄并不是我一人之功。” 铁拐李冷笑道:“当然不是你一人之功了,你当了魔教妖人的走狗,怎么会是你一人之功?” 谷风来面上依旧如常态,不疾不徐说道:“你说我当了魔教妖人的走狗,有何证据?再者,魔教多年前被武当李若文一举歼灭,我们丐帮也曾参与围剿,若说是魔教还存在于武林,岂不是无稽之谈?” 铁拐李哈哈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魔教岂会只有一个教?当年的魔教是羽衣教,如今的魔教则是月湖宫。无烟居士是月湖宫第一长老,此事难道有假?” 谷风来强忍怒气,道:“月湖宫近年来做的都是些锄强扶弱的好事,就凭这点,我丐帮也颇有不及,怎会称之为魔教?无烟居士是烟雨楼的叛徒,那也不能叫他就是妖人。烟雨楼实则罪恶滔天,无烟居士是信道之人,他看不惯了才逃至月湖宫,其间与我结识,结为好友。铁兄想必也知道,我也是信道之人,多次上武当山求道,与武当长老谈论道学。那么我自然和无烟居士一见如故了。莫非我交个朋友也不可么?” 游夫人道:“两位叔叔莫要争了,容小妇人说完。” 她见二人不再说话,道:“先夫的死是一个谜,帮主若说与江枫渔有关系,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据我所知,凶手另有其人。” 谷风来问道:“谁?” 游夫人目光一扫舵主以上人物,道:“先夫有个关门弟子,曾与先夫一同外出,遇上了刺客之后他在先夫努力之下逃生。近日才回来与我相见。”谷风来依旧毫不惊慌,问道:“那他为何逃生之后不立即回到丐帮?” “因为凶手极有可能是丐帮中人。”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的声音,一人自铁拐李身后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是个二十岁上下的丐帮弟子,胸口挂了四个小袋,是丐帮四袋弟子。 阿水见了他,险些一声惊叫,这人正是一年前在杏花村相遇的小江。 谷风来目光一凝,似一个网将小江罩下,缓缓问道:“你是??????” 小江一抱拳,道:“我是游帮主弟子,叫做江平雁,帮主叫我小江便是。”阿水到此刻才知道小江的全名原来是叫做“江平雁”,心中暗叹一声“好名字”,再仔细一看,小江与一年之前并无多大变化。 游夫人道:“小江,你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来。” 小江躬身称是,抬起了身子看向谷风来,道:“当年游帮主是要去山东蓬莱派约见好友,共谈合作大事,我们一行人到了山东境内,在一个小镇子上休息。那时已是半夜,我和师父一间房,他在内室,我在外室。因为我还在练习师父传授的武功,便还未入睡。突然间,我便听见了师父大喝一声‘什么人’,然后就传来窗户破裂的声音和衣袂带风声。我连忙进门一看,师父已经不见了,窗户碎了一地。我连忙叫醒其他师兄弟,一起出去寻找。有一名师兄擅长追踪之术,我们很快便找到了师父,他老人家正和几名黑衣人交手。哼,师父的武功出神入化,那些小角色自然不是对手。但他们死缠烂打,师父也受了轻伤。我们一起上,将几名黑衣人尽数打倒,正准备检查尸体,看能否查出端倪时,另两个蒙面人出现了。” 他讲话之时一直看着谷风来,讲到了两名黑衣人出现时,他的面上便忽然变了色,似乎又回复了当年的情景,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有一个黑衣人尤其了得,出手无声无形,便似一团烟雾。” 他这么一说,不少弟子便开始吵闹:“定是无烟居士无疑?”“不一定是无烟居士,谷帮主不是说无烟居士是个侠客么?” 小江继续说道:“他只是几个回合,就将我的师兄弟们尽数打倒。眼看着他好像是向我出了手,我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躲避,是师父救了我,把我推得飞了出去,摔进了草丛,晕了过去。而师父在推开我时,低声跟我说了一句话。” 铁拐李问道:“什么话?” ------------ 第八十七回 英雄血·内乱(2) 小江将手中竹棍横在胸前,道:“我怕人偷袭,置我于死地。” 铁拐李怒哼一声,将铁拐举了起来,挡在小江身前,朗声道:“我看谁敢!” 小江这才继续讲:“师父他老人家说:‘你要隐藏身份查,杀手极有可能是丐帮中人。’等我从草丛中醒来,师父和一众师兄弟均已死了,我惶惶然待了许久,生怕敌人再来,慌忙之下不辨方向的逃窜,逃往了两广之地。” 谷风来淡淡说道:“光是凭这一句,那也证明不了什么。我们丐帮数万子弟,遍布天下,难不保出了几个败类。” 小江道:“谷帮主说得极是,我当初逃亡两广,联系了当地丐帮分舵的舵主潘玉成潘大哥,与他一道查访,终于得出了一些证据。”铁拐李身后的一名汉子大步走了出来,手中倒提狼牙棒,面上胡自短而粗,不怒自威,他抱拳向谷风来行礼,道:“帮主,大信分舵潘玉成见礼。” 谷风来一双凤眼打量潘玉成,半晌才缓缓说道:“上次见面是在我任职典礼上。你掌管大信分舵辛劳,本座本该亲去两广看看你的。”潘玉成道:“多谢帮主还记挂着我,只是两广湿气大,帮主是北方人,去了恐不习惯。属下自小生活在南方,此次到了北方,诸多不适。游夫人派人快马加鞭前来寻我,言明有大事相商,属下这才怀着满腹委屈前来。” 他看上去是个粗枝大叶的大汉,说起话来却与丐帮弟子大有不同。丐帮上至长老,下至一袋弟子,无一不是开口即脏话的主儿,若他们开头十句有九句不问候你家族所有女性,那便匪夷所思了。 可潘玉成讲话没有脏话,甚至说到了水土不服之类的话,这倒让阿水颇为吃惊,忍不住向潘玉成多看了几眼。 “属下先是到了游府,嫂夫人便向我说了一些事。其实这些事本是我和小江一起查出来的,她一说,我自然便站到了他那边。我们又想只是我一个分舵力孤,这便找了其他的舵主商议。铁长老是本帮至今为止资历最老的长老,当然,论及资历,谷帮主的资历是最老的了。可是帮主您和平长老不在洛阳城,我们便只好找到了铁长老。铁长老听闻了我们讲的事后勃然大怒,您也知道,铁长老就是这个性格,暴脾气,一旦犯冲,几头牛都拉不住。当年我和他远赴西北沙漠追杀魔教余孽??????” 他一口气说起来滔滔不绝,将一个话题扯得远了,铁拐李怒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说回正事才是要紧。”潘玉成定了定神,喃喃道:“我说远了么?好吧。刚才我们说到??????我们找到了铁长老,他当然是支持我们的。所以我们便来了这里等帮主回来,向您问一件事情。” 谷风来依旧背负着手,极度悠闲,似乎他们说的事与自己无关,反而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有事情,到底是何事?小江说杀手是丐帮中人,说了一半便被你接过了话头,到底小江和你查出来的是谁?若证据充足,本座定以丐帮帮规惩处。” 丐帮帮规之严厉,在武林中是大大有名的。 其帮规总的说来无非就是“仁、义、信”三字,待外人仁厚,待帮中兄弟义气,处事讲信。若有违反,视情节轻重予以处罚,若是有帮中弟子意图谋害帮主,那可是万死的大罪。轻则留个全尸,药死或者自行解决。重则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小江上前说道:“谷帮主,到了此刻你依然泰然自若,属下佩服。” 谷风来淡淡一笑,道:“我为何要慌乱?在游帮主遇刺事情上,我只是属于查探敌人无果之罪。” 潘玉成道:“帮主若问心无愧,自然该淡然。看来我们的商议结果并不是事实真相。帮主还要不要听?”谷风来知道他们肯定是查出了什么端倪,游无命本来就是死在他和无烟居士手下,自他见了小江时心中就慌了。只是他面上丝毫不变,如果这时候慌乱,更容易露出破绽,此时唯有对对方的问题进行仔细的思考,然后不露马脚的回答。 所以谷风来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 小江道:“帮主遇害之时,你也在山东,是不是?” 谷风来点头,他不能撒谎。 潘玉成问道:“那时候你和无烟居士一起的,是么?” 谷风来摇摇头,道:“那时候我和无烟居士并不认识。可能你们也恰好查出他也在山东罢了。”他和无烟居士相交之事一直是个谜,武林中无人知晓,小江等人再查也无法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小江既然敢现身揭穿谷风来,定然是掌握了证据,否则也不会大动干戈的请来了丐帮诸多舵主以及弟子。他早料到谷风来会如此推脱,继续问道:“天下间至刚至阳的武功,以降龙十八掌居首,不知对不对?” 谷风来点点头,面有得色,道:“不错,天下至刚武功数千至万,但无论是少林罗汉拳还是西藏金刚门的武功均不及我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小江道:“所以一个人一旦受了降龙十八掌的掌伤,必然与寻常武功所留下的伤痕不一样,不知对不对?”他一步步的将问题推进,心思委实缜密,阿水在旁听着也为小江叫好。 谷风来继续点头,道:“一点不错,降龙十八掌所留下的伤痕与寻常武功大大不同。一旦被降龙十八掌打伤,外表看起来是圆圆的印子,就像是遭铁柱撞击一般,但其内在的肌肉却一圈圈扩散腐烂。就像是一个苹果,外表看着仅是一个小小的疤痕,一旦用刀划开,里面却已经腐烂完全。” 阿水初次听闻降龙十八掌竟有此威力,不禁暗暗留心记住,若日后有这机缘,也该学习这外家功夫中最为刚强的掌法。 小江道:“既然如此,那就一点不错了。据我的好友得来的消息,谷帮主的左肩有这么一块圆形的伤口,并且经常请大夫将这个伤口剖开,取掉里面的腐肉。想来必是中了降龙十八掌,难以痊愈,只得定期治疗。” 若是常人,此刻必然已下狠手杀了小江以灭口,就算不动手,也必然已经慌乱。谷风来却愈加淡定,似乎比适才还要沉稳一些,说道:“此事可有证据?你那好友是谁?你所说的大夫又是哪位?” “我自然不会说出这位好友是谁了,至于这位大夫,他已经死去一年有余,死因不明。现在想必大家都想看看,是否谷帮主的左肩有这么一块伤痕,如果有,那么你必然与游帮主有那么一场恶斗,并且被游帮主打伤。如果没有,小江便算是错怪了帮主,在此向帮主谢罪,生死全在帮主一念之间。”小江也是沉稳,似乎二十岁的他已经如老人一般对旁事漠不关心,论及生死更是不皱眉。 铁拐李道:“帮主,你还是脱去上衣,让我们看看的好。” 谷风来面色一沉,反问道:“你们是不信任本座?”他身后的弟子见帮主发怒,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刃便举了起来,欲与对方来一场拼斗。 眼见情势失控,若两方相斗,丐帮主力必然损失殆尽,洛阳城中任何的小帮小派都可前来将之歼灭。铁拐李不禁皱紧了眉,看向游夫人。他知道游夫人虽是一介女流,在大关节上却把握得极好,非一般须眉能比。 游夫人一直在听着众人谈话,于此事她也早就知晓,小江最初回到洛阳便是找她商议,她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若没有完全的计策将谷风来拉下帮主之位,她断然不会召集各位舵主。 她见谷风来到了这个地步依然是不惊不慌,心中颇有些迟疑,但一想既然走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丝毫不能胆怯,道:“先夫在世时,丐帮上下一片和睦,断然不会发生械斗。” 她这句话说得不卑不亢,一来告诉谷风来,她不愿意看到双方发生械斗。二来告诉大家伙,要是发生了内乱,那便说明谷风来的领导力比不过游无命,难免会造成帮主弟子的不服。 ------------ 第八十八回 英雄血·意外 谷风来聪明绝顶,早将此事掌控于心,他甚至在游夫人尚未说话前便想到了她要说的话,听她一说完,立刻说道:“我丐帮讲‘仁、义、智、信’,仁和义放在第一二位,若我们帮内内乱,发生了争斗,是为不仁,若兄弟间反目为敌,便是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之事,丐帮弟子想必不会做。而有些非丐帮中人欲挑拨丐帮内讧,嘿,其居心不良,我若查出,定斩不饶。” 根据丐帮帮规,帮内六袋执法弟子以上,包括七袋、八袋长老及正负帮主在内,其家属内眷一律不得参与帮中事物,即便是要加入丐帮,也须得从一袋弟子开始做起,凭能力功绩上升。 而游夫人虽是帮主夫人,却并未加入丐帮,谷风来所指,想必就是她了。游夫人心思灵动,一瞬间便猜到了谷风来的心思,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小江也是极灵敏之人,说道:“既然帮主不愿丐帮内乱,那么就该脱下上衣,让心有疑惑的帮众看个清楚,看看帮主是否真的与游帮主遇害之事相关。” 他句句不离“脱去上衣”,若是他自信武功高过谷风来,想必早已强行上前动手了。只是他的花花把式在谷风来面前还过不上十招。 铁拐李也道:“说得极对,你敢不敢脱下来看看?” 谷风来冷笑道:“若脱了下来没有你们所说的伤痕,那该如何?” 小江心中仔细一衡量,忖:“我买通了他的贴身丫鬟,明明昨日还看见他的伤痕,只是今日一天的功夫,想来不会有什么变动。”朗声道:“我小江砍下我的脑袋,供帮主赏玩。” 谷风来微笑道:“人头有什么好玩儿的?这样吧,如果没有伤痕,证明不了我是凶手,你们几个须得向我身后的兄弟磕头认错,然后离开丐帮。如何?” 铁拐李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那么你是已经默认你们必输无疑咯?”谷风来得理不饶人,继续追问。 小江道:“就这么定了。” 谷风来一拍手掌,笑道:“好,不愧是游无命的弟子。” 阿水见谷风来要脱去衣服查看伤势,便也挤过了几名弟子,凑上前踮着脚尖看。 小江、铁拐李、潘玉成等人更是踏上前几步,眼睛直勾勾盯着谷风来。游夫人虽是江湖儿女,毕竟男女有别,不愿上前,但此事关乎丈夫的大仇,也抬着头看。 眼看着谷风来缓缓除去外衣,露出白色内衣,众人的手心更是捏了一把汗,若是有伤痕,铁拐李等人必会突然发难,将谷风来制伏。他们自忖没那能力与谷风来一战,是以早就商议定了,一旦发现了伤痕,包括铁拐李在内的众位丐帮高手会立即动手,就算不能将谷风来打败,也势必拼个鱼死网破。他们坚信,丐帮弟子知道游无命是死在谷风来手里,必然会站在他们这边。 谷风来的手依旧沉稳,缓缓捏住了内衣的衣领,只要他一用力,立刻便会将内力除下,真相也就会大白。众人都在等着,等着?????? 小江似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他隐藏行踪查了数年,等的便是这个时刻。 铁拐李更是紧张,虽然游无命任帮主时与他不合,但游无命能够将凋落的丐帮发展成为正道七大派之一,其功劳不小。他以前一直站在谷风来那边,却不料谷风来自从当上了帮主,丐帮的名声便更加的差了。 他很久前便开始后悔,后悔当初推举谷风来任帮主。 谷风来手上青筋凸起,他已经在用力,众人的眼光便随着他的手缓缓落下?????? 阿水的眼睛也紧紧跟随着谷风来的手,他也想要一看究竟,虽然他对游无命没什么好印象,对谷风来也谈不上恨。但他对小江极好,他已经把小江当成兄弟。 眼看着谷风来的衣服渐渐脱下,肩膀的肌肤也露了出来,只是没看见伤痕,阿水握紧了拳头,一旦小江有危险,他立即扑上前帮助。 想到小江,他便看向了小江。 看到小江的同时,他也看见了小江周围的人,小江身后本有三名舵主,包括潘玉成,而如今,其余两名舵主一个到了游夫人身后,一个到了铁拐李身后,潘玉成则一直站在小江身后。他们本是一起的,不知何时竟变换了位置。 阿水知道潘玉成帮助了小江,所以便向他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却发现潘玉成的眼睛并未看向谷风来,他的一双眼睛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泛着光芒,而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小江的脖子。 什么时候会有这种神色? 阿水想到了多年前他在西湖边被柳千秋出卖时的情景,当时柳千秋的眼睛正是如此,泛着激动的光芒。 于是他本能的喊道:“小江趴下。” 他如果喊“小江小心”,那么小江必会花时间去想要小心什么,但他一旦喊了“趴下”,直接省去了小江想的时间,告诉他一定要趴下。 小江反应迅捷,虽未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但他毕竟闯荡武林多年,知道此事关乎生死,他一矮身便趴了下去。然后,他的鼻尖便传来了一股血腥味,一股鲜血洒在他的眼前,在地面上渐渐四散?????? 不多时,他就看见了铁拐李和游夫人倒下的身子。鲜血自他们的脖子上流出来,在地上一圈圈扩散,整个院子立刻布满血腥味,浓得令人欲呕。 但小江已来不及呕吐,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冷风,他手中的竹棍立即点了出去,“叮叮叮”一阵脆响,他化解了来招,待翻身而起时,三位舵主围住了自己,谷风来和平财宝微笑着立在不远处。 他在一瞬间已明白发生了何事,怒道:“你好狠的心!” 地上的铁拐李与游夫人已被偷袭至死,两名舵主手上的兵刃上还留有鲜血,正沿着刀身缓缓滴落。 谷风来尚未说话,平财宝已说道:“刚才是谁在说话?”他说话虽仍似寻常那般平和,但在阿水听来却觉毛骨悚然,忍不住便站了出来,道:“小辈阿水,刚才我们见过的。” 谷风来轻轻一点头,微笑道:“我早已知道你跟在身后,既然你出手了,那就一起去死吧。” 小江惊怒交集,道:“原来你早有主意,将我们当作猴子戏耍。” 谷风来一瞥小江,道:“你说错了,在我看来,你们根本不是猴子。你们只是蚂蚁。说来倒也感谢你,我正想找借口除去铁拐李和游夫人,只是没有合适的契机,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想来不该杀你,可惜啊可惜,你是游无命的弟子。” 他一挥手,三名舵主齐齐攻向小江。 小江的武功尚不入流,而那三位舵主均是成名的英雄,只几个回合,身上便挂了彩。 阿水冷笑一声,左掌一张一合,一股掌力向一名舵主直逼了过去,掌力激荡之间,隐有虎啸之声。这名舵主一来未曾想到阿水的武功如此高强,二来以为谷风来和平财宝会对付阿水,便未将阿水放在心上。哪知他一个疏忽,阿水的掌力已经波及到了他的身体。 他是武林中成名数十年的好汉,若不是昔年因与游无命关系不好,如今早已是长老级人物了。他的武功更是了得,一套“太祖长拳”使得颇具王者霸气,是以武林中称之为“陈太祖”。光是凭这一套拳法,他便已经是罕有敌手,近年来内外兼修,不仅拳法进步,内功更是精进。 阿水的掌力袭至,他本能地便拍出一掌,同时膝盖一弯,后跃丈余,卸去来力。 哪知他身子尚未跃出,阿水的手腕一转,掌力猛地打向另一名舵主。 那名舵主初时见阿水出手,心中也吃了一惊,但见阿水攻向陈太祖,心中不禁得意:“这瘸腿汉子的武功如斯高强,你陈太祖恐怕真的随太祖皇帝进了地府了。”他们虽是丐帮中人,彼此间却不甚和睦,若是能够看着同级舵主死去,那就意味着选举长老时少了一位竞争对手。 他正得意,忽然间背心一阵巨痛,似是一个千斤铁锤击中,只觉得五脏六腑俱碎,喉咙间冒出一股血腥味,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同时间,他的身子似纸鸢飞了出去,摔入丐帮弟子中。 ------------ 第八十九回 英雄血·逃脱 阿水一招得手,更是不带丝毫停滞,身子一矮,拳头打中潘玉成的腰际,打得他弯腰退出好几步。但阿水转身打向陈太祖时,陈太祖已经有了防备,“太祖长拳”接连打了十三招,反而将阿水的拳势封住。 “太祖长拳”乃是宋朝赵匡胤所创,他昔年曾是一员武将,功勋无数,论及武功,在军队中罕有敌手。他自创的临阵杀敌的招式在狠辣中带有几分飘逸,看着似是闲庭散步,实则威力惊人。 待他开创大宋朝之后,他的拳法便流传至武林,武人们为之起名为“太祖长拳”。如今已是明朝天启年间,但这套宋朝流传下来的武功依旧引得不少武人争先习练。 陈太祖长得便颇为俊朗,虽是一身破烂乞丐衣服,依然掩饰不住英气勃发。 他连打了十三招,将阿水的“伏虎拳”的来势封住,冷笑一声,一拳击向阿水左肋。他已看准阿水使的乃是少林拳法,他对少林拳法有些研究,知道阿水的罩门所在,他这一拳便是打向阿水的罩门。 哪知阿水身子一矮,竟以右手手肘接住了拳头,在陈太祖一鄂之际,阿水狂风骤雨般攻出了八招,分别用了手掌、手腕、头、腰、背、腹、膝盖、脚掌。八招一过,这位俊朗不凡的“太祖”便摔了出去,顿时摔得灰头土脸,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谷风来轻声赞道:“若论及近身武功,你这功夫算是极为高明。” 阿水大笑一声“客气了”,左拳飘飘忽忽打向潘玉成。潘玉成见阿水勇猛,一出手便伤了两名舵主,慌忙后退,手中狼牙棒回封,往阿水的手腕斩下。阿水身子猛地倾倒,滑向潘玉成。 潘玉成心中狂喜,他的狼牙棒的功夫乃是专门练来对付仇家的,早年他的家人惨遭杀害,在明察暗访后将仇家锁定为昆仑山下的“锦衣地鼠”陆释元。陆释元擅长“地趟刀法”,专攻对手下三路,因他穿着打扮似是员外老爷,打起架来却在地上翻滚,这才有外号叫“锦衣地鼠”。 潘玉成为报大仇,专门修炼了狼牙棒的功夫,这门功夫专门克制在地面上的武功。 他本觉无力与阿水一战,不料阿水居然主动趴到了地面,似游鱼般滑向自己。他在狂喜之下立时挥动狼牙棒,封住了阿水的后路,他要先断了阿水的退步,免得阿水临阵脱逃。只是一眨眼功夫,他的狼牙棒已舞得似一道银光,封锁了阿水的前路。 他十分得意,在他狼牙棒下很少有人能够逃生。狼牙棒生有倒刺,一旦击中他人身体,便很难拔出,即便是拔了出来,狼牙棒也会带出对方的肌肉筋骨。更为得意的便是他的狼牙棒上的剧毒,此毒无色无味,却又十分高明,见血封喉。 似鹤顶红类的毒药被誉为“见血封喉”,鹤顶红也被奉为是武林七大毒药之一。但鹤顶红毒性再强,进入人体导致人死亡也需要一点时间,而他的毒药则完全相反。他的毒药只要沾上血,对方立即手脚僵硬,任人宰割。 一个四肢僵硬的人离死难道还远么? 可就在他得意之际,眼前似是晃过一道金光,在他尚不及反应时,金光透入咽喉,只觉冰冰凉凉,然后白眼一翻,张口想要大叫,却“咯”一声说不出话来。 谷风来拍手赞道:“原来你还懂得暗器功夫。” 似乎他手下的三名舵主死了,于他毫无干系。 阿水冷笑数声,一把抓住了小江,喝道:“恕不奉陪。” 他虽武功大进,却远远不是谷风来的对手。 但谷风来岂能轻易放他离去,大喝一声,手掌一滑,一道龙吟声大作,一股掌力便缠向了阿水。 这招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飞龙在天”。 阿水识得厉害,但他人在半空,无法借力逃窜,百忙中左手拔出了腰间长剑,力贯剑尖,向来力连刺了三剑。 谷风来的内力已自无形变为有形,将内力练到这个地步,已是武林一流高手的行列。他使出来的“飞龙在天”掌力便似一条黄龙扑向阿水。 阿水的剑连刺,剑剑刺中飞龙头部。 阿水的内力远不及谷风来,若以一剑破解来力,那还需要几十年的内功修为,但他毕竟天资聪颖,一剑既不可,十剑总能化解了吧? 所以他手腕连翻,以最快的速度刺了十剑。 果然,十剑之后,这招“飞龙在天”的掌力便被阿水化解。而他和小江的身子距屋顶也只有三尺。只要跃上屋顶,施展轻功定能逃窜。阿水虽是瘸子,对他的轻功却十分自信。他也见过小江的轻功,知道小江的轻身功夫也非同寻常。 三尺??????二尺??????一尺?????? 谷风来和平财宝竟不加拦阻,阿水在即将踏上屋顶时忽的改变主意,他并不在屋顶停留,剑尖点在屋顶之上,右手抱着小江忽的沉了下来。 剑刺到屋顶瓦片的同时,瓦片与瓦片之间的空隙间射出无数数寸长的暗器,其密集度无疑便似水流飞瀑一般,此时纵然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抵挡。好在阿水能够及时感知危险,带着小江使了“千斤坠”的功夫,自屋檐落下,跃进了屋子。 多年以后小江回想起这段经历,问道:“大哥,当初你怎么知道屋顶有暗器?” 阿水一笑,道:“谷风来手段何等残暴?他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但我们跃上屋顶时,他只发了一掌,并且这一掌并不是置我们于此地,反而是要逼我们上屋顶。因为这,我便开始有所怀疑。而当我们即将跃上屋顶时,我回头一看,谷风来明明在冷笑。到这时,我便猜到屋顶肯定是有机关了。所以我以软剑引发机关,趁乱带着你跃进屋子,自窗户逃生。” 因为是谷风来的府邸,丐帮弟子不敢轻易进门,他们便都守候在院子四周。阿水和三名舵主交手之地便在众人围起来的场地之内。而阿水被谷风来的一招“飞龙在天”逼得跃了出去,便越过了丐帮弟子的头顶。他和小江顺着屋檐落下,恰好落在没有丐帮弟子的屋檐下。他知丐帮弟子见了屋顶机关射出的暗器之后定会慌乱,是以趁着慌乱跃进屋子,破窗而出,到了屋子后面。 此时谷风来在丐帮弟子中间,而弟子一群混乱,他难以进入屋子追杀阿水,他若想跃过屋子追击,更是不能,屋顶上的暗器无数,在阿水逃离之后尚且未停。谷风来百密而一疏,只恨得咬牙。 阿水右手抱着小江跃出屋子,一直逃离了洛阳城,这才停了下来,小江惊叹一声“好险”,向阿水下跪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他与阿水在杏花村中已排资论辈,阿水是大哥,小南排第二,他排在第三。 阿水连忙将小江扶了起来,笑道:“你我兄弟生死与共,道谢作甚?好在你我均已逃脱,日后见了谷风来,须得小心在意了。”小江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声道:“此生若不能杀了他报仇,我江平雁枉自为人。” 夜色似一张黑网罩下,四周一片漆黑,阿水放目远眺,仅有东南方的天空一片通红,看到此处,他“啊呀”一声大叫,道:“不好。” 小江连忙问:“怎么?” 阿水拍脑袋道:“我只顾着跟着谷风来,倒忘了江前辈还在铁桶之下,此时就算烧不死,恐也被蒸干了。”他惦记江枫渔的安危,连忙施展轻功往三环庄的方向行去。 小江虽不懂阿水说的是什么,却也紧紧跟着阿水。他心中更是笃定:“无论大哥日后做了什么,我跟着他便是,若他为恶,我随着他杀人放火,若他行善,我跟着他劫富济贫。” ------------ 第九十回 英雄血·救人 丐帮前任帮主游无命身材矮小瘦弱,于至刚的“降龙十八掌”领悟不深,而一身轻功却出神入化。他的亲传弟子小江便只学了他的绝顶轻功。他脚步快,跑将起来,两旁的树木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看见一个轮廓如风般掠过,他的耳旁更是呼呼风声。 他已足够快了,但阿水却比他更快。 当今武林,若论及轻功谁最为高明,恐怕不少高手均是各有千秋,似“蜻蜓三点水”、“登萍渡水”、“鹞子翻身”等流传最广的轻功,更是出了不少高手,因习练轻功颇有成就,便更外号为“草上飞”、“水上漂”等更是比比皆是。明朝崇祯元年,天下间号称“草上飞”的轻功好手便有三十多个。 但还有一些较为复杂难练的轻功,虽只有极少人懂得,却一点不可小觑。 武当第一名侠李若文所练的轻功叫做“幻影步法”,一施展开来无影无踪,难以捉摸。这身法不仅诡秘难测,速度更是快极。阿水自拜在李若文门下便一直修炼此等轻功,少年时便颇有些成就。后来虽腿上受伤,对轻功有所损耗,但瘸了这十来年,他也早已习惯,于瘸腿之后的不便也做了一些纠正。如今的轻功虽与少年时鬼魅的身法有所不同,奔跑起来速度也是极快。 只是半柱香时间,他便将小江远远甩在身后,眼看离火光之处越来越快,阿水心中更是焦急:“江前辈对我有大恩,我若救他不成,反而将他害死,那可万死难辞其咎了。”他后悔救江枫渔只是想到将他藏在铁桶之下可以防烧,此时却想到,江枫渔在铁桶下不能透气,周围的大火将铁桶进行烤炙,岂不是要将他热死? 这与古代的“炮烙”之刑有何区别? 阿水眼前回荡着江枫渔的身形,虽武林中盛传他是邪魔外道,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但他杀的均是该杀之人。 五台山清凉寺的天禧和尚乃是武林中的一代名僧,即便是少林寺的空空大师也常前去拜访,不分昼夜的畅谈经书。但五台山周围城镇却接连发生妙龄女子失踪案,朝庭派出六扇门全力追查,终究无果而回。 失踪了二三十名女子,便连朝庭也不了了之,唯有江枫渔一人追查了数月,将目标锁定在清凉寺内。 六扇门为何追查不到凶手?那便是其凶手是清凉寺天禧禅师。武林中人均以为天禧禅师是得到高僧,怎会相信他会抢走妙龄女子呢? 江枫渔在证据确凿之后,与天禧禅师在五台山大打出手,最后将之击杀,而那些女子也回了家。 此事在武林中极具争议,按道理,天禧禅师断然不会抢走女子,而江枫渔身为魔头,也必然不会真心实意去救这些女子。 于是武林人便将江枫渔救人、击杀天禧禅师之事改为:魔头江枫渔欲抢走了三十名女子,修炼阴阳之术,在将这些女子玩腻之后悄悄将她们送至五台山,嫁祸给天禧禅师,并且害死了天禧禅师,以至死无对证。 相比于前者,别人更容易相信后者。 毕竟天禧禅师有着一张慈善的面庞,挂着佛门的招牌。而江枫渔却是三环庄的庄主,是名副其实的恶人。 江枫渔向阿水讲述此事时,阿水心中想这天禧禅师的确该杀,他委实是佛门的败类。 若是阿水遇上这等事情,也必然杀之而后快。可这奸淫三十名女子、袭杀一代名僧的罪名便被江枫渔背了去。 阿水一面奔跑,一面想着:这世间多少人打着正人君子的名号,却在做着无耻至极的勾当!而又有多少人背着邪魔外道的骂名,却在做着行侠仗义之举! 眼看离火光更近,焦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三环庄的人本已该全部走光才是,可阿水却听到了声音,于是他连忙停步,只一停,前面夜色中数人便袭了来,有剑、有刀、有枪,还有一门奇形兵刃。 阿水拔出软剑“叮叮叮”格挡,怒喝道:“什么人!”他只和对方一交手,便震得虎口发麻,知道对手个个不是好惹的角色。在他回剑换招之际,对方四人的兵刃又已袭至,阿水百忙中软剑一横,挡住了枪尖,借力后跃。 而在他后跃之后,忽的发觉身后竟有呼吸声,声音极为微弱,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是内功绝顶之人。但他来时身后并无一人,小江远在里许之外,不可能这么快便到达。他一想之间,心凉如水:前面四人无一不在我之上,身后这人的武功更是难以捉摸。 他索性垂下了手,道:“可否让我死个痛快?” 身后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颇为苍老,说道:“阿水么?” 阿水听这声音极为熟悉,一恍惚间,回身拜倒,道:“晚辈阿水,见过毛三爷。”他自江枫渔口中得知一年前救他的老人是烟雨楼第三楼主,叫做毛三爷,这时自然而然便一句“毛三爷”脱口而出。 毛三爷又轻轻“嗯”了一句,语意颇为不快,沉声道:“什么人做的?” 阿水一鄂,猜想毛三爷问的必然是三环庄之事,说道:“是无烟居士和丐帮所为,晚辈混在丐帮人群中得以逃脱,此刻赶回救江二庄主。” 毛三爷闭口不言,似在沉思。阿水身后一人朗声道:“既然无烟杀了回来,咱们便去和他比个高下。”阿水回头一瞧,说话的持枪之人,他适才和这人过了两招,知道他武功高强,说道:“无烟居士此刻已不知去了哪里,想找到他恐怕有些难。” 便这时,小江远远跑了来,问道:“大哥,什么事?” 阿水猛地想起此行之目的,叫道:“江二庄主未死,啊也,我是来救他的。” 他此刻更不作停留,飞身进了火海。 大火已烧了大半个晚上,将三环庄易燃之物烧了个干净,此时火势也早已减轻,不少地方甚至已经熄灭,只是还冒着滚滚浓烟。 阿水在山庄待了一年,自然是熟知地形,虽是房屋被烧毁,他依然能找到藏江枫渔的屋子。他拾了一截碳木四处拨弄,找了一阵,终于碰到了一物,发出“当”的声响,他狂喜道:“在这儿了。” 但即便是找到了铁桶,此刻已烧得滚烫,又哪里能够用手碰触呢? 他正无奈,身后一人冷然道:“让开。” 阿水回身一看,说话的是名高冠道士,背上背着一柄长剑,正是适才持剑那人,阿水慌忙避到一边。 这道人一声爆喝,一掌凌空打下,霎时间灰屑飞扬,将铁桶暴露出来。 他皱着眉望着铁桶,一时间踌躇不决。 阿水灵机一动,高声道:“那位持枪的前辈,可否相助?” 那持枪的大汉身高八尺,威风凛凛,他的一步是常人的两步,几步便踏了过来,道:“何事?”他知道毛三爷与阿水相识,便对阿水十分客气。 阿水抱拳道:“此时唯有靠前辈的钢枪将铁桶挑开,救出里面的江二庄主。” 大汉重重“嗯”了一声,道:“记住了,我这是金枪,不是钢枪。”他手中金枪舞动,在铁桶边缘一插,入地半寸,随即一声大喝,金枪枪杆瞬间便弯了去,但铁桶也被撬开了尺余。 阿水慌忙弯身一看,里面的江枫渔身上衣物焦烂,头发胡须更是成了皱皱的一团,散发着臭味,他叫道:“前辈。”但江枫渔哪里能说话,他心中一急,道:“莫不是??????”心中想着若江枫渔死去,自己有很大责任,眼睛便滑出了泪水。 铁桶尚未翻开,他一矮身进去拖出了江枫渔。 那背剑道士一把抢过了江枫渔,身子一跃便飞过了火海,落到了毛三爷等人的面前。矮身慌忙紧紧跟着,他到时,毛三爷已在为江枫渔把脉,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他想要从毛三爷嘴里听见一句“并无大碍”之类的话,可毛三爷却闭着眼睛闭着嘴巴,阿水又问了一句,那持剑道士道:“别说话,以免扰乱三爷心神。”阿水连忙闭紧了嘴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江枫渔,可怜温文儒雅、俊朗不凡的人物,此刻却成了这般模样。 终于,毛三爷嘴里迸出几个字:“死不了。” 阿水狂喜,一声长啸。 ------------ 第九十一回 英雄血·入门 既然江枫渔未死,阿水便放了心,打量周围四人,除去那背剑的道士和持枪的大汉,余下一个是个马贼模样,穿着黄色马褂,露出圆圆的大肚子,一只左手抚摸着肚子,右手倒提了一把宝刀,他面上并无一根胡须,堆满了肥肉,十足是个落魄的地主老爷。另一个手中拿着奇形兵刃,阿水仔细一看,这兵刃一端似是麻雀的嘴壳,呈上下两片,另一端是蛇的尾巴,呈金黄之色。他一看这兵刃,忍不住打个寒噤。 那道士道:“想必你就是毛三爷曾提过的阿水了?” 阿水连忙行礼,道:“晚辈阿水,见过几位前辈。” 道士呵呵笑道:“不必多礼,我烟雨楼中尽是兄弟姐妹,何来前辈晚辈?贫道道号青尘子,于川西深山修行。”阿水慌忙见礼,他虽未曾听过青尘子的名号,但见他气度不凡,适才那一掌之力更是不同凡响,心中佩服之至。 持金枪的大汉朗声道:“毛文龙。”阿水一惊,道:“前辈便是辽东毛文龙?” 毛文龙怒哼一声,道:“莫要叫我前辈,直呼我为毛大哥便是。” 毛文龙那可是大大的有名,他本是江南人士,也曾想报效国家,建立功勋。但至三十岁依然郁郁不得志,只是懂些拳脚棍棒。当今天下能够建功立业的,那也只有常年战乱的辽东了,于是毛文龙便只身北上,在山东布政司的引荐下,至辽东明军做了个副总兵。可这副总兵一干就是好几年,他只懂得个人之勇,不懂行军打仗,是以便在辽东东面占了个海岛,招揽了一大波人士,专门劫掠后金国的粮草。他“抗金英雄”的名号便响彻南北。 阿水也曾听人谈及毛文龙的事迹,躬身道:“毛大哥,小弟早就想与你干一番大事,只是武功低微,怕你瞧不起。”毛文龙最是讲究义气,摆手道:“哎,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以武功高低而论?我在你这般年纪时还是个街头地痞呢?” 毛文龙出身贫寒,他对那些达官贵人看不上眼,却对阿水这般身世凄苦之人关怀备至,继续说道:“日后你若有机会到了辽东,千万记得与老哥哥我一聚。”阿水连忙称是。 那持刀胖汉子抱拳道:“孟诺,叫我孟大哥或者诺哥都好,毛三爷早就提起过你,知道你少年侠义,今日见你与江老弟情深义重,想必毛三爷没看走眼,我孟诺交你这个朋友。” 阿水一鄂,这几日哪里是江湖上所说的恶匪?明明个个侠义为怀,恐怕生平做过的侠义之事比少林武当的大侠做的还要多。 那手持奇形兵刃之人说道:“言血魂,你可以叫我言二哥,我在毛三爷手下排第二。若你混得好了,必然是毛三爷手下第一人。只是你要超越我们,还得花上几年时间。” 阿水知道但凡奇形兵刃,均是难练至极,但胆敢依仗它闯荡江湖,必然是有一定的修为的了。这位言血魂既然使这奇形兵刃,其功夫必然高强。而从他的语意,毛三爷手下排第一的人尚未出现,那么他虽是排在第二,俨然便是毛三爷手下第一高手。阿水瞬时间便对他充满了敬意。这时借着火光仔细看他面容,一张脸惨白,似是受了失血过多,又似是一个病佬,虽是可能死去。 但阿水却丝毫不敢轻视,这等人必是内功练至极深的境界才能有的。 毛三爷一直在瞧着江枫渔的伤势,此时忽然沉声道:“虽死不了,却伤重难以治愈,恐怕得费些时日。” 青尘子躬身道:“那是将他送回何处?” 毛三爷道:“若是回到男方,路途遥远,他经不起颠簸,看来只好将他送至孟诺的府上了。” 孟诺躬身答道:“我飞刀门虽然是小门小派,却少不了一些灵丹妙药,三爷将江老弟交给属下,属下定将他治愈。” 阿水心头一惊:“原来孟诺大哥就是飞刀门门主,烟雨楼的势力可真大,武林中想必还有其他的帮派还属于烟雨楼的了。” 他今日结交的这几人,毛文龙是称霸一方的抗金英雄,孟诺的偏居一方的飞刀门门主。而在这几人中,言血魂和青尘子的地位明显高于那二人,那二人已是如此势力,他二人可想而知。阿水顿时间对烟雨楼充满了兴趣,更想:“若我能加入烟雨楼,定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杀了柳千秋报仇,到时莫说是一个柳千秋一个秦枫,是个秦枫也该死了。” 想到此处,他更是热血沸腾,一双眼睛泛着光芒。 毛三爷缓缓站了起来,道:“我一直有意招阿水进我烟雨楼,特将他教给江枫渔和殴蛮子训练一年的时间,可如今事情有变,也许也是天意使然,使得阿水难以到达我所预期的境界。可若是再浪费时间去教他武功,恐怕也难了,你们有何良策?” 阿水听他们在谈论自己,不敢插嘴。 言血魂道:“一个人要想练就高深的武功,唯有不停的打架这一途径。我们各自有事,也难以抽空教他武功,不如就放他去武林中历练,等到机缘到了,他的武功自然就高了。” 青尘子点头道:“言兄说得极是,贫道也是这般想法。只是我们须此刻让他行了进楼的礼数,免得日后难有机会我们大家伙齐聚一堂。” 毛三爷点点头,道:“丐帮和无烟居士欲向三环庄动手,飞刀门自然是看在眼里,他们只知道阻断三环庄的消息,却难以阻断飞刀门的飞鸽。我们这才得以聚首,可毕竟是来晚了,三环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烟雨楼又有了损失,与无烟居士和丐帮的丑又深了一层,阿水,你若进我烟雨楼,第一须得谨记这些大仇。” 阿水连忙跪下磕头,道:“晚辈记下了。” “我烟雨楼行事出人意表,武林中落下了不好的名声。所以你更要记住,我楼人做事从不须看人脸色,更不会在意他人言论。那些闲言碎语就让它说去,我们只做自己的事。而我们烟雨楼做事,只有两个原则,第一是遵从楼主旨意,第二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只要不违背本楼的利益,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你爱杀人放火那就去吧,你爱拈花惹草也随你。只要你对付的不是烟雨楼就好。你在武林中叫做阿水,在烟雨楼也该有个称号,你自己想一个。” 阿水心忖:“若要我做事均听从烟雨楼的意思,那该多无趣,可如果可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与自由身毫无区别。”当下满口答应,道:“晚辈早已想好,我在楼中便更名为江南。” 毛三爷点头道:“江南这个人就是阿水,从此只有我们知晓,你切不可暴露自己就是江南。我们若通知你做事,也只会以江南之名,懂么?这人是你的朋友?”毛三爷一面说着,一面指向小江。 小江一直在旁静静听着,他知道眼前的人个个都惹不得,是以不敢说话,此刻见毛三爷指了过来,慌忙跪下。阿水道:“他是我朋友,以前是丐帮的,现下不是了。他叫??????” 毛三爷摆手道:“你爱交什么朋友与我们也无关,只是你要记着,他们须得听你的话,若发现他们的叛徒,出卖本楼机密,你也要受到牵连。” 阿水连忙称是。 毛三爷缓缓点头,思索一阵,道:“你们对新来的江南可有什么话说?” 言血魂踏上前扶起了阿水,道:“正如我所说,你是三爷近几十年唯一一个看上的人物,我们只盼你早些崛起,做我烟雨楼第三楼的第一人。”阿水躬身道谢,他既是晚辈,加上进入烟雨楼也比他们晚,听他们说话自然该躬身行礼。 待几人一一向阿水寒暄几句,毛三爷道:“那就各自散去。阿水,你也去吧,我要找你时自会找得到你。” 阿水和小江向众人行礼拜别,这才振奋精神,选了一条路信步而行。 他心中高兴,有两件事,其一,江枫渔在毛三爷等人救治下断然无事。第二,他也找到了后台,除去武当,还有人肯与他共事。而同在武当饱受欺凌相比,烟雨楼待他实在是太好。 ------------ 第九十二回 英雄血·疑点 破屋之中,赵世杰背负着双手缓缓踱着步子,屋内回荡着武翎那娇脆动听的声音,阿水更是皱紧了眉。他万万不料他的过去之事如此私密,竟也会被云南五行门卢甲子等人搜集了出来。 烟雨楼之事本来是个谜,武林中极少有人知道,而若这本书流传出去,岂不是人人皆知? 他心中着实不快活。 武翎合上了书,问道:“那也不对啊,书上只写到阿水离开了洛阳,却并未写他是怎样成为杀手的呀?也没有写他是怎么遇上我的。”说到后面一句,她撅起了嘴,似乎阿水的过去与他并无多大干系,阿水是什么身份与他更无多大干系,他最为看重的,那便是阿水和自己的事情。 阿水沉声道:“此书决计不能外传。”他已动了杀机,为了维护烟雨楼的秘密,他就算是杀了赵世杰等人也丝毫不为过。 武翎也点头道:“我看也是,要是武林中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杀手江南,那岂不是个个都来追杀你了?” 赵世杰知阿水心狠手辣,若说要动手,那自己手下的人再多也难挡,慌忙说道:“卢甲子不曾将这本书流传出去,我想他八成是要以此作为条件,威胁你替他做事。所以你暂且不用担心。至于我们,如今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们要一起出去襄阳其余二位公子,我不会傻到出卖我的盟友。” 他一来表明自己的心迹:他断然不会出卖阿水。二来抵消了阿水的顾虑:卢甲子也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阿水自然明白赵世杰的意思,可是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赵世杰会不会将此事传出去,而是他的手下。襄阳三公子间便似当年三国争斗一般,彼此内部定然会出现卧底,若此时围着他的这群人出现一个卧底,那岂不是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赵世杰尚未猜透阿水的心思,忽然便看见阿水身法诡异,在人群中走了一遭,瞬息间又回到原地,脚下多了一人,是他的持剑卫队的副队长。 “你这是作甚?”他皱紧了眉,挥手制止躁动的手下,问道。 阿水道:“我怕你的手下间出现卧底,刚才在你的手下间走了一圈,若是有卧底,此人嫌疑最大。”赵世杰眼睛一亮,他也相信他的手下不会全部听命于自己,问道:“何以见得?” 阿水淡然道:“你这些手下常年生活在地底下,身上只会有霉味。若我猜得不错,他们定会随时准备替你卖命,定不会喝花酒,对不对?而这些人身上都没有酒味和胭脂香粉,唯独这人身上有香味,我虽不懂这是什么味道,却知道这人在不久前定然出入在青楼妓院。一个经常出去在青楼妓院、赌坊酒庄之人,必定容易被人控制,那便极有可能沦为卧底。” 武翎弯下腰用力一嗅,笑道:“这是西域流传进中原的上等麝香的味道,啧啧,我还没钱买呢。” 赵世杰不得不信,他也是细心谨慎之人,听了阿水之言,他已经有所怀疑,他对部下十分严格,怎会有人溜出去喝花酒?加上武翎是名门闺秀,对女性的香料定然有所研究,她都说了是上等西域麝香,那么必然不会有假。他祥和的脸瞬时一沉,喝道:“是么?” 被阿水踩在地上那名副卫队长的檀中穴被制,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求饶道:“公子,属下冤枉,这人来历不明,怎能信他之言?” 阿水脚下用力,冷笑道:“我是江南,怎来历不明?”他脚下稍微用力,便听“咯”的一声,这人已经气绝。 其与众人大怒,手中兵刃齐拔了出来,就要冲上,赵世杰喝道:“住手。”众人只得停了下来,看着赵世杰。 赵世杰在屋中又走了两圈,道:“他必定是卧底无疑,你们之间出现了卧底,居然不知?”他一指那剑护卫队的队长,怒喝道:“你的手下出了岔子,你还敢拔剑向我们的恩人么?要是他将我们在此集会的消息传了出去,我们岂有命在?” 这人慌忙跪下,颤声道:“属下知错。” 赵世杰怒气稍平,道:“那么现在定然无人将真相传扬出去,你也可以放心了。至于这本书,我们定当将其销毁。”他从怀里取出打火石,递给武翎。 武翎摇头道:“这本书我想留着。” 阿水大奇,问道:“留着作甚?”武翎撅嘴道:“这是唯一一本关于你的书,我自然要留着了。”阿水一愣,随即心下感动,柔声道:“这时候将它毁去,日后若有机会,我将我过去之事讲给你听便是。” 武翎这才回复笑容,接过火石,将书本引燃。 一股纸张燃烧留下的味道便充斥着屋子,赵世杰看着书本烧尽,说道:“从此我们便开始成就大业,你报你的仇,我取我的地盘财产。” 阿水重重点头,他无数次的看见报仇的曙光,却又一次次的失望,这次又是一次曙光,他定要把握住机会,不可再次失败。 赵世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高兴的第一件事:他利用武功高强的阿水,不仅可以报仇,还可以除去其余两位对手,从此襄阳城便是他一人的了。第二件:武翎对阿水有情,阿水似乎对武翎也有意,一个杀手若陷入感情纠葛,那便有了弱点。 人的弱点很多,可以让你暴露弱点的方法也不少,诸如说是美酒、佳肴、财宝、权力,还有怒火,但这些都不足以致命。女人最大的弱点是多情,男人最大的弱点便是被女人的多情所感动。 赵世杰可以想象得到阿水帮他报了仇之后,他杀害阿水的情景。到那时,他抓了武翎,逼迫阿水自废武功,然后他就可以一刀一刀的折磨阿水,直到他死去。阿水知道他的秘密,他也知道阿水的秘密,本可以相互制衡,但阿水太可怕,他是武林第一杀手,这等狠辣角色怎可留在身边? 阿水不知赵世杰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即将要报仇雪恨,他已一刻也不能等,问道:“第一步做什么?” 第一步? 赵世杰早有预谋,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看着阿水,道:“我自有主意。” 李若文此刻眉头紧锁,他担心的不是义弟秦枫的伤势,因为在他的看护下,秦枫已经痊愈,毕竟他中的是迷药,不是毒药。若文心中所想,还有更加复杂的事。 “大哥在想什么?”秦枫一直在李若文身边,他已忍了好久,终于问道。他不敢和李若文搭话,自从他在武当山和李若文因为是否追杀魔教余孽之事闹翻,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这次见面,秦枫隐隐觉得,他结义大哥多了更多的秘密,让他捉摸不透。可他看见大哥眉头紧锁,满面愁容,关切之情实在忍不住。 李若文抬起头,道:“唔??????你说什么?” “大哥在想什么?” 李若文终于听得清楚,但他却没有回答,侧头看着秦枫,道:“我已不知你是否还可信任。”秦枫一愣,尴尬笑道:“大哥说笑了,你我是结义兄弟,怎会不能信任?” 秦枫心中已更加清楚的觉得,他和结义大哥之间多了一层屏障。他的结义大哥已不再是当年的“醉侠”李若文。或许,他自己也不再是武林中人人提起便竖起大拇指的“南侠”。 “你写信告诉我,我那徒儿阿水勾结东瀛人,可有此事?” 李若文对他的徒弟依旧念念不忘。 秦枫心中早已猜到了八成,道:“一点不错。” 李若文略一沉吟,道:“将当时的事详细讲来。” 秦枫知道李若文定会追究此事,所以早有准备,况且此事虽已隔多年,他却依然记得清楚,低头理了理心绪,说道:“我见到柳千秋派来的弟子,他说已找到阿水,但是阿水有了麻烦,需要请我去上官府。我当然马不停蹄便赶了去,到了之后听柳千秋所言,原来阿水收了东瀛人的钱财,送来暗器盒,欲暗算上官元。可惜事情未成,他被柳千秋不小心打得说不了话。我一一询问,他不听我之言,反而兽性大发,抱住上官元不放。而后他挨了柳千秋两掌,亦或是后悔罢,他欲撞柱自杀,可不巧半路杀出个黑衣人,将他救了。” 他讲完,便看着李若文。 到这时,他忽然发现他的结义大哥变得沉默寡言了,一个话少的人,心中想法必定极多。所以他不敢打扰,在一旁安安静静站着。 李若文想了好一阵子,忽的一拍桌子,“啪”一声响,吓得秦枫身子一颤,面色刷的便白了。 “此事疑点重重,你怎如此大意?幸亏我徒儿未死,若他死了,你便是千古罪人。”李若文近乎咆哮,唾液飞溅,溅了秦枫满脸。 秦枫从未见李若文如此大怒,愣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 第九十三回 英雄血·赴宴 李若文是书生,就算武功再高,那也是武功高强的书生。一名满口孔孟之道的书生,怎会轻易发怒? 秦枫与李若文相识,是在成都府,那时,李若文身为一府总捕,而他是奉命下山的武当弟子。 二人相识不久便义结金兰,而后更是历经生死,患难与共。 秦枫此刻却满面茫然的看着李若文,道:“不知??????有什么疑点?” 李若文怒气稍平,施了一礼,道:“贤弟原谅愚兄,适才鲁莽了。只是此事不仅关乎我徒儿的名节,更关乎他的生死。若他因为此事而坠入魔道,残害无辜生命,你我更是万死难辞其咎。试想,阿水侥幸不死,若他武功大成,会做什么?定然会寻你和柳千秋复仇,你是正道数一数二的高手,阿水若杀不了你,定会向魔道人物求助,那么他理所当然的成了邪魔外道。他胸有仇恨,再有一帮魔道人物协助,天下人士不知多少人死在他手。他若当真因此事坠入魔道,我必清理门户,那岂不是他也必死?” 李若文这一番解释,秦枫才恍悟后果之严重,愧道:“啊也,当初我的确未曾想到此节。当晚救他那人武功诡异,断然不是正道中人。” 李若文继续说道:“可我在大理见了他,只是因为他拼死救护一位姑娘,我便知道他断然不会变得凶残,他依旧是当初善良的阿水。可是??????你们给他戴顶勾结东瀛人的罪名,他这辈子恐怕难以翻身了。” 秦枫听李若文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冤枉了阿水,早就有了疑惑,这时更是忍不住,问道:“大哥何以见得阿水便是被冤枉的?” 李若文摇头叹道:“贤弟虽在江湖打拼多年,于人情世故上并无丝毫进步。你想,柳千秋何以在上官元遇刺时忽然出现?当时柳千秋和上官元之间隔着阿水,他又是如何在暗器射出时忽然间便反应过来,并且救了上官元?这两件事都可认为是柳千秋运气好或是他反应快。可你再想,伤在什么地方可以让人说不出话来?” 秦枫一想,觉得李若文说的句句是道理,道:“人的身上若是受了伤便说不出话来??????恐怕只有哑穴?”他也是不知,只是猜测罢了。 李若文却摇头,道:“人体每一处受伤都不可能说不出话来,即便是痛得呻吟,那也是片刻功夫。可阿水是因为气结,胸中怨气上升,这才说得出话来,这是何故?嘿,定然是被点了哑穴,使得他说不出口。” 秦枫听得暗暗点头,仔细一想,惊道:“你的意思是柳千秋害他?” 李若文继续摇头,他一直在摇头,说的话却另秦枫一直点头,说道:“不一定便是柳千秋,但和柳千秋脱不了干系。要么是上官元所为,要么是??????当时屋中还有他人。” 秦枫想到当时冤枉阿水的情景,又想起阿水当初愤怒的面容,欲哭无泪的眼神,嘴里发出的“吼吼”的声音,更是悔恨交加,叹道:“我??????我错怪了阿水了。” “你也无需难过,只要能找出陷害阿水之人,也算是对阿水的补偿。若要查明此事,还得靠你全力施为。”李若文上前轻轻拍着秦枫的肩膀,安慰道。 便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人叫道:“李大侠,秦大哥。”说话的是柳千秋。秦枫面色一变,就要发怒,李若文却一把按住他手,轻声道:“来日方长。” 相比秦枫,他便镇定许多,他知道柳千秋在诬陷阿水之事上脱不了干系,但也不一定就是他所为,若此刻便声张了出来,必定是打草惊蛇,唯有暗地里查探,才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毕竟心中疼爱着徒弟阿水,虽看见他与一群杀气极重之人待在一起,他却一直认为阿水是被秦枫等人逼得坠入魔道,只要他还阿水清白,阿水立刻便回到他身边。李若文近些年来未曾招下徒弟,便是一心等着阿水回到武当。 柳千秋推开房门,笑道:“此处的地主老爷请我们前去赴宴。”说着便举高了手中的拜帖。 秦枫也镇定了许多,他也是聪明之人,猜到了李若文的意思,心中想着:“大哥一点未变,他还是那么聪明,他还是那么爱护弟子。”手伸了出去,接过拜帖,道:“谁?” 拜帖一翻开,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恭请李若文大侠、秦枫大侠赴万年居小酌。”落款的字却极小,秦枫仔细一看,这才看得清楚:“襄阳无名氏 宫朝天”。他一看这拜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虽然他一来襄阳便吃了亏,却有人如此尊敬他。 他本是受了宫朝天之邀前来襄阳,却在半路上遇上了赵世杰的人,被赵世杰的人假冒宫朝天的名“请了去”。此刻正主儿终于是出现了。 他之所以肯帮助宫朝天,主要便是因为他的“秦家剑派”在杭州已难以扩展,唯有在其他的地方建立分堂。而纵观南方各城市,襄阳是首选。他正在犹豫找哪位襄阳公子共谋大事时,宫朝天的信便到了,信中将他吹捧得上了天,他“盛情难却”,只好来襄阳寻宫朝天。 此刻能够和宫朝天相见,他在襄阳发展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柳千秋早已在客栈门口叫了马车,恭恭敬敬的请了李若文和秦枫上车,他在车夫旁坐了,这才命令车夫赶路。 万年居是宫朝天的地盘内最大的酒楼,马车在万年居停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柳千秋又恭恭敬敬请李若文二人下车,道:“李大侠,秦大哥,这里就是万年居。” 李若文抬头一看,楼有五层之高,好大一帘酒旗便悬在第五层上。酒楼外观看着极是霸气,门口两端雄狮含珠,两个大大红灯笼高挂,与石狮子的灰白之色相辉映。招牌乃是上好檀木所制,金色“万年居”三字笔走龙蛇,似有吞并山河之势。 门口早垂首站了十来人,他们见了李若文等人,上前便跪倒,高声喊:“恭迎李大侠,恭迎秦大侠,恭迎柳大侠。”柳千秋摆手道:“我哪里是什么大侠,只是大侠身边的跟班儿罢了。” 门内大步走出一人,穿着斯文,颇具书生气,身上衣服款式、色泽与李若文身上衣服无二。李若文一看便皱紧了眉头。 这人微笑着抱拳,客套道:“在下宫朝天,见过李大侠、秦大侠、柳少侠,三位到了此处,本该远迎才是,哈哈,只是杂事繁多,还请恕罪。”他又上下看了李若文,道:“在下年轻时便听闻李大侠的威名,特意命下人做了一身衣衫,全是仿照着大侠的衣服款式,大侠可看得顺眼?想不到我朝思暮想的李大侠此刻竟就站在我面前,实在难以置信。” 李若文淡淡一笑,道:“言重了。” 宫朝天双手衣袖一摆,道:“里面请。”他跪倒的那些手下霎时间让出一条道来,但却仍是跪在地上。 李若文眉头更紧,不愿入内,秦枫倒是大大咧咧进了门。宫朝天又拉住李若文衣袖,道:“既然大侠已经到了此处,那怎么也得给个面子。我这些手下就爱跪,大侠若看不顺眼,让他们跪远点便是。” 他这么一说,他那些手下慌忙以膝盖行走,在大街上跪成两排。 李若文更是不自在,沉声道:“叫他们起来。” 宫朝天一愣,只得道:“起来吧。”随即又拉着李若文进门,赔笑道:“大侠难得到此,我已命厨子将所有好菜尽数做了一份,供大侠品尝。” 他们在酒楼内吃得欢,街道拐角处却急匆匆奔来四五人,他们均是以手捂着耳朵,仔细一看,手指缝里流出鲜血,他们的耳朵竟都是被人割了。这五人跑得急,大喘着气便跑进了酒楼,在三楼李若文等的桌前跪下,齐声呜咽。 宫朝天先是一惊,但也只是一瞬之间便恢复了常态,问道:“怎么回事?” 当先一人哭道:“回公子,我们几个听了您的命令到赵世杰地盘上插上我们的旗帜,可被一人给打成这样。”宫朝天怒道:“谁?”那人继续哭道:“并不相识,可他自称是梦惜泰的手下,并说了,赵世杰的地盘都是他们梦公子的,?????您没有这资格与他分割。” 宫朝天怒得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暴喝道:“快召集人手,去把那人剁成肉泥。” 宫朝天手下并无多少功夫高手,可人多势众,他手下人数是梦惜泰和赵世杰二人合起来的两倍之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梦惜泰和赵世杰手下人武功再高,也难敌一群人的围攻。也正是因为此,他才能再襄阳城站住脚,成为三公子之一。 ------------ 第九十四回 英雄血·魔冷红 宫朝天在朝庭极有势力,梦惜泰根本不敢招惹,现在赵世杰溃败,他自然便收揽最好的地盘,可他派出去的人竟然被梦惜泰的手下打成重伤,割去了耳朵。此事他实在难以忍受,不顾尚有客人在此,怒喝道:“召集人手,把那人剁成肉泥。” 可他话音刚落,这间雅间的门便被一人踢了开来,两扇木门咿咿呀呀的响。进门的人尚不解恨,两足连踢,两扇门便都碎了一地。 这人是个高大汉子,一身红色长袍,极为惹眼。耳朵上悬着有碗口大的银环,在自门口透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晃得宫朝天闭了眼,怒道:“什么人?” 红袍人双手叉腰,对桌前坐着的人不屑一顾,冷笑道:“就你那花花把式也配问我的名号?” 秦枫和宫朝天早已在书信里商定了结盟之事,他也知道宫朝天所需要依仗的,是他秦家剑派的功夫高手。当下不紧不慢站了起来,说道:“那我呢?你看我配不配问?” 红袍人也是见多识广,一见秦枫面相,心知遇上了高手,微一沉吟,道:“天山红衣圣者,大号魔冷红。你是?” 秦枫早年走江湖之时结识了武林黑白两道无数高手,于各地的奇人异士均有所了解,这魔冷红的名号他也听过,传闻他辣手无情,却不轻易杀人。而一旦动怒杀人时,便似着了魔一般,拉也拉不住。他本姓莫,后来便被江湖人改称为“魔”,他也觉得“魔”字更加霸气,便也乐得高兴,从此自称魔冷红。 “在下秦枫。”秦枫一拱手,气度儒雅。他本不是爱读诗书之人,只是近几年成帮立派,自觉管制门下实在不易,便与妻子一道读书论道,欲寻出管理弟子的好的方法。几年下来,管理良方自然是有,而他的性格也被书本磨砺得愈加温和,举手投足间更是一股书生气。 “秦枫”二字在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魔冷红不是耳目闭塞之人,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头。他一扫在座之人,一个中年儒生,瞧来是个教书先生,想必不会什么武功。再一看,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哥,气度不凡,眉目间隐隐一股煞气,想来手段不低。 他忍不住心中一声怒骂。他本是梦惜泰请来的门客,只是梦惜泰门下食客众多,不少都是有些功劳的,唯独他是新来的,教人看不起。他思来想去,唯有迅速立下功劳是正经。赵世杰的地盘要被瓜分,他便奉了梦惜泰的命令前去占领地盘。他带着几个人走在路上,肩头扛着十来面“梦”字旗,心中回想着梦惜泰在他出门前说的话:“如果好的地方被宫朝天看上了,你就随他去,我们暂时惹不起他。若是不好的地方也被他看上了,你也就只需出手将他的人吓走就是了,切不可伤了他们,更不可杀人。” 他不懂梦惜泰何以如此胆小懦弱,但一想起梦惜泰的话,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心想他再不济也是天山上排名在前面的人物,怎么能够见了人不打?想到自己是天山“排名靠前”之人,他心中更加不满了,天山南北以前均是他地盘,来往商旅均要缴纳保护费,因为只他一人,收得也就少,但总算过往人多,自然便累积了一些财宝。怎料山上忽然去了一群不知名的人,他们的武功更高,手段更狠。 魔冷红打他们不过,只好负气出走,四下流浪。他每到一处道观就想到天山上和他相斗了十次的那个道士,那道士长得斯斯文文,动起来可一点不含糊,每次都在百招之内将他制服。魔冷红自然不服,但斗了十次之后,他也就服了。所以自称是“天山排名靠前”的人物。 他一面想着自己要建立功劳,一面四处搜索可以打的人。他虽是心狠手辣,但也知道良善百姓不可欺的道理。终于,他到了赵世杰的地盘上最繁华的的一条街,他识字不多,一看地标,认得一个“猪”字,问左右时,知道这是“贩猪巷”。此处本来只是当地百姓买卖肉食之处,后来被赵世杰出资修建了不少酒楼客栈,成了较为繁华的地段。 他眼睛四处瞥,已看见了一家高大豪华的酒楼,门口招牌上的字他更不认识,似乎有个“酒”字和“口”字,又似乎有个“鸟”字,他心中骂:“鸟怎么喝酒?欺负我在天山不认识鸟么?”却不知这酒楼叫做“白鹤回酒楼”。 他的眼睛继续四处看,就看见了酒楼招牌旁边挂着一面旗子,上面似乎是个“客”字,心想:“是客满的意思么?”问道:“酒楼还有客满的说法么?”他身后一人愣了一愣,道:“魔爷,那是‘宫’字,意思这家酒楼是宫朝天的了,想来这条街都是他的了。” 魔冷红一声大喝,道:“他奶奶的,难道魔爷好不容易出来做事,连个酒楼都占不了?”他的身手也当真了得,身子一提,似红云掠起,将“宫”字旗摘了下来,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又吐了两口唾沫,喝道:“宫朝天的人在哪儿?” 宫朝天的五个手下正在酒楼内找老板索取“照顾费”,他们正在得意,却听见了有人辱骂他们的主子。他们立刻便奔了出来,一看门口只站了一个红衣大汉和两个瘦弱不起眼的汉子。他们习惯了群殴对方,心下一衡量:己方五人,对方三人,赢定了。 哪知他们还未报出名号,便被那红衣大汉打倒。他们心中想:“打架前不是都要报上名号的吗?”在他们还在地上呻吟之际,红衣大汉从红袍下取出了一柄戒刀,只看见刀光晃动,他们的耳朵上先是一凉,随后疼得在地上打滚,他们五人的耳朵均被魔冷红给割了下来。 魔冷红身后那两人慌忙劝:“魔爷,梦公子说了,不得伤人。”魔冷红一摆手,道:“你们看看这五个走狗,是不是长得欠揍?这样的人站在你面前难道不打么?那岂不是太过浪费了?去,你们也打打试试。”那两人一面想着回去之后将责任尽数推给魔冷红,一面却又上前对那五人一阵拳打脚踢,直打得累了,大口喘气,心中却极为痛快。 他们均以为魔冷红定会将这五个人放了,然后插上“梦”字旗,回去交差领赏。哪知魔冷红在看着五人走远时,突然说了句:“跟上去。” 跟上去? 跟上去! 那两人吓得不轻,问:“为何?” 魔冷红怒哼一声,道:“只是占了一座酒楼算什么功劳?我们去把宫朝天杀了,那才是大功劳。”他也不等那两人,大步追上仓惶逃走的那五人。 他那两个跟班吓得脸都绿了,宫朝天若能够轻易就杀气,又怎会活到现在?他们可不愿前去送死,他们唯一坐的就是跑,往梦惜泰的家里跑,他们要去禀报梦惜泰:“那魔冷红不仅打伤了人,还要去杀宫朝天,他实在太可恶了。我们劝了他,反而被他数落,梦公子,他不可用,他虽然武功比我们高,可是太笨了。” 魔冷红一路跟着那五人,跟着跟着就到了这家酒楼,然后上了三楼,进了这雅间。 他和秦枫都是站着,争锋相对。 可他的肚子忽的“咕咕”的响,他心中又骂一句:“怪我早上吃得太少,又怪他们的食物太好吃。看,那个是只鸡,鸡就是鸡了,怎么还在鸡的肚子里装上米?这样好吃么?可他们都在吃,看来是不错的了。那是什么汤?咦,怎么汤上飘着几片树叶?什么树子还可以做汤?” 他越是想,肚子叫得越厉害。喉咙竟也不争气的吞了一口口水,“咕”的一声响。 他感觉脸上在发烫,这时候本该是凶神恶煞的打一架,怎会如此丢人?都怪这肚子不争气! 宫朝天一呆,想要笑,却一直强忍着。秦枫却上前拱手道:“想必兄台饿了许久了,来来,到这儿好好吃一顿。” ------------ 第九十五回 英雄血·悔恨 魔冷红当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了,伸手抓住早就看中的一只鸡腿,只用力一扯,鸡腿便扯了下来。鸡肉尚未入口,肉香中夹杂的一股淡淡的糯米香气便扑鼻而来,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却更加的饿了。一只鸡腿只是两口便只剩了骨头。 秦枫在一旁介绍道:“这叫糯米鸡,将鸡的内脏除去,洗净肚腹之后放入半生的糯米蒸熟,使糯米的香味透进鸡肉里面。” 魔冷红连连点头,伸出又红又厚的舌头舔舔手指上的油脂,也不擦拭,顺手抓起一只汤勺,将脑袋探了出去,嘴便到了汤钵之上,他将汤勺里的汤喝了一口,另一部分便顺着油腻的嘴角滑下,滴进汤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宫朝天直看得恶心不已,紧皱眉头。秦枫却在一旁继续说道:“这是江西庐山云雾茶配之肉片煮成的汤,美味可口。云雾茶叶可以去油腻,汤里的猪肉虽没了油腥,却又有另一番味道。这这汤汁则更是甘甜中略带苦涩,苦涩内又有猪肉的香美。你尝尝里面的肉。” 秦枫一面说着,伸筷子去夹了几片肉起来。魔冷红点点头,脑袋一探,张嘴将肉从秦枫的筷子上咬下,大嚼一阵,摇头道:“肉没了油,还怎么吃?不过汤是好喝的。”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抓起一块猪肉,咬了一口,油水顿时自他口中射了出来,赞道:“这个才是叫做肉嘛。” 宫朝天实在是压抑不住怒火,这厮不仅打伤了他的手下,反而来此大吃大喝,浑不将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这种人岂能留着? 他一招手,门外早就候着的几名刀斧手跑了进来,个个对魔冷红虎视眈眈。 魔冷红似乎是没瞧见,将整只鸡拿了起来,在鸡屁股上咬了一口,连连称赞。又伸手在鸡肚子里抓出一把熟透的糯米,此时的糯米内也已有了鸡肉的香气,他一口吃进去,高兴得大笑。他在天山上哪里吃过这等美味。 他咬住一块鸡肉用力一扯,一块碎皮便飞了出去,柳千秋脑袋一偏,没被打中,但已怒哼道:“放肆。”他手一张,一掌打向魔冷红。 魔冷红不避不让,在柳千秋的掌打到之际,肩膀一耸,他的身子瞬间后移半尺,柳千秋的掌便打了空。宫朝天也是识货之人,他虽看不起魔冷红的做法,但见了他的武功,知道遇上了高人。 柳千秋一掌未中,略微惊讶,随即身子一卷,已越过了桌子,左掌往魔冷红腰肋斩去,右拳横扫。他这招是武当的功夫,原是李若文写下来欲传给阿水,结果被秦枫给了他。他近年来参悟李若文写的这本武功心得,内功进步神速不说,拳脚剑术功夫更是大进。 魔冷红依旧目中无人,双手抱着鸡啃,脚下一晃,身子竟鬼魅般绕到了柳千秋身后,待他露出塞满鸡肉的牙齿一笑时,身子一斜,靠在了柳千秋身上,只一声喝,在嘴内的肉屑飞了出来是同时,柳千秋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秦枫见魔冷红的确是名高手,喝道:“千秋退下。”柳千秋并非不敌魔冷红,只是他一上来先是轻视对方是个莽汉,而来魔冷红身法太过诡异,打得他措手不及。若他一上来便稳扎稳打,虽不一定会胜过魔冷红,却也不济败得如此轻易。 秦枫将长袍一卷,提步上前,道:“秦枫领教高招。”魔冷红瞪大了眼,道:“你这人很好啊,我不愿打你。”他目光一扫,指向李若文,道:“喂,我最讨厌读书人了,你出来和我打过。”秦枫一愣,但见李若文已笑嘻嘻站了起来,心中暗道:“好啊,你这厮不识货,挑了天下第一高手。” 李若文书生袍一扬,道:“不才武当山修道人。”魔冷红高笑道:“那么多废话作甚?”也不见他如何作为,手中的鸡骨头便一节节飞向了李若文,其势不亚于天下任何暗器高手打出的暗器。 只是天下间以鸡骨头作为暗器的,恐怕只有他了。而他的对手又是武林第一高手,若是传了出去,他的名号立刻便红遍大江南北。 李若文双手抱圆,太极拳意一出,将鸡骨头一一荡开,随即双手左右连划,太极拳中的“野马分鬃”便使了出去。 一霎时间,魔冷红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侧飘开了尺许,他大吃一惊,慌忙定住身子。而李若文的手依旧在一丈外凌空划圆。 太极拳乃是近身肉搏之术,讲究“借力打力”。其精髓便在于“拨”“缠”二字,只需和对方的手一碰,太极高手立刻便能将你的拳力卸去,若是再厉害一些,可以借你的力反击你自身。而似李若文这般远在丈外便将“四两拨千斤”的“拨”字诀使得这般神妙的,武当历来恐无第二人。 魔冷红定了定心神,一声大喝,拳头便打了出去。他和李若文有一丈的距离,他的拳风激荡,桌上的杯子碗筷便都四散开去。众人一见这阵势,慌忙躲避。 他的拳力正似狂澜大波,势不可挡。拳风尚未及李若文,桌子已忽的碎了一地。能以一拳之力做到如此,他的内力可谓深厚。 秦枫暗道“侥幸”,若他和魔冷红相斗,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魔冷红的拳力便似一头猛兽,一头咬向李若文。而李若文却不慌不乱,双手一划,一个正圆往左前方套去,再一划,一个斜圆自右前方套去。随后他的双手连划,划出一个八卦图。他的双手捧心,两掌轻拨,瞬息间将魔冷红的拳力化为乌有。 屋子又现出一片祥和。 不同的多了桌子碎片,更加不同的是魔冷红的表情。 他似乎看到难以置信之事。他在天山和一个道士相斗,在百招内败阵,那也就罢了,至少经历了一百招。而此刻和这个穿书生袍的武当修道士对敌,竟只是一招。 为什么都是道士? 魔冷红心中恨透了天下所有道士。 既然知道不是敌手,那只好走了,他一抱拳,道:“好功夫,今日不分上下,你化解了我的拳风,可也没伤我,就这么扯平了。魔爷这就走了。”他一口气将败在李若文手下之事变成了“扯平”,心中得意。心中便也相信自己是和对方打平了。 他大步走到门外,又探出个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若文淡淡一笑:“李若文。” “啊!” 魔冷红一声惊呼,脚下一软,他竟大言不惭的和李若文对阵。 他吓得连忙后退,李若文在西北之地追杀魔教余孽时的凶残狠辣他也是听说过了的。这时惊得连连后退,更是后悔不已,后悔自己来到襄阳,后悔自己给梦惜泰卖命,后悔自己学了武功,甚至恨他母亲把他生了下来。要是世上没有他,就不会碰到李若文了。 他连退了四五步,脚下一空,自三楼摔了下去。 他进门时将门口的护栏踢坏,这时激动之下未能想起,便从三楼直摔了下去。 他一面掉一面想:“完了完了,我死在李若文手里了。” 可地上一股力道忽的将他托起,使他的身子在半空转了几圈,稳稳落在地上。 他又后退两步,似乎还没缓过劲来,嘴里喃喃道:“李若文,李若文。” 救他那人惊呼道:“李若文?” 魔冷红尚未回答,那人忽的拔足就跑。魔冷红一呆,提步追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但前面那人轻功极为高明,一下子便远了。魔冷红怒哼道:“怎么襄阳城那么多高手?我不信我轻功不如你。”话未说完,人已在三丈外,一路追向前面救他那人。 ------------ 第九十六回 英雄血·痴人 魔冷红下了天山已经近五年,五年来从未一败,直到今日。 他心中怒火便化作力量,跑得越来越快,只觉得两旁的房屋不住倒退。他的身子也迅捷无比的跨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屏障,包括水果摊、面摊、马匹、行人?????? 到这时,他觉得他的轻功还是高明的。 他曾在天山上追杀一只秃鹰,与它飞行了一日夜,终于在秃鹰筋疲力尽时候将它捉住。谁能够和秃鹰这等擅于飞翔的动物比速度和耐力?只有他可以。 就算他武功打不过天山上抢夺他地盘的那名道士,也打不过今日在酒楼遇见的李若文这名道士,可他一定跑得过在楼下救他那人。 想到此,他又咒骂一句“臭道士”。他实在不知世上为何有那么多的和尚道士,更不知为何这些和尚道士的武功还都不错。在他“红衣圣者”魔冷红面前,任何人的武功都只能是“还不错”。李若文虽一招打败他,却也只是“还不错”。 渐渐地,他发现前面这人的轻功不止是“还不错”了,那是“相当不错”。 因为他原本是紧追着的,可一个不小心,居然就不见了。魔冷红停了下来,四处一看,这些行人均不似武功高手,那么救他的人去哪儿了? “你刚才跑那么急做什么?”说话的是个妙龄女子,魔冷红心忖:“我什么时候有艳遇了?嗯,不错,在四川时候不是有个道士给我算命嘛,说我命犯桃花。他奶奶的,可惜活了三十年,桃花都没见过。”他当然是见过桃花的,只是没有遇到过好的女人。他也有过许多小情人,可在天山下的那些女人,不是放羊的就是种地的,手臂伸出来比腿还粗,腰上的劲比他还大。而此时说话的这个女人却长得够漂亮了,身材修长,手臂也是细细的,腰也似乎是软软的,美得令魔冷红立时便忘了喘气。 心想:“我要怎么回答?我说我是为了追人还是说为了逃避李若文?不对,我该这么说:‘我跑这么急都是为了早点遇见你’。” 虽然说起来有些假,可女人不都是喜欢听这种假的话么? 可他尚未说话,另一个人说话了:“我师父在前面,所以我跑得比较快。”魔冷红呼吸一滞,看向说话之人。那是个衣衫破旧的汉子,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或许比自己小两岁,长得也是够英俊的,只是眼神忧郁,似乎随时可以哭出来。 魔冷红一看便看出这人正是适才救了自己那人,上前一抱拳,道:“多谢兄弟救命之恩。”那人看着魔冷红,半晌才道:“唔???举手之劳。” 魔冷红又问:“兄弟高姓大名?”他要问旁边那女子的名字,只是怎好意思开口?万一唐突了佳人,岂不是不妙?所以他先问这汉子的名字,这汉子一看就是那位姑娘的跟班儿,只要和这位小跟班儿搞好了关系,顺藤摸瓜,就能够认识那姑娘了。他虽然不识几个字,却也有些小聪明。尤其是在找女人上。 天山南北的女人太多,可男人也不少。不少男人还是比他长得好看,比他有钱的,虽然武功没他高。可那些女人太过孤陋寡闻,有些人以为他的武功是妖术。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在二十八岁那年一口气娶了四个女人。找女人是一门技术活儿,而这门技术他可是十分精熟的。 魔冷红一面得意的想着,一面就听见那汉子说:“我叫阿水,刚才救你只是恰巧路过,阁下不必放在心上。”魔冷红想着:“阿水,一听就是奴才的名字。”但他依旧客套:“阿水,好名字,更是好武功。刚才要不是你救,我恐怕就得摔个半死了。” 那姑娘噗嗤一笑,道:“阿水这名字也算好么?” 魔冷红一见她笑,眼睛都直了,道:“自然是好名字,好名字。恐怕姑娘的名字更好。” 那姑娘嘻嘻一笑,道:“我的名字当然是好的,我的名字叫翎儿,怎么会不好?”魔冷红夸赞道:“翎儿姑娘,果然是好名字,这么好的名字,恐怕天下间只有你一个了。不知姑娘姓什么?” 阿水皱眉道:“小姐,与陌生之人何必诸多言谈?走吧。”武翎嘻嘻笑道:“不碍事,我看这位大叔好玩得紧,你看他的装束,不是中原人,也不是咱们云南的。穿得真奇怪。这种大红衣服,许多姑娘家都不好意思穿着出去的,他居然穿了。” 魔冷红笑道:“别人都穿得朴素淡雅,我便不要这样。我穿的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学的武功也是独一无二的,我做事也要与众不同。我喜欢的女人,那也需要天下独有。” 武翎点头道:“你这样的人真是少啊。”阿水劝道:“小姐,走吧。”武翎上前挽住阿水手臂,道:“那走吧。” 魔冷红一呆,霎时间红了眼,喝道:“你怎能挽住这姑娘的手臂?淫贼,放开!”他一声爆喝,一拳呼的就打了过去。阿水慌忙将武翎推开,脚下立个庄子,左掌迎了过去。两股内力一碰,阿水立时知道对方武功高强,当下内力暗运,掌力汹涌,“伏虎掌力”直逼了过去。 魔冷红运足了八分内力,以为这一拳定然打得对方无力招架,说不定震得对方筋脉俱断。哪知对方的掌力源源不断的涌来。他慌忙又加了一分内力,这才稍微持平。但也惊得冷汗直冒:“想不到又遇上个高手。惹了李若文也就罢了,毕竟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可惹了这人就不好了。” 他已确定自己今生是要娶武翎为妻的了,可这阿水和武翎似乎关系不错,他怎能容得下这种人活着?可偏偏阿水的武功也不错。魔冷红红的眉毛紧蹙在一起,手臂一震,退开两步,怒气冲冲的看着阿水。 阿水也暗道对方武功高强,抱拳道:“不知我哪里惹了阁下了,还请言明。” 魔冷红怒哼一声,道:“我看你不顺眼。”阿水一怔,轻“哦”了一声,道:“那我走就是了,你也就看不见我了。” 他一转身,拉了武翎便走。 魔冷红更是红了眼,他居然看见阿水拉了武翎的手。这实在难以忍受。他又一声爆喝,挥拳欲打。 他的拳头尚未打出,武翎叫道:“喂,你这人好没礼貌,阿水明明救了你,你为何打他?” 魔冷红慌忙乖乖站着,尴尬笑道:“我只是在考校恩公的武艺如何,武小姐切莫生气。有他这么武功高强的人做你的侍卫,我也就放心了。” 武翎又是一笑:“为什么要你放心?” 魔冷红觉得整个身体的骨头都酥了,强笑道:“我一见你就觉得我该保护你的安全,可是我毕竟是大人物,怎能整天围着一个女儿家?阿水的武功也还算不错,那么我自然就放心了。”他觉得自称是“大人物”那句说得尤其精彩,果然就觉得自己就是大人物。 阿水不耐烦道:“小姐,别跟这浑人瞎扯,咱们是要去赴约的,可不要迟到了。” 武翎嘻嘻一笑,道:“那么???魔冷红大叔,再见啦。”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魔冷红心中一喜:“她记得我的名字了?” 可阿水已经拉了武翎走远,魔冷红呆呆站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拳头自头顶划下,道:“就这么办了。”然后便见他大叫一声:“姑娘。”大步追了上去。 阿水带了武翎走了不远,停在一处茶楼,与伙计对了暗号,由伙计引着进入了后院。魔冷红大步追了来,远远叫道:“姑娘。” 阿水皱了眉,怒哼一声。伙计问道:“他是一起的么?”武翎笑道:“是呀。”魔冷红跑了过来,道:“走这么快做什么?”他一看阿水,道:“原来你是瘸子?那我就不放心武姑娘跟着你了,我必须贴身保护。” 那伙计见他们果然认识,便不再问,上前敲门,道:“公子,他们来了。” 阿水进门时,赵世杰与席友能、陆无为坐在屋内。席友能身前的茶水已经喝尽,想必已等了许久。他一抱拳,道:“路上遇到了这个浑人,多耽搁了一些功夫。”赵世杰上下打量魔冷红,道:“信得过么?” 魔冷红怒哼一声,道:“什么信不过?莫非我会害你们不成?我只是要保护武姑娘。” 赵世杰一听此言,心中一哂:“既然沉迷美色,就算是敌人也可收为己用。” 他一使眼色,陆无为说道:“我们已经有了计划,需要你们协助。阿水兄,秦枫便留给你,你即便杀不了他,也要尽量拖住。我们则按照既定计划,一举将宫朝天拿下。” ------------ 第九十七回 英雄血·狭路逢 他们的计划很周密,赵世杰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不眠不休,就是为了将宫朝天的老窝端了。在选择对象时,他也费了一些功夫。 赵世杰微笑着看着阿水,想起了在选择先对付梦惜泰还是宫朝天时,阿水说的话:“梦惜泰手下能人异士众多,而我们武功称得上一流的,只有我和陆兄席兄,若是和他斗,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宫朝天虽然人多势众,可手下并无高手,均是些酒囊饭袋。咱们人手不多,只要好生计划,可将他的人手成为拖累。” 怎样才能使对方的人手成为拖累?赵世杰闭目想了片刻,没有结果,便又看向阿水。 阿水继续解释:“咱们以梦惜泰的名义邀请宫朝天一聚,他为了和梦惜泰分刮你的地盘,定会赴约。但他怕梦惜泰手下的高手,所以定会多带人手,可毕竟是赴约,他带得再多也只是一百来人。若是他的一百人全部聚在一处,那么更好,我们可将其包围而剿之。若是他将手下分散,我们则聚合力量个个击破。这就是我的主意,具体的方案,还是公子来定吧。” 赵世杰一直看着阿水,他实在是奇怪,像阿水这么武功高强且又智谋多变之人,怎会成为了杀手?他本该是一方霸主才对。他一面听阿水讲,一面想着:看来阿水不能杀,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我固然能占据整个襄阳城,却也实在太小了。我要靠他成就大事。 陆无为将具体的计划细细讲了出来,阿水暗暗点头,他没有任何异议。 整个计划中,阿水被安排在了对付秦枫之上。这是他最为满意的。 可柳千秋呢?那才是他对大的仇人! 阿水在提出计划时,并没有说要亲自杀柳千秋。有两个原因,第一,柳千秋一死,上官柔势必要守寡一生,按照她的性子,决不会跟着阿水走。而阿水也自知他不能够整日面对柳千秋的女儿柳剑心。第二,他不愿这么早就杀了柳千秋,二人相互争斗的路还长。 黄花亭位于襄阳城南郊,亭子周围种满菊花,花开时节,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来,参加一年一度的“菊花会”。而此刻,却并非花开的季节。这一带也就人烟稀少了。 秦枫一直在想,为何人们只喜欢事物光鲜的一面,而不曾考虑事物在遇难之时的窘态呢?正如自己,他在十年前四处习武,四处流浪,那时饱受他们欺凌,任何一个剑客出来都可将他打败。那时候谁愿意资助他一分钱?那时候,他的父亲也对他不管不顾。而如今,他是武林公推的大侠,是秦家剑派的掌门,门下弟子数百。而他做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虽不复父亲当年杭州首富的光辉,却也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富豪。 近几年,天下间找他办事之人数不胜数。这让他尤为头疼。 想到这里,他就恍惚看见了妻子夏晴。夏晴本不懂经营,这些年却不得不去学着经商。秦枫名下的钱庄、码头,无一不被夏晴打理得井井有条。得此贤妻,是秦枫一生最大的幸事。 而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他的心中是一个瘸腿少年受人辱骂、殴打,四处乞讨的画面。这少年为何会这般落魄?还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很后悔,为何当初会误解阿水。当年险些将阿水害死,若阿水此刻找他报仇,他定然不会还手,纵死无怨。 宫朝天带了十八名卫士,还请了秦枫陪同。 十八人均是他精心训练的高手,十八人可等同于一百八十名普通军士。他与梦惜泰商量如何划分地盘,所以带了这十八人来,那就相当于他带了近两百人,说话的底气也足。且不说这十八人,光是一个秦枫,已经足以另梦惜泰手足无措。 可梦惜泰没来。 宫朝天喝光了自己带来的第三杯茶,茶水颜色都淡了,梦惜泰依旧没有出现。 “梦惜泰极是注重礼节,怎会迟到?往日里我们相会,一般都是他提前到,泡了好茶等我半个时辰。” 他的十八名手下围着黄花亭,纵然是一只鸟也难以飞进对宫朝天不利。 忽的一名卫士道:“有人来了。” 宫朝天眉毛一扬:“终于来了。” 来者是一个人,远远看去衣着光鲜,气度非凡。 宫朝天一看此人,皱眉道:“这人似乎是赵世杰。” 赵世杰缓缓走来,在黄花亭十丈外停下,欠身道:“宫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宫朝天冷笑一声,道:“托您洪福,身体康健。”赵世杰哈哈大笑,目光一扫众人,道:“你就带了这么十八人?”他看见了秦枫,似乎并不惧怕,笑道:“秦大侠也在?” 宫朝天是急性子,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赵世杰哈哈大笑,道:“不是我约你来的么?” 宫朝天并不是蠢笨之人,一听此言,胸中顿时一寒,他分了赵世杰的地盘,如今赵世杰是前来报复的了。可他四下一瞧,并未发现任何埋伏,但他毕竟小心谨慎,问道:“你的人手呢?” 赵世杰微微一笑,他右手一挥,黄花亭右边不远处的地面忽的裂开,二十来人自土里钻了出来。原来此处早已教人挖了地道,赵世杰的人已埋伏此处多时。 便这片刻之间,黄花亭四周均有了二十人,反而将宫朝天等人围了起来。 宫朝天一霎时间已分清了局势,赵世杰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他全力对付自己,而己方只有二十人,无论如何是输定了。他略一沉吟,便将希望寄托在秦枫身上,低声道:“秦大侠护着我走,回去搬救兵。” 秦枫也早已在分析局势,点头道:“好。”他右手拔剑出鞘,左手拉了宫朝天,自黄花亭东面跃出,可他们的身子刚出,东面便射出了数十枚暗器,秦枫知道自己若抵挡这些暗器毫无问题,可宫朝天难免一死。他数十年的武功并非白练,腰身一转,在半空中忽的折回,跃回了亭子,同时间脚尖点地,自西面跃了出去。 跃至地面,忽觉地面一空,两人的身子就往下沉。秦枫倒吸一口凉气,脚尖相碰,借力已将宫朝天拉了起来,又跃回了亭子。 东面和西面无法逃脱,而赵世杰所在的北面有更多的人,想必要从北面逃走亦是难上加难。秦枫不作丝毫停留,拉了宫朝天自南面跃了出去。南面并无深坑,也无暗器埋伏。只是二十名庸手,秦枫仗剑砍伤四人,已绕出了埋伏圈。 但怎会如此轻易的逃走? 秦枫不禁迟疑:前面会不会有更大的埋伏? 可他迅速便断定前面不会有埋伏。因为他看见了陆无为和席友能。赵世杰手下只有这两个高手,前面就算是有埋伏,又哪里来的高手呢?况且此处的人手已逾百人,赵世杰的不少手下已经投降梦惜泰和宫朝天,又怎会有百人之外的人手埋伏在前面? 南面轻易逃脱,可能是赵世杰太过自信导致的缺口。 他一展轻功,已经带了宫朝天跃出十来丈。身后的暗器“呼呼”的自耳旁飞过,但秦枫躲避及时,竟没有被打中。宫朝天似乎是中了一镖,但秦枫心想区区一枚飞镖,岂能送命?所以他更是没管,施展轻功往前疾奔。 一口气奔出了里许,身后隐隐传来喊杀之声,可如今凭他的武功,保住宫朝天已无问题。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秦枫在片刻之后立即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他以前也是知道的,只是适才未能想起,这时候却明明白白。 这个地方是一片空地,有几堆土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地。而此刻,土堆轰然炸开,自内跃出了四人,将秦枫二人围了起来。 一名剑客、一名刀客、一名枪手、一名镖客。 秦枫将宫朝天拉在身后,抱拳道:“江南秦枫,见过各位。” 剑客冷笑道:“你若不提‘江南’二字,可免你一死。而你若提了‘江南’二字,你必死无疑。” 秦枫问:“为何?” 刀客一哂:“杀手。” 秦枫瞳孔开始收缩,一双眼睛四下瞟,已看见了一人站在远处,双手拢在袖内,似乎他是一块冰,散发的寒气使秦枫打个寒噤。秦枫问:“阿水?” 阿水摇摇头,道:“我是江南。” 秦枫一愣:“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心中却忽的想起了李若文的话:“若阿水坠入魔道,均是你们一手造成的,须怪不得他。” 他的身子更冷了,衣袂开始抖动,颤声道:“你??????” 阿水瘸着腿走上前几步,道:“自你诬陷我那日开始,我便专杀江南人。武林人叫我江南,那也情有可原。” ------------ 第九十八回 英雄血·勇者胜 秦枫在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又倒抽了一口凉气。自他来到襄阳,诸事不顺,先是被赵世杰派人迷倒,而后又遇上了江南这位武林第一杀手。 更倒霉的是,江南居然就是阿水。而阿水,在多年前被他冤枉,险些丧命。那么阿水之所以成为无恶不作的江南,都是拜自己所赐。 秦枫霎时间只知道后悔。 阿水尚未走近,剑客、刀客、镖客、枪客已经出手。四人联手,二前二后。 秦枫在枪尖的冰凉刺到肌肤之时回过了神,身子忽然向侧倒去,手中剑光芒大作,天地一片肃杀之气。似乎秦枫亦变成了一块冰,其冰凉刺穿了这四人的肌肤。 事实上,刺穿他们肌肤的只是一把剑,秦枫的剑。 秦枫在身子倒地时使了四招:燕儿归巢、浪子回头、雪上加霜、秦桧低头。 这四招均是武当的功夫,在秦枫使来,威力惊人,将这四人尽数杀死。 阿水依旧瘸着腿慢慢走着,他的眼睛越来越冷,似两把利刃插向秦枫。而他的心却越来越热,八年了,为了报仇,他等了八年,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可他看见了秦枫剑招,第一招是“燕儿归巢”,秦枫的意思是希望阿水回到武当,回到师父的家,感受那份天伦。他知道阿水少年时便喜欢和师父李若文一起练剑谈经,他更知道阿水少年时最喜欢师娘唐天香烧的菜。 阿水就是那只 “燕儿”,秦枫通过剑招期盼他回到武当那个 “巢”。 第二招是“浪子回头”,秦枫希望阿水能够回头,不要再江湖人混迹,更不要做什么杀手。第三招是“雪上加霜”,秦枫本意是后悔当年自己误解了阿水,自己的做法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在忏悔。只是他却难以说得出口。他是成名大侠,怎能向小辈认错道歉?错又何妨?第四招是“秦桧低头”,秦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自己是秦桧,是罪人。他已经低了头,向阿水认错服输。 秦枫虽没有嘴上说明他对不起阿水,希望得到阿水的原谅。可他在剑招内已经表明了心迹。 阿水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不会不知。 事实上,阿水已经知道了秦枫之意。只是在他看来,这些年所受的苦,难道是些许道歉就够了的? 远远不够,只有杀了秦枫,他才可以解恨。 秦枫见阿水身上的杀气加重,不由一声长叹,道:“你杀了我吧。” 阿水喝道:“不必相让。” 他的掌打向了宫朝天,他知道秦枫不会出手自保,但必会出手保护宫朝天。如此一来,岂不是二人依旧对垒? 秦枫果然长剑一架,道:“你不能杀害无辜。” 阿水掌法一变,龙吟声大作,一掌排山倒海打来,冷笑道:“无辜?宫朝天杀的人难道少么?你若当真侠义,又怎会诬陷我?我少年时候惹了你了么?十三岁那年,夏晴姐姐遇难,是我救了他。十四岁那年,你在武当山大战无言道长,是我出手解围,还害我受了重伤。同一年,我在回雁峰顶舍命为你与紫竹林高手一斗,结果害我一条腿残疾至今,一只右手废到今日?我哪里对不住你?莫非我便不无辜?” 他没说一句打出一掌,十来掌一过,已逼得秦枫使出了武当精妙剑法。此时已容不得相让,谁要是输了半招,那就是必死。二人的内力也都发挥到极致,阿水用的是“般若心经”的内功,与秦枫一样。他已修炼至第二层,秦枫只停留在第一层。 即便如此,秦枫练习这套内功却已有数十年,其造诣远远高过阿水。 正是此,二人的内力持平。百招内恐分不出胜负。 阿水打完了两套掌法,已是在重复使用招式,秦枫的剑法却不衰竭,似乎隐有压过阿水之势。秦枫号称“南侠”,练剑三十年,岂是阿水能比?况且阿水并无兵刃,凭着一双肉掌。 第一百一十八招,阿水退了三步,他已处在下风。见秦枫的剑势丝毫不衰,暗捏一把汗。右手甩出一把金针,趁秦枫躲避之际。他腰间的长布袋已握在了手中,布袋内是云南曲靖神风山庄庄主赠的“无情剑”。 布袋被他的内力震得粉碎,散落一地。剑鞘上的珠光宝气便在阳光下照耀得秦枫微闭了眼。这光芒未灭,剑刃的银光乍现。 秦枫也是剑客,他一见阿水的左手剑的来势,暗叹一声好。这一剑自一个方位刺来,可后招暗含了十个杀招。秦枫知道这招不好拆解,深吸一口气,决定以硬碰硬。 便这时,阿水的剑忽的一折,自秦枫绝对想不到的方位刺了来。 其势如雷,其疾如电。 秦枫一愣,知道自己躲避不了,索性不躲不避,闭上了眼。 阿水见他闭了眼,剑上丝毫不停。 秦枫即将死在此地。这是一片废弃的坟地,秦枫死在这里,正好挖个坑埋了。 可秦枫没有死。 阿水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剑身一抬,刺中了秦枫的右肩,同时足尖一提,将秦枫踢得飞了出去。 在这一刻,他终究是下不去手。 秦枫想要挣扎起身,可阿水的剑力太强,他的骨头已经酥麻,挣扎了两下未能起身,反而摔倒在泥灰里,本来洁净的衣物瞬时间沾满了灰尘,变得灰头土脸。 阿水收剑,冷冷说道:“我不杀你。” 秦枫强忍疼痛,道:“多谢。” 而阿水手上剑未收,往后连刺三剑,宫朝天已倒在血泊中。 剑名“无情”,出手便该绝情。 阿水依旧瘸着腿,绕过了秦枫,却终于停下,道:“你我的恩怨已一笔勾销,我的仇只与柳千秋和上官元相关。若日后你再犯我,手中剑可绝不客气。” 他知道他为何胜秦枫,第一,秦枫心怀愧疚,未能出全力。第二,在最后一招时,秦枫明显是在让着他。 所以他理所应当饶了秦枫。 秦枫看着阿水瘸着腿的背影,悔恨之意更盛,道:“你还是杀了我的好,我对不住你。” 可阿水哪里还听他说话,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好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荒地了,他才停了下来,心中不知是喜是忧。虽然没能杀了秦枫,可大仇毕竟算是报了一小部分,他本该笑的,可他笑不出来。 在路边等候的武翎见了阿水,大步迎了上来,急切问道:“你没事吧?”阿水摇摇头,苦笑道:“没事儿。”一直紧紧跟着武翎的魔冷红冷笑道:“居然和秦枫相斗都没死,哼,你运气可真好。” 阿水不愿和他斗嘴,缓缓在路上走着。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或许他该杀了秦枫,或许他该回去跟秦枫认个错,然后他们还是友好的关系,正如十年前一样,大家有说有笑。 他正这么想着,这么走着。 身后便传来一阵风声,一道灰影扑了过来。 阿水反应迅捷,将武翎拉至自己身后,左掌迎了出去。可他的左掌却扑了个空,来人的手缠住他的手臂,一霎时使他使不出力来。阿水在一鄂之际,脸上“啪啪”两声脆响,顿时觉得面颊火辣辣的痛,仓促间右手打出了两枚金针,慌忙退后。 来人倒翻个跟斗避开,怒喝道:“还敢还手么?” 阿水一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师父。” 李若文怒不可遏,怒火已经导致他面色通红,拳头更是紧握,衣袖不住颤抖,显然是动了真怒。 他喝道:“你杀了你师叔,这便是欺师灭祖的行为,在我武当,该处以极刑。” 阿水一愣,心中忽的一凉,颤声道:“我没有杀??????” 李若文喝道:“休要狡辩,秦枫死前留有字据,盼我不要怪罪于你,这不是你杀的是谁?”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块布来,扔给秦枫。 这块布飘动至阿水身前摊开,上面以鲜血歪歪斜斜写了几字:“我对不住阿水,大哥莫要怪罪于他。”阿水脑袋“嗡”的一下大了,呆呆不知所措。 ------------ 第九十九回 英雄血·下江南 秦枫死了。 秦枫竟然死了。 阿水此刻心中只有三个想法:第一,秦枫若不被自己打伤,便不会死。第二,秦枫死因是个谜,有可能是自杀,因为当场已无其他可以喘气的人。第三,阿水可能大意了,周围藏有杀害秦枫的凶手,在阿水离开之后出来杀害秦枫。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阿水已经摊上了“欺师灭祖”的骂名。 阿水也和一个时辰前的秦枫一样后悔。 他盼望师父将他打死,在阴曹地府向秦枫致歉。至少,他们在死后还可以做朋友。 可李若文却没动,就连衣袖也不再抖动,他已经压抑住了怒火,淡淡说道:“此刻就算杀了你也于事无补,秦枫再也回不来了。可你既然杀了人,就要背负杀了人的后果。” 杀了人有什么后果? 当然有,按照大明律,无故杀人者,斩首示众。 可李若文是江湖人,江湖人并不关心朝庭律法。他继续说道:“秦枫死了,他的秦家剑派势必一片大乱,门下不服他的弟子必然滋事,尤其是秦枫的妻子夏晴不懂武功,她还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这些,就是你的责任。” 阿水默然点头,他就算自杀也无法弥足对秦枫的亏欠。他也不是因为犯错就自杀的人,他心中有壮志未遂,岂能轻易死去?他要替秦枫照顾夏晴和那一岁的孩子。 武翎却不满了,撅嘴道:“你虽然是阿水的师父,我却不得不说你一句。阿水尚未娶亲,哪里能照顾一个寡妇?” 李若文面色一寒,脸上似乎立刻布满了雪霜。武翎吓得连退数步,躲在阿水身后。魔冷红怒哼一声,大喝道:“休得对我家小姐无礼。”他已甘愿和阿水一样,做武翎的跟班儿。 李若文冷冷道:“你想死?” 魔冷红道:“不想。” 李若文点头:“每个人都不想死。既然你不想死,那就不要找死。” 魔冷红一句话哽在喉咙,不敢说出来,只得在心里骂:“死你奶奶个熊,老子要把你大卸八块,一块喂狗,一块喂猪,一块喂马??????马似乎不吃肉,那就全部喂狗。” 可他嘴上却再也不敢说话,站到了武翎的身侧。 阿水黯然道:“弟子定照顾好秦夫人母子。” 李若文点点头,又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恨秦枫,可你八成是误会他了。至于事情到底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他话音刚落,道:“有人来了,你们快走吧。” 他毕竟是还护着阿水,阿水是他唯一的徒弟。 阿水低着头在武翎搀扶下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才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武翎初到洛阳,哪里知道,她四下一瞧,此处绿树成荫,大树下是块草坪,小草有一寸高,长得又浓又新,笑道:“是个好地方。” 阿水知道这是好地方,他已经躺了下去,懒懒的打个哈欠,望望即将落入山峰背后的太阳。此时的阳光是金黄的,并不刺眼,阿水一直瞧着,却流了泪水。 夕阳终归是要下山的,小草总归是要干枯的。而夕阳落下,却在次日再度升起,小草干枯,却在来年再度发芽。 人也总是要死的,或病死、或老死、或自杀、或被杀?????? 并不会像太阳、小草一样,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是升往天堂还是下到地狱,都无法再复活。 秦枫就死了,他本该可以像太阳一样,在天空绕了一圈,最后圆满的死去,他也可以像小草一样,自发芽一直蓬勃生长,最后在秋季死去。而秦枫却在正值盛年时死去。就像是太阳升到半空,忽的坠下。就像是小草长得不高,却被忽然拔除。而使太阳坠下、拔除小草、害死秦枫是人,是阿水。 阿水躺在草地上,听不见武翎和魔冷红在拌嘴,他只听见师父李若文的那句“既然杀了人,就要承担起责任。”他只看见秦枫使的那几招剑法:燕儿归巢、浪子回头、雪上加霜、秦桧低头。 他能够明白秦枫的一片苦心,这位名为师叔实为兄长的大侠,在死前还照顾着阿水。那么八年前秦枫诬陷了自己,是否就可以一笔勾销? 阿水重重点头,他要去江南,他要回到那片仇恨之地,他要照顾起秦枫的妻子和孩子。 武翎和魔冷红还在拌嘴: “阿水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你不要再逗我笑了,你先把阿水逗笑了,我自然就笑了。” “我堂堂天山红衣圣者,怎会去逗一个瘸子笑?” “那你就别说话,你一说话阿水就不高兴。” “为什么?” “阿水不喜欢你。” “为什么要他喜欢?我喜欢你,我跟着你就是了,与阿水无关。” “别说了,你跟着我,可是我是跟着阿水的。那么你就是跟着阿水的,所以你就得逗阿水高兴,不然就别跟着。” 阿水一直在听,此时一哂:“魔冷红要走要留,全在于他。小姐,与我走一道江南吧。” 时隔八年,他终于又要回到江南了。八年前的他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虽然只是在码头搬运货物,每天挣几个铜板,可那时候与世无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恩怨仇杀。 而如今,杀人杀到他快要呕吐,只要一碰到剑,他就会觉得他必须得杀个人才好。要是不见到鲜血自别人的身体内飞溅,他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虽然他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他正式成为天下第一杀手,是在杀了八个人之后。 那是三年前,那八人有个响亮的外号:“沂蒙八仙”。他们的武功已高得不能再高,高得似是仙人的仙术。他们并未吹嘘,事实上他们的武功也的确如此出神入化。一仙是名剑客,天下闻名的剑客,在他看来,天下间使剑快得过他的,只有武当大侠李若文。而在他遇见阿水之后,阿水的剑比他快得多。阿水用的是左手剑,一柄软剑,他们只是拆了十八招,一仙就死在了阿水的剑下。 二仙是吓死的,他在八仙中最是胆小,一见老大死了,他也吓得半死,在阿水大喝一声:“杀!”之后,他的小小的胆就破了。 三仙是拳法高手,传闻他一拳可以打死三头牛。武林中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大有人在。而一头打死三头牛,从何说起?如果世上当真有此事,那肯定是在他身上发生的。他二十岁时已经力大无穷,偶然在湖南湘西乡下闲逛,恰巧见农夫赶着三头牛下地,三头牛均是在路边吃草,不听农夫使唤。三仙心血来潮,一拳打中了第一头牛,不仅将这头牛震死,内力透过牛肥肥的身体,将第二头牛也震死。第二头牛被震得飞了起来,撞死了第三头牛。从此他的名号便传遍大江南北。 四仙是个瘦高个儿,轻功最为高明。他可以足不沾任何物体飞行一里地,光是凭一口气。他的轻功已不能用“草上飞”来形容,没有草,他也能飞。阿水是瘸腿,不能够不碰地,可偏偏阿水在地上跑,他在天上飞,他反而输了。他自认轻功天下无敌,居然败在一个瘸子上,立时便气得吐血,三日后不治身亡。 五仙在安葬了四仙之后,带同其他三仙,找到了阿水。四人联手,伤了阿水,使得阿水险些死去。而他们并没有险些死去,他们是直接就死了。四个人从四个方位攻击,阿水不躲不避,凭着超强的毅力硬挨了两击,杀死了四人。 从此,阿水在烟雨楼中“江南”的代号便传遍武林,武林中人都知道江湖上出了个杀手,叫做江南。 江南是杀手的名字,更是一片地区,一片无论何时都美得足以与天堂媲美的地区。没人知道天堂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每个人到了江南,都会觉得江南就是天堂。 ------------ 第一百回 西湖梦·江南乱 江南有美景,有美酒。 一个有美景、美酒的地方,当然就有美人。 赏着美景,喝着美酒,抱着美人,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情。但江南的男人并不满足于此,他们赏着美景,喝着美景,抱着美人,还要打几把牌九,掷几把骰子。 杭州最大的赌坊有着最通俗却又最美的名字――西湖。赌坊就叫做“西湖赌坊”。明朝各地均已禁赌,但凡发现赌博之人,立刻斩去食指,若再犯,则斩去所有指头。可唯独杭州可以赌博,不受官府限制的赌博。 这还得归功于天启皇帝身前最红的魏忠贤。 魏忠贤虽然是太监,可也喜欢女人。他没有男人那活儿,可他有嘴,有手。对于他而言,与美人上床只是靠手和嘴。北京自然也有美女,武林中公认的美女最多的地方是江南,其次便是北京。魏忠贤玩儿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他玩儿得腻了,便送给天启皇帝。皇帝免不了夸赞他:“难得魏卿又给朕寻来一位长得如此标致的处子。” 九千岁在杭州建有生祠,他便来了杭州一游。他来此有三个目的,其一,看看他的生祠建造得如何。其二,替天启皇帝选几个美女。其三,江南一带历来物阜民丰,要是顺带捞点油水,自然是极好的。 杭州的官员知道魏忠贤是皇帝面前最大的红人,当朝官员有一半都是他的心腹,便在最大的酒楼里接待。接待之物,总少不了美景、美酒、美人。可魏忠贤总玩儿得不自在,官员吓得险些尿裤子。还是当地一位文士给了个主意:“魏千岁年轻时是街头的一爷,肯定赌技了得,这时说不定是手痒了。” 所谓“街头的一爷”,就是地痞、流氓。地痞流氓若不赌博,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 官员一听,立刻便有了主意。 魏忠贤在杭州一赌就是三天,赢了几十万两白银。他的手气自然是没那么好的,可当地官员想让谁赢,那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九千岁回到北京对天启皇帝夸赞杭州是天堂圣地,民风淳朴,官员更是尽职尽责。于是天下间没有任何官员敢上疏揭发杭州的赌博之风。杭州人若是赌博了,那还民风淳朴么?官员不管赌博,那还尽职尽责么?若是这样揭发,岂不就是和魏忠贤作对? 西湖赌坊本也不是杭州第一大的赌坊,各个赌坊的设施其实都是相差无几。所谓“大”,指的是赌坊背后的势力。在三年前,杭州最大的赌坊叫“金银”。 金银赌坊背后是杭州的“天龙帮”,天龙帮如今是杭州第二大的帮派,所以他名下的金银赌坊也自然就是第二大赌坊。天龙帮帮主姓顾,名洪水,本也是地痞无赖,可偏偏他水性极佳。他十六岁时,天龙帮帮主的千金意外溺水,顾洪水立刻便跳下水将之救起。帮主见他是个人才,将他收到帮里。他知道他一生的机遇来了,能不能改变命运,全看这一次。他开始费尽心思讨好帮主女儿,终于在他十八岁时与帮主女儿生米煮成熟饭。帮主无奈,只得招他为女婿。 顾洪水不懂高深的武功,只是懂几招花花把式。可他有一副伶牙俐齿和收拢人心的手段。他一看对方的面相,立刻便知道对方是贪财还是好色。正因为这样,他二十二岁便成了帮中一把手,反而将帮主架空。帮主知道他斗不过顾洪水,也只好将帮主之位拱手相让。 顾洪水当帮主已经二十年,与二十年前相比,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下巴多了几根胡须,两鬓添了几根白发。此刻他正在天龙帮总坛背负着手,看着一张虎皮椅子,为了这把椅子,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军师夏子仪在旁小声的说:“帮主,听说秦枫的遗体被送往武当了。”他知道在帮主思考的时候,不该说话,可这件事却在他心里一直憋着,不吐不快。秦枫创下的“秦家剑派”如今是杭州第一帮派,实力远超天龙帮。而如今秦枫已死,天龙帮便可以重回往日杭州第一的荣光。 顾洪水轻轻“嗯”了一声,他并不是不激动,实在是因为太过激动,反而忘了该载歌载舞。好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秦枫毕竟是一派之主,你派人去秦府看望一下秦夫人。”夏子仪称一声“是”,却没有动。 顾洪水问道:“还有事?”他素来信任这位军师,他此刻站着不动,定是有话要说。 夏子仪果然清了清嗓子,道:“去看望秦夫人只是小事,我还有大事。”顾洪水一挥手,大厅的丫鬟便都退了下去。整间大厅只有他二人,他们可以清楚的听见对方的心跳,跳得比寻常快上两倍。 “秦枫死了,秦夫人区区女流,掀不起大风大浪。秦枫手下最为了得的柳千秋此刻肯定也在赶往武当山的路上,秦家剑派剩下的高手,便只有三个。”夏子仪理了理头绪,将早已想好的词说了出来。他的语气压抑不住兴奋,语速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嗯。”顾洪水也已激动不已,他不愿多说话,生怕说不出话来,反而只有狂笑,他不愿在手下面前展露如此丑态。 夏子仪继续说:“第一是冷池,为人正直,不喝酒、不赌博、不好女色。是秦枫手下地位仅次于柳千秋之人。对于他,我们不好对付,只有硬碰硬。第二是上官元,他是柳千秋的岳父,也是秦枫的干爹。他成名江湖数十年,本来不易对付。可如今??????” “怎样?哈哈!”顾洪水已经忍不住笑。 “上官元如今已经六十五岁了,再强壮的牛,在老年也不能耕田。更何况,上官元是好色之徒,他以六十五的高龄,还出没在烟花柳巷,一晚上召三个妓女。”夏子仪面露尴尬之色,道:“纵然是年轻气盛的我也不能一晚找三个,而他却做到了。光是凭这点,他的体力已远不如从前,咱们要对付他,有很多方法。最管用的,无疑便是??????” “妓女。”顾洪水和夏子仪不仅是主仆,更是朋友。他们的想法总能碰到一起。 “第三是申一屏,申一屏本也是人才,可惜得不到秦枫重用。我们若想杀了他,极为简单,他的剑法并非高明。而他的缺点更多,贪财、好色,有利于我们收买。”夏子仪终于将他早已想好的词尽数说了出来。 说完,他满意的眯着眼睛。他知道,顾洪水肯定会听从他的主意,他了解他的主子甚过了解自己。 顾洪水果然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就先从上官元下手。” 上官元走在路上,虽已六十五岁,脚步依然轻快。 去见自己的情人,哪个男人的脚步不快? 他的情人叫“红杏”,身子丰腴,说起话来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酥掉骨头。要是被她红红的厚厚的嘴唇亲上一口,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红杏不仅身体好,床上那经验更是丰富。毕竟她十四岁便来了青衣楼,如今已经是二十四岁。任何一个工作,一心一意做了十年,总会有些经验。 上官元的妻子死得早,他以前总是抱着枕头睡觉,寂寞之际,抬头望望月亮,却无可奈何。那时,他还有女儿,他还要照顾他唯一的亲人。他知道一个人若出没于烟花柳巷,就会疏忽很多事。他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若一旦失于保护,必然会引来采花贼。 他的女儿如今却已出嫁多年,他的女儿的女儿也已经七岁了。他无牵无挂,就可以去喝花酒、纵欲。 他是习武之人,练的又是至刚至阳的功夫,对女人的需求比常人迫切。他在找了第三十八个女人之后,就决定每晚都来找红杏。因为只有红杏可以满足他。 想到红杏在床上发出的一声声令人心神俱碎的声音,上官元的脚步更加快了。 ------------ 第一百零一回 西湖梦·冷池的话 青衣楼是西湖数一数二的妓院,上官元大步踏了进去,脂粉香、酒肉气就扑鼻而来。这些,就像是他的亲人一样亲切。他已不需要别人招待,轻车熟路的走向红杏的房间。他似乎已看见红杏赤裸的肩膀,迷人的**。 他感觉小腹燥热,吞了一口口水,走得更加快了。 门未关,似往常一般。 上官元推门进去,柔声道:“小杏儿,我的心肝。”红杏果然已经如他所想那般赤裸了身子,躲在被窝内,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和半截**。 这是女人最迷人的姿态。 上官元一面奔向床,一面脱去衣服。他脱衣服的速度极快,替别人脱衣服的速度更快。就像当年他的刀一样快。 尚未上床,他也已经赤裸。虽已六十五岁,他却保养得很好,身体上没有一丝赘肉。以前,他这么好的身体是为了使刀。现在,他这么好的身体找到了归宿,他要以这幅身躯征服床上的女人。 他已一跃而起,扑到了红杏身上,淫笑道:“久等了。” 红杏伸出如葱的手指轻轻一戳他的脑袋,似嗔似怒:“那你还不快点?” 上官元装傻:“快点做什么?”红杏羞红了脸,道:“你欺负人家。”她正是有这个能力,虽已经侍奉过了几百个男人,已经是床上老手。却依然能随时脸蛋通红得似是未出嫁的姑娘。 上官云已无法克制,身子似是被火烧一般,他已迫不及待的咬上了红杏的红唇。 他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时辰之后红杏脸上的满足的神色。 可他此刻却看见,床底刺出了一道白光,是剑。 上官元反应迅捷,胸中的欲火霎时间烟消云散,一伸手欲握住他的宝刀。可却摸了个空,他的刀早已生锈,不仅如此,他已没了带刀的习惯。身为刀客,刀怎能离手? 剑已刺入了他的肩头,上官元怒哼一声,翻身而起,抓住了一条凳子往床下砸去。可桌子下又刺出了一柄剑,在上官元未能反应之际,剑已经刺入了心脏。他张大了嘴,却已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体倒下时,身后的人拾起一件衣服,擦了擦剑身,冷冷说道:“当年叱咤风云的刀客,如今却死在我的剑下。”这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青衣男子,剑眉上扬,嘴角上翘,满面的得意。他虽只是二十三岁,却已有了个名动江南的外号:“追风剑。”他的剑已可以追风,而他的名字,则叫做沈秋凌。 他对他的名字尤为满意,尤其是“凌”字。身为剑客,剑法凌厉自然是好的。 床底下爬出一人,看了看上官元的尸体,又看了看床上瑟瑟发抖的红杏,再看了看沈秋凌,道:“区区一个老色鬼,却派了我们两个,岂不是多余?”他已年过三十,长相却像五十。无论是谁,一眼看他就猜他已五十岁。他为什么这么老?传闻他苦练剑术,却败在了一个十四岁的孩童手上。一口气咽不过,险些死去,只是他命大,没死,但却白了头,多了皱纹。 他叫云中龙。 沈秋凌问道:“这女人怎么办?”他一笑,笑得足够迷倒万千少女。就连红杏也不禁心想:“要是能够侍奉这位公子,岂不是更好?” 云中龙冷眼一瞥红杏,道:“两个正常男人面前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你说该怎么办?” 沈秋凌不再问,他已懂。 上官元死的消息很快传遍江南,当然也传进了秦家剑派的冷池耳中。 冷池冷着脸,似乎他从未笑过,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暗器功夫才能够如他的脸和名字一样冷。他快步走在秦府,只要不是和女人散步,他都走得很快,这已是习惯。 一位满面忧愁,眉宇间似有淡淡泪痕的女子进入他视线,这女子已经三十多了,却更加的迷人。冷池却对她丝毫提不起兴趣,他也喜欢女人,可他不喜欢眼前的女人。他对眼前的女人只有一种感情――感激。 他上前躬身道:“夫人,上官元死了。” 秦夫人夏晴正蹲在地上烧着纸钱,他每天替亡夫秦枫烧一大叠纸钱,盼望他在阴曹地府能够过得好。一听冷池之言,夏晴手一抖,手上的纸钱便掉进了火盆,瞬时间燃起了熊熊大火,险些烧掉了她的眉毛。可她已不在意,她爱的人死了,她画眉给谁看? 冷池眉头一紧,道:“夫人,秦大哥已离世半月,咱们也该振作起来,将意图不轨之人击败,保住秦大哥的心血。秦家剑派可是秦大哥一手创办起来的,不能在我们手上毁了。” 夏晴缓缓点头,道:“冷兄弟在,我也就放心了。我哪里懂得管理你们这群武人,唉,只要我能够将孩子养大,也就够了。门里的事,你照看着便是。”冷池心中忽有说不出的忧愁,拳头猛地捏紧了,说话的声音也顿时便粗了:“你爱不爱秦枫?” 爱不爱? 夏晴怎会不爱?他与秦枫之间,已无法用“爱”来形容。他就是她的一切,她也是他的一切。他死了,她本不愿活下来空相思。可他们还有个孩子,一岁多的孩子。 夏晴忽的流泪了,她已背着门下所有人哭了半个月,这时却在最信任的冷池面前哭了。她已没了泪水,没有泪水的哭,却更加的伤感,更加的容易触动人心。 冷池没有安慰,继续说道:“如果你爱他,就应该将他未能做完的事情做完,否则你又凭什么说爱?” 他叹了口气,道:“秦大哥和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只有一个想法,保住秦大哥打下的江山,将秦家剑派扩大。那么夫人你呢?” 夏晴抬起头,见冷池面上坚毅的神色,似乎也是若有所思,半晌,直起了腰,道:“好。” 冷池依旧没笑,他早已不会笑了。他给夏晴分析:“上官元是我们的好手,武功自不必提,江湖经验之丰富,本门无人能及。他的死绝不是意外,我们的对头定然是看准了秦大哥忽然离世,柳千秋等前往武当吊唁,故而借此机会发难。他们定然已有全盘的计划,我们不得不防。” “嗯。”夏晴对江湖事浑无主意,只得点头。 “我会多派人手保护你们母女,我白日外出处理事情,夜晚也会在你们门前亲自守卫。这是其一。其二,申一屏掌管赌坊,他那里有不少的好手,我们必须得调一些回来。其三,我已派人飞马前往武当寻柳千秋报信,他武功超群,智谋更是难得,但愿他能及时回来坐镇。其四,群龙不可无首,还请夫人肩负起重任,领导门下所有弟子,任何事情若不经过你,决不可让他们私自处理。” “嗯,你办事,我和你秦大哥都放心。” “对头要吞并我们,必然会对夫人和赌坊下手。可夫人有我亲自保护,谅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赌坊那边则有些难了,申一屏为人贪婪,保不准便被对头收买,我们已不能完全信任他。若他趁我不在上门寻你,夫人切记,不可轻信他言。秦大哥在世时便说过,申一屏贪婪好色,决不可重用。” “是,我都听你的。” “我的话说完了,还请夫人节哀,以大局为重。” 冷池是秦枫最看得起之人,地位与柳千秋等同。夏晴此刻才知道为何秦枫会重用他。冷池在遇到大事时表现的冷静和睿智,绝非常人能比。她已放下了心,有这么个人在,秦家剑派怎会覆灭? ------------ 第一百零二回 西湖梦·冷池的刀 在冷池和秦夫人在讨论申一屏时,申一屏正在赌博,他的额头青筋凸起,汗水涔涔而下。他已输了一千两银子,今天的手气怎这么差? 他玩儿的是最为有趣、最为新颖的赌法――斗鸡。 他选的是一只高昂着头的大红公鸡,它那一双眼睛,似申一屏般骄傲,仿佛它是鸡中的王者。它的爪子也十分锋利,爪子上还留有其他的鸡的毛。申一屏一看到它,眼睛立刻就直了,这只鸡若不赢,还有哪知会赢? 对方选的是一只灰白色的公鸡,个头没他选的小,爪子没他选的锋利,嘴壳没他选的尖硬,就连色泽都不甚光鲜。可偏偏申一屏所选那只输了。 申一屏大骂一声晦气,一看对方那得意洋洋的架势,心头火起,喝道:“有什么好得意的?咱们换种方式赌过。”对方是个红衣大汉,长得粗大,一看就是狠角色。可申一屏不怕,这世上谁能狠得过他?他在十二岁时已经杀了三个人,那三人死得就像是意外坠崖,无人知晓他是凶手。他二十岁时剑法已经十分了得,仗剑打败了崆峒派号称“崆峒第一剑”的无须子。 他在得意之际,丝毫不敢懈怠,他深知在江湖上越成名越危险的道理。在他三十岁时,已经被封为“江南第七剑”。江南有七名了不起的剑客,而他便在第七位。 那红衣大汉哈哈笑道:“但凡是赌博,随便你是何种方式。” 申一屏也不是蠢笨之人,知道对方是个赌术高手,心头想着对策。他已和对方赌了三个时辰,换了三种方式,第一是赌简单的“掷骰子”,比大小,他们连赌了十把,他只是赢了一把。第二种是赌牌九,他输得更惨。所以他在输了第二次之后立刻换成斗鸡。 他是这家赌坊的主事,哪知鸡对能斗,他原是清清楚楚。可他居然还是输了,他猜想对方肯定是做了手脚,可却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时出手以及怎么出手的。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能含血喷人。 申一屏目光一扫,看见与红衣大汉一同进门的一个男子和一名美貌女子正在喝酒,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道:“我们比试脱衣服。” 什么?! 红衣大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就比脱衣服。” 申一屏继续说道:“可光是你我二人比试,那有些不公平。你们不是有三个人么,那就三个人一起来脱。”他手一拍,身后便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是申一屏的心腹,最喜寻花问柳,脱衣服的速度比他出剑还快。那女子是申一屏的小妾,申一屏对她脱衣服的能力相当有信心。 红衣大汉已皱紧了眉,回头看看坐着的汉子和那名美貌女子,迟疑道:“这??????” 申一屏大喜:“不敢么?既然不敢,那就把你赢的钱全部交出类,然后脱光了衣服,学两声狗叫,围着这几张桌子爬几圈。”他的手下开始大笑,他们懂得揣测主子说的话,知道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 红衣大汉又迟疑:“这??????” 申一屏更喜:“敢赌不敢输么?” 红衣大汉犹豫:“这??????” “你们在赌前并未立下赌注,不敢比认输,那也只是比赌注多赔两倍而已。为何就成了你说的那般?” 申一屏一愣,看向说话之人,说话的是门口进来的一条汉子,阴寒着脸,似乎每个人都欠了他钱。申一屏一见这人,瞳孔立时开始收缩,嘴里吐出两个字:“冷大哥。” 冷池缓步走到红衣大汉面前,问道:“好汉尊姓大名?”红衣大汉瞬时抬高了头,高声道:“天山红衣圣者,魔冷红,你们叫我魔爷。”他说得极其大声,生怕旁人听不见他的名号。 冷池道:“魔爷,你在此处赢的钱尽数带走,若还未尽兴,也可随便赌,随便吃喝,这里已无人敢阻拦你,无人敢找你麻烦。”他低着头以一根细细的竹签拨弄着指甲,道:“这杭州城,恐也无人敢为难你。” 魔冷红笑问:“哦?为何?就因为你?” 冷池道:“不,只是因为魔爷您。” 魔冷红面露得色,道:“唔???小兄弟说话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冷池。” “可惜就是说话冷冰冰的,不像魔爷我这般亲和,你的架子太大了。” “是,魔爷教训得是。” “你肯听魔爷教训,那很好啊,有些小兔崽子不仅不听魔爷我劝导,居然对我不客气,那可就不妙了。” “是,魔爷说得对。” 申一屏冷眼看着一切,道:“冷大哥,你就容这人放肆?” 冷池目光一抬,看向申一屏,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 申一屏怒哼一声,道:“杀了他。”他的手下已握紧了刀柄,只要申一屏一声令下,他们立即出手。魔冷红却不紧不慢的在冷池周围踱着步,嘴里念道:“世风日下,魔爷在天山待得久了,不知道原来江南一带的人已经不懂得尊重前辈了。” “魔爷,你过来。”说话的一个娇嫩动听的声音,魔冷红霎时间没了嚣张气焰,乖乖的小跑了过去,站在那女子身侧,道:“小姐有何吩咐?”那女子道:“这里不好,我们走吧。”魔冷红连连点头:“是是是。” 冷池冷着眼看着三人离去,回转身子,道:“你也知道,秦大哥离世,本门就靠我们了。上官元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其矛头肯定是针对我们的,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小心谨慎么?” 申一屏垂着手听着,冷池继续道:“夫人已经下了命令,赌坊的好手找一些回去守总堂,赌坊可以不要,秦家剑派的总堂必须守住。” 申一屏连连点头,道:“夫人说得对。我这就选一些人给你。”他略一迟疑,道:“不过???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喝酒聊天了,不如??????” “好。” 他没想到冷池答应得那么快,愣了一愣,随即拊掌道:“好,来呀,备酒席。” “不过是在半月之后。” 申一屏感觉胸中的怒火压抑不住了,他与冷池毫无差别,他和冷池一样能打,一样能谋。偏偏秦枫重用了冷池,使得他不得不听命于冷池。到了秦枫已经死去的这个地步,他居然还趾高气扬,申一屏真想杀了冷池,取而代之。 可冷池已转过了身,道:“快把你的人叫出来,让我带走一些。” 申一屏强笑道:“是。” 冷池带着人走在路上,此时夜幕已降临,他的胸中也似黑夜一般,看不到光明。心忖:“秦大哥死了,留下夫人母子,我一人怎照顾得来?刚才在赌坊内,申一屏身上的杀气明显的流露出来,他已不再忠心。” 微风吹过,冷池觉得有些冷,裹紧了他的衣服。 背心似乎有一股凉气,是冷风? 不是,是剑。 冷池身子猛然往前弹出数丈,头不回,两把飞刀激射而出。他不必回头,已知道他的暗器必然没有落空。他的飞刀从未落空,无论对手是何人,绝不会有失。 可他的两把飞刀只杀了两人,其余的人自后攻来。 前面有棵花树,杭州街头本就多树。树枝间却刺出了一道寒光,月光下照耀得冷池心头更寒。左手边的屋顶瓦片忽的四散,里面跳出了三人,他们的身子未停,手中剑已刺向了冷池。 这些都不是高手,只能算好手。 可冷池是高手。他一扬手,身后立时又死去了四人。他既已出手,便丝毫不会留情,他的飞刀有个名字,叫“无情”。他传闻云南曲靖神风山庄有柄“无情剑”,他便想见识见识,毕竟这把剑和他的飞刀同名。他相信,使剑那人与他一样,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如果对方是杀手,定然是天下闻名的杀手。如果对方是侠客,定然是侠义当先的大侠。 ------------ 第一百零三回 西湖梦·冷池的命 冷池的无情刀,连出了十把。偷袭之人已尽数死了,申一屏派来跟在他身后的人死了两个,其余的早已逃得没影。 他弯腰自尸体里拔出飞刀,冷笑:“这么些人就想杀了我?” 他的身子忽的停下,弯着要,右手握住嵌在尸体里的一柄飞刀的刀柄,左手握着两把飞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不必抬起头,已知道前面是个高手。若他此刻直起身子,就会将身体的要害暴露,无疑是给对方机会。 高手过招,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来者身着黑衣,脸上皮肤与黑色的衣服无二,只有一双眼睛在发亮。而他缓缓举起的手,却白得几乎透明。他的手稳稳的握住了腰间的剑,又缓缓拔了出来。 剑光在月色照耀下,晃向了冷池的眼。无论是谁,在被强光晃眼之时,都会习惯性的闭上眼睛。这是人的本能。而更多的高手,往往就是利用人的这些本能杀人。 这名剑客已经出手,剑光烨烨,霎时间封住了冷池的前身。一剑之威已然如此,这人必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 冷池后退一步,手中刀已射了出去。“当”的一声,飞刀射中长剑,发出一阵火光,剑光一阻,飞刀也被弹了回来。冷池伸手接过飞刀,刀上还有刚才那死人的血迹,刀身已在这一弹之下隐隐发烫。 他冷冷问道:“黑衣、玉手、寒剑、冷眸。阁下就是??????” 来者回应:“没错,我便是海南派二弟子,江湖上叫我‘冷眼’吴启。”海南派远居海南岛,历来也出过许多高手。而若论及这些年的高手,恐也就是这位“冷眼”吴启了。他在海南派排名第二,武功却是第一。就连他的师父都败在他手下。三年前,他便离开了那座岛,来到中原闯荡,声名赫赫。 既然是有名声的人,实力必不可小觑。 冷池可没有什么名号,他只是无名小卒。 即便是无名小卒,也并非就是庸才。冷池便不是。他的飞刀已经连出了四次,已震得吴启的长剑险些脱手。在他第五次出刀时,吴启的剑忽的自中间断掉。而冷池的飞刀依旧完好。 外人看来,冷池胜了。 可他并无一丝胜利的喜悦,他的眉头更紧,出手更加快。霎时间已连出了三把飞刀。断剑的剑势已经将冷池完全盖住,他的飞刀射出去便被弹了回来。 吴启最厉害的武功这时才使了出来,他最厉害的是断剑功夫。残缺的剑,他练出了完美的武功。 冷池额头已经开始流汗,他必败无疑。 便这时,旁边巷子里一声爆喝,一道红色身影飞了出来,一股奇特的内劲更是打向了吴启。吴启百忙中剑锋一转,迎向来人。这是冷池的机会,他的飞刀已经出手,吴启在和来人抵挡之际,飞刀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而来人的掌也打向了吴启的胸口。 冷池冷冷看着来的这人,红衣大衣,不怒自威,长得十分霸气,正是刚才赌坊里的魔冷红。 魔冷红哈哈大笑:“不必谢了,魔爷从小喜欢行侠仗义。” 冷池没有谢,他只看了魔冷红一眼,便大步离去。既然对头敢向他下手,必会向秦夫人母子下手。 魔冷红尴尬摸了摸头发,喃喃道:“当真就不谢谢我么?” 冷池跑得很快,他的轻功也是极为高明的。练习飞刀,轻功怎能不好?无论飞刀绝技如何了得,若轻功不好,终究是无用。而轻功一旦高明,飞刀功夫就算不甚高明,威力也甚是了得。 他施展轻功奔回秦府时,已累得全身大汗。 门口守卫没变,不多不少,依旧是那四个他熟识的人。冷池一见这四人,却丝毫没有松懈。若对头刺杀夏晴,定然是派的高手,哪个高手刺杀别人是惊动守卫的? 他奔进了院子,一连跑了十几进院子,这才到了秦夫人夏晴居住的院落。院子里依旧是八名弟子,全是冷池信得过之人。八人在聊天,见了冷池,慌忙躬身行礼。冷池也没有松懈,真正的高手若是想要进入别人屋子,不会惊道门口的巡逻弟子。 他上前敲门:“夫人,你没事吧?” “咚咚咚!” 他敲了三声,毫无动静。心中忽的就急了,伸手一把推去。可他却推了个空,便在他推门之时,门忽的开了,夏晴披着一件大红外衣站在屋内,轻声道:“孩子睡下了,有事么?” 孩子仅一岁,正是离不开母亲的年龄,冷池轻轻招了招手,和夏晴来到院子,道:“申一屏已然叛变,他派来刺杀我的人已经被我杀了。”夏晴打了个寒噤,她所不愿看到的事终于发生了。 “若猜得没错,对付我们的人应该是天龙帮。他们派来了一位杀手,是名震江湖的‘冷眼’吴启。吴启在多年前便在天龙帮内做事,对头是天龙帮无疑。” 夏晴眉头更紧,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她感到寒冷,不知是夜晚冷风的干系还是因为对头的棘手。她不懂江湖事,可天龙帮有多难对付,她也是知道的。毕竟秦枫经常在她面前念叨。 “那我们怎么办?”夏晴看着冷池,她已浑无主意,希望冷池能想个办法,她此时唯一的靠山自然就是他。 冷池道:“我有两个主意,请夫人想想。”他叹了口气,道:“申一屏叛变,上官元已死,凭秦大哥的旧部署和我的心腹,我们断然不是对方的对手。柳千秋在门中素来有些威信,要是他在,或许能够和对方一战。可门中不少弟子根本不听我们调遣,为今之计,不如便弃了此处,赴武当山求援。我定会拼命带夫人和小公子杀出去。” 夏晴缓缓点头,道:“你说说第二个主意。” 冷池提出的第一个主意是他所不愿做的,谁愿意做逃兵?可他为了保护夏晴母子安全,宁愿做一名逃兵。他知道夏晴问第二个主意,那便是她也不同意。 “第二便是按照我事前所说的,咱们把信得过的人召集在此处死守。对头若是强攻,也必然鱼死网破,但我想他们不会愚蠢到浪费太多的力气来围剿我们,他们主要的目的当然还是占据我们的地盘。一旦我们能守到柳千秋和武当弟子来援,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夏晴依旧在思考,没有答话。 冷池知道这第二个主意也难以抉择,毕竟这是一招险棋,谁能保证天龙帮不会大举来犯?天龙帮帮主顾洪水和军师夏子仪都是极为聪明之人,他们当然知道武当会来援,所以他们不会将夏晴等人留着。要么杀人灭口,要么拿来做人质。 冷池想要劝夏晴答应他的第一个主意,逃走至武当。可他没说话,夏晴已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怎么办? 冷池的心凉了,她知道夏晴的意思,所谓“这么办”,就是留下来死守,等待援兵。有些人一生下来就不懂得逃跑。夏晴若逃走,就会丢了她丈夫的威名。秦枫已死,若武林中传出去他的妻子丢下了他的事业逃窜,岂不是让他做鬼都不得安生? 冷池没有劝阻,他了解夏晴,了解秦枫。所以他早已有了准备,向旁边的弟子耳语一阵,这名弟子便下去布置。 冷池握着手中的飞刀,看着夏晴瘦弱的身子步入房间,目光更冷,他想到了初遇秦枫和夏晴时的场景。 ------------ 第一百零四回 西湖梦·冷池的运 世上有很多种恩情,总结起来却无非两种:知遇之恩、救命之恩。 秦枫夫妇对冷池是什么恩呢? 冷池闭着眼睛,回想起了那日的场景:他已穷困潦倒,面色枯黄得似是秋天的树叶,只需一阵小小的风,就会掉下树来,一直落、落、落,最后死亡、消寂,化作泥土。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咕的叫,实则已经叫了三天了。 身上的衣服不能遮蔽住身体,走在路上,惹来路人的鄙夷的眼光。他本是好面子之人,被路人这么一瞧,早已羞愧难当。偏生他无力解决这些问题。他是个孤儿,从小被义父养大,教他学问,教他武功。而如今,他的义父遇难死去,在临死前给他的唯一一句话,便是“你要好好活下去”。 冷池不想活,可他更不敢违背义父的命令。 他的义父姓杨,他的死,是一场历史惨案的高潮,这场案件就叫“东林邪党案”。他的义父便是大名鼎鼎的杨涟。 而他逃亡至杭州时,他的义父杨涟已经死去了两个月,不少他义父的好友都不愿收留他,都怕惹来祸事。而那些愿意收留他的,则在几日后便被锦衣卫抓去。被抓的,多半都是死了。没死的,也都向魏忠贤投降。 冷池想过自杀,就算不自杀,只要再过一天不吃到食物,他也就死定了。 他终于是走不动了,躺在了路边。他也想躺得远点,可惜已毫无力气。路过的人远远避开,不愿看他一眼。他模模糊糊中看见了一位走方郎中,医者父母心,他以为这位郎中会救他。可惜郎中似是个瞎子,根本没向他看上一眼。事实上,他不是瞎子。 冷池的心冷了,连郎中这种天生救人的人都不愿救他,他的确是死定了。 迷糊中,似乎是嘴唇上有水,下雨了么?冷池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位仙人般的女子,她一身绿色衣衫,长得秀丽美貌,冷池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他想:“我是死了么?这是天堂么?”绿衣服的女子在喂他喝水,冷池知道他没死,这一切也都不是梦。 他努力想说声“谢谢”,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绿衣女子身后走出一人,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他们俩可真般配,冷池这样想着的时候。男子已经将他背了起来,大步往前走。 冷池醒来就在秦府了,他没死。过了两天,他才知道救他的是大名鼎鼎的秦枫夫妻。秦枫的名号,在江湖人耳中比他义父杨涟响亮。秦枫认识的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比杨涟认识的多,冷池在调养一个月后便恢复了身体。 他没有走,义父教过他四个字:“知恩图报”。 他先是准备拜在秦枫门下,可秦枫不收他为徒,反而以兄弟相称。冷池更加的感动,这不仅是救命之恩,更是知遇之恩。于是他在秦家剑派帮秦枫的忙,他读过书,懂兵法,更是懂得武功。加上他不怕死的精神,不久便闯出了名头,因为他本来就姓冷,加上不苟言笑,别人叫他“冷面神”。可他不喜欢这个外号,他不是神,他是鬼。过去的冷池已经死了,现在的冷池已与往日大大不同。他自称“冷面鬼”。 他的恩还没报完,秦枫却死在了襄阳,死因不明。他想要报仇,却无法可施。于是他只剩了一个任务:保护夏晴母子。 说起来,冷池的运气并不算太好,也可以说是太差。 以前的不说,光是这一晚,他就遇上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他刚将信得过的人布置在秦府内,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风筝飞了过来,风筝上有灯笼,火红的光芒照出一个人影来。虽然那人在天上,又是夜晚,冷池却一看就认了出来。这人是申一屏。 在申一屏的风筝之后,还有几十个大大的风筝,每个风筝上都有一个人。这些风筝四下散开,落入了秦府。申一屏的风筝则落在了冷池面前。 申一屏的剑不算太快,可也不算慢。他为人贪婪、好色,可剑法却实在是引得冷池佩服。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动手了,看来顾洪水已经没了耐性,他急于要吞并秦家剑派,毕竟秦家剑派此刻只有一对不懂武功的母子和一个冷池。 申一屏拔出了剑,说道:“我早就想和你一斗,领略你的飞刀绝技。”他一哂:“说也奇怪,你的飞刀功夫并不怎么高明,为何取名‘无情刀’?”他继续笑:“难道你真的无情?” 冷池冷眼看着他,见他说完,道:“我的刀叫做‘无情’,不是因为刀法通神,乃是因为我专杀无情之人。”他拔出了一把飞刀,在手指间拨弄,道:“而你,便是无情之人。”他见申一屏依旧冷笑,淡淡道:“就像丐帮的打狗棒,专门打狗。” “我知道你虽然从来不笑,却嘴皮子实在厉害,若是说,我不是你对手。”申一屏也急于杀了冷池,今夜袭击秦府,帮主顾洪水已经开了价,杀了冷池,赏白银千两,升堂主。 “你说不过我,你也打不过我。”冷池已提高了警惕,他要尽快杀掉申一屏,才能驰援秦夫人母子。 月亮渐渐的躲到了黑云之后,寒风也扑面而来。冷池却一点不觉得冷,他全身真气鼓荡,周围方圆一丈内全是他的真气,他丝毫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很热,额头已经冒汗。申一屏却觉得冷,他练的是极阴寒的内功,身体越冷,他的功力就越加高深。 二人暗暗运出的内力已在两人身前相碰。发出轻轻的“啵”的一声。 声音一响,他们同时出手。一把飞刀、一把剑。 剑势灵动,与申一屏的为人一样,狡猾多变。所以他的剑法难以令人捉摸,只是三十招,冷池已经退了两步。高手相争,退就是输。冷池已经输了两招。好在他的飞刀绝技并不太弱,在最危急的关头化险为夷。 整个院子激荡着寒风,但凡申一屏的剑到处,树叶立时结冰。他的内功已十分高深,冷池暗暗关注,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他又射出了一把飞刀,逼得申一屏往侧倾斜,借此机会,冷池的身子跃进屋子,待申一屏欲追进去的时候,他又跃了出来,手中多了几个松明火把。这本是冷池留来晚上巡夜之用,此刻却被他拿了出来。火把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冷池冷哼一声,将五个火把投向申一屏。 申一屏慌忙躲避,这些火把又大又亮,他连飞刀都可以躲,区区火把能起什么作用? 院子内种的是一种奇怪的树,枝干不大,就算是长了五十年,也只有一丈高。可这种树木有一个特点,夏季万物蓬勃之际,它开始掉叶。秋季草木枯黄,它开始发芽。 如今正是盛夏,这种树木的叶子掉了一地,因最近全府上下沉浸在秦枫去世的悲痛中,无人打扫,院子地面铺满了落叶。枯叶虽已大部分结冰,可一碰到火把,片刻后就燃烧了起来。申一屏犹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出剑的力道似乎越来越慢了,身体开始流汗了。他以为是因为劳累。 冷池的飞刀和往常一样迅捷。 在第六十七招,他的飞刀刺中了申一屏的右肩,申一屏连连后退,心中顿时寒了,惊呼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打得过我,我看到过你出手的,你的武功不如我。” 冷池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武功不如你。” 申一屏怒骂:“你的运气也不如我。” 冷池继续点头:“我的运气的确不如你。”他四下一望,道:“可今晚,我的运气实在是好。” 申一屏问:“为什么?” 冷池的一双冷眸望着周围的火光,他的眼睛里的火也在闪耀,说道:“我的运气好,是因为你的运气坏。你落到了这个院子,遇上了我,这是你的第一个不幸。这个院子恰好有枯叶,易燃,这是你的第二个不幸。屋子内有我白日放下的火把,这是你的第三个不幸。” 高手过招,只要有一个不幸就会失败。 “那为什么我会输?”申一屏似乎尚未明白。 冷池一点没有不耐烦,道:“你的内功属阴寒一类,被你练到出神入化,我很是佩服。可你唯一的弱点便是怕热,一旦热,你的武功会大打折扣,你的内力也就使不出来。只是这些,你可能从未注意。我点燃了枯叶,这里自然就热了,你的剑便越来越慢,力道越来越弱,我自然可以击败你。” 他叹了口气,道:“你错就错在不该学这类武功,它的威力固然极大,想要破解却也简单。学内功,还是练正宗的好。”他又出了一把飞刀,申一屏已无法躲避,死在火光中。 冷池快步走着,心中想:“我的运气看来不坏。” ------------ 第一百零五回 西湖梦·毅力 实际上,冷池的运气不算太好。 他在赶往夏晴母子所在的院子途中,遇到了三批对手,均是好手。虽然他是高手,可一连杀了三批人,体力难以支持,身上也受了一些伤。伤势不轻,第一处伤是在背上,一把刀自他的后背砍下,本来可以将他砍成两半。可冷池反应迅捷,往前疾探了半步,只是划了一道口子,可就是这道口子,鲜血已经染透了衣服,只要他一伸手,伤口就会疼痛。 第二处伤是在左肩,中了一剑,入肉一寸,碰到了骨头。对于全身是伤的冷池来说,这实在不算是重伤,可对头的剑上有毒。虽然他及时服用了身上备着可解百毒的灵丹,行动却越来越缓慢了,好像解毒丹并没多大的作用。 第三处伤是在腿上,大腿挨了一棍,他明显听到了骨头破裂的声音,可他依然忍耐着,在杀了三十个人之后,他终于来到了夏晴母子的院子。 院子内他布置的手下已经死了大半,余下的八九人将夏晴母子环在中央,他们的手在颤抖,已不敢上前拼命。谁都有妻子,谁都有父母,谁愿意死? 要是冷池不到,他们没准就会投降。可他们一见了满身是伤却依然英气不减的冷池,他们便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的没用,自己是多么的孬。于是他们都不要命的往前冲。 这时候,不要命的人就会没命。 因为对头是几个高手,和冷池一样的高手。 最先一个是长得英俊的沈秋凌,他一双眼睛没离开过夏晴,他早听说夏晴是难得的美女,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难得。虽然已经生下了孩子,可她的身材一点没有变化。若是提到变化,可能是变得更有女人味了。 沈秋凌不喜欢妓院里的女子,那些女人太过放荡。他喜欢大家闺秀,他喜欢别人的妻子。他也成过亲,除去一个正妻,还有两个小妾,这三人全是别人的老婆,被他抢了来。睡别人睡过的女人,是沈秋凌的一大快事。那种女人会反抗,而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光着身子反抗的女子,在他眼中最是迷人。反抗得越激烈,越能激起他的欲火。 在他的眼中,夏晴肯定是反抗得最激烈的,因为夏晴心中爱着秦枫,她不容别的男人侵犯她的身体。沈秋凌只是看着夏晴,就觉得嘴唇有些干,小腹有些燥热。可他看见了冷池,那股情绪就荡然无存。冷池曾经打败过他,让他败得很彻底。 他是采花贼出身。英雄不问出处,这本是江湖上的规矩。他最先准备投在秦家剑派,可冷池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嘴里迸出一个字:“滚。”沈秋凌当时没能忍住怒火,和冷池大打出手。只是那时他武功不高,被冷池打掉了两颗牙齿之后落荒而逃。 他已握紧了拳头,道:“你来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冷池冷眼看他,道:“我来了。”他已走到了夏晴母子身边,拳头也是握得紧紧的,甚至可以听到关节“咔咔”的响声。 沈秋凌旁边的是一个和尚,脑袋极大,眼睛极小。偏偏这双小眼睛一直盯着冷池,那厚厚的嘴唇开始动,说道:“你就是冷池?听说你的飞刀耍得很好,却不知和我相比,如何?”他也是使飞刀的人,本是五台山的和尚,只因不守清规,经常外出惹事,被长老写信引荐到灵隐寺,这和尚在半道上落草为寇,后来被顾洪水找了来,成了门下客。他有个威风的法号:“血空”。 冷池看着血空和尚,冷冷道:“今天我的运气不坏,恐怕能够杀了你。”冷池的飞刀五寸长,刀柄两寸,金黄色,龙头形状。血空的飞刀六寸,刀柄顶端呈骷髅形,这是他自己的设计。他除了是名和尚,还是个铁匠。 血空身边的人自觉地退远了,他们知道血空的飞刀的威力不小。冷池身后的夏晴抱着孩子也退远了,他相信冷池的飞刀一定会胜,毕竟他是她最后的希望。 血空缓缓举起了三把飞刀,在手上呈扇形张开。他在等一个机会,只要冷池一疏忽,他的飞刀立即出手,只要他一出手,冷池必死。他的飞刀也从没射不中过,纵然是射不死对手,却一定会射中。而一旦射中,死于不死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 他的飞刀上涂满了毒药,是他自己研制的“钻心粉”,只要一中毒,毒药立即从血管里流尽心脏,纵然是给了他解药,恐怕毒药也已入心了。彼时神仙难救。 一阵风吹过,自血空的身后吹来,吹向冷池。血空的机会来了,这阵风不小,每个人都会在大风下闭上眼睛,这是常情。就算不闭眼,被风吹过的眼睛也必会流泪。一双流泪的眼,必定难以看清飞刀的来势。 在风吹向冷池之时,他的飞刀也射了出去。不是三把,而是四把。这是他的绝技,往往别人只看见他手里的三把刀,却看不见他袖子里飞出的第四把。而一般的人都是死在他的第四把飞刀之上。 冷池果然闭了眼睛,被寒风吹刮,他的眼睛也会疼。 “当当当”。 血空很得意,三声脆响,说明冷池只接住了他三把飞刀,第四把没能挡住,那么冷池死定了。 可他同时也看见了一把飞刀射向自己,来势更快,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冷池的飞刀比他的快。他一来得意非凡,忘了躲避,二来飞刀如电,来不及躲避。当飞刀插入他心脏时,他反而笑了,道:“我虽然死了,可你也活不了。我的第四把飞刀你没接住,你必死无疑。” 狂风渐止,冷池依旧没倒下,他背后的伤迸出了更多的血,他的脚后跟都已湿了,地上也渐渐有了血迹。夏晴惊道:“你的伤??????”冷池一挥手,将一把飞刀扔了出去,掉在地上,道:“你的第四把飞刀。” 血空的意识尚未完全失去,他清楚的看见自己骷髅飞刀躺在地上,骷髅头正对着自己,似是笑,似是哭。他不知道骷髅是哭还是笑,而他却哭了,哭出两声,他已倒在了地上。 冷池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同样打出了三把飞刀,将对方的三把飞刀击飞,可在第四把飞刀射来时,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快的速度。只得用手接,这是极为险峻的,要是一不小心伤了手,就算擦破了皮,他也会立即死去。可他并未受任何的伤,连皮都没破。只是他的伤口开裂,流了更多的血。 到此时,他已不能使出那么高深的飞刀绝技了,虽然他身上还有几把飞刀,可他已没了力气,他的手在颤抖,他感觉身体内的力气在一丝丝从伤口上流出去,他的喘气越来越重,已经距死不远了。 夏晴右手抱着孩子,左手扶住了冷池,道:“咱们不打了,咱们不打了。”冷池看看夏晴欲哭无泪的脸,又看了看她怀里熟睡的孩子,低声道:“这时候已不能不打。” 他用力推开了夏晴,踏上前一步,道:“来。” 这一步,已是他的极限,他再难走出第二步。 沈秋凌没动手,他身边的云中龙也没动手。他们拉不下架子去杀一个将死之人,他们的目光同时看向站在一旁的一名天龙帮帮众,这是一条大汉,手中提着钢刀,力气颇有些大,也曾杀过几个人,胆子颇豪,正因为此,他才有资格与沈秋凌一起做事。 大汉见了二人的目光,大步上前,钢刀虚砍一刀,道:“你可有什么心愿?尽管说来。”他尽量学着评书里的大侠决斗时一般,他要许下诺言,这样才是侠客。他也想当侠客。 沈秋凌已笑得合不拢嘴,道:“看不出来你挺会说话,以前倒是没发觉。”大汉不敢接嘴,看着摇摇欲坠的冷池和冷池身后可怜的母子,他心中一声叹息,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在替别人做事,要是有半分留情,他就得死。 他的刀刷的砍下,看向了冷池的右肩。冷池欲施展轻功往侧避开,可他腿一迈,身子便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夏晴惊叫一声,上前欲扶,冷池怒喝道:“别动。”他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恨自己武功太低,恨自己毅力太差。 这时候他忽然就想起了天下闻名的杀手江南,江湖传言,杀手江南有极强的毅力,就算是在体力不支时,也能杀了天下成名的好汉。不知江南何以做到这点?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体忽的生出了一些力气,便挣扎着站了力气,双腿一直在发抖,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真是条汉子!” 说话的不是沈秋凌,也不是云中龙,更不是那持刀的汉子。 说话之人站在冷池身旁,众人竟不知他是怎么来的,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知道传出那一句“真是条汉子”时,这人已经站在了冷池身旁。 ------------ 第一百零六回 西湖梦·转折 冷池淡淡道:“你是谁?” 这人看着冷池,道:“不是敌人。”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是朋友。冷池却不认识这人,他在脑海中搜索,却无能为力,从未在他生活中出现的人,怎能留下记忆? 即便是在生活中出现了,又还记得住么?夏晴看着这人,道:“我们好像见过。”这人回头看了夏晴一眼,道:“是么?”夏晴点头:“是,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人一哂:“我叫阿水,是个没有任何名气的人,也是个仇敌无数的人,更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云中龙也喃喃道:“阿水,你叫阿水?我们似乎也见过。” 阿水看着云中龙,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我们的确应该见过。你是谁?” 冷池已帮忙回答:“他叫云中龙。” 阿水“啊”一声叫,道:“那么我们的确见过。”云中龙却没想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位满面胡茬的落魄汉子,道:“阿水??????似乎没听说过。”阿水笑道:“早说了,我是个没有名气的人。可我们却的确是见过的,不仅如此,我们还交过手。” 云中龙仔细看着阿水,猛地惊叫道:“是你?”他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似乎是看见了极为可怕之人。 阿水点点头,道:“是我。” 云中龙满面惊愕,脚下开始后退,退了一步又一步,忽的身子一提,已跃起两丈,往墙外跃去。他逃得很快,他的轻功也的确不赖。可围墙外早有个人,这人一声大喝:“下去吧。”蒲扇大的手掌便打向了他,云中龙百忙中伸手一架,“砰”的一声响,他被震得落了下来,“噔噔噔”连退数步。看看身前的阿水,看了看身后站在围墙上威风凛凛的红衣大汉,叹道:“罢了罢了。”他四十多岁,可看着像是五十多近六十岁,而这时却忽然间又老了十岁,身子更加弯了,头发更加白了。 阿水也不禁动容,道:“既是江湖人,那就难免会败在别人手下。若个个都是你这般,只需一败就成这副模样,那江湖还有何人才?胜负乃常事,今日败了,明日练好武功再打过便是。总有一天会赢。” 云中龙抬起头,喃喃道:“江湖??????江湖??????我为何要进这江湖?” 阿水叹了口气,道:“一朝是江湖人,一世都是江湖人。你再难退出。这就是江湖,血腥的江湖。” 云中龙似乎是看得透了,道:“可我怎么练,都不是你的对手。” 阿水道:“心正,则武功正,武功正,则无敌。歪门邪道,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云中龙眼睛一亮,似乎是拨开云雾见青天,道:“哦?” 沈秋凌冷笑道:“哦?” 阿水抬眼看着他,道:“二十三岁,正是替江湖行侠的大好时光,你却为恶江湖,今日要除了你。”江湖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专做坏事,从不记后果。而有另一些人专门对付他们。可谁是坏人,谁是好人,却不能因此而定。沈秋凌为恶已久一点不错,他不能算是好的丈夫,不能算是好的朋友,可他好的儿子。他是江南最为孝顺的人。 他冷冷一笑:“若是杀人似说话那么简单,还要我们何用,直接叫一群读书人来,岂不是无敌?”说话间他已经拔剑,剑身上犹有鲜血,是秦家剑派弟子的血。他的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再配以剑身的鲜血,众人只觉得恐怖。 阿水道:“好剑。” 沈秋凌道:“剑好,剑法更好。” 他已刺出了一剑,剑势灵动,覆盖了阿水身上七大要穴。一剑能够刺别人七个要穴,是他的家传绝学,叫做“飞雪七星剑”。剑势犹似飘雪般卷来,并无任何缺点可循。空旷的陆地,下的雪岂非一样?这套剑法本无破绽,阿水一见这第一招便皱了眉,不住后退。 他一连退了四步,开始施展轻功在院子游走。沈秋凌的剑紧紧跟着,每一剑都从阿水身上擦过,却难以伤到。他的“飞雪七星剑”已使完十一招,还剩七招。这套十八招的剑法果真不凡,院子中除去二人的身形,便只剩下剑影,若被轻轻划伤一剑,那也没了半条命。 在沈秋凌使完第十八招时,怒喝道:“你就只会逃么?” 阿水身子骤停,沈秋凌的剑便停在了他的脖子上,只需轻轻一划,这柄锋利的剑就会划破他的喉管。可他的剑没动,因为阿水的手指已夹住了剑尖,他笑嘻嘻看着沈秋凌,道:“这套剑法实在玄妙,可你使出来没有你父亲使来的一半威力,若是你父亲在此,我恐怕就输了。” 沈秋凌还没说话,冷池已说道:“可现在已经晚了,他的父亲此刻就算来了,也不是你的对手。”沈秋凌一怔,摇头道:“绝不可能。” 冷池耐性极好,虽已受了重伤,随时可能倒下,他也依旧解释:“阿水对武学的造诣已武林罕见,他其实在第一招就可以击败你,却故意施展轻功逃走,便是想要逼你将全套剑法使完。如今他对这套剑法的领悟恐怕已在你之上,这套剑法每一招该怎么出才好,他比你更清楚。你的父亲若在刚才和他一斗,凭此剑法的神秘难测,阿水就算胜,也胜得难。而此刻若和你父亲一斗,你父亲必败,并且败得很快。” 沈秋凌瞪大了眼,似乎是不信。但他心中却忽的觉得冷池所言确实是真的,他看着阿水笑嘻嘻的面庞,觉得说不出的恐惧。 阿水轻轻一笑,手指用力,剑尖“当”的就断了,他捏着半截剑尖,道:“你杀了这么多人,饶你不得。”手腕一转,剑尖已激射而出,沈秋凌慌忙施展轻功躲避,可剑尖的来势奇快,来向也是奇特,他一恍惚间觉得往左避是死,往右也是死,只得后退,他退得快,剑尖来得快,直插他胸口。 冷池心中一动,阿水施展的是极为高明的暗器手法,世所罕见。他为了习练飞刀绝技,曾挑战武林无数暗器高手,在挑战过程中自然就学来一些招数,是以他的暗器功夫极为了得,乃是融合百家之长之故。而此刻他见了阿水的暗器功夫,竟前所未见,而仔细一想,阿水的暗器手法比自己的高明何止百倍。 在阿水走动之际,夏晴见他是瘸子,忽的叫道:“李恨水?” 阿水停下身子,转头看着夏晴,道:“是我。” 阿水少年时结识的人中,与夏晴关系最是要好,阿水八年前被柳千秋诬陷,定了“私通倭寇,杀害大侠”的罪名,夏晴原也曾听说,只是她如何也不信。这些年来她一直背着秦枫私下打听,却终究毫无音讯。 她这时见阿水面熟,本就暗以为此人就是李恨水。可偏偏当年的李恨水模样俊俏,如今虽过了八年,变化想来不算大,而此人却满脸胡茬,眼神忧郁,似是四十来岁经历了无数伤心事一般。但这时见阿水居然是瘸子,当年的李恨水不也是瘸子么?她虽还不能确定,却已喊了出来。 她见阿水答应,心中一喜,却又一悲。喜的是她在面临绝境之时看见了昔日的好友,又多了一份依靠。悲的是阿水如今落魄憔悴,这些年必然吃了不少苦。嘴上说道:“阿水???你???这些年受苦了。”说着竟欲流下泪来。 阿水也是感到,道:“夏??????师叔母。”夏晴莞尔,道:“你还是似往日般叫我晴姐姐罢。”阿水强忍住泪水,唤道:“晴姐姐”。二人近十年未见,如今相逢,却已是物是人非。 云中龙颤抖着声音,道:“当年我败在你剑下时,你只是十四岁,如今却已像四十岁了,你也似我一般憔悴衰老了。”阿水点点头,看着云中龙佝偻的背脊,满布皱纹的脸,以及那斑斑白发,叹道:“十多年的时间,不短。” 云中龙也点头,道:“的确不短。” 阿水望着云中龙,不禁悲伤,道:“你这是怎么了?” ------------ 第一百零七回 西湖梦·比剑 云中龙长长一叹,这一声叹息,似是对往日时光的感慨,亦似是对阿水的仇恨,而他却微笑着说:“我是武林中有些名气的剑客,却败在你一个十四岁的孩童手下,怎能教人想得开?”他一摸头上白发,颤抖着声音道:“是你害得我这般苦。” 一个对自己的剑术自信之人,败在了一个孩童手上,怎能不伤感?阿水黯然一叹,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云中龙整理衣衫,道:“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 阿水道:“不错。” 云中龙继续道:“当年我的剑法有很多破绽,如今也有,但少得多了。当年我号称‘闪电剑’,如今我的剑更快了。” 阿水道:“不错。” 云中龙眼中泛着光,道:“那么你呢?” 阿水摸了摸腰上的灰色布袋,道:“这里面是把剑。” 云中龙眼中光芒更甚,道:“我知道,我还知道里面是把好剑。”如若不是宝剑,又怎会用一个布袋装着? 阿水点头:“是一把好剑。” 云中龙颤抖着的手忽的变得沉稳,腰间挂着的剑也被他握在了手里,只是这一个动作,却忽然像是年轻了二十岁,变成了个壮汉,他的弯着的背也忽的直了,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阿水的布袋,道:“却不知你的剑法与当年进步了多少。” 阿水苦笑摇头,道:“我不想再和你打。” 云中龙猛地仰天大笑,笑得颇有几分苦涩,笑着笑着,便似是呜咽,道:“你是不屑和我比剑么?” 阿水连忙摆手,道:“不。” 云中龙一声大喝:“那就拔剑。”他说着,手中剑已拔了出来,剑光闪耀,的确是一把宝剑,阿水可以清楚的看见剑刃上的自己的影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不得不出手,所以他缓缓解开布袋,露出一柄剑,剑鞘镶嵌着十来颗宝石,闪闪发光。云中龙一看这剑,眼中充满了贪欲,身为剑客,剑法很重要,剑依然重要。他手中的剑已经是难得的宝剑,而阿水手中的剑却更是宝贝。 阿水缓缓拔出剑,一个“无”字刻在剑刃上,冷池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目光闪动,他的刀是“无情刀”,他所期盼的是和带着“无情剑”的人交友。而这柄剑极有可能是“无情剑”。 剑刃在阿水的轻微的力道下继续从剑鞘中出来,一个“情”字映入眼帘。继而便是一个“剑”字。 无情剑。 冷池惊呼一声,却没说话,他看着阿水的眼神变得柔和,心中已将阿水当成至交好友。有些人交朋友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考验对方是否可靠,而有些人交朋友却很快,因为一场架,因为一顿酒,因为一个地方,因为一把剑?????? 云中龙自然也听说过这把剑,他的目光中的贪欲更重,握剑的手紧了,道:“请指教。”长剑斜斜刺了出去。 这只是看似寻常的一招,寻常得即便是不会用剑的人都会使。或者说,这根本不能算是招式。 但阿水却极度慎重的退了一步,云中龙的剑继续刺,阿水继续退。一连退了七步,他终于是出了剑,一剑刺出,覆盖云中龙身上七大要穴,而这七大要穴却都被云中龙防着。 沈秋凌站在一旁,惊呼道:“飞雪七星剑?” 阿水使的正是他的家传剑法,他当然是没学过,但适才看了沈秋凌使,他便一心观察,这套剑法虽极为复杂,但阿水却也学了个八成。在他看来,沈秋凌也只学了三成。 他这一剑果然与沈秋凌使出来大大不同,多了几分王者霸气,多了几分潇洒飘逸,力道却多了不止一倍。云中龙仓促变招,立时将这招破解,逼得阿水换招。 沈秋凌心中一寒,他见阿水使出来比自己使的还好也就罢了,而云中龙居然能轻而易举化解剑招,这委实不可思议。阿水使的那招威力极大,自己使来恐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力度,而这么厉害的一招居然被云中龙破解了。那么如果是自己使,岂不是一招就被云中龙杀了?他重新审视云中龙,对这平日里看不起眼的糟老头子多了几分敬意,多了几分恐怖。 云中龙平时表现得武功不如自己,聪明不如自己。却不料他不仅武功深不可测,连智谋也比自己高明。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居然还大方狂言、作威作福。若不是有威名赫赫的父亲撑腰,恐怕自己也死了不止十回了。他更想,恐怕顾洪水雇了自己,也是看着他父亲的面子。 原来我活了三十年,全是靠的我父亲。沈秋凌一面这样想,一面举起了断剑,一咬牙,往脖子上划去。他觉得自己活着已无意义,不如死了。 他一心想死,却没能死成。他觉得手腕一麻,剑就掉了下去,他的手也忽的没力,垂了下来。细看时,手腕上插着一枚金针,原来阿水在和云中龙相斗时还能抽出功夫施展金针救沈秋凌。 沈秋凌抬眼看阿水时,他使的依然是家传的“飞雪七星剑法”,看速度比自己快了何止一倍。即便是这么快,却毫无破绽可言。自己使来时出现的破绽全被阿水给矫正了。他这时才明白冷池说的那句话:“此时你父亲计算在此,也打不过阿水了。”他初时不解,这时却知道得明明白白,他的父亲哪里是阿水的对手。 云中龙施展了全部拿手的武功,剑使得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而他速度快一分,阿水便快一分。他力道大一分,阿水的力道再大一分。他化解了阿水的招式,可阿水立即换招。而阿水化解了他的招式,他却只能后退。 他清楚的记得,已经拆解了三十七招,自己全然处在下风,心中已然绝望:“他使的是新学的功夫,在三十多招就可以把我打在下风。若他使的是已经练熟了的武功,岂不是几招就将我打败?他故意使新学的武功,想来是怕我输得太早难堪。他原是好意,却不知我会更难堪。” 他心中一时气结,又起了想死的念头,见阿水来招可以刺中自己的心脏,这招既狠且毒,若自己要破解,倒也有一个办法。可他心中绝望,剑势大变,将自己的心脏露了出来。他已抱了必死之心。 阿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声轻叹,剑势猛地一收,剑尖便稳稳地抵在云中龙的胸口上,却没有刺进去。 云中龙一呆,这等收发自如的造诣,他更是不能,呆愣之际,眼中忽的多了泪水,道:“甘拜下风。”他再不看阿水一眼,回头便走,走出一步、两步、三步,忽的“咯”的一声,仰天倒地。 这一代剑客,竟就这么气死了。 他本心胸狭隘,以前败给了十四的阿水,那时阿水用了一百多招,他气得苍老了二十岁。如今他又败给了阿水,这时阿水故意让他,三十七招之后却败象毕露,霎时间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倒地而亡。 沈秋凌呆呆看着,只觉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却胆敢在阿水这剑术登及之人面前号称是“江南七大剑客之一”,委实是可笑。他低头见了自己的随身佩剑,怒得一脚将剑踢开,道:“从此我再不用剑。” 阿水叹道:“入了江湖,许多事便身不由己。你是江南七大剑客之一,武林中许多后起之秀自然会找你比剑,你若不用剑,岂不是自寻死路?就像是云中龙,他苦练剑术,进步不少,你若潜心练剑,几年之后必成气候。” 沈秋凌心中一动,扑地向阿水一拜,道:“多谢指点。” (沈秋凌自此远离中原,赴海外孤岛练剑,数年后回归,终成一代大侠。此是后话。) ------------ 第一百零八回 西湖梦·又无情 冷池虽然满身是伤,眼内英气丝毫不减,他见了阿水轻而易举的打败沈秋凌和云中龙,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道:“你是无情剑的主人?” 阿水看看手中剑,再看看眼前这身上尚且流着鲜血却丝毫不觉得痛的汉子,依稀便看见自己当年的模样,这人与自己一般,都是极有毅力,从不服输之人。他在赌坊中和冷池一见,对他的印象就极好,是以在冷池遇袭之时他才“请”了魔冷红出手相助。过后他们便一直跟着冷池,恰好挽救了这一场危机。 他正要说话,魔冷红一声大喝,道:“哪里走!” 原来云中龙等带来的手下如今还剩二十多名,他们见主子死去,已有了走意,又见阿水和冷池聊天,未曾注意到他们,有些人便准备偷偷离去。哪知魔冷红眼尖,他一声大喝,一掌向一人劈头盖脸打下。 阿水连忙道:“快住手。” 但他叫得晚了,魔冷红已将那人打死在地。他冷笑一声,道:“魔爷我凭什么听你的?”他见阿水适才露了几手武功,自己远非敌手,心中便想也难怪武翎会中意于他。于是魔冷红的怒火更盛,左掌一带,又将一人打得飞了出去。 阿水叹气道:“魔爷,你若妄杀无辜,怎配得上‘天山圣者’这一个雅号?”魔冷红冷笑问道:“天山圣者这一个外号雅么?少拍马屁。”虽嘴上如此说,手却果然便停了下来,双手一摆,不耐烦道:“你们快滚吧。” 这些人如释重负,慌忙逃窜。 冷池道:“你们虽武功高强,却也惹了这大祸了,还是快些走吧。” 魔冷红怒骂道:“放屁,放屁,魔爷雅号是‘天山圣者’,既然是‘圣者’,又怎能临阵脱逃?魔爷和我这跟班阿水将此事揽了。”他虽好吹嘘自己,却也知道对头极不好惹,揽下了事情依然将阿水扯上。 阿水一声苦笑,道:“我适才请了翎儿带人去救火,你不去瞧瞧么?” 魔冷红“哎呀”一声大叫,一面跑一面喝道:“要是小姐被烟熏住了,或是烧伤了,魔爷我饶不了你。”待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到了十丈之外。 阿水见他走远,回转身道:“我是无情剑的主人。”冷池缓缓点头,道:“好剑。” 夏晴柔声道:“阿水,你这些年委实受苦了??????可???你回来得??????晚了,你秦大哥??????他??????他已经??????呜呜??????”说到后来,夏晴已泣不成声,她怀里的婴儿本睁着大眼睛四处看,见母亲哭泣,竟也大声哭了起来。夏晴连忙止住泪水,低声安慰怀里的孩子。 阿水黯然道:“秦??????秦大哥出事时,我也在襄阳。并且??????在他遇事前还见过面,那个??????还切磋过武功。只是我走了没多久便听到了他被害的消息。此事我也在查探,晴姐姐放心,这个仇包在我的身上。” 他对于秦枫遇害之事一直耿耿于怀,虽凶手不是他,可毕竟秦枫先是伤在了他的手里,才让对方有机可乘。他本以为别人都会以为秦枫是他杀的,此次来杭州见夏晴,本欲化妆前来,哪知李若文竟将此事隐瞒,他只对外称秦枫死得不明不白,凶手却不知是何人。 赵世杰等人也曾怀疑过凶手是阿水,但阿水是帮他们做事,他们自不会四处宣扬。加之他们若胡说秦枫是死在阿水手上,岂不是有诬陷之嫌?阿水自那之后便离开襄阳,他们也无证据。秦枫的死也便成了一个谜了。 纵然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传遍了大江南北,引得不少极度聪明之人前去查看,却也无果而返。 夏晴本就对报仇之事毫无信心,她只懂两三招花拳绣腿,如今多年未曾练习,那几招也早已落下了。而她的孩子尚在襁褓,他们母子俩想要报仇,实比登天还难。 她欲将大仇托付给冷池和柳千秋,可惜他们二人终究是外人。她近几年深知江湖人间的各种贪欲,在她看来,柳千秋和冷池极有可能夺取秦枫的位子。报仇大事便不能交给他二人。而如今阿水前来,夏晴似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阿水和秦枫的关系她也清楚,她和阿水更是无话不谈的姐弟。 若是阿水提出要接替秦枫,成为秦家剑派的掌门,成为秦枫名下所有钱庄、赌坊、码头的老板,她也会拱手相让。 阿水既已提出替她报仇,她的一颗心便放下了,斜眼见冷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冷池为了我们母子险些搭上了命,我却对他存有芥蒂,实在是惭愧。”便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冷池轻轻一摆手,道:“不碍事。”他的身体毅力极强,曾经中了剧毒,常人早疼得昏倒,他却咬紧牙关与毒药抗争,直到十二个时辰之后,药性散去,他立刻便起身走路。似乎疼的那十二个时辰于他只是挠痒一般。 他初到杭州不久时,替秦枫送货去西北,路途中遇上了歹人。那时他的武功并不似如今,和歹人搏斗之中被刺了两刀,他右手紧紧抱着送的物品,左手捂住伤口,疼得青筋凸起,冷汗直冒,却不肯呻吟,在地上躺着任那些歹人拳打脚踢。 直到土匪头子被他的毅力折服,不仅替他包扎伤口,还亲自带人送了冷池一程。 这时候他受的伤虽重,以前却也曾有过,他全身上下除了刀疤就是剑痕。 多年前秦枫替他找了一位妙龄女子,欲许配给他。哪知那位姑娘无意中看到了冷池身上的伤痕,吓得昏了过去。这门亲事也就没成。但冷池是二十多岁的壮年,于女人自然有极大的渴求。他虽外表冷酷,却也常去青楼妓院。 但凡接待过他的妓女无不惊恐不已,冷池的衣服一旦脱下,伤痕便露了出来。那些青楼女子看惯了白白嫩嫩的男人皮肤,哪里见过他这等人。是以到了后来,冷池和青楼女子做那事时都是穿着衣服。 他今日受的也只是三个创口罢了,只是背上伤口流血太多,到了此时还在往下滴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却仍似一棵松般站着。 阿水对他肃然起敬,道:“我看你是条汉子,可否与我做个朋友。” 冷池一直站着,等的便是这句话。 他的理想便是和“无情剑”的主人做个朋友,只是他生性傲慢、倔强、好面子,这“可否与我做好友”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听见阿水这话,竟露出了已经十多年未曾一见的微笑,道:“好。” “好”字出口,他再难支撑,摔倒在地。 他时常受伤,若每三天不受伤回来,别人感觉不习惯,他自己也觉不舒服。是以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人打一架。受伤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反而睡得最舒服的,是受了重伤之后。 他此刻就睡得很熟。 在梦中,他或许该是一个爱笑的人吧?阿水在床边看着虽然昏迷却依然保持冷酷的冷池。阿水想起自己的命运悲惨,虽不知冷池经历过什么,但二人必定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有相同的傲骨,有相同的毅力,甚至连武器的名字也是一样。 无情刀,无情剑。 这是很俗气的名气,偏偏俗气的名字下的不俗的兵刃令人闻风丧胆。 冷池醒来时,阿水正拿着酒壶对月独酌,他淡淡道:“一个人喝酒,岂不寂寞?”阿水回头一笑,道:“你比我想象中醒得快。”他扬了扬手中酒壶,道:“喝不喝?”冷池点头道:“有美酒,有英雄,我也没死,怎能不喝?” 屋外的武翎啐道:“姓冷的刚醒,身子尚未复原,怎能喝酒?阿水,你这事做得过分了。”她虽是在骂着阿水,却似娇嗔。 冷池已挣扎起身,坐到了阿水旁边,他们的位子正靠着窗户,天际的月亮正圆,冷池仔细一想,他是十三的晚上昏迷的,那么自己已经睡了两日一夜了。他喝了一口酒,幽幽一叹,道:“又睡了两天,我的生命又短了两天。” 武翎已走了进来,道:“什么叫睡了两天?你是在鬼门关晃悠了两天。”她虽然是在对冷池说话,一双眼睛却不离阿水。 ------------ 第一百零九回 西湖梦·夜叉现 江湖上有许多杀手,最令人头疼的自然是江南和烟雨。 而其他的却也有不少名气不响而实力不可小觑的。比如说“泰山三鹰”,又比如说“东海双鱼”,名气盖过这五人的,还有一个“七指阎王”,而如今这位阎王爷已淡出江湖,培养了几名手下,似“牛头马面”、“夜叉”、“黑白无常”。 夜叉本姓罗,叫罗药叉。有人说他是女的,也有人说他是男的,可是到底他是男是女。他自己也不清楚。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可以穿着男人的衣服招摇过市,可更多时候她愿意做个女人,衣着光鲜亮丽。他进过妓院,一晚上找了四名体态妖娆的姑娘。她也嫁过人,嫁的是京城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他进杭州城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做男人打扮,腰间挂着的是一杆铁飞爪,约有两尺长,而真正使起来却可以达到三丈长。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的人很多,不知道他武功高强的人却很少。 他武功高强不说,手段极为残忍。他进妓院找的那四位姑娘在次日清晨被人发现时,已经是辨认不出是否是人了。她们的头被砍了下来,一个挨着一个摆放在床前,她们的手也被砍了下来,悬挂在屋顶上,她们的脚各砍了一只,三只断脚就放在门上,只要一开门,断腿就会掉下来。她们的胸被一刀一刀的割成碎片,一块一块摊在床上。 发现了此事的是妓院里负责清扫垃圾的一名男子,他本是见惯了脏东西的,看到了这一幕之后却忍不住吐得昏死过去。官差前来办案时,十余名官差全都伏地呕吐,此案只得出一个结论:凶手是罗夜叉。 可知道这个结论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丈夫是什么时候死的,无人知晓。别人发现他的尸体时,他正咬着自己的心脏,瞪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是看见了极为残暴的事情。谁吃了自己的心脏而不觉得残暴呢? 户部尚书的公子死去,此事震惊了朝野,锦衣卫和六扇门查探之后又得出一个结论:凶手是他的妻子罗夜叉。 可即便是锦衣卫和六扇门的高手也未能抓住他。 他微笑着走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杭州了,却依然觉得周围的事物很新奇,路边有卖面的、卖镜子的、卖胭脂的,而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一篮开得正艳的不知名的野花,野花被细绳以五朵一束的分开,放眼看去,一篮子约有十束花。卖花的是个小姑娘,约有十岁,小姑娘见罗夜叉走了过去,笑道:“叔叔,买束花给您的妻子吧。”罗夜叉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叔叔没有妻子。”小姑娘极为聪颖,眼咕噜一转,道:“那就买束花给您的心上人吧。” 罗夜叉继续笑着:“我也没有心上人。” 小姑娘开玩笑说:“那就买束花给您自己吧。” 于是罗夜叉微笑着买了一束花,还多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他把五朵娇嫩的野花插在头发上,满意的离去。小姑娘喃喃道:“真是怪人,哪有叔叔是买花自己戴的?” 罗夜叉走了十丈之远,忽然回头摸了摸那卖花姑娘的红通通的小脸蛋,柔和的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坏话?”小姑娘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没有。”罗夜叉阴测测一笑:“说谎的孩子会受到惩罚的。” 待他走了二十来丈,小姑娘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忽然觉得四肢无力,片刻间头晕眼花,倒地昏了过去,野花散落一地,恰好围在了小姑娘的四周。好心的人抱着小姑娘去找郎中,走出两步就昏了,两个人昏倒在一处,面上竟是带着微笑,似乎睡得很香甜。 众人这下再也不敢上前相扶,生怕自己也会睡倒。 人群中走出一个红衣大汉,扯开嗓门喊道:“有人昏倒了你们怎么不救?杭州人这么绝情么?”他大步走了上去,就要去扶,旁边一个青年道:“这位大哥,扶不得。刚才这位大叔一碰这小妹妹就立即昏倒了。” 红衣大汉轻“哦”了一声,果然不敢上前,在一旁托着下巴,仔细观察着二人的表情,见他们面露微笑,无比安详,忽然间,那小女孩竟笑出声来,却仍是熟睡。 大汉见到此处,脑中灵光一现,忽的解下身上红袍往前一罩,竟将这昏倒的二人俱包在了红袍之内,他面上焦急,叫道:“哪里有清水?”路边是一间染坊,一名伙计道:“里面有一缸清水。”大汉手一挥,红袍连带着那二人便飞进了院子,几个起落便掉进了水中。 众人惊叹于这汉子武功高强时,那水缸内的水突然就变色了,本是清澈透明是水,此刻变成了墨绿色,众人骇得不敢做声,均想:“这是怎么回事?” 大汉见水色改变,舒了一口气,自旁边拿了一条绳子,套住二人,将他们提了出来。只是片刻功夫,他们俱都醒了,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小姑娘在清醒之后告诉红衣大汉:“刚才有个黑衣叔叔买了一束花,自己戴在头上了,我笑他是怪人,他就回来摸了摸我的脸,然后我就睡着了。” 红衣大汉嘴里念叨:“黑衣、花、男人、戴花??????绿藻青罗烟??????看来果真是他来了。” 他再不管这两人,大步便奔,一直奔到了秦府,跃了进去,气喘吁吁道:“阿水,阿水,别喝酒了,你犯事了。”他话说完,已经穿过了一道道走廊,停在了一个亭子前。 阿水手中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魔爷,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我犯什么事了?”红衣大汉魔冷红怒哼一声,上前抓住酒壶大大喝了一口,道:“绿藻青罗烟??????黑衣、男人、戴花??????” 武翎吃吃笑道:“你说什么呢?”她一面笑一面看向阿水,却见阿水面上已布了一层霜,再看冷池,冷池竟露出了一丝恐惧之意,她便闭了嘴,看着阿水。 阿水道:“当真?” 魔冷红一拍桌子,道:“我骗你不成?”他便将在市集上听见看见的事说了出来。 阿水面色更寒,道:“既是如此,咱们得小心了。” 武翎听得云里雾里,道:“他们睡着了怎么会让水变色?那男人怎会把花戴在自己头上?绿藻青罗烟是什么?那人是谁?” 冷池依旧冷冷道:“绿藻青罗烟是一种迷药,无色无味,若是要破解,需以清水浸泡,而清水则会变色,成墨绿,故而才有了‘绿藻’之名。这种迷药极为霸道,若是无人化解,你会一直睡一直微笑,直到饿死或者笑死。好在这迷药虽霸道,破解起来倒是极为简单。” 阿水道:“绿藻青罗烟不可小看,虽然破解得容易,但一旦吸入或者被人施了药,立时便酸软无力,任人宰割。等他人将你放入清水中时,恐怕只剩下骨头了。”武翎问道:“为何只剩下骨头了?” 冷池道:“因为肉已经被这人割下来了。” 武翎打个寒噤,不敢说话。 阿水道:“他叫罗夜叉,非男非女。”武翎一听“非男非女”,又来了兴致,问道:“为什么?这世上还有非男非女的人?” 阿水点头道:“他嫁过人,也娶过妻子。” 武翎惊得合不拢嘴,半晌笑道:“还有这种事?” 阿水、冷池和魔冷红却笑不出来,阿水低头沉思,冷池抬首望着亭子顶,魔冷红大口大口喝酒,他们都知道,这人不是好惹的,非但不好惹,可能还赔上自己的命。若是死得有全尸也就罢了,偏偏这罗夜叉从不给人留全尸。 魔冷红将酒喝完,“啪”一声将酒壶砸在地上,道:“要不??????咱们逃吧?” 武翎惊得呆了,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冷红竟会提出“逃”,问道:“他当真这么可怕么?” 魔冷红双眼圆睁,似乎是看见了罗夜叉一般,颤声道:“他杀人我是看见过的。”武翎连忙追问:“恐怖吗?”阿水和冷池却一齐皱了眉。 ------------ 第一百一十回 西湖梦·首遭袭 魔冷红忽然觉得脚有些软,便在阿水身旁坐了,道:“小姐真要听?”武翎重重点头,十九岁的女子不就喜欢听故事么? 魔冷红清了清嗓子,挪动椅子靠近了阿水一些,这才说道:“那是六年前,我在吐鲁番游玩,可惜碰上了神偷,偷得我只剩下手中把玩的一个铜板。我无奈之下潜入当地一家有钱人家,准备顺手牵羊,拿点钱花花。这家主人有几百头羊,几十亩的葡萄地,钱自然是有的了。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位外族的武功好手,他们的武功招式古怪,我原也见过,生怕打不过他。可是那时候年轻,天不怕地不怕,我便偷偷进去了。院子很大,完全是按照中原的屋舍建造,我溜进了主人的卧室,正准备自窗户翻进去,便听见了一声惨叫。” 说到此处,他的眼睛充满了惧意,似乎是现在也正看着那事一般。他定了定神,道:“那是受了何等样的苦才能发出的无力绝望的呼喊?我当时吓了一跳,一颗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但那时毕竟不知天高地厚,翻身跃上了屋檐,透过窗户往内看。这一看??????这一看??????” 他这时骇得手足发抖,额头更是流了汗,武翎却听得愈发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了?” 魔冷红喝了一口阿水身前的茶,颤抖着声音道:“罗夜叉赤裸着身子??????趴在那家主人的床上。武林中人不知他是男是女,我?????我看了之后也不知他是男是女。他有着女人的**,而下面??????下体却是男人。” 武翎脸霎时红了,道:“你就看见了这个?” “当然不是。他左手拿着一根铁爪,勾住了那家主人的肩膀,鲜血染红了床单。更??????他的右手拿着一柄匕首,正一刀一刀割那人的肉,割了一块又一块,一块又一块,割着割着,他忽然拿了一片血淋淋的肉放进嘴里??????鲜血便自他的嘴唇流了下来,他一面嚼,还伸出舌头舔干净了嘴唇下方的血??????”魔冷红越讲声音越是颤抖,一双拳头也紧紧的捏了。 武翎眉头紧皱,叫道:“别说了别说了??????”忽然趴了下去,吐出一些脏污。 而魔冷红似是没听见,继续说道:“我看到这一幕,也似小姐这般恶心。可我依然忍得住,我看他把那人的肉一块一块割下,四处扔。而后??????罗夜叉将那人的肠子取了出来,塞进了那人的嘴??????”讲到此处,他忽然也干呕一声,却没吐出什么来。 武翎一声大叫,跑离亭子。 “我当时却依然忍了,或许不是忍了,而是我吓得傻了,不知动弹。后来??????后来??????罗夜叉忽的抬起了头,看向我藏身的地方,还阴恻恻一笑,那笑声??????那笑声我永远不会忘记,是呵呵呵,不对,是嘿嘿嘿,还是不对,是咯咯咯。总之只要我一听见,立刻就会知道是不是他。” 阿水和冷池一直静静听着,除了皱眉,没有任何表情。 魔冷红讲完,在桌边呆呆坐着。阿水忽道:“他虽然手段残忍,迷药了得,只要我们小心些,不怕他,真正动起手来,想必不是我们对手。”冷池点头道:“不错,不错。”阿水继续说道:“世上有些人,看似残忍凶狠,但那些看似正人君子的人比他们可怖不止百倍。” 武翎远远站着,怒道:“你们别说了,谈点其他的。” 魔冷红却恍似未闻,道:“对于真小人,你一眼便可看出他是要害你的。而那些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一面给你好处,处处帮你护你,暗地里却以涂满了剧毒的匕首刺你。” 武翎嚷道:“别说了。” 阿水缓缓点头,道:“这就是江湖,不在于你喜不喜欢听,只要入了江湖,就得面对这些残忍之事。” 武翎一跺足,咬牙道:“好,我不要在江湖混了,我走。”一转身,往外奔去。 冷池淡淡道:“你不去拉她回来?”阿水摇头,笑道:“她不会走的。” 魔冷红却怒哼一声,道:“小姐对你有情有义,你却如此冷漠。”阿水微笑道:“你对她不也有情有义么?你为何不跟着去保护她?”魔冷红道:“我对她有情有义??????那没错。可是如今你们遇上了大对头,我是要留下来帮助你们的。魔爷的武功虽比不过你阿水,却也堪称出神入化。” 阿水冷笑道:“是么?” 魔冷红别过脸去,不敢看阿水,道:“当然是。” 阿水微笑着看着他,似乎是看见了天地间最大的活宝,道:“你也是伪君子。你表面说要留下来帮我们,实际上却是你不敢出去,生怕遇上罗夜叉那煞星,而留在我们身边,却可借我们之手保护于你。对也不对?” 魔冷红面色微红,轻咳一声,道:“这个??????”忽然提高了声音,道:“不错,我就是觉得你可以对付他,所以我留下来是要利用你。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是要逼我走么?”他见阿水和冷池俱不说话,继续道:“你们想要我走,我偏偏不走。” 阿水和冷池继续沉默,魔冷红觉得有些尴尬,又咳了一声,一双眼睛不敢看这二人,四处瞧着,忽然叫道:“小姐。”然后低声嘟哝道:“果然被你猜中了。”身子却迎了出去。 武翎挽着一人的手进入院子,道:“刚才我并不是要走,而是想要去看看是否有什么吃的可以给你们,你们几个光是喝酒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的。”她旁边的是名浅绿色衣服的丫鬟装束的姑娘,那女子垂着头,将一个盘子端了过来,道:“各位慢用。” 盘子内是几个小菜,香气扑鼻。 魔冷红大喜道:“我就说嘛,小姐乃是女中豪杰,怎会因为我们的话便出走?”他一面笑着,一面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阿水依旧不动,冷池却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以前没见过你?”那丫鬟躬身道:“是夫人请我来的,以前一直在柳公子的院内,想来冷公子并不认识。”秦枫府内院子诸多,便分了一院给柳千秋夫妇,分一院给冷池。 他们虽是同门,平日却各司其职,很难见面。对于对方的手下更是不熟的了,况且冷池为人极其傲慢,对柳千秋也是看不起,更不会留心他的丫鬟。但他看了此人,却继续追问道:“近日里时局紧迫,府里大小事物俱是由我做主。你在柳千秋的院子里好好的,谁让你来此的?” 那丫鬟脑袋垂得更低,道:“是??????夫人叫我来的。” 冷池轻轻“嗯”一声,道:“下去吧。” 那丫鬟这才依旧垂着头,缓缓走开。武翎笑道:“我与你一道去。”她知道自己待在此处虽不会被阿水等嘲笑,可她面上须不好看,毕竟一盏茶时间前才提出要离开。她又挽住了那丫鬟的手,提腿便走。 二人走出不到五丈,冷池的飞刀忽的出手,劲风一响,飞刀直射向那丫鬟背心。阿水和魔冷红俱是不作任何表示,这是冷池自己的事情,他们怎好插手? 武翎嬉笑着,并未发觉身后的飞刀。眼看那丫鬟便要死定了,忽然间她被武翎挽住的手一用力,将武翎拉一个趔趄,挡在了自己身后。 冷池面色一变,喝道:“果然不是好人。” 他早已猜准了这丫鬟定会拉武翎垫背,是以说话的同时身子跃出,一个起落已到了飞刀前。他伸手欲握住飞刀,那丫鬟的手却忽然按了出来,手指细如葱,白如玉,并不是一个干粗活的丫鬟该有的。 冷池的左掌拍了出去,接了一掌,在他后退之际,右手已捏住了飞刀,武翎也便没有受伤。 武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犹未觉,奇道:“你拉我做什么?” 冷池退后数步,沉声道:“好掌力。” 这丫鬟忽的冷笑数声,声音一下子变了,本是娇嫩的女子声音,此刻却忽然间变成了浑厚的男音。武翎吃了一惊,慌忙往前奔,但背心一麻,要穴已被那人拿住,登时全身软软的,只能任这人抓住。 这“丫鬟”抬起头来,目中精光四射 ,冷哼道:“好身手。” 原来他和冷池对掌之际,魔冷红已到了围墙之侧,阿水到了院门口,冷眼看着他。 ------------ 第一百一十一回 西湖梦·首遭袭(2) 这“丫鬟”看着冷池,冷笑道:“没想到申一屏、云中龙和沈秋凌均未能杀死你,你可真是命大呀。” 冷池道:“你既然来了,我就必死无疑了。” 这人微微一笑,道:“哦?你知道我是谁?” 冷池尚未答话,魔冷红却喝道:“你不是罗夜叉是谁?”武翎一听身后的是罗夜叉,吓得四肢冰凉,只知道发抖。 那人看着武翎,柔声道:“好孩子,别怕,我不会杀你的。”冷池截口道:“不,他不是罗夜叉。”这“丫鬟”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冷池,微笑道:“哦?” 冷池也紧紧盯着他,道:“天下间模仿女子声音足以以假乱真的,恐怕只有一人。”“丫鬟”继续微笑,道:“哦?”冷池面无表情,道:“你是‘百里桃花’聂桃。”魔冷红吐一口痰,大声道:“你奶奶的,取个外号这么难听,哪像魔爷我的‘红衣圣者’,魔爷我是圣者,是圣人,而你却是什么狗屁桃花。太难听了,太难听了。”他既知此人不是罗夜叉,胆子瞬间便大了,说话的声音霎时间大了几分。 聂桃并不否认,歪着脑袋笑问:“我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却不知你为何能够识破?” 冷池一双眼睛流露出一股崇敬之意,摇头道:“不是我。” 聂桃一看魔冷红,见他粗枝大叶,断然不会是他。于是他看向阿水,道:“是你?”阿水微笑道:“你自信易容术天衣无缝,其实??????” 聂桃声音一寒,道:“其实如何?”他对自己的易容术最是满意,岂料在阿水看来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天下间谁又能受得了? 阿水摇头道:“其实你的易容术的确了得,我没有看出任何一丝破绽。你的面容想必十分俊美,所以装扮成女性极为容易,加上你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根本无破绽可言。只是你的喉结却难以掩饰,所以你一直低着头,身为丫鬟,必定是经常低着头的,这样一来,你的易容可以说是完美了。” 聂桃听阿水夸赞,心中也自得意,道:“那是。” “可你却犯了一个错误。”阿水见他面露微笑,便立刻将话锋一转。聂桃的脸立刻又沉了下去,道:“什么?” 阿水微笑道:“问题便在你的菜内。”他一指桌上的菜,道:“既然你说这是给我们下酒的,那么为何全然不是下酒菜?这是其一。”聂桃脸色更加阴沉,道:“菜即是菜,哪有是否下酒之分?” “旁人可能未分,但夏晴夫人却分得清楚,既然这些菜是夫人让你送的,夫人岂会不知你送的是什么菜?秦枫在世时喜欢小酌几杯,夏晴夫人便经常亲自下厨调配下酒菜,在她看来,下酒之物须得清淡,即便是有荤,那也只能是鱼这样的较为清淡的肉食。而你看,你端来的菜俱是大荤之物,这必不会是夫人让你送来的,想必这是厨房里的伙计自己做来吃的,被你端了来。” 聂桃微微点头,道:“勉强说得过去。”阿水继续道:“其二,你虽易容成丫鬟,看似毫无缺点,但那只是表现。你的内在是改不了的。”聂桃皱眉道:“嘿,莫非你可以看穿我的心?” 阿水微笑道:“我自然看不见你的心,却可以从你的眼中看得出来。你和武小姐一道走来时,武小姐挽着你的手,你却极为自在,若你真是丫鬟,必会自知身份,不敢和武小姐并道走。而你们挽着手走来,你丝毫不觉拘束,岂不是有问题?第三,你的一双眼睛很少离开武小姐。一个丫鬟怎会盯着女子看?你自己不就是女的么?由此可见,你必是男的,并且是极为好色的男人。” 聂桃一只左手忽的在武翎脸上捏了一把,冷笑道:“你说得一点没错,我看了这位姑娘就方寸大乱,以致露出了这许多缺点。唉,都怪你,生得这么标致。”他说着便探过头在武翎脸上亲了一口,道:“既然你们知道了我是谁,也就该知道另外一件事。” 武翎被他亲了一下,又羞又怒,却苦于毫无力气,一双眼睛滚出泪水来,看着阿水,无限可怜。 阿水也看着武翎,却是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聂桃道:“你们知道我是聂桃,也就该知道你们是留不住我的。” 阿水微微一笑,道:“那可未必。” 聂桃一声冷笑,道:“试试就知道。”他左手拉着武翎,身子忽的跃向魔冷红,魔冷红怒哼道:“你是觉着我武功最差,好欺负么?”他双掌蒲扇般的张开,一掌排山倒海的便打了来,他的掌力原本极为高强,有劈石碎碑的功力。他这一掌更是用了全力,哪知掌到中途,身子忽的一颤,摔倒在地,他的掌力也就忽然消失不见。 聂桃带着武翎丝毫不做停留,跃上了围墙,哈哈笑道:“不必送。”待要跃下,忽的劲风扑面,一道寒光已迎面而来,他慌忙身子后仰避开。他这一招极为险峻,脚掌依旧踩在墙上,膝盖不弯,已抱着武翎似桥一般躺在,稳稳立于半空。 这道寒光自他面门上方掠过,他却也不敢起身,脚尖一点,身子滴溜溜直转,霎时间转了几圈,自另一处围墙站了起来。 他这时才看见,冷池竟已到了围墙之外,适才那道寒光想必就是他的飞刀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阿水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离自己不足一丈的围墙上,他心头一寒,道:“好身手。”心中却思索对策。 阿水道:“把人和解药留下。我保你安全离开。” 聂桃冷笑道:“我要离开,需要你保么?”而手却伸进了怀里,道:“给你就给你。”摸出了一个小瓶,道:“这里面就是解药,只需要取一粒喂他服下就好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一日后也就自解的。”手一扬,瓷瓶就到了阿水手里。 他生怕阿水反悔,道:“你当真保我安全离开?” 阿水冷笑道:“我辈岂是小人?”聂桃略一沉吟,将武翎往阿水抛来,朗声笑道:“这下当真不必送了。”阿水接过武翎,将手中瓷瓶扔给冷池,道:“劳你替魔兄服下。” 魔冷红软软躺在地上,半点力气也无,骂道:“他奶奶的,魔爷居然着了他的道。”他说话的声音比往常小了不仅三分,一说话,觉得自己的声音委实是小,便索性住口不言,只待冷池喂他吃药。 哪知冷池却将解药扔了出去,瓷瓶乃白底蓝花之色,在空中划个弧线,掉到一旁一块石头上,霎时摔得粉碎。魔冷红怒骂道:“你是不想救我么?”冷池冷冷道:“我就是要救你,所以才扔了药。” 魔冷红反应本来便慢,这时更是想不通,骂道:“你奶奶??????” 冷池沉声道:“嘴巴放干净些。”魔冷红当即住口,看向阿水,道:“你总该救我吧?” 阿水笑道:“冷兄是为了你好。” 魔冷红一怔,骂道:“你们两个小人,平日里魔爷我的威风压过你们,这时魔爷我一不小心着了道,你们便趁机报复。哼哼,好小子。魔爷我恢复力气之时便是你们死日。” 阿水看他骂完,道:“聂桃心机之深,委实难测,你我又怎能相信这解药是真的?万一里面是毒药却又如何?” 魔冷红一呆,随即大笑道:“哈哈,还是阿水聪明,魔爷我差点又被骗了。”只一愣,他生怕冷池取笑于他,不停歇的说道:“那么我是如何中毒的?” 冷池冷哼一声,道:“蠢笨!” 魔冷红怒道:“你??????”却忽然变了脸色,柔声道:“冷兄聪明绝顶,我是万万不及的,还请冷兄告知我中毒的经过,中的是什么毒,该怎生解法?” 他知道此刻还得请冷池帮忙,是以发怒之后立刻改换脸色。武翎却吃吃笑道:“你还是真是?????老实得很。刚才只有你吃了那盘子里的菜,也只有你中毒,毒自然就是下在菜里的了。”她被阿水扶着跃下了墙,依旧是靠在阿水身上,一双手紧紧抱着阿水的胳膊,全然是小鸟依人的模样。 魔冷红一听此言不错,但见武翎和阿水的亲昵之举,怒喝道:“阿水,你放开小姐。”阿水眉毛一动,道:“我怎么放?”魔冷红也看得出是武翎抓住阿水,但却又不敢叫武翎放开,只得向阿水发怒,以此暗示武翎。哪知武翎浑然未觉,笑道:“你还真是笨,明明是我抱着阿水的手的啊。” ------------ 第一百一十二回 西湖梦·酒楼会 要解魔冷红中的迷药却也不是难事,在魔冷红因为武翎而争风吃醋之际,冷池已端来了一盆水,劈头盖脸往魔冷红泼下,魔冷红怒骂了几声,跳起身来便一掌打向冷池。冷池轻飘飘后跃,魔冷红霎时间收掌,笑道:“我已能动了。” 他斜眼一看,阿水和冷池又坐回了亭子,武翎蹲在院子内查看一朵野花。他略一迟疑,踏上前,低声道:“小姐。”武翎回过头来,一双洁净透明的眼睛看着他,问道:“怎么?”魔冷红被这一眼迷得骨头都软了,老半天才道:“唔??????我是想问??????小姐和阿水是什么关系?” 武翎别过头去,道:“明知故问,阿水是我的手下啊。”魔冷红道:“既是如此,小姐就该注意到身份,你是千金大小姐,而他只是一个下人。你刚才??????举止有些那个?????那个自然是不对的。” 武翎嘻嘻笑道:“有什么不对?我在云南时候都是这样的啊。”魔冷红头一晕,大声道:“什么?”他见阿水和冷池看了过来,立时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你这样举止那个??????亲昵,你自己觉得天经地义,可是别人看来可全然不是那样。要是有哪个比较喜欢你的好男人看见了,岂不就觉得??????你们??????” “你是在说你么?你是那个好男人么?” 魔冷红脸一红,道:“这个??????其实??????也不算太好。只是??????在天山南北,我魔冷红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哪个男的见了我不是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魔爷’,哪个女的见了我不是低头玩弄着衣角,满脸通红,羞涩难当?即便是在中原,我魔爷也是一号人物,单不论武功了,我的武功高强那是人人皆知的。姑娘,你可知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信誉,对朋友讲诚信,对女人更是忠贞不二。你夸我是好男人,委实有些??????魔爷我也不是自夸,我的确是个好男人。小姐你跟了我,那可就??????” 他说得动情,情不自禁的就闭了眼陶醉,一睁眼,武翎居然已经不见,四下一看,武翎又拉着阿水的手一跳一跳走着,阿水和冷池并肩而行,已经出了院子。 他怒吼一声,喃喃道:“不就一女人嘛,我魔爷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为何为了这一云南姑娘如此失魂落魄?还是走了算了,出去喝几杯花酒。”但一转身,却又想:“刚才小姐还夸我是好男人来着,要是我这时候出去喝花酒,我在她心中的好男人的形象岂不是毁了?” 他在原地踏步,想到自己怎么也是一号人物,居然连出去喝花酒都要顾及一个小女子的感受。可又想自己现下一旦出去,那就连“好男人”的名声也没了。他在这两个想法间挣扎良久,忽的一咬牙:“出去就出去,我还怕她一个小女子不成?” 可他还是怕从大门出去会被武翎撞见,当下自围墙翻了出去。一见到外面的花红柳绿,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伸懒腰,叹道:“还是江南的景色好些,我大天山虽也不错,可是仍旧逊色了一些。” 他四处闲逛,到了一处极热闹的市集,抬首间便看见了一座酒楼,他仰头仰得脖子都疼了,这才看见了楼顶,心中好一阵感叹:“想我大天山大虽大,却哪里去找这样的酒楼?唉,我早日到此那可多好,我在天山住的房子在杭州看来,那可算是穷人家的。” 等他大步踏了进去时,一楼已经满座,四下一看,俱是些江湖人打扮,他也不知这些人来此作甚,也懒得问,上了二楼。二楼也坐了不少人,却也还有空位。他大摇大摆坐了,只见前方左首是一个高大汉子,身材与自己差不了多少,满目有神,一双手更是粗大,想来拳脚功夫了得。右首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衣着光鲜,长得颇有几分俊美,魔冷红看过去时,那公子哥也对着他盈盈一笑,魔冷红心头想这人好生面熟,却知自己不认识那些有钱的公子,便转过头去。 靠窗的一桌是三个相貌丑陋之人,一个似只猴子,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一只左手抓耳挠腮,右手边放着一只齐眉铜棍,他的对面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下巴已堆满了赘肉,脑袋一动,那些肥肉便开始抖动,他的下身更大,一把椅子难以容得下他,此刻坐在一根板凳上,腰上的肉便摊了开,实在是说不出的恶心。和他们同桌的还有个身材瘦小的汉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身着黑衣,留着两撇胡子。这瘦小汉子与那肥头大耳之人相比,便似是小鸡见了骆驼,魔冷红忍不住“嗤”一声笑。 他这一笑,那三人未瞧他一眼,三人旁桌的三个女子却瞪了过来。三个女子中,一个极是丑陋,满脸是疮,眼睛还一大一小,只是身材倒也极好,身前桌上放着一柄长剑,似是武功不俗。另两个却极为美貌,一个瞧来年纪不大,只十六七岁,一双稚嫩的眼睛虽是在瞪魔冷红,依旧掩不住童真之态。另一个约是二十三四岁,长得也颇为美貌,眼神尤为犀利,她一瞪魔冷红,直让魔冷红身子一颤,拱手道:“恕罪恕罪,并非是笑三位姑娘,实在是我想起了一件极为好笑之事。” 一说这话,他竟也愣了,一向作威作福的自己竟然向三个女子道歉。但他随即吐一口唾沫,端起小二拿来的酒杯一饮而光。 他刚喝完,右首那公子哥忽端着酒杯笑嘻嘻走了过来,道:“这位英雄请了,小可见你是条好汉,有意结交,便过来敬阁下一杯酒,还请英雄千万不要拒绝。” 他左一句“英雄”,右一句“阁下”,直夸得魔冷红心底极为舒畅,笑道:“有朋从??????那个来,我们该高兴。来来来,我看你斯文有礼,也是个人才。”他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没说出来,只得含糊不清,那公子哥也猜到了魔冷红的用意,接口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请满饮此杯。” 魔冷红大笑着喝了,心想:“这真是个好人,眼光也不错。居然一眼就看出我是个英雄,嘿,似我这般英雄了得之人,必定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他不久前受到了气,霎时间就没了,腰板挺得直直的,欲和这公子哥大论三天三夜的“英雄”。 当年曹孟德与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故事他也从别人的耳中听到过的,霎时间觉得自己就是曹操,这公子哥就是刘备,心中想:“该怎么论英雄呢?天下哪些人是英雄?嗯,阿水是个英雄。我呸,他算哪门子的英雄,活脱脱是个小人。” 他已准备好和这公子“论英雄”,哪知公子哥已举了酒杯走上前,向那独自坐着的大汉施了一礼,道:“这位大侠请了,侠士仪表不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霸气,想必是云南神风山庄的‘铁拳’高剑飞高大侠吧?”那大汉微微一笑,道:“偏远之地的一个无名人,哪里配得上‘大侠’二字?在下高剑飞。” 魔冷红顿时觉得酸酸的,这公子哥称呼自己的“英雄”,却称这高剑飞为“大侠”,差距立刻便显现出来。他怒哼一声,独自喝着闷酒。 那公子哥笑道:“原来真是高大侠,若您这样的人物还称不上大侠,武林中还有谁是大侠?” 魔冷红心头更是不爽:“他高剑飞来自西南山区,我魔冷红来自西北大天山,嘿,他是大侠,那魔爷我算什么?” 高剑飞微微带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那公子哥敬了酒,行至那三位姑娘面前,施了一礼,道:“三位姑娘均是仙子般的人物,言行举止俱是十分得体,而三位的佩剑乃是上好的精铁打造,想必三位是峨眉派的高徒吧?”那较为年轻的姑娘笑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公子哥笑道:“天下间能够教出三位这般人才的门派,恐也只有少林、武当、峨眉了。而三位不是和尚不是道士,而是九天仙女下凡来,不是峨眉弟子是哪里的?三位峨眉姐姐在上,在下这厢有礼了。” 他又敬了三杯酒,到了那三个样貌丑陋之人面前,道:“三位想必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十二生肖了?” 那肥头大汉左手的鸡肉刚塞进肚子,右手的猪蹄便伸向了嘴巴,他更是头也不抬,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 第一百一十三回 西湖梦·西湖谜 那公子哥略显尴尬,轻咳了一声,道:“这位兄台想必就是人人闻风丧胆的‘猴人张’了?这位仁兄应该就是妙手空空的‘鼠空空’,这位嘛??????武林传言,十二生肖的猪七食量奇大,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想必就是这位仁兄了。” 魔冷红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这公子哥居然认识这么多人,必定也是个角色。他听了十二生肖中那三人的名目,更是觉得好笑,只是他知道这些人均不好惹,只得强行忍了。 这公子哥走到屋子中央,道:“峨眉派弟子来此,想必是赴秦家剑派帮助夏晴夫人渡过难关的了,昔年峨眉掌门千衣师太与秦枫相识,与夏晴更是好友,此刻秦枫遇害,夏晴有事,你们前来,一点不难猜。”他看了一眼高剑飞,道:“至于高大侠??????那就来意难测了。传闻高大侠与秦枫关系也算不错,是否也是来吊唁的?”他看向猴人张等人,道:“至于十二生肖,定是为了高剑飞而来。” 魔冷红觉得这些人间竟似均有些渊源,便仔细听着。那公子哥道:“十二生肖中不少高手死在一个叫阿水的人手上,而阿水以前是神风山庄门下,三位想必是一直跟着高三爷,想从高三爷这儿得知阿水的下落。是不是?” 鼠空空笑道:“一点不错。” 公子哥又道:“那么为何你们却与他同屋吃饭?” 鼠空空嘻嘻一笑,道:“因为我们已知道了阿水的下落。” 高剑飞也不禁眉毛一动,道:“哦?他在哪儿?” 鼠空空哈哈笑道:“他惹了此处的天龙帮,现在在秦府避难。不过已不必我们出手,天虎帮请来的杀手足以杀了他了。”高剑飞毕竟颇为关心阿水,问道:“天虎帮请了什么杀手?” 鼠空空尚未说话,那公子哥已说道:“‘七指阎王’手下的高手基本上来了,除去‘黑无常’此刻在东北之位,其他的都到了。” 高剑飞倒抽一口凉气,手心已出了汗水,魔冷红更是一声大叫:“当真?” 那公子哥冷眼看着他,道:“那是当然。罗夜叉进城时你不也看见了么?‘牛头马面’二人相信也快到了,白无常昨夜也就到了。”魔冷红大叫一声“不好”,跳起身来就跑,一面叫道:“我得通知武小姐,此事要遭。” 高剑飞一听是“武小姐”,问道:“哪个武小姐?” 魔冷红停住脚步,一双眼睛一转,笑道:“你是云南人,想必认识武学彬了,我说的武小姐就是武学彬的女儿。嘿嘿,也是我魔冷红未来的媳妇,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哈哈。” 高剑飞一愣,心忖:“小姐必然不会嫁给这个浑人,那么必是他用了些手段欺负了小姐。”想打此处,他勃然大怒,骂道:“淫贼。”手掌一拍,桌上的筷子、杯子、碗便尽数向魔冷红打了去。 魔冷红身子一提,翻个跟斗避开,落地时已在数丈外,笑道:“你是谁?干嘛打魔爷?魔爷有事先走了。”高剑飞怒喝道:“哪里走?”大步追了出去。那三名峨眉弟子听说那叫“阿水”的人在秦府避难,那么“秦府”必定就是秦府的府邸了,她们欲跟着魔冷红找到秦府,便拿了剑追了出去。 鼠空空低声向两个同伴商议几句,三人也跟了出去。猴人张和鼠空空身体瘦小,轻功高明,这也叫罢了,那猪七又肥又粗,跑得居然不慢,不仅紧紧跟着鼠空空,甚至表现得毫不费力。 那公子哥在屋子中站了片刻,嘻嘻笑着自言自语道:“嘿,这些人全去了秦府,我‘百里桃花’聂桃可就可以大捞一笔了。”聂桃易容术了得,而若当真以真面目示人,却又无人认得出来,魔冷红见了他也是觉得面熟罢了。 聂桃在房中站了半晌,也飞身追了出去。 高剑飞的轻功并不十分高明,但内力却深厚,初时与魔冷红相距极远,但这时却已近了。魔冷红回头一看,吓一大跳,只见那屋中的人牵着线似的跟着自己,心头委实吃惊不小,想:“有这么多高手,阿水与我虽武功高强,却恐怕打不过。我不能将他们带进秦府。”他虽对阿水不满,实则已经将阿水当做了朋友,生怕阿水在这些人手下吃亏。 加之他胆气颇豪,心想对方人越多,武功越高,自己和他们斗得越是痛快。当下改了路线,闪进一条小巷,这巷子极窄,仅容一人通过。而前方不远处有一农夫挑着担子侧着身子前来,这农夫见魔冷红奔跑甚急,疾欲后退,魔冷红连忙叫道:“大哥,不必后退。”他身子一提,已越过了这人,继续往前奔。 他在天山脚下时常随着牧民一起劳作,对于这些靠双手干活吃饭的人尤其尊重,是以对这位农夫称一声“大哥”。 他不辨路径,但凡见了路就走,忽而走进大道,忽而折进小巷。他一路奔个不停,心中暗暗得意:“照我这般走法,这些人早就晕头转向了。哈哈。”哪知他一回头,高剑飞在不远处紧紧跟着,而高剑飞身后亦远远有人施展轻功前来。 他心中一惊,见前面是一排柳树,当下身子一提,自柳树间跃了进去。哪知刚穿过柳树从,眼前竟是一个湖泊,并无可着陆之处。魔冷红在天山长大,不通水性,这时见了脚下全是水,吓得冷汗直冒,慌忙间手上用力抓住几根柳枝,双脚互点,借力跃回。 他穿过柳树枝回来时,高剑飞已在几丈外。魔冷红暗中怒骂一声,拔腿往右边走。 高剑飞一声大喝,随手抓起路边的一块石头砸了过来。 魔冷红身子一矮避开,脚下更是不停,霎时间已在数丈外。高剑飞怒骂一声,紧紧跟上。 魔冷红绕着这湖奔了一阵,遥见离岸几丈外有一只小船正驶向湖泊中央,他大笑一声“天助我也”,身子一提,跃上了船,顺手抢过了划船之人手中的竹竿,往岸边用力一挑,船便如离弦之箭般滑开数丈。 他虽不通水性,不知如何划船,但在黄河边乘船时见过他人划船,知道对方都是用竹竿拨岸,只是别人力气没他大,别人一拨只是丈余,他的一拨却已在数丈外。 高剑飞已到了岸边,自忖自己没有这般好的轻功跃上船,不禁怒骂一声,四处一看,依稀看见了一条小船远远停着,当下快步奔去。 他一走,猴人张等三人和那三名峨眉女弟子也便到了,他们六人眼看着魔冷红在船上耀武扬威,放声高歌,却也无可奈何。而高剑飞更是不知跑去了哪里。 鼠空空眼尖,一指旁边柳树枝叶掩映处,道:“那是船么?”众人看去,只见了树枝遮盖下有一块木头露了出来,他们上前拨开树枝一看,果然是一只木船被人拴在此处,用枝叶盖住了。适才魔冷红和高剑飞竟然都是没看见。 猴人张当先跃了上去,手中铜棍一划,竟似利刃般将拴着船的绳子斩断。那三名峨眉弟子互看一眼,均是暗暗惊叹。眼看猪七和鼠空空也上了船,她们三人一咬牙,一齐跃了上去。 猴人张手中铜棍一拨,船便驶离岸边,却也只是两丈远,船速立刻便缓了。猪七嘿嘿一笑,手掌一翻,一道劈空掌力往岸变一棵树子打去。这一掌震得树杆发颤,叶子也震落不少,而船只却也借力划远了数丈。 那三名峨眉弟子更是吃惊,年纪最小那人吐吐舌头,道:“这位大叔好掌力,晚辈是峨眉最不争气的弟子,叫做李雪娥。”她一指那极为丑陋的女子,道:“这位是晚辈的大师姐,叫做吴悦,江湖上唤她‘慈心仁剑’,乃是说她心底仁慈,剑法也是仁义。”她再指另一女子,道:“这位是吴悦大师姐的亲妹妹,唤作吴欣,是晚辈的二师姐。” 李雪娥的声音娇嫩动听,加之她年纪较小,长得也可爱灵气,猪七哈哈笑道:“原来是峨眉近几年颇有些名气的三位女侠。老猪有礼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以劈空掌力击船后的水面,每发一掌,船便靠近魔冷红的船只数丈。只是魔冷红船上有个技术极好的渔民,魔冷红一直逼着他划船,猪七等人一时间也追不上。 ------------ 第一百一十四回 西湖梦·西湖谜(2) 猪七连发了十来掌,丝毫不觉得累,反而越来越精神,和李雪娥说话的声音更加的大了。李雪娥惊得连连夸赞,猪七面上得意之色掩盖不住,嘴上却说道:“姑娘客气了,老猪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委实不值一提。” 李雪娥道:“若猪大叔这等武功都算是三脚猫,那么晚辈这点不入流的功夫算什么?晚辈自下了峨眉山,也曾见过不少江湖人,却唯有三位前辈可以称得上是高手,我看天下间除了家师,就数三位前辈最为了得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些恭维的话自李雪娥这十六七岁的姑娘口中说来,纵然明知是马屁,猪七等三人却也听得极为舒服。猪七笑道:“你说哪里话,贵派千衣师太武功高强,我三人早是佩服得很的,我们三人岂敢与她同论?” 便这时,魔冷红的船靠了岸,那是一座小岛,岛上有些树木,魔冷红霎时间走得没影了。猪七虽和李雪娥逗笑,却一直暗中留意着,此时怒骂一声,连发了数掌,船便也到了岸边。 六人跃下船,循着魔冷红走的路冲了进去。 岛并不大,六人走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自另一边穿了出来。鼠空空奇道:“为何是不见了?”那极丑的峨眉弟子吴悦道:“说不定我们路过的途中有什么地道,他是钻进去了。”鼠空空点头道:“也好,再回去看看。” 六人便又循着原路返回,行至岛中央,走在最前面的吴悦摆手道:“停。”鼠空空凑上前去看时,路侧草丛里竟有一滩血迹,鲜血尚未凝固,想来流血之人片刻前尚在此处。六人慌忙四下查看,却毫无人影。 吴悦微闭着一大一小的眼睛,沉吟道:“此处必然有什么暗道,但这里全是树木,哪里来的暗道?”她想了一阵,一双眼睛四下查看。 鼠空空等三人心中想:“这人虽样貌最丑,但智谋在这三人中却是最深的,武功恐怕也是如此。她行事小心谨慎,又是大师姐,日后必定是武林中难得的人才。说不定便是下一任峨眉掌门。” 他们三人想着的时候,吴悦指着一丛草,道:“此处是在西湖中央,水分应该是一样才对,这些杂草的种类也是完全一样,那么为何这些草长得不好?”她不等旁人回答,又自言自语:“想必这丛草下面的土质不佳,但按道理,这里的土质也该一样才对。所以??????若有地道,地道该在这下面。” 鼠空空拍手道:“好,说得好。姑娘秀外慧中,实在是武林难见。” 吴悦轻哼一声,道:“秀外慧中?说得真好听!” 猪七道:“那这地道如何打开?”他已蹲下身子拔了一株草,却也无法看见地道的入口。 吴悦沉吟道:“刚才那大汉的武功不在我们之下,他在我们前面一盏茶的时间上岸。那么他若是出事,也就该是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嘿,凭他的武功,谁能够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制伏他?那么地道内必定有武功深不可测之人,我们不进去则已,若要进去,必定要事事小心。” 众人连忙点头。 峨眉其余两位弟子对这位大师姐素来心服口服,她们听她的也就罢了。偏生十二生肖中的三人对吴悦也是心服口服。而他们相识还不到半日。 吴悦见众人都是想要进去,问道:“你们为何要进去?” 众人一鄂,半晌,鼠空空道:“我们要找刚才那个红衣大汉。”吴悦道:“你们找他,是想通过他找到那个叫阿水的,对付他。而我们找他,是要通过他找到那个叫阿水的人,帮他。” 猪七怒哼一声,道:“那么我们先较量较量?” 李雪娥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忽的笑道:“三位大侠前辈,我三个哪里是你们的对手啊,你们是和我师父同辈的高人,而我们??????晚辈是第一次下山。我们哪敢跟您比?” 她说话声音甜美,猪七本脾气暴躁,但此刻他的脾气却也发不出来,笑道:“是是是,我们哪会跟小辈动手?” 李雪娥那话倒半点不假,“十二生肖”威震武林时,她们的师父千衣师太也才登上掌门之位。那时她被选为峨眉掌门,却不是因为她的武功或威望,乃是上任掌门死得早,仅留下两名弟子,而千衣的师姐却又死于人手,千衣虽武功尚浅,资历更浅,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做了掌门。 初时武林中不少门派都去欺压式危的峨眉,千衣师太隐忍已久,而后奋发图强,此时是天启六年,千衣师太已经是四十多岁,武功上的造诣却远远高过不少门派的领头人。她门下弟子虽不多,却个个都是武学天才,门下最先收的三名弟子,号称“峨眉三剑”,而这三位剑客中的第一位,便是眼前的吴悦了。 李雪娥和吴欣都是她的师妹,在峨眉的武功排名在十名之内,只是她们毫无阅历,吴悦这才带了她们下山。 李雪娥见猪七并未生气,继续笑道:“只是你们是找阿水的麻烦,我们是去帮阿水。而我们不敢和你们动手,你们不愿和晚辈拆招。这??????”她撅着嘴,紧皱着眉头,似乎这是一大难题,难倒了她。她本就貌美,这一动作更是添色不少,猪七只是看得呆了。 李雪娥见猪七被自己迷住,嫣然一笑,道:“你们是前辈高手,即便是被逼无奈和我们晚辈动手,那也会让上三招的,是吧?”猪七痴痴一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一双眼睛此刻更离不开李雪娥。 李雪娥扑哧一笑,声音更甜更腻,道:“猪七爷看着晚辈作甚??????晚辈脸上有一朵花么?”猪七笑道:“你的脸上无花,你本身就是一朵花,老猪我真想咬上一口。” 李雪娥娇声一笑:“哎呀,花怎么能咬呢?” 李雪娥脸上无花,她本身也不是花。 可她的剑却刺出了一阵剑花,剑势凌厉迅捷,直刺猪七胸口。这一剑之威,俨然是已有了三十年的造诣,而李雪娥只是十六七岁而已。猪七虽好色、肥胖,武功着实不弱。便在百忙之中,他依然能够轻松的后跃丈余,怒道:“你这小娃娃,找死么?” 李雪娥一剑未中,后招连发,三招齐卷,剑势如飞瀑激流,向猪七撒了过去。 猪七暗骂一声,李雪娥纵然是在娘胎里就开始练剑,也只是十八年。而光看这几招,哪里是十八年的剑术,纵然剑术名家也不过如此。猪七正要还手,李雪娥的笑声又来:“有人说猪七爷会让晚辈三招,也不知是真是假。” 猪七脑中灵光一线,笑道:“原来刚才你诓我说出那话,是想向我动手。哈哈,老猪就让你三招。”他说话的功夫,李雪娥已连出了三招,这三招本是完全不同,却被她使得自成一体,仿似已融合为一招。 这等招式之间融会贯通,毫无破绽的能力,武林中又有几人能够?三招一过,猪七胸口衣服已划破了一道口子,他的肥肉也被长剑轻轻一碰,幸好他避得快,否则不死也会重伤。但他纵然是避了,也划破了皮。 猪七怒哼一声,双掌一封,往李雪娥打去。三招已过,他已可以出手。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哪知李雪娥长剑一收,“铿”一声还剑入鞘,高抬着头,不躲不避,一双大眼看着猪七的掌。眼看猪七的掌已碰到了她的鼻头,她依旧是不动。 猪七猛然停下,他出掌极快,而这说收就收的功夫,也已是武林顶尖的了。 他阴沉着脸,道:“你这是??????” 李雪娥吃吃笑道:“小女子只想看看猪七爷是不是真的是武林前辈。” 猪七问道:“怎么看?” 李雪娥笑道:“猪七爷当真是让了晚辈三招,风度不凡,真是好汉子。而前辈见我收剑,并不杀我,更是有王者之风。想来前辈必是武林高人了,往日的名声必定不是假的。” 她出剑打了猪七一个措手不及,待猪七还手之时,却又收剑。她猜想她手中无剑,猪七顾忌身份,必不会伤她。而后一番夸奖,猪七虽从头到尾吃了亏,却也吃得高兴,大笑道:“好,好,好姑娘。峨眉的好弟子。” 李雪娥一双动人的眼睛一转,笑道:“多谢猪七爷夸赞。猪七爷才是武林中顶尖的前辈高手。” ------------ 第一百一十五回 西湖梦·西湖谜(3) 鼠空空为人奸猾,知道猪七稀里糊涂的吃了亏,便寻思也讨一些便宜。他微微一笑,道:“李姑娘当真是武林新秀中的罕见人才,无论是你的心机还是武功,都已是高人一等。”他上前两步,道:“却不知轻功如何?” 李雪娥噗嗤一笑,道:“鼠前辈要和晚辈比试轻功?老鼠也会飞么?” 鼠空空哈哈笑道:“我们就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比试比试,若你能抓住我的衣衫,我便从此不找你麻烦。而若你抓不住,嘿嘿,就得嫁与我猪七兄为妻。” 猪七一愣,哈哈笑道:“鼠老弟说得好。”他一双色眼盯着李雪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无论是脸蛋还是胸亦或是臀、腿,都是上上之选。猪七吞了吞唾沫,道:“你敢不敢比?” 李雪娥却对猪七的贪婪淫邪的眼光似乎未曾看见,反而将胸挺了挺,更是让猪七一双眼睛都直了。她笑道:“鼠前辈现下未找我麻烦,我赢了你赢得是不找我麻烦,那我岂不是亏了?你是和我赌整个下半辈子,那么我也和你赌下半辈子。” 吴欣一直在旁,从未说话,这时却轻叱道:“师妹,休要和前辈过不去。” 李雪娥回头笑道:“鼠前辈是前辈嘛,必定会让着晚辈的,不知对不对?”她后面一问时已经转过了头,看着鼠空空。鼠空空却不中她这计,道:“既然赌的是下半辈子,岂能相让?不知是怎么赌?你输了自然是嫁给我猪七兄,我输了莫非就得娶你?” 李雪娥面色绯红,娇笑道:“呸,鼠前辈真会说话。这样吧,若前辈输了,那就??????拜我为师。” 吴悦也骂道:“师妹,不要放肆。” 李雪娥却吃吃笑道:“我这次下山就是想要找个徒弟。”她一指鼠空空,道:“大师姐,你看看,鼠前辈适不适合做我徒弟?” 吴悦脸一沉,但知师妹素来调皮贪玩,叹道:“罢了,随你。” 李雪娥大笑道:“师姐真是好人,师姐真好人。等我收了徒弟一定让她先向师姐磕头。”她喜不自胜,竟回身将吴悦紧紧抱住,在她身上撒娇。 她竟是已将鼠空空当成了她的徒弟了。 鼠空空虽已发怒,面上却丝毫不改色,笑道:“那么开始了么?” 李雪娥摇头道:“还得订个时间。这样吧,我吴欣师姐一向铁面无私,就让她数数,数到一百,若我抓不住你就算输。” 鼠空空哈哈笑道:“好。”他袖子一卷,人已轻飘飘跃了开来。 李雪娥哈哈一笑,身形一展,向鼠空空扑了去。她的身法竟也是快极,难怪敢和鼠空空比试了。哪知鼠空空素来以轻功高明、妙手空空著名,他的身法更加鬼魅。 吴欣缓缓数道:“???五、六???十一??????” 李雪娥一面追一面笑,大呼“好玩儿”,但她毕竟是女流,体力不支,不片刻就呼吸加重了。鼠空空却仍似闲庭散步,悠闲自在。 李雪娥瞧见自己抓他不住,索性站在原地,手腕一翻,拔剑出鞘,轻叱道:“只说我抓住你,没说我不可以用剑。”她长剑往鼠空空的去路一封,剑光闪耀。鼠空空若还是往前,必定是受伤,而他已奔得急了,此刻怎能轻易的停下? 便在此刻,只见鼠空空身子骤停,猛然间倒翻出去。这一手轻功一出,吴悦也叫了一声好。 李雪娥此刻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了,阴沉着脸,长剑往鼠空空之后点去。她这一剑封住了鼠空空三个退路,而鼠空空身后是几棵小树,按照刚才的约定,若是他进了树林,那也便算输了。 鼠空空毕竟是成名高手,此刻也是不慌不忙,看准了剑的来势,忽的伸手在剑身上一弹,震得剑身直颤,李雪娥虎口发麻,她暗骂一声,长剑继续往鼠空空身上招呼。 本来是考校轻功,这时却变成了招式相拼。 李雪娥虽然剑术高明,却毕竟体力远不如鼠空空。在吴欣数到第“八十九”时,她的额头更是流出了汗。斜眼见猪七那肥肥的身躯正在冲着自己笑,心头更是觉得不舒服。 树林内此刻忽然走出一人,是个高大中年汉子,正是高剑飞。 李雪娥心中一动,叫道:“高大侠,这只老鼠刚才暗算了阿水,将他打伤了。快助我拿下他。”她撒谎也极为了得,她猜想阿水武功必然高强,是以说是“暗算”。 高剑飞一听,虽未见阿水在何处,却也心中一惊,他素来听闻“十二生肖”不是正道人物,心中信了八成。又见李雪娥似是在和鼠空空拼命,心中更是信了,叫道:“好。”他身形一展,一拳便打了过去。 鼠空空的三个退路已被李雪娥的剑封住,这一拳打来,他只得挥拳去挡。但他内力哪里比得上高剑飞,被这一拳震得倒退出去,撞在一棵树上,胸腔内极不舒服,一时间竟提不起内力。 李雪娥哈哈一笑,长剑上前架在他脖子上,左手抓住了鼠空空是衣服,笑道:“是不是抓到了你就算赢?你可不要不服。咱们刚才没说别人不可以帮忙的。” 鼠空空面无人色,他是成名人物,怎能言而无信? 他略一沉吟,“噗通”一声跪下,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李雪娥笑得弯了腰,伸手摸摸他头,道:“好徒儿,好徒儿。” 高剑飞一怔,沉声道:“怎么回事?” 吴悦抱拳道:“晚辈峨眉吴悦,小师妹适才骗了高大侠,还请恕罪。只是刚才我们追那红衣大汉到此,他竟然无故消失了,只留下了这一摊血迹。他的武功已十分高强,武林中能在片刻间伤了他并让他消失的,恐怕寥寥无几。这对头想必是要和秦夫人和阿水作对的,晚辈已有了些线索,还请高大侠助我们一臂之力,一用寻到那红衣大汉,找到阿水。” 吴悦素闻高剑飞的大名,知道这人武功极为高强,若有他相助,一来不必怕“十二生肖”那三人,二来也不必担心打不过那未曾现身的对头。 高剑飞点头道:“正是如此。” 吴悦道:“这块地下断然是个暗道,只是我们暂时寻不到打开地道的法子,依晚辈之间,不如将它毁了。”她向高剑飞和猪七各一拜,道:“两位拳法精湛,内功通神,不如就由二位以劈空掌力打这块地,我想它必然挨不到几拳。” 猪七有心和高剑飞较量,只是若是性命相搏,自己万一输了岂不是吃亏?而若是以内力打这地道口,不但可以分个高下,还能不致受伤。 只是他正要出手时却又想:“我要是一拳没打破,而只是打个裂痕,那他岂不是轻轻松松的就打破了?那这大部分功劳是我是,成果却是他的。我亏大了,亏大了。” 他将他那颗肥肥的大脑袋缓缓摇动,道:“你先,你先。” 高剑飞不似猪七那般奸猾,当下退开一步,聚力于拳,猛地一声大喝,身子一提,右拳破空而出。 打中地道口的却不是一只手,而是有两只手。一只自然是高剑飞的,另一只却是猪七的。原来他见高剑飞这拳颇为了得,生怕这地道被他一拳就打坏了,当下连忙也打了一拳。二人均是内家拳术的高手,两股内力交合之下,地道口应声碎开,正如吴悦所料,乃是几块大的石板。 本是由机关控制,而此刻被他们打毁,也就不必再找机关了。 地道不高,高剑飞一探头,里面一片漆黑,但洞口前面几丈远依稀可以看清。吴悦道:“里面必定是危机重重,咱们须得小心。”高剑飞直起身子,道:“我打头阵,峨眉三位女侠跟着我,十二生肖断后。如何?” 猪七摇头道:“那可不行,刚才大家也看见了,我的拳力与你一样,或许我的内功比你深厚一些。既然如此,又怎能让你断后?” 高剑飞笑道:“那么猪兄打头阵?” 猪七哈哈笑道:“那又不可,最前面的一个自然是最危险的,我如果受你这激将法走了前面,岂不是死得最早?” 高剑飞颇为生气,沉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猪七眼珠子在堆满肥肉的脸上转了几圈,道:“那还是按照你说的办吧。” 高剑飞怒哼一声,当先走了进去。 ------------ 第一百一十六回 西湖梦·鬼之狱 高剑飞一马当先,双手暗暗护住身上要害,一双眼睛极力搜索。但走得远了,地道内漆黑一片,不能见物,行走很是困难。加之地道坑坑洼洼,他有好几次险些摔倒,他后面的人紧紧跟着他,亦有许多麻烦,约是半柱香时间,竟只走了二十来步。 吴悦低声问道:“谁有火折子?” 鼠空空自身上摸出了火折子,往前传递,道:“给高大侠。”他最是明白事理,知道此刻若是高剑飞有事,他们必得不到好处。这是他们利用高剑飞的时机,区区一个火折子何足道哉? 高剑飞吹燃了火折子,借着蚕豆大小的灯,慢慢看清了地道内的事物,地道四面墙壁也是凹凸不平,偶有一处竟浸着水,想来他们到了西湖底下。地道斜下修建,越走越是往下,而越是往下,地道内积的水越来越多,到后来,他们的脚板已经全然泡在水中,行走极是不便。 猪七嘴里嘟哝道:“这不就很像铁石牢房么?” 李雪娥问道:“猪七爷,什么是铁石牢房?” 猪七提高了声音,道:“当年魏忠贤在西湖上修建了一个牢房,专门关那些杀不得放不得的人,而铁石牢房便由我们兄弟十二人看管。哼,哪知我们关了一个小子之后什么都变了,那小子竟认识不少高手,他们先是买通了我们的大厨,在菜里下了毒。哼,可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李雪娥娇笑道:“你当然不是吃素的,不然怎会这么胖?” 猪七虽脾气暴躁,但对这可爱娇弱的女子竟发不了脾气,鼻子里努力发出一声“哼”,继续说道:“我们虽中了毒,依然和他们打斗,唉,就这样,我们十二生肖死了好几个兄弟。而后我们调查清楚,这小子就叫阿水,他离开此处后去了少林。我们好几个兄弟偷往少林,欲将他杀了报仇,哪知少林高僧武功着实不弱。但要是单打独斗,也不是老猪的对手,可惜啊??????” 李雪娥接口道:“可惜啊,少林寺人多势众。是不是?” 猪七大笑道:“正是,正是。我们连去了好多次,都是失败了,最后只好等他下山,但当他下山时,我们只有一个兄弟在山上,他未曾通知我们便私自出手,竟被阿水打败了。阿水在牢房里时只是懂一些皮毛武功,哪知少林待了许久之后武功大进。我们那兄弟逃回来之后和我们商议,知道这阿水定然是已经拜了少林和尚为师。我们怎敢和少林寺作对?于是我们也就放弃了复仇。” 李雪娥道:“你们做得对,少林寺那么多高人,你们这些猪啊老鼠的怎么打得过他们?” 猪七道:“可是我们还是等来了机会。有一次我们一个兄弟在云南游玩,竟意外的发现阿水拜在云南神风山庄,成了高大侠的手下。我们当时只道机会来了,于是找到了云南五行门的卢甲子,收了他的钱,名义上是替他杀了阿水,实则是我们自己要报仇。哈哈,可怜那卢甲子还被我们瞒在鼓里。”声音忽的一顿,骂道:“可惜阿水那贱骨头,竟不知从哪儿练来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我们有好几个兄弟全都死在他手上。嘿嘿,当我们其余的兄弟大举进入云南,准备找他麻烦时,他倒也聪明,怕给神风山庄惹祸,独自走了。我们其余的兄弟四处寻找,我们三个则在神风山庄周围监视。” 高剑飞冷笑道:“所以你们才跟着我来了杭州,就是为了阿水?” 猪七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是阿水的主子,你出门定然会找到阿水的,毕竟主仆情深。而我从你门下得到的消息,原来你们的武翎小姐也外出找阿水,唉,我们当初该跟着他的。不过现在跟着你也不错,反正是快要找到阿水了。” 高剑飞怒哼一声,并不说话。 众人鱼贯而行,无人说话解闷,猪七便一口气将他们和阿水结仇之事说了。 众人又静了许久,李雪娥忽问道:“那么阿水是怎么进了铁石牢房的?他那时候武功不高,怎会惹上魏忠贤?” 猪七道:“那不是我们管的,我们只管拿了魏忠贤的钱,替他看管犯人。哼,这阉狗,居然克扣了我们的钱不止三次,哼,哼。” 众人说话的功夫,高剑飞已经看见了一道门,低声道:“有门了。” 门是两扇铁所致,已经生了许多绣,高剑飞伸手去推,“吱呀”的响,门便被推了开。门后是一间小小石室,石室内有四个出口,但均是漆黑一片。高剑飞高举火折子,却也只能模模糊糊的将眼前的事物看个大概。 吴悦道:“咱们往哪儿走?”猪七冷笑道:“你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知道?” 高剑飞道:“此处危险得紧,还是不要斗嘴的好。” 李雪娥忽的一声大叫,惊慌叫道:“有鬼。” 众人顺着她的手看去,却哪里有什么鬼,前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但李雪娥已颤抖着手抓住了吴悦,颤声道:“师姐,师姐,我、我真看见??????鬼。” 吴悦柔声安慰道:“别怕,你看见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哪知这时猪七忽的叫道:“有鬼!”他的肥胖的身子慌忙后退,竟险些摔倒。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依然是什么也没有。 到这时,屋子中忽然就都静了, 个人均觉得毛骨悚然。 高剑飞手中的火折子也忽的熄了,这下当真是什么也瞧不见。 鼠空空沉声道:“你吹灭了火折子?”高剑飞道:“既然有鬼,吹灭了火折子才更好些。”吴悦道:“不错,这样一来,鬼看不见我们,我们也看不见鬼。” 猴人张冷笑道:“可你们一说话,鬼就会过来了。” 众人便都闭口不言,三名峨眉女弟子紧紧挨着,三人又都紧靠着高剑飞。 一阵阵冷风吹来,亦不知是冷还是畏惧,竟不少人都在发抖。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此间本已十分安静,这脚步声虽轻,听来便异常明显。似是重锤砸在众人心上,“咚咚咚”的响。他们的目光便都投向声音来处。 那条地道内渐渐露出了蚕豆大小的火光,火焰在风中摇晃,似乎随时要灭掉。火光渐渐近了,高剑飞沉声道:“什么人?” 高剑飞这一声话,那人手中的火光便忽的灭了。双方都是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却又彼此瞧不见。 吴悦低声道:“既有脚步声,那便不是鬼,我们有什么可怕的?” 她的声音极低,已是在极力压制,但在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心跳的屋子里却清晰可闻。 这时说话,无疑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果然,一阵风声响,随即便是肉掌相碰的“啪啪”声,声音一闪而过,立刻又是一片静。 众人均不知是谁和谁在相斗,亦不知胜负如何,但自己却再也不敢说话。 李雪娥更是吓得不轻,想要出声问问,却怎么也不敢发声,她的左手缓缓移动,想要拉住什么,触手却是另一只手,她心中一惊,随即施展“峨眉擒拿十三式”,想要拿住这人手腕。哪知对方也是一般心思,彼此交手三招,这才都知道双方用的是同一种武功,两手紧扣。 李雪娥摸着手中的手,心想:“吴悦师姐的手较为粗糙,这只手冰凉嫩滑,想必是吴欣师姐。”她身子向吴欣靠近了些,心中便不再害怕。 李雪娥静静听着,这时有了师姐在身边,不再害怕什么。忽听得一人喝道:“什么人?”随即又是肉掌相交的声音,几声响之后又是安静。 李雪娥毕竟年幼,胆子颇小,时间长了,一颗心已到了嗓子眼儿。她实在是受不了如此安静有如地府的场所,一跺脚,道:“在下峨眉李雪娥。”她身旁的吴欣连忙将她拉开,二人闪在一边,便听一人道:“我是‘百里桃花’聂桃,切莫动手。” 另一人沉声道:“刚才那是就是你?” 有人已吹燃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这人正是在酒楼里那位贵公子哥,外号“百里桃花”的聂桃。 众人看见了他,便都聚拢了来,高剑飞道:“适才进来的是你?”聂桃嘻嘻一笑,道:“是我。我以为你们是鬼呢,可把我吓坏了。”李雪娥娇笑道:“原来我们以为你是鬼,你以为我们是鬼,哈哈,误会了。那么刚才是你和我大师姐动手的了?” 聂桃一愣,道:“没有啊,我没和任何人动手。” 屋子中的空气忽然间便似凝固了,李雪娥呆了半晌,四处一瞧,每个人都在此,却唯独不见了吴悦,吞了口唾沫,颤声道:“师??????姐??????呢?” 高剑飞掌一挥,掌风过处,那火折子也便熄了,屋子立刻开始寂静,众人却都悄悄移动了位置。 ------------ 第一百一十七回 西湖梦·鬼之狱(2) 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神,鬼神之说知否可信,依旧是个谜。 胆子大的,无论如何也不会信世上有鬼。胆子小的,却一次次的被“鬼”吓得半死。 在屋子中的众人都是武学高手,无论是初出江湖还是已经闻名已久,都是江湖上不可忽视的角色。他们中大多数都是不相信有鬼的,此刻却又不得不信。 聂桃既然没和吴悦动手,那么和吴悦动手的必定另有其人,让吴悦失踪的也是另有其人。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另有其鬼。 李雪娥吓得发抖,整个身子已几乎靠在吴欣身上。 安静,安静,死亡般的寂静。 李雪娥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安静,她在峨眉山上习武时总是静不下心,于是她的师父便罚她在密室里独处。她最怕的也就是此事了,她倒不是不怕被罚日晒雨淋,就怕罚不让人和她说话。若是一刻钟不说话,她也会被折磨得够呛。 这时的静与在峨眉山的静又大大不同,那时候的静只是对心灵的惩罚,即便是受不了这个惩罚,大可向师父认个错也就罢了。而此时的静,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剑插入心脏,一旦受不了,立时便死去,化为鬼魂。 偏偏安静也就罢了,一阵阵的冷风却不时刮来,李雪娥觉得血液都冻结了,一双眸子努力想要看到些什么东西,却终究什么都不见,吴欣已在她的手心里写字,只是她已吓得魂不附体,竟没察觉出是什么字。吴欣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她才反应过来,吴欣又写了一遍,她本是聪明之人,立刻便感觉到吴欣写的是“闭上眼睛”。 她虽不解为何要闭上眼睛,但却还是紧紧闭着。虽然她和师姐吴欣都是第一次下山,但吴欣是武林世家,幼年时便接触了不少江湖人,李雪娥自然要听她的。吴欣上峨眉山时李雪娥八岁,她热情的向吴欣打招呼,哪知吴欣一双眼睛却冷冷的,犹如冰霜。她的脸无论何时都是阴沉着的,似乎每个人都是她的仇人。李雪娥是峨眉山的宠儿,开心果,于是她开始竭尽全力逗吴欣开心,哪知逗了整整两年,吴欣依旧不言不笑。 那时李雪娥觉得自己太过没用,武功是同龄师姐妹中最差的,人亦不太聪明,唯一的优点便是可以逗人开心。哪知现在逗吴欣开心对她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她独自在无人的角落抱头痛哭,她本是孤儿,被师父千衣师太收养,不像那些姐妹们,每个月总有大人上山看望,每次来都会带来许多吃的穿的,而只有她是孤孤单单的。她现在唯一的优点都没了,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挫折,活着已无乐趣。 年少的心,本就易冲动。李雪娥在痛哭过后便准备跳下山谷,峨眉山山谷若干,随便找一处跳下,必定无人察觉。而有人无意间找到她时,她已经是白骨了。但她却没死,就在她跃下山谷时,一人飞身拉住了她,正是吴欣。 吴欣的右手抓着一棵小树的树干,左手紧紧抓着李雪娥。 李雪娥大哭着问:“你为何救我?你不是不喜欢我么?你不是冷血无情的吗?我跳崖不是都是你害的么?我无父无母,我是孤儿,师兄弟们都有父母探望,只有我是孤苦伶仃。我想和你做朋友,我想逗你笑,你却像是把我当成了仇人。那么我在峨眉山已经是没用的可怜虫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雪娥一阵哭骂之后,终于听到了吴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们是朋友。” 李雪娥霎时间呆了,她看着紧紧抓住她不放的师姐,一字字问:“我――们――是――朋――友――吗?”吴欣又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李雪娥这时候激动万分,已忘了自己寻死之事,她满心欢喜,终于有了朋友了。于是她再问:“那你可以对我笑么?” 吴欣一愣,勉强一笑,却笑得似是哭一般,李雪娥破涕为笑,道:“你为何笑不出来?” 吴欣沉默半晌,就在李雪娥以为她又要做哑巴时,吴欣回答:“两年前,我的家人全部死在他人手下。” 李雪娥一愣,随即也就觉得伤心,她的朋友的家人死了,她怎能不伤心?于是她柔声安慰道:“我们都是同样命苦的人,所以我们才是朋友,我们要用心习武,要给那些坏人惩罚,让他们不再害人,不再拆散别人的家庭。” 等她们被救时,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吴欣竟在三个时辰内一动不动的拉住李雪娥。这等毅力被千衣师太看中,于是收了她为关门弟子,成了李雪娥的师姐。 李雪娥虽在如此惊悚恐怖的场所里依旧胡思乱想,想到了身边的吴欣,想到了失踪的吴悦。吴悦是峨眉山二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她从未看见过吴悦师姐出手,每次见她时总是看见她在笑,虽然她长得丑陋,一颗心却美过天下间任何人。她像姐姐一样照顾山上的师弟师妹,像师父一样指点他们的武功。 雪娥无论是遇上了什么困难,只要一找到吴悦,总是会被解决。而如今她却无故失踪了,李雪娥觉得嗓子堵得难受,想要哭,吴欣已在她手心里写道:“师姐不会有事的,世上无人可以害她。” 李雪娥精神一震,想:“是啊,大师姐武功那么高,谁能够害她?吴欣师姐真懂我,我想什么她都知道。” 周围还是一般的静,一般的黑。 忽然间,似是一滴水滴到了地面上,这本是极轻微的声音,在他们耳中却异常清晰。于是再听到了几人的衣袂翻飞声,随即便传来了高剑飞的声音:“我要吹燃火烛了。” 黑暗的屋子被这小小火折子的昏黄的火焰照出了一丝光明,众人的恐惧已不再。 鼠空空的脚下踩着一人,仔细一看,这人身着红衣,正是此前追的那红衣大汉。而一位浅黄衣衫的女子手握长剑站在一旁,正是吴悦。李雪娥欢笑道:“大师姐。” 吴悦点点头,道:“不怕,此处无鬼,咱们之中有人施了手脚。” 高剑飞脸一沉,道:“谁?”看向吴悦,又道:“刚才你去哪儿了?” 吴悦道:“适才进门时,我便已看见这红衣大汉似是悬浮在屋子上空,我见你们均未瞧见,我更是暗暗留心。”高剑飞心中一惊:“这女子的眼力当真了得。”吴悦继续说道:“但我却发现,此人却又并非是施展轻功悬浮着的,无论是谁,轻功不会高明到悬浮的地步。后来??????这位聂桃的出现,使得屋子瞬间便暗了,你们听到的肉掌相击声,便是有人向我下手,哪知我早有防备,和他对了一掌,立刻借力跃了上去,躲在这红衣大汉的背上。这时我用手触摸,才发现这大汉竟是被绳子拴着的,他已受伤,且被点了八处大穴,鬼会点穴么?哼,定是人为。我踩在他的背上,无人发觉。适才他的嘴里流出鲜血,滴在地上被你们发觉,你们便跃了上来,我趁着你们跃上的功夫自另外的方向跃了下来。” 高剑飞点头道:“姑娘当真好身手,却不知向你动手的是谁?” 吴悦道:“我虽看不见他的面容,却知他必是男子,手掌粗大,显然个子也不小。” 猪七冷笑道:“我的手掌肥嘟嘟的尽是肉,显然不是我。鼠空空和猴人张个子矮小,手掌比姑娘的还小,断然也不是。聂桃彼时未至,想来也不是他。那么??????” 高剑飞叹了口气,道:“手掌粗大,个子高挑。你们所说的,想来必定是我了。” 猪七与猴、鼠两人已围住了高剑飞,猪七道:“这些想必都是高剑飞大侠的计谋,他明明在我们前面追这红衣大汉,却又为何在我们后面出现在岛上?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和这红衣大汉上了岛,将其打伤,送入这屋子。然后再出去,绕道至我们后面,再引我们入内,以鬼魅之说恐吓于我们,然后暗地里将我们一一解决。” 高剑飞又是一声叹息,道:“你分析得很有逻辑,并无任何缺陷。” 吴悦道:“你就不解释么?” 高剑飞哈哈一笑,道:“我高剑飞做事光明磊落,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么?” 吴悦赞道:“好一条汉子,唉,可惜??????” 高剑飞哈哈大笑,道:“你是可惜我做了恶人,欲杀害你们?还是可惜我即将死在你们手里?哈哈哈,一齐上吧,高某何曾惧过?” ------------ 第一百一十八回 西湖梦·鬼之狱(3) 他左手举着火折子,右手叉腰,威风凛凛,众人谁也不敢上前。 聂桃忽吹燃了他的火折子,缓缓说道:“想必高大侠在这屋中还有埋伏,否则不会如此自信。十二生肖的大名可没半点比不上你神风三庄主。” 高剑飞一声大喝,怒道:“你说我还有什么埋伏,可有证据?”他右手忽的劈出,掌力斜飞,聂桃慌忙间躲避,却也震得险些摔倒,一张脸吓得惨白,不敢说话。 猪七怒道:“你视我们十二生肖是什么?当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么?”他双掌齐出,掌力呼呼而响,高剑飞左手的火烛忽的灭了,但他却没出左手,右掌一横,一股雄浑的掌力已打了出去。 两力相碰,猪七忽的后退了一步,高剑飞也是身子一震。 他两掌镇住了猪七和聂桃这两位武林成名高手,精神一震,大声道:“我此刻纵然是解释也无法说清了,我虽不知你们中到底谁是内奸,谁诬陷于我,但??????嘿嘿,无论谁是内奸,我将你们一起打倒,内奸也必在其中。” 吴悦叹息一声,道:“高大侠好大的口气,就凭这句话,想来大侠必是被冤枉的。” 高剑飞怒哼一声,道:“哦?我的手掌粗大,个子也不矮,怎会是冤枉的?”他忽的身子一颤,竟摇摇欲倒,吴悦离他最近,连忙伸手扶住,但她一伸手,自己竟也全身无力,一时间软软倒地。她倒地时一看,两位师妹也倒了,猪、鼠、猴三位也倒地。只有高剑飞一人欲倒不倒,好几次要摔倒,却又稳稳站住。 他手指聂桃,喝道:“这迷药是你下的吧?” 聂桃举着手中的火折子,嘻嘻笑道:“怪我大意,一不小心在火折子上放了些药,唉,不过不要怕,没有事的,只是软一会儿,说不定一天之后就好了。” 高剑飞往前踏两步,怒道:“畜生。”但他委实难以抵挡这迷药,踏出两步便倒在了地上。这几人当中,他坚持得最久,内力也是最为深厚的了。 吴悦道:“那么内奸是你了?和我动手的也是你?”聂桃嘻嘻笑道:“我早说了,不是我。但不管是谁,只要在这屋子中,此刻都被我迷住了,哈哈。我先瞧瞧这两个美女。” 聂桃号称“百里桃花”,最是好色,他见了吴欣和李雪娥乃天香国色,早已按捺不住那颗色心,此际将她们迷倒,正好上前占尽便宜。 他先上前一把捏在李雪娥脸上,淫笑道:“姑娘好嫩的脸蛋儿,身上摸起来肯定更舒服。”李雪娥怒骂道:“淫贼。”聂桃嘻嘻笑道:“姑娘说话可注意一些,我哪里是淫贼了?我只是摸了你一把而已,什么是淫贼?嘻嘻,我就当一回淫贼。” 嘴上说着,手已经缓缓伸向李雪娥的胸。李雪娥极力想往后爬,却根本无一丝力气,只得不住辱骂。 他的手眼看就要摸上了李雪娥的胸,忽然间剑光一闪,一柄剑自旁刺来,正中聂桃左肩。他左手的火折子便往下掉,在这最后的火光中,吴悦和吴欣同时出剑,各自刺中聂桃。但她们二人却也无力虚脱倒下。 火折子掉在地上,立时便熄了,屋中又是一片黑暗。听得聂桃惨叫一声,随即便是“噔噔噔”后退的声音,而后听“噗通”一声,想必他已摔倒。 猪七冷笑道:“峨眉女子不好惹吧。” 黑暗中传来聂桃虚弱的声音:“哼――想不到、想不到??????她们还有力气,哼。” 他挨了两剑,受伤不轻,一时也不敢乱动,一动便会使伤口流血,这里又无金疮药,若是流血过多,那可是神仙难救了。而其余人更是没了力气,一个个软软的躺着,只是连声咒骂。 聂桃叹道:“想不到??????我们谁都不是赢家。” “谁说的?我不就是赢家么?”声音似是女子,又似是男的,教人捉摸不透。但说话的绝不会是躺着的众人。聂桃心一寒,颤声道:“谁?” 一人已高举了火把自一条通道中缓缓走来,这人身着黑衣,面目倒也英俊,只是胸前鼓鼓的,似是女子,但偏偏衣着是男人打扮。 他用火把将墙壁上的油灯一一点燃,笑道:“你们之间谁都不是内奸,哈哈,内奸是――我。” 聂桃见他模样,忽的问道:“阁下是??????罗夜叉??????前辈?” 黑衣人大笑道:“原来还有人认得我。” 众人惊愕不已,李雪娥更是险些哭了出来,他们落在了罗夜叉的手里,岂能活命?众人的血液似乎都已凝固了,连心跳也不再。他们不敢去看眼前的恶魔,却又忍不住去看看这人。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瞧他到底是男是女。 说来也当真可笑,每个人在生死关头心中所想皆是不同,有的想的是爱人,有的想的是父母,有的想的是朋友,还有些想着养的小动物,阿猫阿狗。但很少有人可以像他们一样,临死前还想着对方是男是女这一最简单的问题的。 罗夜叉扭动着腰肢,娇笑道:“当真是人才济济,有黑道高手,有江湖闲人,还有正派弟子。啧啧,还有个采花贼,哈哈。” 他一笑,面上肌肉扭曲,似乎是已经死了千年,面上的肌肉眼看就要掉下来,却在停止笑容时又回到了脸上。他的一双眼睛即便是在昏黄的火光下依旧闪着邪光,阴恻恻笑道:“有几个美人儿??????你们死得晚一些。有几个??????高剑飞堪称是武林中少有的美男,身上肌肉不少,没有一丝赘肉,这样的男人若是??????趴在我身上??????嘻嘻??????” 高剑飞直觉恶心,怒骂道:“你快杀了我,恶魔。” 罗夜叉嘻嘻笑道:“我是恶魔?我哪里是恶魔?奴家可以温柔贤惠,满足天下任何男人的??????那个需求。也可以让每个女人欲仙欲死。我这样的仙人天下间还有第二个么?” 高剑飞怒哼道:“人说江南、烟雨才是最为可怖之人,我看他们可能与你相比,哼哼,也是甘拜下风。” 罗夜叉哈哈大笑,笑得腰肢似花枝乱颤,道:“江南自诩正义,杀的人均是做了坏事的,嘻嘻,可知这世上有谁没有做过坏事?偷东西算不算坏事?你们小时候没偷过父母的钱买东西吃么?杀人算不算坏事?江湖人哪个的手上不是沾满了血的?可笑啊可笑,江南被封为天下第一杀手,不是因为他手段残忍,你们可知是为何?” 李雪娥忽道:“晚辈愚见,第一当然是江南杀了许多的人,第二该是他手段残忍,宁杀错,不放过。第三么??????他杀的都是坏人,武林中人自然将他誉为‘正义的杀手’,他当了第一,其余的杀手就会向他学习,那么武林也就不那么乱了。” 罗夜叉笑得更欢,道:“一点不错,尤其是第三点。你们峨眉、武当、少林那些人自诩侠义,其实胆小得要命,他们也做过坏事,生怕江南找上门去,所以才放言江南的第一杀手,如此一来,江南必念及此情,饶他们不死。哈哈,嘻嘻,其实大可不必,江南若是要杀他们,给他们扣怎么样的帽子都是无用。” 李雪娥睁着大眼睛,故作天真,问道:“为何?” 罗夜叉正色道:“江南此人不可谓不强,他杀人从未失手,无人知他武功深浅,嘿嘿,惹不起。他在今日收到要杀谁的消息,这人绝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无论对方是老人孩子还是妇人,只要对方是做过坏事的,只要烟雨楼给他的消息是杀的这个人,那么此人便是死定了,谁来救都是无用。” 李雪娥赞道:“他当真是如此厉害么?”她的面上不禁流露出向往之色,仿佛已将眼前是恶魔当做了聊天的对象,而不是即将要杀她的人。 ------------ 第一百一十九回 西湖梦·青罗烟 罗夜叉道:“江南当然厉害了,三年前敦煌牛角镇惨案你们可有听说?”旁人哪敢说话,唯有李雪娥摇着她的脑袋,眼睛看着罗夜叉,意示询问。 罗夜叉笑道:“你这小娃娃倒也有趣。”瞬间又正色道:“三年前江南正在嘉兴杏花楼饮酒,饮至半酣,便收到了烟雨楼给他的消息,要去敦煌牛角镇杀当地的财主老爷万仙人全家。你们也该知道,通知江南的一般是一封信,所以在信的后面还附了万仙人做过的坏事,江南一看后面,好家伙,这万仙人竟是个强盗出身,强盗劫人钱财,也不乏英雄,似大宋朝八百里水泊梁山,一百零八位全是英雄好汉。可这万仙人却偏偏抢钱不说,还要杀人,抢一个杀一个,抢两个杀一双。他靠一双手,抢得自己成了一方财主,你们倒想想,他杀了多少人?” 李雪娥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那此人是该死了,只是他全家??????” 罗夜叉咯咯笑道:“你倒也好心。就在江南接到消息的第二天,万仙人江湖上的朋友也知道了这个消息,马上通知了万仙人。万仙人立刻请了西北一带隐居的武林高人,嘿,他家财万贯,哪个人请不动?他在两天之内请来了十八位武林高手,均是以前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之辈。加上他的朋友,一共有三十位武林高手,三十人设下埋伏,等着江南前来。” “坏了,那么这个江南岂不是自寻死路?”李雪娥竟在为这天下第一杀手担心,说出这话后自己也是吃了一惊。 “凡是知道此事之人都以为江南必定是自寻死路。哪知这万仙人全家二十八口,死得一个不剩。而他请来那些高手竟一个都未察觉,万仙人身边护卫的几个高手稀里糊涂的被点了昏睡穴,根本不知对方长得是什么样。” 他缓缓讲来,屋子中的人倒也少了几分恐惧,均感叹这江南的武功高强。须知江湖上的习武之人无一不是以一敌百之辈,若是高手,恐怕能够在数万军中游走,如入无人之境。三十位武林高手护卫着一个万仙人,竟也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江南的武功深浅委实难以捉摸。 罗夜叉继续道:“不仅如此,江南还在万仙人尸体上留下了字,写着‘若尔等日后不行善举,万仙人便是下场’。哈哈哈,这些人吓个半死,也无人敢安葬死者,尽数跑了,有些到了五台山出家,有的在江湖上做好事。哈哈。” 李雪娥呆呆出神,道:“那么江南真是个好人。” 罗夜叉哈哈大笑道:“他手上数百条人命,岂能以‘好人’来论?不过他是武林第一杀手,我倒也佩服。哼,像烟雨排在第二,五行杀手排在第三,我可是万万不服。” “哦?你自认比得过烟雨么?” 说话者声音娇嫩动听,与李雪娥的声音足以媲美,但又不带一丝稚气。 罗夜叉以为说话的是躺在地上的吴欣,仔细一看,却见吴欣紧紧闭着嘴,似是没有说过话。他又以为说话的是吴悦,但吴悦狠狠瞪着自己,更不像是说话之人。他顿时便来了火气,道:“谁?装神弄鬼!” 那人继续笑道:“若论装神弄鬼,谁比得上你?” 语音便似在众人耳边,但偏偏周围又无人。似乎说话之人便在屋子的每个角落,在每个人的耳边。 罗夜叉的语音竟已发颤,道:“到底是谁?” 聂桃忽变色,颤声道:“是她??????一定是她??????妈呀,今天倒了什么霉,遇上两个煞星。”罗夜叉身子一闪,已一把抓起了聂桃,怒喝道:“你说是谁?” 聂桃被他一把捏住,吓得面无人色,颤抖着声音,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听他嘴里发出声音:“是??????是??????是??????” 罗夜叉怒吼一声,将聂桃摔了出去。他这一摔,聂桃必死无疑。哪知便在此刻,四周墙壁的火光闪耀,一道黑影蹿了进来,轻飘飘的将聂桃接住,又将他放到了原来的位子,黑影已轻飘飘的到了另一边,倩影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苗条,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看着罗夜叉。 高剑飞惊道:“是你?” 这黑影依旧看着罗夜叉,淡淡道:“是我。”她看向高剑飞,继续道:“想不到高大侠在云南威风不可一世,到了此处却吃了这么大的亏。你来此作甚?” 高剑飞叹一口气,道:“我来寻阿水。” 黑影一颤,苍白的脸似有了血色,洁白的牙齿忽咬住下唇,说不出的美丽动人。她呆了一阵,问道:“他??????在哪儿?” 高剑飞一怔,似乎是看见了曙光,道:“这位红衣人知道阿水的下落,我便是来此寻他,却被这死夜叉下了毒。哼。” 罗夜叉忽道:“阿水不是在秦府么?你们去秦府便是,为何跟着魔冷红?” 李雪娥道:“你以为我们不知么?我们早去了秦府,哪知秦府已经人去楼空了,那些丫鬟小厮正在整顿包裹,要回家去,而他们的主子早就不见了。所以我们才去了杭州最大的酒楼探听消息,兴许高大侠也是这样想,所以我们才在那酒楼相聚,遇上了这??????魔冷红,听他无意中透露认识阿水,我们这才跟着他。” 罗夜叉喃喃道:“怎行动如此迅速?” 黑影冷笑道:“阿水办事,岂能让你们得知?” 罗夜叉早已恢复淡定,道:“你是什么人?” 黑影淡淡道:“你不是看不起我的么?” 罗夜叉一愣,随即退后三步,颤声道:“你??????你??????是你??????” 黑影道:“是我。” 李雪娥大声道:“这位姐姐到底是谁呀,高大侠说‘是你’,罗夜叉说‘是你’。你却只是说‘是我’。那么你到底是谁?” 吴悦忽道:“想必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武林第二杀手,烟雨。” 猪七冷笑道:“这小小屋子还真是蓬荜生辉,什么人都到了,嘿嘿,哼哼。” “十二生肖”中也有人死在烟雨手上,猪七等人已是目眦尽裂,却苦于中了迷药,全身没有力气。 烟雨冷冷道:“羊三娘是我杀的,猴人张当时也在场,他可以作证。要报仇尽管找我。”猴人张怒骂道:“贱人,你以为我们没能力杀你么?”烟雨冷笑道:“若你们有杀我的能力,便不会躺在地上了。” 猪七骂道:“你这贱人如此猖狂,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雪娥笑道:“我们落在罗夜叉的手里,那是必定不能活了,烟雨姐姐却一定会活着的,你不知江湖上她的排名在罗夜叉之上么?若小女子没记错,烟雨应该和罗夜叉的师父‘七指阎王’齐名,不知对不对?” 烟雨道:“这话原是不错的,可如今我和罗夜叉相比,恐也胜算不大。”李雪娥问道:“为什么呢?”烟雨道:“江湖三毒,第三便是绿藻青罗烟。而绿藻青罗烟的配方在当今武林只有罗夜叉知晓。” “绿藻青罗烟”是武林最为霸道的迷烟,任何人只要吸入一点,必定会全身虚弱脱力,无论你有再强的内功,片刻之后都会立即昏迷,除非有人解救,否则永远不会醒来。直至死去。 众人听闻“绿藻青罗烟”之名,吓得不轻。均是替烟雨捏一把汗。 罗夜叉哈哈笑道:“既然你知道厉害,那还是少管我的闲事的好,你是杀手,不是侠女。”烟雨道:“可你应该知道,杀手最是讲义气,最是重感情。我只有一个朋友。”罗夜叉皱眉道:“那又如何?反正你的朋友不是我。” 烟雨脸上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缓缓道:“我的朋友叫阿水。” 阿水? ------------ 第一百二十回 西湖梦·青罗烟(2) 为什么什么都跟阿水相关? 几个月前,阿水还是个无名小卒,武林中根本无这一号人物。而如今,阿水已经名满天下。江湖人口传这些小道信息是极快的,罗夜叉也曾听说过阿水的事迹,他在街头听说书人讲:“阿水此人身长八尺,丹凤眼,卧蚕眉,齐腹长髯,与当年关公关云长无二,仿似正是关云长再生。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力挑云南各方高手,全身而退。” 罗夜叉为人自负,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武林中颇有些名气之辈,岂料这“阿水”比他更有名。于是他便想和阿水一较高下。恰巧便收到了杭州天龙帮的来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明了:“白银五百两,杀阿水。” 五百两银子已经够多的了,朝庭的七品县令一个月俸禄也才几两银子,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到五百两银子的了。罗夜叉欣然答应接这桩生意,原因有二:其一,有钱。其二,对方是阿水。 他正想杀阿水,可若就这样去杀,不能获得一分钱。如今有了五百两,正是他动手的时机。他一路赶到杭州,已是在接到信的第二天。 等得到了天龙帮帮主和师爷的款待之后,罗夜叉便提出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罗夜叉是“七指阎王”的弟子,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顾洪水自然是懂得,于是就派人将他带到了小岛上的这个地洞里休息。 哪知他正在午休,便听到地道口有一人大骂,声音委实难听至极。罗夜叉怒火上升,出洞一看,竟是个红衣大汉,于是他上前询问名号。哪知这红衣大汉见了他却吓得直发抖,连逃跑也是不能了。罗夜叉便出手将他打伤,带进了这地道,并将他吊在屋子上空。正在此时,十二生肖以及峨眉三弟子便到了小岛之上。 他本以为可以轻易的将这些人解决掉,因为这些人竟自相残杀,除了一个聂桃,其余人中了聂桃的迷烟。这些迷烟在他看来就像小孩儿玩耍,哪个人使迷烟使得过罗夜叉呢? 而他以为要出手和聂桃相斗时,武功较为高强的两名峨眉弟子竟将聂桃刺伤。这更使罗夜叉欢喜。他连手都不用出,这些美人、俊男都是他的了。 而此刻,却多了一个更美的女子。偏偏这个更美的女子更难对付,自己只有五分胜算。他已有了退意,说道:“既然阿水是你的朋友??????而你和十二生肖也有仇??????那么??????这些个动物,什么猪啊猴子啊老鼠啊的就给你了。不过??????这三个女的我得带走。” 李雪娥慌忙叫道:“那可不行。”她的声音已经发颤,生怕罗夜叉当真把她带走了。她一双眼睛看着烟雨,目中尽是乞怜之意。一双大大的灵动的眼睛此刻直欲流出泪来,瞧来更是迷人。 烟雨叹一口气,道:“你也听见了。” 罗夜叉道:“你打算连她们也留下?那么??????”他已经握紧了拳头,本想和烟雨谈个条件,哪知此刻条件不成,那就必须得动手了。 烟雨凝神屏息,罗夜叉的“绿藻青罗烟”防不胜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施展出来。 两人就像是石像对立,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线之间。而这“一线”,往往需要等待很长的时间才能得到。烟雨在等,罗夜叉亦何尝不是? 寒风依旧在刮,石壁的油灯发出的火光在风中摇摆不定,说不定随时都会熄灭。烟雨的衣衫在风中紧紧贴着肌肤,显现出苗条的身姿,衣服的下摆随风而动,她也说不定就会随时动手。 罗夜叉的眸子更冷,空气中瞬间弥漫着血腥之气。烟雨虽是第二杀手,排名在罗夜叉之上,但论及杀气,她是远远不及。这就是男女的差距。 女人无论武功多么高强,却也永远比男人差。这就是天性。 可几乎所有的女人的心机都比男人深。 女人的聪明在小事之上,比如??????留住男人、生死搏斗?????? 男人的聪明在大事之上,比如??????保家卫国、行军作战?????? 一阵更大的风吹来,在吹灭了三盏油灯的同时,烟雨腰间的铁链已经在手,手腕一抖,铁链瞬间便直了,往罗夜叉疾刺而去。 罗夜叉身形一展,右手往前疾拍,左手却四扬,屋中的油灯便都灭了。屋子瞬时间只是一片漆黑,听得见衣袂翻飞声,烟雨的铁链破空声,其余声音却再无。 众人瞧不出其局势如何,但均是盼望烟雨能胜,毕竟烟雨可以救他们,虽然烟雨也是杀手。即便是十二生肖中的猪、鼠、猴三位也是希望烟雨能胜,落在烟雨手里比落在罗夜叉手里好很多。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烟雨这等美人手下。到了罗夜叉手里,那是生不如死。 他们明显的听见烟雨的铁链砸出的“呼呼”声愈加的强,似乎是烟雨占了上风。 片刻之后,衣袂翻飞声骤停,随后铁链也似停了下来。 然后是一阵喘息声,一人颤声道:“谁抓了我?” 说话的是李雪娥,她必定是已吓得面无人色,连声音也颤抖得听不大清楚。 众人均想:原来烟雨胜了,只是罗夜叉也抓住了李雪娥作为威胁,嘿,烟雨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怎会顾忌不相识的女子? 烟雨的声音传来:“你该知道的,我是杀手。我只有一个朋友。” 罗夜叉冷笑道:“不错,你只有一个朋友,他叫阿水。可你忘了,这姑娘是阿水的朋友。嘿嘿,你会伤害朋友的朋友么?” 李雪娥忽道:“我不认识阿水。” 屋子霎时一静,罗夜叉尴尬的咳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烟雨的铁链“当啷”一响,似乎立刻就会出手。屋中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烟雨,你不要杀她。”说话的似是吴欣,又似是吴悦。 罗夜叉也慌了,他抓了个人作为要挟,岂料这人根本不认识阿水,这又怎能作为要挟?他吞了一口唾沫,耳中清晰的传来烟雨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近了,近了。 罗夜叉忽的一声大笑,将手中的李雪娥扔了出去,叫道:“走也,走也。”他听力极佳,已听准了烟雨的位置,是以将李雪娥扔向了烟雨。同时间他扑向了高剑飞所在的地方。 只要有高剑飞在手,莫说是烟雨,即便是阿水也不会轻易伤他。高剑飞才是阿水的朋友。 屋子虽然一片漆黑,他却一点没记错,高剑飞身子不能动弹,无法改变位置,轻而易举的就被罗夜叉抓住。他脚在地上一点,更不停留,往一条小道跃去。 烟雨目不能视物,听见风声响起,竟是一物向自己打来,知道罗夜叉定是将那李雪娥向自己扔了来。此时若她不去接李雪娥,罗夜叉必不能逃。但李雪娥难免一死。而若接了李雪娥,她虽不死,罗夜叉却逃了。 便在这危及之间,她想到了适才李雪娥那可怜的眼神,那是多么纯洁的目光,没有江湖的血腥、恶毒,正如当年的自己。两人竟是有几分相似。 烟雨一沉吟,此刻也容不得她胡思乱想,手一张,伸手将李雪娥接住,听得罗夜叉已经远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雪娥定了定神,道:“多谢烟雨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烟雨心中一动,她又叹了口气,取出火折子将油灯尽数点燃了,屋子又现光明。她转身一看,头“嗡”的便大了,高剑飞竟失踪了。 他中了迷药,又怎会失踪?定是被罗夜叉带走了。 她定一定神,道:“我去追他,你们保重。” ------------ 第一百二十一回 西湖梦·深几许 她施展轻功便走,目光所及,聂桃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盯着李雪娥不放。她慌忙又停了下来,淡淡道:“你们的迷药该如何解?” 聂桃目光转动,道:“我有解药。”他虽是受伤,此刻却也能动了,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道:“给他们每人服一粒。” 烟雨接过瓷瓶,却在手中把玩,忽的手一扬,瓷瓶摔在墙上,立时粉碎。聂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猪七也叫道:“贱人,不想救我们明说便是。” 烟雨眉毛一扬,道:“你适才叫我什么?” 猪七一愣,不敢再说。 吴悦忽道:“烟雨此举是对的,聂桃号称‘百里桃花’,乃是说他所到之处百里内,所有的黄花闺女都难逃魔爪,他的奸诈阴险,实在难以捉摸。这瓷瓶里可能是解药,但更可能是毒药。”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对烟雨和吴悦刮目相看。聂桃面上阴晴不定,知道自己今日讨不了好处,趁着烟雨不注意,施展轻功跃向一条地道。烟雨斜眼一看,冷笑道:“你这般的角色,还不配我动手。” 吴悦道:“还请你找一碗水给我,我可以将水喝下,以内力逼迫迷药混入水里,再将水逼出来。”猪七一听,大喜道:“正是??????”却见烟雨在瞪着自己,慌忙闭眼,知道烟雨是定然不会救自己的了。 哪知他忽然闻到鼻子前有一股清香,睁眼一看,一碗清水放在自己嘴前,端住碗的手白皙纤细,手的主人正是烟雨。 猪七一愣,却不作他想,慌忙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暗运内力逼出迷药。 这屋子原是顾洪水等拿来给罗夜叉居住之地,里面的食物、清水足以供一个人吃上半月,这时每人喝一碗水,也是足够的。不多时的功夫,吴悦已当先喷出一口水箭,半晌,她也站了起来,见两位师妹还在暗运内力,便伸手抵在二人背后,给她们输入真气。 此时众人的内力高下便见分晓,内力最高的吴悦,她峨眉第一剑之名果真不虚。猪七、猴人张、鼠空空的内力相差不多,先后起身,却不知自己是走还是留。若是留,是和烟雨决斗生死,还是留下助她们找到阿水? 他们原也是恩怨分明之辈,烟雨杀了羊三娘,此刻却救了他们。鼠空空抱拳道:“今日之恩谢过,你救我三人三条命,而杀了我们羊三姐一条命,既然如此,我们还欠了你的,这就告辞了。” 烟雨轻哼一声,道:“无妨,想要动手,随时可以奉陪。”猪七怒道:“猪爷好心好意要饶你,你偏不知好歹,要不是猪爷我脾气好,此际早已和你拼了。”烟雨却并不看他一眼,上前在魔冷红身上拿捏,欲替他解穴。 猪七讨了个没趣,向峨眉三女抱拳道:“三位姑娘,咱们这就走了。” 李雪娥已恢复力气,笑道:“猪爷慢走,下次见面希望你能瘦一些。” 猪七哈哈大笑,道:“是,定不会让姑娘失望。”三人一一抱拳,转身离去。 魔冷红的睡穴被烟雨解开,半晌便醒了来,一见眼前是个美人,霎时间呆了,喃喃道:“魔爷我死了么?这是在地狱?对对,如果不是地狱怎会这么阴暗?不对不对,如果是地狱,哪儿来的仙女?”他迷迷糊糊的就伸手上前摸烟雨,烟雨怒哼一声,飞起一腿将他踢个跟斗。 魔冷红这才完全清醒,道:“我没死?” 李雪娥吃吃笑道:“当然没死啊,是这位姐姐救了你。” 魔冷红四下一瞧,大喜道:“我能够在罗夜叉手里逃生?哈哈,我真乃神人。历来在罗夜叉手里逃生的,只有魔爷我一人。哈哈。” 李雪娥笑道:“可是你却不知道,这位姐姐不仅逃生,还把罗夜叉打得落花流水。” 魔冷红连忙摇头,道:“我不信。”他见烟雨俏生生的站着,实在不像是武学高手。李雪娥笑道:“你知道什么呀,这位姐姐可是武林中大大有名之人,是阿水的朋友。你知道阿水在哪儿么?我们都是阿水的朋友,是来找他的。” 魔冷红哈哈笑道:“阿水?我当然知道了。阿水和我可是最好的朋友,冷池那小子虽然搅和了进来,也无法动摇我们的友情。不,不是友情,是亲情。” 众人实在听不下去他的疯话,烟雨沉声道:“带我们去找他。” 魔冷红道:“魔爷我带你们去找他当然是可以的,可是啊,你们得求我,魔爷我当年在天山那可是一等一的人物,即便是来了你们江南,哼哼,我也是个英雄。你们几个女娃娃在旁边,我当然得照顾着你们,你们要去见阿水,我丝毫不反对。可是你们不该命令我,想我魔爷是什么人物,能够被你们呼来喝去?快快说些好听的,说不定魔爷我高兴了,不仅带你们去见阿水,还教你们几招。” 烟雨已是怒不可遏,手中铁链一抖,便已笔直,沉声道:“马上带我们去见他。” 魔冷红一怔,道:“阿水的朋友中有你这么凶神恶煞的美人么?我作为他最好的兄弟,从未曾听说过你这么个人,哼哼,魔爷我偏偏不带。有本事的咱们战个三百回合。” 李雪娥慌忙在二人之间挡住,道:“魔爷,您是大人物,大英雄,不会跟我这小小女子过不去吧?我奉了师父之令来找夏晴夫人,如果找不到,师父会罚我去小黑屋面壁的,你不知道那屋子多么的恐怖,比这里还黑还潮湿。你说我??????怎么能受这苦?魔爷,您是大侠,您一定会带我去的,是吧?魔爷就带我一个人去,她们跟着我就好了。魔爷,你行行好吧。”说着便上前拉住魔冷红衣服一直晃啊晃。 李雪娥的声音本就娇美,人也长得可爱,在这么撒娇,魔冷红觉得骨头都酥了,赔笑道:“好,你这娃娃倒也懂礼。魔爷我便带你去。”李雪娥嘻嘻笑道:“就知道魔爷是个大英雄大豪杰。”魔冷红哈哈笑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仅长得漂亮,心地也好,哈哈,魔爷我交了你这朋友了。” 他说话的功夫,已走进了地道,众人鱼贯而出,这时已是黄昏时分了。昏黄的太阳即将落下,瞧来似乎就是在西湖面上一般,余晖落在西湖里的倒影随着波光闪耀,仿似断线的珍珠跳动,实是美不胜收。李雪娥深吸一口气,道:“外面就是好。” 可是周围的船只竟都是没了,吴悦怒道:“想来必是聂桃搞的鬼,哼,‘百里桃花’阴险狡诈,日后饶不得他。” 此时已是黄昏,渔民早已归家,只有二三水鸟在湖面上起落,哪里来的船只? 吴欣道:“夜间必有船只上湖面来,咱们只须等到夜间就可回岸了。” 李雪娥问道:“为什么晚上就有船?”吴欣道:“有些文人总喜欢在晚间荡舟西湖,吟几首酸诗,附庸风雅。”魔冷红笑道:“晚上西湖上最多的应该还是花船才对。” 李雪娥又问道:“什么是花船?是船上种满了花么?是卖花的船?哪只船卖花呀,这些人真可笑。” 魔冷红摇着脑袋道:“哪里是卖花的呀,是青楼女子的船,有些客人喜欢带着青楼女子在西湖荡舟,如此赏月喝酒,怀里揽着美人,啧啧,实在是一种享受。”他眼睛四下一看,除去吴悦长得丑陋,其余三名女子竟都是不可多得的美貌,他又看吴欣,心想:“她有些冷冰冰的,哼,不要。”他又看烟雨,想:“这个也不行,满脸杀气,似乎我杀了她老公一样。”他看烟雨的同时,烟雨也瞪了过来,他慌忙将目光移开,看向李雪娥,心想:“还是这个好,长得也可爱,说话也好听,唉,可惜还是比我的武翎差那么一些。” 峨眉三女并肩坐在岸边,望着夕阳缓缓落下。烟雨站立在侧,也是痴痴望着西湖水面,心中思绪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是在大理外的蝴蝶泉畔,阿水拼死救了她,那天的蝴蝶泉是多么的美丽。西湖再美,与蝴蝶泉差得远了。她正想着,“噗通”一声,李雪娥扔了个石子入水,溅起水花,那天的蝴蝶泉不也如此么?那天的自己不也扔石子入蝴蝶泉么? 水有多深,爱有多深。 蝴蝶泉深不见底,她对阿水的爱也就深不见底。 一往情深。 魔冷红躺在岸边,不多时便打了鼾。这浑人,睡得竟很快。一个没有忧虑的人,睡得怎会不熟,怎会不快? 思念如水,清澈、长流。 烟雨的眉间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丝焦虑,这一代杀手,此刻回复正常女子的思念情人的羞涩、懊恼之态。 李雪娥、吴悦、吴欣在一旁看着烟雨的侧脸,竟看得痴了?????? ------------ 第一百二十二回 西湖梦·小船会 一个人无忧无虑的赏美景、喝美酒,夜晚总来得很快,西湖边的文人墨客诸多,于他们而言,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到了。 朝饮美酒夜赋诗。 而对于那些心中有二三烦恼,眉头紧锁之人,夜晚竟来得这么迟,迟得似已是几个昼夜。于他们而言,夜晚,代表着更浓的思念,更深的焦虑。 朝弄拳脚夜思乡。 西湖多雨,湖面笼罩了一层朦胧烟雨,瞧来更加神秘,更加动人。 李雪娥道:“烟雨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烟雨,你是姓烟么?” 烟雨道:“不是,我已忘了我的名和姓,自我习武之日起,我就知道我叫烟雨。” 情淡如烟,思念如雨。名叫烟雨的女子,注定像西湖一样多情。 船只果然挂着大大的红灯笼飘来了,西湖湖面上布满了船只,倒也着实壮观。烟雨上前一脚踢醒魔冷红,道:“你去弄一只船来。” 魔冷红嘴里嘟哝道:“为什么是魔爷我?”李雪娥娇笑道:“魔爷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什么事办不到?”魔冷红顿时面有得色,道:“说得也是。” 他大步上前,双手叉腰,大声道:“喂,对面的船,开过来,魔爷我要到岸上去。”对面的大船已走出了一人,远远的看不清楚,但瞧来似是个书生,魔冷红高声道:“喂,看什么看,说你呢,快把船划过来。魔爷我要坐你的船,这可是你的福气,有些人几辈子烧香都求不得魔爷我呢。” 像他这样喊,哪只船会前来? 李雪娥正准备自己喊时,那条船还果真就缓缓驶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叹道:“魔爷真是威风,你那般豪气,这船居然还这么给面子。” 魔冷红哈哈大笑道:“早说了魔爷是天下第一英雄了。” 船渐渐近了,船头那人朗声道:“前面可是天山‘红衣圣者’魔冷红魔大爷么?” 魔冷红更是欢喜,道:“不错,不错,正是魔爷。” 李雪娥笑道:“原来还是一个崇敬魔爷的人。” 船更近了,船头站着的人一袭灰色紧身衣,长得清秀,此刻正看着魔冷红冷笑,魔冷红一愣,尴尬一笑,道:“原来??????咳咳,原来??????是冷兄。” 李雪娥噗嗤一笑,道:“原来是认识的,我说怎么这条船这么给面子?” 船头那人道:“这几位怎么称呼?” 李雪娥道:“我叫李雪娥,峨眉最不争气的弟子。这两位是我师姐,一个是峨眉第一剑吴悦师姐,另一个是冷面美人吴欣师姐。”她又指向烟雨,道:“这位是??????” 烟雨轻咳了一声,李雪娥便住口不言,继而改口道:“我们都是峨眉弟子。是魔爷的朋友。”她继续问:“大哥是谁啊?你和魔爷是朋友么?” 船头那人一一看过这几人,淡淡道:“在下冷池。” 魔冷红尴尬笑道:“这位就是我提过的冷池了,是阿水的朋友,哈哈,也是阿水的朋友。”船已靠岸,众人一一上船,魔冷红最后跃上,问道:“你不在秦府待着,跑这儿做什么?” 冷池道:“秦府已不能待,我们早就离开了,只是那时你不在,我们来不及通知你。此刻阿水和秦夫人都在船内。” 阿水在船里? 魔冷红领着峨眉三女大步进入船舱,烟雨却停下了脚步。 当真是要和阿水相见么? 见面说什么呢? 他??????是否想着自己? 冷池道:“姑娘为何不进去?”烟雨一愣,道:“我??????” 阿水却走了出来,一见烟雨,也是停下了脚步,半晌,缓缓说道:“你??????还好么?”烟雨缓缓点头,道:“我还好。你??????你呢?” 有些人见面,不需要太过的话语,只需要一句“你好吗”,彼此就已心领神会。有些人相交,不需要海誓山盟,只需彼此心里留有一席之地,无谓其他。 李雪娥和武翎已打得火热,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谈云南风土人情,一个谈峨眉秀丽山水,比相识了几十年了还亲。吴悦坐在夏晴旁边,一面逗着孩子,一面和夏晴论事,转达千衣掌门送来的慰藉。吴欣和冷池面对面坐着,彼此无话。偶尔目光相接,也是立刻便移开。 阿水和烟雨并肩坐着,听着对面的魔冷红高谈阔论。二人却听得无丝毫笑意,彼此心里都有着心事,哪有心思听他人之言? 船在烟雨蒙蒙的水面晃悠,没有目标,没有船夫,西湖之大,总不会轻易靠岸。 魔冷红道:“那罗夜叉当真可恶,我已一上岛就着了他的道,和他大战了几百个回合,终究败在他的迷烟之下。哼,下次见面,我非杀了他不可。”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在屋子里昏迷了,以至于这几位美人受到了惊吓,唉,我有罪,我有罪。”说着便悠悠一叹,似乎天下间的任何美女受到了委屈都是他的罪责。 他继续道:“还好罗夜叉最后被我的余威吓跑了,要不然,说不定他就会对这几位美人做出什么事来。只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姓高的汉子却被抓了。唉,我是不知道罗夜叉住哪儿,要是知道,我一定会去救那汉子。” 冷池一直听着,此际忽说道:“他就住在天龙帮总坛。” 魔冷红一愣,迟疑道:“这个??????我没问你??????你又何必??????那个呢?” 阿水问道:“哪个姓高的汉子?” 烟雨道:“是??????”魔冷红抢着道:“是叫高剑飞,云南来的,穷乡僻壤,比我大天山还穷的地方,他的武功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水奇道:“他怎么会来?” 烟雨道:“他??????”魔冷红抢着道:“他来找你的,听他说你们是朋友,哼,我才不信呢,你阿水是我魔爷的朋友,怎会认识他那种武功不高,人又极为蠢笨的人?” 阿水道:“他当真被罗夜叉抓了?怎么回事?” 烟雨道:“我??????”魔冷红抢着道:“当时这位烟雨姑娘和罗夜叉大战,我虽然被点了穴,依然出声指导,这姑娘武功不错,就是有几招明显有问题,在我的指导之下,嘿嘿,罗夜叉大败,抓了这位李家妹子作为人质,后来又将李家妹子扔向了烟雨姑娘,随后抓了高剑飞走了。哼,只恨我当时被点了穴,唉,我有罪,我有罪。” 他虽说得颠三倒四,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可却也说得明白。 阿水皱眉道:“那可怎生是好?”烟雨道:“为今之计,只有冲进去救人。”阿水摆手道:“不,天龙帮的总坛岂是轻易可闯?此事须从长计议。” 冷池道:“不如我去诈降,趁机救出他来?” 吴悦道:“我看我们夜袭便是,夜间动手肯定容易一些的。” 李雪娥道:“我看直接冲进去,和烟雨姐姐想的一样,哪还有人打得过我们这群人?是吧,欣师姐?” 吴欣点头道:“是。” 魔冷红拍手道:“正是如此。”他说着便要起身出去,可走出两步,却见无人动,尴尬一笑,道:“这个??????魔爷我看来,这样也不太好,还是??????还是听听阿水怎么说,我再加以指点。” 武翎道:“不如我们易容进去?” 阿水道:“我们的确要进去,却不是易容。” 魔冷红道:“易容进去那多不好,你们都是貌美如花之辈,要是易容一不小心变丑了岂不是不妙?易容不好,易容不好。”他一面说话一面摇着脑袋,装作腹有谋略。 阿水沉吟道:“你们附耳过来,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第一百二十三回 西湖梦·连环计 顾洪水依旧背负着双手,在天龙帮总坛议事大厅虎皮椅子前缓缓踱步,他的内心实已怒到了极点,面上却依旧带着伪善的笑意,道:“罗先生此行遇事,原也并非在意料之中,加之对方人多,不小心吃了亏,也算情有可原。更何况先生的‘绿藻青罗烟’并未带在身边,否则岂容那些人放肆?” 罗夜叉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随着顾洪水转,道:“这话原也不错,只是对头的武功着实也算不错。若是光以武功而论,我确实不是敌手,但我用上青罗烟,他们倒也必输无疑的。” 顾洪水微微颔首,道:“罗先生请先下去休息,明日我自会请你前来议事。”罗夜叉哈哈一笑,大步走出。 顾洪水定在原地,看着罗夜叉走远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斜眼一翻,怒喝道:“他自吹武功第一,手段残忍,嘿嘿,结果还未出阵就败在了对方手下,居然还只是几个女子,哼哼,这等人有什么用?本座每日好酒好菜招待,好找了俊男美人相陪,他就是这个能力?”他一指垂首站在一旁的夏子仪,道:“你就请来了这种人?本帮留你何用?” 夏子仪似已是习惯了这等事情,不疾不徐道:“可是他毕竟抓来了高剑飞。” 顾洪水怒道:“高剑飞拿来有什么用?他是云南人,与我杭州有何相干?” 夏子仪道:“帮主此言差矣,高剑飞乃是阿水的主人,也是阿水的朋友。” 顾洪水平息了怒气,他怒得快,平息得也快,此时已坐在了椅子上,右手缓缓抚摸着椅子把上的虎皮,半晌,道:“依你之见??????” 夏子仪道:“我们把高剑飞关起来,等着阿水来救。”顾洪水道:“可是他们人手不少,加之还有个烟雨,烟雨可是武林第二杀手。”夏子仪道:“烟雨武功再高,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本帮并非只有四手。” 顾洪水已缓缓点头,道:“那么??????派十来名好手看管高剑飞?” 夏子仪道:“不,咱们不能派人看管他。” 顾洪水眸子闪出光芒,道:“哦?” 夏子仪捏着山羊须,道:“高剑飞所在地周围不能有任何守卫,如此才有利于他们救援。咱们不仅点高剑飞的穴道,还要喂他吃下咱们特制的‘软筋丸’。即便烟雨武功高强,解开了他的穴道,难道能解他的毒么?毒不能解,高剑飞就是一个包袱。一旦前来救援之人有了包袱,还能轻易离去么?” 顾洪水露出了笑意,他对他的师爷一向很满意,道:“那么??????” 夏子仪道:“囚禁高剑飞的地方没有守卫,可其他地方却要重兵把守。烟雨武功再高,孤身出入都已是难事,何况背着高剑飞这个包袱?” 顾洪水哈哈笑道:“抓到了烟雨,立即??????”他左手一划,作刀砍下,面上杀机尽露。 哪知夏子仪依旧在摇头,顾洪水问:“怎么?” 夏子仪道:“一个烟雨被我们抓了,还有一个阿水,还有一个冷池,还有一个秦夫人,外加峨眉三位女侠和一个天山的蠢货。” 顾洪水道:“那我们故技重施,抓了他们?” 夏子仪道:“再蠢的人,也不会在一个陷阱栽几个跟斗。” 顾洪水目中再度闪出光芒,那是贪婪的欲望,问道:“那么??????” 夏子仪道:“我们将烟雨和高剑飞送去官府,杭州是谁的天下?不是帮主你,而是魏忠贤。烟雨在几年前杀了魏忠贤的一个义子,虽然他义子众多,嘿嘿,可他为了表现自己爱惜人才,必定会对烟雨大动干戈,定要将他杀烟雨报仇的举动搞得轰轰烈烈,让他的每一个手下都知道,这样一来可以收拢人心,二来可以警告江湖人,不可与他作对。所以??????” 顾洪水哈哈大笑,接着说道:“所以??????阿水等人去劫狱,就是和魏忠贤作对。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事情推给了魏忠贤,然后做收渔翁之利。” 夏子仪长身一礼,道:“帮主英明。” 顾洪水笑得更加开心,整间屋子回荡着他的嘶哑的声音的笑声。夏子仪充满智慧的眼睛半眯着看着顾洪水,心中亦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顾洪水忽的停了笑,道:“不对,不对,你何以断定一定是烟雨来救?” 夏子仪微笑道:“无论是谁,都可以抓来送给官府。” 顾洪水奇道:“为何?峨眉弟子也抓?” 夏子仪道:“杭州的官府要巴结上魏忠贤,必定想抓住烟雨。可如果我们抓了烟雨的任何一个朋友,烟雨会不会来救?杀手朋友少,却最是重义气。只要她来救,官府和我们协力,烟雨还能往哪儿逃?或者我们只要抓任何一个人交给官府,其余的事我们不必参与,要么隔岸观火,要么自行吞并秦家剑派。无论我们怎样做,都有极大的功劳。” 顾洪水笑得更欢,直到眼里流出了泪,这才停了下来,道:“子仪好谋略,哈哈,诸葛哪比得上你?哈哈,诸葛哪有你阴毒?有你在我身边,我天龙帮何愁不兴旺发达?” 阿水站在天龙帮总坛门口,看着大门两旁柱子上栩栩如生的龙形雕刻和大门上方的金字招牌,竟缓缓叹了一口气。门口守卫上前道:“你为何叹气?” 阿水道:“因为这么好的所在,就要毁了。” 守卫一愣,冷笑道:“你这混球,净开玩笑。我们天龙帮是杭州第一大帮,马上就会吞并秦家剑派,势力将会更大,怎会毁了?” 阿水哈哈笑道:“你们毁灭有三个原因。”守卫道:“哪三个?” 阿水咯咯笑道:“你是帮主还是师爷?” “高剑飞是神风山庄三庄主,你们抓了他,就是惹了神风山庄。神风山庄是云南武林第一庄,你们惹了神风山庄,就是惹了云南武林。云南武林中的醉仙门和武当交好,七星剑派和少林为盟,你们惹了云南武林,就是惹了武当和少林。即便是你们吞并了秦家剑派,实力难敌武当少林的万一。你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阿水站在顾洪水的面前,缓缓说出这段话,一面看着顾洪水反应。 夏子仪在旁说道:“武当死了秦枫,此刻心神不宁,哪会管这些?七星剑派势已微,少林怎会为了这么一个没有用的小门派动干戈?你的说法虽有理,却尽是歪理。” 阿水仔细的听着,一双眼睛盯着夏子仪,淡淡道:“秦枫死了,武当弟子定会复仇,那么向谁复仇?凶手至今是个谜,武当门下无出气筒可找,定会归罪于和秦家剑派有隙之人。试想,秦枫一死,你们就将刀剑指向秦家剑派,你们的嫌疑是不是更大呢?第二,少林寺也并非是些清心寡欲的和尚,七星剑派一旦和你们有了矛盾,他们立即就会派人相助。杭州是个好地方,哪个门派不想来占一块地?” 顾洪水深吸一口气,道:“你说说第二个原因。” 阿水道:“你们抓了高剑飞,无非是想用他引来烟雨搭救,而后抓了烟雨。烟雨的仇家无数,你们就可成为大英雄大豪杰。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烟雨的背后是什么组织?” 夏子仪道:“你不要危言耸听。烟雨没有任何组织。” 阿水笑道:“哦?你是听谁说的?你是烟雨的朋友还是我是她的朋友?你知道得多还是我知道的多?你们都知道烟雨不是烟雨楼的杀手,但你们却不知,烟雨的背后是――月湖宫。” 武林中最神秘的两个组织便是烟雨楼和月湖宫,顾洪水脸色一变,道:“是么?” 阿水笑道:“我不介意你们惹上月湖宫,它的实力一向不知是大是小。要是月湖宫只是比你们还差的组织,你们岂不是占了便宜?而如果??????月湖宫和烟雨楼的同等的实力??????十个天龙帮也不够它杀的。” 顾洪水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惨白,道:“第三个原因呢?” 阿水道:“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我那里还有三位峨眉来的女侠。峨眉不似武当少林那么好,少林武功都有耐性极好的掌门,而峨眉掌门千衣师太的暴躁脾气的人所共知的。那三个峨眉弟子,一个是千衣师太的大弟子,日后将会继承衣钵,你们敢动么?另外两个是千衣师太最疼爱的弟子,恐怕连武当也不敢动她们吧?” 他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说你们天龙帮即将覆灭了,你们惹了少林、武当、峨眉这三个正道最为了得的门派,你们更惹了最为神秘的月湖宫。唉??????” 他已缓缓转身,瘸着腿走了出去。顾洪水呆呆坐着,不敢说话。夏子仪也是紧锁眉头,看看阿水,看看顾洪水,忽的悠悠一叹,道:“帮主,一计不成,我还有一计。” ------------ 第一百二十四回 西湖梦·初用计 顾洪水野心虽大,却哪里敢惹少林、武当、峨眉的任何一个门派? 他呆呆看着夏子仪,埋怨道:“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害得我现在惹了这些个不好惹的角色。”夏子仪叹一口气,道:“帮主胆子太小了,试想,我们若将烟雨抓了给官府,惹了月湖宫的是官府,惹了武当的是官府,惹了少林的是官府。与我们又有何相干?” 顾洪水沉思半晌,道:“那么??????高剑飞不能留,你立刻派人将他送至官府,知府荀大人亦是聪明之辈,你只要细细一说,他也就全都明白了。” 夏子仪道:“如此也无不可。只是??????”顾洪水脸一沉,道:“有什么不满?” 夏子仪慌忙低了头,道:“帮主之见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高剑飞瘫坐在马车内,对面坐着一个不知名的儒生,约四十来岁,留着山羊须,身着宽大青衣袍,右手手指不停滑动着套在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一双眼睛盯着马车顶,眨也不眨,似是在想着什么事。 “你是谁?”高剑飞缓缓问道。他全身已无力气,说出的话来没了气势。 儒生平视高剑飞,含笑道:“学生夏子仪,天龙帮师爷。” 高剑飞微笑道:“押送犯人这种事也要师爷去做么?” 夏子仪哈哈笑道:“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么?”高剑飞笑道:“只要能笑,我为何不笑?”他虽已笑得很苦涩、尴尬、无奈,却仍旧是笑着。 夏子仪似是一呆,半晌,深深出了一口气,道:“人言神风山庄三庄主高剑飞是个有勇无谋之辈,看来传言并非是真的。” 高剑飞微笑道:“在下并非是聪明,只是天生不怕死,只要还活着,就喜欢笑。即便是死了,也要做个笑死鬼。” 夏子仪道:“你可知你是要去哪里吗?” 高剑飞摇摇头,道:“我半点不关心。无论是去哪儿,都死不了。” 夏子仪道:“你为何自认死不了?” “要是你们要杀我,怎会留我到现在?你们现在无法是想送我去官府罢了,你们想借官府的手来对付阿水、烟雨等人。嘿,可官府会这么笨么?虽然魏忠贤和烟雨有仇,但要抓住烟雨,官府需要损耗多少人命?如果我是荀知府,我断然不会如此去做。” 夏子仪竟认为高剑飞的分析很合理,微微合上了眼,沉思半晌,道:“你错了。” 高剑飞奇道:“哦?” 夏子仪缓缓道:“我这一路上都有埋伏,我的目的你永远猜不到。” 高剑飞道:“你是想在路上就将烟雨等人杀了?你有哪些高手?” 夏子仪咧嘴一笑,眼睛四下一看,似乎是怕人偷听,悄声道:“罗夜叉奉帮主之命前来,我当然得用他。其余的高手却是你们和帮主都想不到的。”他展眉一笑,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马车开始颠簸,高剑飞问道:“我们不是在去衙门。这是去哪儿?” 夏子仪又闭上了眼睛,道:“乱葬岗。” 乱葬岗,自然是坟头无数。 赶车的车夫远远见了乱葬岗,回头道:“夏先生,马上到了。”夏子仪缓缓道:“那就停下来。”车夫是天龙帮赶车的好手,马鞭一挥,捏着马缰绳的手一用力,马便停了下来,低着喘着粗气。 车夫跳下车,将门帘掀开,道:“夏先生,下车么?” 夏子仪扶着高剑飞缓缓下车,道:“按计划进行。” 阿水一出天龙帮的大门,立时吐了一口气,在拐过几条街后,行至一家餐馆。里面早已坐了几人,阿水缓缓坐下,道:“夏子仪才是最为可怕之人。” 冷池道:“他并不会武功。” 阿水截口道:“不,夏子仪的武功才是莫测高深。一个有智谋的人已是极为可怕,再加上他武功高强,我们恐怕??????” 冷池道:“那么依你之意?” 有人提出问题,总有人去索取答案或继续追问,这就叫默契。冷池与阿水已经形成默契,而唯有至交好友才能有这种默契。自称是阿水“最好的朋友”的魔冷红,此刻正埋头胡吃海喝,哪管阿水说的是什么话。 阿水缓缓道:“他们的高手全都隐藏了起来,我们的武功较高之人也就不要出动。只是??????这样有些风险。” 李雪娥吃吃笑道:“我就那么三四招使得顺手,我当然是武功最差的,况且我长得这么可爱,也不会有人杀我。嘻嘻,倒是有个人??????恐怕最危险。” 魔冷红一面往嘴里塞东西,一面问:“谁最危险?我来保护她!武翎小姐?不对,武翎小姐和秦夫人藏了起来了,那是谁?” 当他发现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时,先是一愣,随即暴跳而起,大叫道:“你们嫌我武功低?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魔爷我可是天山第一高手,外号??????” 阿水道:“李姑娘跟你开玩笑罢了,你是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所以我准备请你打第一战。”魔冷红这才安静了下来,哈哈笑道:“最高那也不一定,毕竟比你和冷池高一点点,我还没见过吴悦和吴欣的武功,说不定她们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不过也不大可能,女人哪里能打男人呢?尤其是我这么俊美的男子。” 魔冷红独自走在路上,右足踢飞路上的一颗石子,嘴里嘟哝一句:“我当真是武功最差的么?哼,他们看不起我,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我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哼哼,我要自己去救回高剑飞来。” 他说话本已是压低了声音,却不知为何,声音传出了老远,躲在路边不远处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几人开始低声讨论: “这姓魔的要是去乱搅合,岂不是破坏了夏先生的计策?” “那怎么办?” “咱们出去把他杀了,保证夏先生的计划顺利进行,这可是大功一件,我们兄弟日后可就发达了。” 人不多,只有四个。可他们有极为响亮的外号,叫做“阴山四鬼”,他们本不是阴山人,只是觉得“阴山”这个名字好,他们既然是“鬼”,自然要“阴”,所以自称“阴山四鬼”。 四人一齐跳了出去,围住魔冷红。魔冷红居然一丝不乱,似乎早已料到周围有埋伏一般,哈哈笑道:“劫财还是劫色?我财色都有,想要什么有什么。” 大鬼阴恻恻笑道:“我们是阴山四鬼,你何时听说阴山四鬼劫财劫色了?” 魔冷红叹道:“唉,你们和我一样啊,都是山上下来的,山下的人看不起我们山上的人,说我们武功不高,智谋不足。唉,怎么会呢?” 阴山四鬼藏身之地忽地掩过几条人影,都是伏低了身子,施展上等轻功掠过。阴山四鬼的注意力全在魔冷红身上,自然没有发现。这几条人影却被魔冷红瞧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完成,不禁笑得更得意。 大笑声中,他就想到了阿水对他说的几句话: “魔兄,你的任务艰巨。我们能否成功,可就全靠你了。” “小阿水啊,你有话就说,也不必这么客气,哈哈,魔爷我虽然武功的确高深??????” “夏子仪若要设下埋伏,当然会在唯一的一条路上设下暗卡,一旦我们路过,他们就会用他们独有的讯号联系埋伏着的人,所以??????你的任务就是把第一关的人吸引住,我们偷偷溜进去,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任务有些难啊,魔兄还是换一个吧。” “闲话休说,越难的任务我越喜欢。再来一个也没问题。” “好,那就再给你一个任务。记住,你不能杀暗卡里的人,要是杀了,别人联系不上他们,自会猜到我们已经偷偷进去了,所以你只能吸引他们玩儿一会儿,然后自行离去。你离开之后立刻去找一些骏马,在第一道暗卡附近藏好,等候我的消息。” “什么?把我当马夫?” 阿水叹道:“魔爷的智谋还是不足啊??????你想,我们要想逃走,难道一直靠双腿么?可是我们没有坐骑,怎么逃?所以坐骑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我们的腿,腿重不重要?” 魔冷红恍然大悟:“噢,这道理我当然懂,我只是故意问问你,看你能否分清局势罢了。” 他看见阿水等人施展轻功走了,哈哈大笑道:“你们是四鬼还是死鬼?不管是什么鬼,都不如我的外号响亮,知道我是什么外号么?”他咳嗽两声,大声道:“我便是天山红衣圣者魔冷红魔爷。魔爷我是圣者,是圣人,而你们是小鬼。唉,我不和小鬼斗。我走了。” 他转身便往来的方向走,四鬼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见他走了,也就不好再动手让他不走。直到魔冷红消失不见,四鬼才回到原位埋伏好,三鬼轻声道:“咱们的外号是不是真的不好?”大鬼道:“怎么会?鬼多霸气啊,别人一听我们是鬼,都吓得跑了。”三鬼点点头,道:“也是,大哥说得对。” ------------ 第一百二十五回 西湖梦·初用计(2) 李雪娥将外衣脱了,拿在手上,本是五月天气,已是有一些炎热,她的额头流汗,脸颊也热得通红,看着就更加可爱美丽了。紧身的白色内衣穿在身上,更显得身材婀娜。她走路本极为霸气,似是汉子。可阿水在她临行前对她说: “如果我是夏子仪,第一个暗卡肯定派最没用的阴山四鬼,对付四鬼,魔冷红那蠢人就可以了。可第二关不同,第二关肯定是‘闽南双煞’。双煞极为好色,尤其喜欢年龄小的,温柔可人的女子,只要你走路放慢脚步,故意扭动起来,就是温柔可人了。所以你吸引他们注意力,我们趁此机会溜进去,但你千万要小心,他们两个的武功并不弱,我不知你功夫深浅,所以不敢断定你一定会赢,你得靠你的聪明才智把他们迷住,让他们不会对你下手。” 李雪娥心里想:“原来走路扭起来就是温柔了,难怪各位师姐都说我不够温柔,问题是出在我走路上啊。” 她一面走,一面努力去扭,突然觉得这样走路很难受,但是很好看。于是她忍不住笑了:“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多走路,真难受。” 旁边一人笑道:“那么就都别穿了。”李雪娥一愣,吓得花容失色,往后便退,退的方向却正是一块大石头。她靠在石头上,颤声道:“什么人?”那人道:“我是疼爱你的人,只要你跟了我,保证你再也不用担心热天穿得多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咯咯笑道:“只要你跟了我,衣服都不用穿。” 李雪娥片刻间恢复了常态,道:“要是不穿衣服,冬天岂不是冷死了?”先那男的说道:“不会冷的,因为你一直在我们怀里,我们抱着你,我们一起在床上扭动,怎么会冷?到时你会热得受不了,身体热,心也热。” 李雪娥故作不懂,道:“为什么?” 她的身后忽的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连忙转身,只见刚才靠着的大石头裂开,里面走出两人来,均是一身黑衣,长得也几乎一样,只是一个在下巴上多了颗黑痣。 她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从石头里蹦出来?” 有黑痣之人嘻嘻笑道:“四鬼怎么会放你过来?” 李雪娥道:“你是说那四个人么?嘻嘻,我说我要进来,他们就放我进来了。”那人怒哼一声,道:“四鬼当真没用。”不过他一看李雪娥,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温柔多情,柔声道:“你嫌热,是不是?” 说着便伸出手去。 李雪娥一闪身,躲在一旁,道:“你们藏在这里是不是领了上头的命令要办事啊?那么我陪你们聊聊天,等??????晚上了???????再??????”她的脸突的红了,道:“我看这位大哥英俊得很,小女子心中??????” 她手一指有黑痣那人,便立刻别过头去,不胜娇羞。 那人大为欢喜,道:“我就知道姑娘你??????” 忽的一声惨叫,转身便是一掌拍出,喝道:“你??????”他一掌落空,那无痣的人轻飘飘跃开,笑道:“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能跟我抢?” 李雪娥见有黑痣之人背心插有一把匕首,吓得连连后退。她此时倒是真的害怕,她万万想不到这两人为了一个女子会手足相残,这等狠辣之人,天下少有。 有黑痣的人往前两步,忽的倒下,趴在地上。 另外一人哈哈笑道:“每次有好的货色都是你先上,早忍你很久了,哈哈,嘿嘿,今天你终于死在了我的手里。”但他似乎还不放心,又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远远射了出去,射中地上那人的背,见他仍是不动,这才相信他是死了,哈哈笑着便扑向李雪娥。 李雪娥大叫一声,转身便跑,她已吓得不敢动武,或者是根本已忘了自己是会武功的。 便在此时,地上那人忽的跃起,不知何时已拔出了背上插着的匕首,一把抱着那无黑痣的人,匕首已插中他后腰。 那无黑痣之人吓了一跳,但他武功本就高明,匆忙中反手一掌,将另一人震得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他兀自不解恨,上前连打了数掌,听得那人的骨头“咯咯咯”的响,不知是断了多少肋骨了。这人又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匕首,往地上那人胸口连捅数刀,直到鲜血四溅,打湿了他的衣服,弄脏了他的脸了,他才停了下来。 但他后腰中刀,一时脱力,坐在地上,嘴里骂道:“你这蠢货还做我大哥,哼,活得不耐烦了。”李雪娥颤声问道:“你??????你怎么能杀你大哥?” 二煞哈哈笑道:“为了你,谁不能杀?杀了他可以得到你,何乐而不为?”他一面拿出金疮药抹伤,一面向雪娥笑道:“你看我杀了他,是不是害怕了?哈哈,没事,我生平就没杀过女人,尤其是你这么漂亮可爱的美人儿。” 他竟是为了女人不顾性命,伤口还在流血,人已扑了过来。李雪娥慌忙后退,脚下绊到一块石头,往后摔出。她被这毫无人性的二煞吓得面无人色,但在二煞看来,是更加的美丽动人了。 李雪娥双手撑在地上,往后退,一双眼睛布满了泪水,盯着二煞,心中早已将阿水骂了几万遍。 便在此时,不知何处响起了一阵急剧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 响了数声,二煞转身骂道:“他奶奶的,不知大爷在快活么?”他手一探,自草丛里拉出一根绳子,拉了数下,也传出了几声铃铛响。李雪娥仔细一看,原来他们是靠一根绳子传递信号。绳子上系有铃铛,只要拉动绳子,就可通过铃声响动的次数、长短来传递信号。 刚才的铃声该是有人在问二煞是否有事,二煞一面拉绳子一面怒骂道:“这群狗日的,专门破坏大爷我好事,死了个人,哪里有什么事?” 他拉了几下,复又转身,淫笑着走向李雪娥。 阿水等人小心翼翼的走着,冷池和他都是话少之人,吴悦和吴欣一个是冷面美人,一个全身戒备,更是无暇闲聊,烟雨跟在阿水身后,一双眼睛时不时瞥他的后背一眼,目光中也不是忧还是喜。 吴欣忽道:“大姐,你?????雪娥会不会有事?” 吴悦微笑道:“你呀,平时装成冷酷的样子,实际上待她比待自己还好。放心吧,雪娥比咱们都聪明,武功也不弱,不会有事的。” 阿水忽的停了下来,手一挥,道:“前面便是第三道关卡。” 吴悦和吴欣对这位瘸腿的阿水早已闻名,均是服服帖帖,只是看着他,听他吩咐。 阿水道:“夏子仪在短时间内难以凑齐这么多高手,前面已经有了‘阴山四鬼’和‘闽南双煞’,我想,前面八成是一些暗器手或者弓弩手。” 冷池皱眉道:“那么??????” 阿水道:“此处极为重要,夏子仪的杀手全在里面包围着高剑飞,我们要是成功,必定会从此路撤退,我们要是失败,也会从此路撤退。所以??????这道关卡必须得有我么控制。但却不能将他们全部杀了。”他叹一口气,道:“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如果把它们全杀了,我们没有联络方法,必定会被识破。而若留下活口,难保活着的人不会通过联络讯号出卖我们。” 吴悦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阿水闭上眼睛,道:“我和冷池进去救人??????”烟雨截口道:“我也去。” 阿水摇头道:“你不能去。” 烟雨道:“为什么?”心中想:“他为什么不要我陪着?是有什么事?” 阿水道:“在这里,你的名声最响,也最坏。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们。你去出手杀几个人,报上名号,说不定他们就听你的了。” 烟雨这才明白,自己是成名江湖的杀手,而其他的都只是无名之人,即便是吴悦有个“峨眉第一剑”的名号,却不够凶恶。 江湖,本就是手段残忍的人称霸。 ------------ 第一百二十六回 西湖梦·可怜的女人 王老六正抽着旱烟,嘴里“叭叭”的响,烟圈自嘴、鼻孔里喷出来,缓缓上升。他手中的烟杆的头上的烟被他吸得闪出了红色的火光。一筒烟很快就吸完了,他倒提烟枪,在鞋子上“啪啪啪”打了几下,将烟斗里的灰屑抖了出来。然后一侧身,懒懒的靠在一根树桩上,乜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五人,懒洋洋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原来他们虽在一处做事,却彼此不识。 两个身穿黑衣的人显然是一伙的,年纪稍长的一个冷哼一声,道:“你又是谁?” 王老六伸个懒腰,将他手上的烟枪举高了一些,道:“少林空空大师点评天下武学名家,老哥我这支烟枪排在第十。” 年轻的黑衣人似乎颇为吃惊,道:“原来是太行山王大先生。” 王老六微微颔首,对于这年轻人的“识货”,他早已司空见惯。自从少林空空大师将他的烟枪功夫排在武林第十,他的脾气便大了许多,名声也大了许多。当然,空空大师点评的高手乃是那些闲散人员,并不包括少林、武当等大门派。但光是凭这点,他的实力也该是极为了得的了。 年轻黑衣人道:“在下赤壁燕行云,这是家兄燕行空。” 王老六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原来是赤壁双燕啊,哈哈,早听说过了。”他不愿和这二人多说,他虽是凶狠之辈,这两只燕子也不是善主。 他看向一个乞丐,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天下最为出名的三个乞丐之一了。”那乞丐嘿嘿笑道:“哪三个?”王老六道:“第一个是‘伸手不要钱’牛脾气。” “伸手不要钱”是个外号,真名叫牛脾气。名字和人一样,是牛脾气。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向人乞讨伸手不要钱。要是向美人乞讨,要的是美人的身子。要是向财主乞讨,要的土地、房产。要是向江湖人乞讨,要的是武功秘籍。 凡是他的乞讨对象,无不倒霉。美人被他劫色,财主被他抢房,江湖人被他强行学去武功。 王老六继续道:“第二个是‘无酒不欢’陈欢。唉,可惜听说陈欢饮酒过度,死了。真可惜,真可惜。”他叹了一口气,道:“第三个是丐帮长老平财宝,是天下最为贪财之辈。”他看着眼前的乞丐,道:“你应该是‘伸手不要钱’牛脾气吧?” 牛脾气哈哈大笑道:“好眼力,好眼力,难怪空空大师要把你排在第十位。” 王老六继续看向另外的两个,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瘦弱,似乎随时可以被一阵风吹走,而他的脸上被一道刀疤自左眉划下,斜过脸颊,到了右面耳跟下。看着极为恐怖。那女的衣着光鲜,长得极为漂亮,一双媚眼看向王老六,瞧得他这五十多岁的汉子心中一阵动荡,好半天才说:“原来是西域花花公子和花花夫人到了。” 花花夫人咯咯笑道:“老王眼力当真是好,嘻嘻。要不是我已嫁了人,早该嫁作你的妻子了。唉,不过也好,趁我离开杭州之前,还可以陪你睡几晚。”她当着自己的丈夫说出这话来,一点不觉拘谨,反而向王老六眨了眨眼睛。 王老六吞了口唾沫,道:“老哥哥我年纪大了,对女人??????唉??????” 突然间,铃铛声响了起来,众人静静听着,听完,王老六叹道:“你们也听见了,夏先生召我们去见他。可是此处极为重要,得有人守着。该是谁呢?” 牛脾气道:“应该不会是我。” 燕行云道:“我兄弟不愿待在这里。” 花花夫人笑道:“那就只有我夫妇留在这里了?” 王老六一点头,身子一提,已在数丈之外。牛脾气和双燕连忙跟上,这几人的身法竟都是十分快捷。 花花夫人娇笑道:“郎君,他们走了,只剩我们了。” 花花公子点点头,道:“不错。” 花花夫人道:“昨夜你去了青楼,回来时候已经很累,并不能满足我。” 花花公子轻轻咳嗽一声,道:“不错。” 花花夫人已脱去了上衣,道:“那么??????” 花花公子的面色忽变得红润,呼吸声也急促了,他的外衣也已经脱下。 花花夫人脱衣服的速度极快,只片刻功夫,已全身不着一物,大大咧咧站在花花公子身前。花花公子的眼睛发了光,他看这个身子已经看了五年,赤裸着看比穿衣服看的次数还多。而每一次看,都是不会厌倦的。花花夫人总有一些花样。就连脱衣服的动作和站的姿势也能勾起男人的欲火。 花花公子的眼睛忽的变得更亮了,却不是看着花花夫人,而是看着另一个人。一个比花花夫人美,却没她媚的女子。 烟雨缓缓道:“你还是穿上衣服吧,我不喜欢杀赤裸着的人。” 花花夫人笑道:“你能够杀了我?” 烟雨淡淡道:“天下所有人在我看来,只有想不想杀,没有能不能杀。” 花花夫人冷笑道:“你该知道我是谁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陶醉道:“天底下的女人,有哪个的身材似我这般美妙?而又有哪个能如我这么美丽?你虽然长得好看,却不够我媚,你要知道,男人总喜欢风骚的女子。” 烟雨叹一口气,道:“女人,并不是为了男人而活着。” 她的身后走出一人,道:“女人,该为自己而活。” 花花夫人忽然觉得恶心,因为她还没见过这么丑陋的女子,她强忍着难受,道:“唉,你长这么丑,当然得为自己活了。” 吴悦似乎并不生气,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这么丑?” 花花夫人看着她满是刀疤剑痕的脸,道:“请说。” 吴悦面上已看不出表情,但透过眼睛,却忽的闪出一丝怨毒之色,道:“我的脸是我心爱的男人一刀一刀划的。” 烟雨身子一颤,却未说话。 花花夫人已伏地呕吐。 花花公子笑道:“正好,我脸上的刀疤是女人划的。想必你以前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吴悦的目光依旧是怨毒,道:“他和你一样,也喜欢玩弄女人。他给我买了房子,买了丫鬟,我以为他会好好跟我过日子。哪知他并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我的身子,喜欢我的脸蛋。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床上。到后来,我发现他还养着十来个跟我一样的女子。唉??????我跟她们不同,她们是贪恋钱财,我是真心喜欢他。” 花花夫人已站了起来,道:“所以你就报复他?” 吴悦道:“还是女人了解女人。我准备杀了他,哼,可我下不了手,我太过心软。我杀了他的所有的女人,结果他跑来向我承认错误。那时我已在峨眉山向师父请罪,师父也打算原谅我。可是、可是??????我还是受不住他的甜言蜜语,他只说了几句话,我就鬼迷了心窍,跟了他走了。” 她的脸微微扬起,烟雨知道,她是不愿让泪水掉下来。 吴悦继续道:“那晚,我们很开心,很快乐。我知道,他已经没了其他的女人,以后会一心待我了。我们在床上戏耍,完事之后到外面喝酒,喝得大醉了之后又回到了床上。他就和花花公子你一样,总喜欢女人赤裸的样子。可??????我不知何时被他下了药,根本使不出力气,我在问他为什么下毒时,他就拿出了刀,每叫一个被我杀死的女人的名字,就在我脸上划一刀。” 她的身子开始发颤,可泪水仍没掉下来。 “我没有哭,没有反抗。我只是看着她,看她到底是多么的狠心。直到我的脸被划了几十刀了,我师父才找到了我,也幸好师父来得快,否则??????我已保不住命了。” 花花夫人道:“你师父杀了他?” 吴悦缓缓摇头,道:“我请求师父放了他。” 烟雨、花花夫人、花花公子都是呆住了,她居然求师父放了他。 空气似乎开始凝固,花花公子的喘息粗了,要是他对花花夫人这般做,那可真是尸骨无存的了。 众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不知是谁说了句:唉,女人,女人啊女人,可怜的女人。 ------------ 第一百二十七回 西湖梦·可怕的女人 李雪娥一直在退,二煞却步步逼近,脸上淫秽的笑容更使得李雪娥感到恐惧。她的牙齿在打架,“咯咯咯”的响。二煞哈哈笑道:“不要怕,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会让你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他一步一步走,李雪娥却无处可退了,终于停下,双手探在草丛里,似乎是抓着草。 忽然,她的双手打出,数道寒芒便射了出去。 任是什么人,在美色当前时也不会存有警惕之心。即便是警惕了,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暗器,难有人抵挡。 可二煞不是普通人。 他专门劫色,知道所有女人的手段。更多时候,女人比男人更狠。所以他在女人面前从未放松警惕。而他的武功之高,闽南一带少有人比。 他只往后疾退丈余,袖子一挥,已将暗器收入袖里,哈哈笑道:“小孩子的把戏。”他笑得更欢了,道:“我就喜欢反抗的女人,玩儿百依百顺的女人,岂不是和青楼女子一样?我就喜欢你这样烈性的姑娘。” 他一把扑了过来,李雪娥侧身避开,已跳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剑,一剑刺去。 她的剑也颇为迅捷,但只是出了四招,二煞已拿住了她的脉门,笑道:“你的这些剑法跟谁学的?是你们千衣掌门?哈哈,传闻千衣师太脱衣服的速度极快,不知你脱衣服的速度如何?” 他手上一用力,李雪娥的剑已掉在地上。而他的脸已凑了过去,嘴里吹出一股热气,吹在李雪娥耳根,低声道:“你身上好香。” 李雪娥快哭了,眼中含着泪。 吴悦也快要哭了,可她还能忍,她一字一字道:“所以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们女人被他们玩弄,之后又不负责任。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花花夫人已穿上了衣服,嘻嘻笑道:“该杀,该杀。”她已忽然出手,衣袖中射出了数十道暗器,阿水猜得没错,这个关卡全是暗器高手。 她的暗器却不是去杀男人,而是射向了烟雨和吴悦。 可一直静静听着的烟雨已有防备,手一抖,铁链在手,似一道黑色光圈挡在身前,听得“当当当”响,暗器已经尽数被荡开。她既出手,铁链再不停,往前直刺。 铁链在她手里既是软兵器,可以像软鞭一样,也可像剑一般。 铁链末端的尖刺距离花花夫人已不到半尺。她也慌忙往后退走。 烟雨的手一抖,铁链大变,似一条黑蛇缠往花花夫人。铁链上发出的劲风激荡,已使得众人的衣袖飘动。花花夫人的头发都已飘了起来,可她的一双手还在不停的动,她已连发了一百多枚暗器,却无一不被铁链击开。 就在此际,花花公子身形一展,手掌轻飘飘打向烟雨,他的手掌忽的变成了黑色,碳一般黑。 吴悦也立即出手,拔剑出鞘,刺花花公子的背心,攻其必救,这是“围魏救赵”之法。若花花公子不收手抵挡吴悦的剑,他的背心就会被刺穿。而若他出手抵挡吴悦,烟雨就可一举将花花夫人擒下。 烟雨对吴悦的剑法极有信心,所以她没有顾忌花花公子,铁链已缠住了花花夫人。 吴悦的剑刺中了花花公子背心,却是“叮”的一声响。她吃了一惊,叫道:“小心。”同时间剑势大变,十三招一气呵成,准备封住花花公子。 原来花花公子的背心上有什么硬物挡着,所以他丝毫不惧吴悦的剑。吴悦千算万算,却算差了一着。 一着错,满盘输。 有时候是容不得你犯错的,错了一次,你的一生就结束了。 烟雨的背上一凉,那如碳的手竟拍到了她的背心。她的身子飞了出去,花花夫人一旦失去控制,数道寒芒立即打出,打向在半空中的烟雨。烟雨已无力自救。而吴悦呢? 吴悦的剑法灵动迅捷,霎时间已出了三十多招。花花公子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已经退了十来步。可就是这十来步,使得吴悦离烟雨更加远了,她已无法救援。 花花夫人笑得腰肢乱颤,得意至极。 吴悦发了狠,一柄长剑连出,将花花公子再度逼退。她的身子已然提起,扑向了烟雨。花花夫人大笑数声,手中射出了几枚暗器,打向吴悦。可她低估了吴悦的轻功,暗器到时,吴悦已经跃出两丈。可她离烟雨还是远。烟雨摔下的地方是一棵大树,她瘦弱的身子撞在树上,岂不是连骨头都断了? 花花公子和花花夫人都在冷笑,他们知道烟雨必死。 吴悦的轻功再快,却无法赶上烟雨。但她拉住了烟雨手中的铁链。铁链长一丈五,头握在烟雨手里,尾部却在吴悦手里。铁链上生有倒刺,吴悦的手便流了血。可她丝毫不觉得痛,手上用力,已将烟雨拉了回来。 花花公子和花花夫人面色大变,一齐扑了过去。 李雪娥奋力一扑,身子落在丈外,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二煞哈哈笑道:“你说呢?孤男寡女待在一处,还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听我吟诗?”他一面笑着,一面又上前,道:“此处极为安静,无人打扰。你长得极为标致,我也不算丑。正好配成一对。” 李雪娥咬咬牙,道:“我??????我要杀了你。”她一摸腰间长剑,剑竟不知何时不见了。二煞哈哈大笑,右手一翻,自后拿出一把剑,道:“你的剑早就被我拿来了,哈哈,我偷东西的本事原是你不知道的。”他手上用力,李雪娥便眼睁睁看着她的宝剑坠入草丛。 怎么办? 李雪娥已慌得没了主意,一步步的后退。 便这时,身后一人道:“姑娘,可否需要在下帮忙?” 李雪娥一转身,就看见了她见过的,世间最为英俊的男人。他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极为灵动,似乎那眸子里有无数的故事。鼻梁高挑,鼻尖略微弯曲,显得他的脸型略长。一缕头发自额头掉下,遮住了左眼的一半,似乎十分神秘。神秘又长得好看的男人总是容易讨女孩子喜欢,尤其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 更令李雪娥欢喜的是,这男子的背上竟背了一个长布袋,斜斜的,似乎是瑶琴。“这年头,懂得弹琴的男子不多了。”她这样想着,于是就更喜欢眼前的男子了。 二煞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淡淡一笑,道:“小姓柳。” 二煞一愣,忽的面露恐惧,一步步后退,颤声道:“是??????是??????是你?” 男子微微颔首,道:“天下间姓柳的,找不出第二个我这样的人。” 李雪娥呆呆想着:“天底下再也没有他这样好看的男人了。阿水也好看,可阿水是瘸子。冷池也好看,可冷池太过于冷冰冰。”十七岁,正是热情似火的年纪。 二煞一翻身,身子便跃了出去,他要逃。 男子叹道:“你杀了你大哥,还意图玷污这如花似玉的姑娘,饶你不得。”他的食中二指往前一指,只听得“嗤”的一声,二煞背心迸出鲜血,人便已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他的武功这么高呢。 李雪娥更是呆了,她想:“他不仅长得好看,武功还高,不仅如此,又会弹琴,又会行侠仗义。” 男子转向她,柔声道:“姑娘,你没事吧?” 李雪娥痴痴的摇了摇头,道:“我??????李雪娥就是我的名字。你呢?” “柳千秋。” 柳千秋? 李雪娥低头一笑,道:“多好的名字。” 每个少女看见了心爱的人,都会害羞得脸红。而脸红的女子,总是最美的。 柳千秋似乎也看得痴了,半晌才缓缓问道:“阿水是在前面么?” ------------ 第一百二十八回 西湖梦·可怕的男人 吴悦想着:“阿水在前面,可能比我们还要危险。我害了烟雨,我得拼命。” 她右手的剑疾挥,竟挡住了花花公子和花花夫人二人的联手进攻。她的武功本就比他们二人高出不少,只是她初来时发觉花花公子的背心刺不进去,吃了一惊,而后见烟雨受伤,更是心乱。而此刻却淡定了不少,一剑接一剑的,全是峨眉派的精妙招式。 烟雨被她拉了回来,但烟雨的身子却忽的在半空翻了个跟斗,落在了花花公子的身后,冷笑一声:“你的掌力也不过如此。”她的掌便按在了花花公子的背心,道:“还不住手?” 花花公子面上表情瞬间凝结,挥出去的掌硬生生停下,怒哼一声,道:“好功夫。” 花花夫人也停了下来,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峨眉门下。” 空气中忽的多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又似乎只是幻觉,但花花公子已寒声道:“还用问么,天底下哪个女人比得上她?” 花花夫人仍不懂,问道:“报上名来。” 花花公子叹道:“唉,女人,有的时候太过聪明,有的时候又太过蠢笨。” 烟雨淡淡道:“烟雨。” 花花夫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什么?”语音已开始发颤。 烟雨道:“我只说一次,记得住就记下,记不住就算了。” 花花夫人大叫一声,忽的翻起身子,往后便跑。在危难之际,丈夫又算得了什么? 烟雨淡淡道:“走得越快,死得就越快。” 花花夫人猛地停下身子,已不敢动了。而她的腿却忍不住,一直在发抖。 李雪娥也在抖,她是因为欢喜而激动得抖。柳千秋就在草丛里帮她寻剑,这个可爱又体贴的男人。 李雪娥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尸体,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闽南双煞都死了,夏子仪就不能联系上他们,就一定会猜到阿水等已经潜进去,那么他们不就危险了?我没有想过要杀二煞啊。”她还来不及多想,柳千秋已举着剑笑盈盈走了过来,道:“你的剑。” 李雪娥伸手接过,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剑上柳千秋的温度。 柳千秋道:“我是阿水的朋友,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李雪娥还能拒绝什么?她已什么都不能拒绝。眼前是一生最心仪的男子。 一生很长,她才十七岁。但她觉得,柳千秋一定是她一生最好的归宿。于是她的脸更红了,垂着首,似乎耳朵也红了。 柳千秋看着她,眼中尽是柔情,道:“咱们走吧,我和阿水好几年没见了,想念他得紧。” 李雪娥心想:“他可真是讲义气啊,和一个瘸子许久未见,就思念成这样,那??????要是和我很久不见,那岂不是??????岂不是??????” 一面想着,她已经和柳千秋往前走出了老远。 她不知道,身边的柳千秋的眼睛已是怨毒、仇恨之色。 花花夫人眼中也满是怨毒,恨不得一掌打死烟雨,可她不能。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天下第二杀手烟雨面前什么都不是。根本就无力和她对抗十招。 烟雨淡淡道:“我想你们应该会听我的话,对不对?” 她在询问。结果当然是可以肯定可以否定。但花花公子二人却一个劲的点头,似乎他们从不会摇头。 烟雨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她的目光看向,心中所系,乃是那个正瘸着腿走路的落魄汉子:不知他怎么样了。 阿水缓缓走着,他的左边是冷池,右边是吴欣。 他忽然觉得,冷池和吴欣竟是惊人的相似,他们身上都散发出一股令人冰冷得打颤的寒意,他们都不爱说话,他们的性子都极为傲慢。 前面是一座小小坟山,坟山之后是另一座大山,大山没有任何出路,要想爬山大山,那恐怕几日几夜都不能找到出路出去。而此处唯一的一条路,就在他们脚下。夏子仪在路上设了三个暗卡,第一是“阴山四鬼”,第二是“闽南双煞”,第三是“王老六等人”。只要魔冷红能骗了四鬼,并找到马匹,他们就成功了五分之一。只要李雪娥能迷惑住双煞,他们就成功了五分之二。只要烟雨和吴悦能解决王老六等高手,他们就成功了五分之三。 而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 坟堆之间,只有一辆马车,孤单单的。 阿水远远停下,低声道:“马车左侧的坟堆之后有人藏着,右侧似乎也有。马车内说不定就是高剑飞。”正说着,一名天龙帮帮众就拿了一碗水,到了马车前面,道:“姓高的,不是要水喝么?大爷我赏你一碗水。”马车内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给爷台端进来。”那汉子将碗往地上一砸,“啪”一声碎了一地,骂道:“不识抬举。” 高剑飞的声音已是沙哑,定然受了许多折磨。 阿水继续道:“吴师妹自右侧悄然偷袭埋伏着的人,冷兄偷袭左侧。我则往前去救高剑飞。” 三人商议已定,吴欣便施展轻功自右侧掩去。她的身形本不大,轻功亦是绝顶,无人可以发觉。冷池的身法更是鬼魅,只一片刻间就已在数丈之外。 阿水微微一笑,往前便走。他大步走着,不怕被人察觉。他的本意便是希望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如此,就可以掩护冷池和吴欣。 几条汉子冲了过来,而那些埋伏着的,依旧没动。 阿水手臂一伸,这几人不知怎么就倒了,摔得哼哼唧唧,却再也不敢起来。 阿水已到了马车前,低声道:“高兄??????”车内人颤声道:“阿??????阿水?” 阿水低声“嗯”,手一挥,掀开了马车门帘,人便钻了进去。 冷池偷偷赶去,已看见坟堆后藏着的四人,他冷笑一声,两柄飞刀出手,同时身子疾跃,已将另外两人擒住。想不到竟如此顺利。 他提步走了出来,见阿水已钻进了马车,心忖:“怎会如此顺利?” 忽听吴欣一声呼哧,冷池心中一动,立即扑了过去,似是一只雄鹰。只是两个起落便已到了吴欣所在的坟堆前,他已能看见吴欣跳跃着的身子。而此刻,两侧跃出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挡住。 右侧一人较为年长,穿着一身黑衣,眼睛有神,显然武功不浅。左侧一人神采奕奕,较为年轻,但衣着却是完全一样。年轻人道:“在下燕行云,这位是家兄,燕行空。” 吴欣一个起跃,跃到了冷池身前,她的鼻头已经有了汗水。紧随而至的是一个乞丐,正笑嘻嘻的看着冷池,道:“你就是冷池?早闻大名。”冷池道:“你是‘伸手不要钱’牛脾气还是‘贪得无厌’平财宝?” 牛脾气哈哈笑道:“亏你还知道我,我是伸手不要钱。”他手一伸,唱道:“好心的――老爷――太太,大哥――大姐,小――人身无分文,已数日――未曾进食,饥肠――辘辘,还请各位财神爷――赏赐一些吧。” 他拖长了声调,似乎正是在街头乞讨。 他的外号“伸手不要钱”,那么他向冷池乞讨的不是钱。而是命。 冷池却摸出了两个铜板,道:“我只有钱给你。”他的手已伸出,两个铜板就在手心,而他的拇指按在铜板身上,其余四指微微弯曲。 牛脾气已不再唱了,他停住了笑容,双足稳稳踩在地上,两手垂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冷池的手。 坟头有一棵小树,树叶开始缓缓抖动,片刻间,树枝也开始抖动。不多时,树叶开始缓缓凋落,就像是一条条绿色的小船,在海面上飘荡。 叶子缓缓飘着,到了冷池和牛脾气中间。 “嗤”的一声,叶子上破了两个洞,而冷池手上的铜板也不见了。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叹道:“‘伸手不要钱’,果然名不虚传。” 牛脾气暗叹一声,往后便走,他已败了。既然败了,何必留在此处? ------------ 第一百二十九回 西湖梦·调虎离山 燕行云问道:“大哥,刚才谁赢了?” 燕行空道:“冷池略胜一筹。”燕行云奇道:“哦?那么铜板去哪儿了?” 燕行空轻咳一声,道:“铜板已被冷池的内力化为乌有。而他打出去的暗器并不是铜板,而是树叶。” 燕行云更不解,道:“树叶?” 燕行空解释:“冷池和牛脾气都在暗运真气,真气鼓荡,树叶便落了下来。冷池暗运内力将铜板化成粉末,内力将粉碎的铜板逼了出去,打在树叶上,铜板固然是四散了,可铜板上的附带的内力却透过了树叶,打向了牛脾气。真正的暗器功夫,是无物胜有物。没有暗器,更胜有暗器。看得见的铜板,就算是再快,牛脾气也能接住。可看不见的铜板,牛脾气无法可接。他败了之后立即就走,那是因为已经受了重伤。我想他此刻定已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以内力疗伤去了。” 燕行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冷池,道:“好功夫。” 冷池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燕行空赞道:“好强的内力,好俊的功夫。” 冷池缓缓点头,道:“燕行空的轻身功夫也是名满天下。” 燕行空叹道:“唉,可惜老了,不中用了。”他背负着手,就像是一代宗师。可江湖上谁都知道,燕行空是最为歹毒之人。 他笑道:“听闻冷池并无红颜知己,这位姑娘是谁?” 吴欣道:“峨眉门下,吴欣。” 燕行空微眯着眼,道:“峨眉门下果然无庸手。” 他踏上前几步,道:“冷池,在动手之前,可否交个朋友?如果我败了,请你照顾好我这弟弟,他才十八岁。如果我胜了,我会替你照顾好这位姑娘。” 冷池道:“你是条汉子。好。” 他也踏上前,伸出手去,要握住燕行空的手。 这是人与人之间最为简单的示好的方法。可燕行空的手忽然一变,拿住了冷池的脉门,咯咯笑道:“我们好生亲近亲近。” 冷池怒骂道:“阴险小人。”燕行空哈哈一笑,道:“谁都知道我阴险,你怎不防?” 吴欣长剑斜指,道:“放了他。” 阿水掀开车帘,就看见了一个垂着头的大汉,衣服已破烂不堪,从衣服破烂处正好可以看出他挨了好多鞭子。阿水柔声道:“你受苦了。” 他踏上车,要去给这人解开穴道。 他的手缓缓伸出,忽然间,这人的手一把抓住了阿水的脉门,抬起了头。目光中凶光大作,却哪里是高剑飞?这人一手拿住了阿水的脉门,另一手一翻,自衣袖下拿出了一支烟枪,烟头迅捷无比的在阿水身上连点三下,封住了他的穴道。 阿水叹道:“想不到我被骗了。” 这人举着手中的烟枪,哈哈笑道:“老哥哥我是王老六,空空大师也曾评我的武功为武林第十。” 阿水道:“果然不错,你的点穴功夫出神入化,天下间少有人比得上。” 王老六哈哈一笑,道:“你最好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否则??????嘿嘿,你可就没机会了。” 阿水问道:“我只想知道,高剑飞在哪儿?夏子仪在哪儿?” 王老六哈哈笑道:“夏先生智谋多变,堪比诸葛。他适才召集我们回来,命我扮作高剑飞在此等你,命那两只燕子等着冷池,命那牛脾气等着吴欣。哈哈,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们的设计之中。” 阿水颓然道:“我输了。” 王老六道:“你当然是输了,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夏先生斗法?” 阿水问道:“那他在哪儿?” 王老六道:“夏先生带着高剑飞走了。”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去找你那个小情人。”阿水眉头一紧,道:“我哪有什么小情人?”王老六道:“便是云南那姑娘。”他见阿水目中露出痛苦之色,笑得更开心,道:“你以为将她和秦夫人藏起来就无人知道他们在哪儿了么?这杭州城哪里不是我们的耳目?” 阿水垂下了头,目光中痛苦之色更盛,自责道:“我害了他们。” “你不要害了他。”燕行空已摸出了一把冷池身上的飞刀,指在了冷池的脖子上,道:“你胆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嘿嘿,我说到做到。” 吴欣怒哼一声,缓缓后退。 燕行空哈哈笑道:“你把剑也扔了吧。哈哈,哈哈。” 吴欣看了看冷池,他正蹙着眉,看着自己,似乎对他自己的生死毫不关心,相反地,似乎在告诉她:“快走。” 吴欣一咬牙,将手中长剑扔了出去,缓缓抛向燕行空。 燕行空哈哈大笑,将冷池的飞刀扔了,伸手欲接剑。 飞刀从他的手缓缓往下掉。 而长剑也快要到了燕行空的手里。 吴欣的身子忽的动了,令人猝不及防。她并不是去攻击燕行空,而是扑向了燕行云。他知道燕行空的武功极高,心肠又毒,此刻还有冷池在手,她无法和他相敌。但要制住燕行云似乎容易得多。 吴欣的手掌不停,掌法轻盈,掌势多变。霎时间已将燕行云抓住。她一掌拍在燕行云后背,打得他吐出一口鲜血,冷笑道:“你快??????”她一转身,却发现燕行空不再抓着冷池,而是冷池抓着燕行空。 原来冷池在飞刀即将落地的一霎,深吸一口气,内力自嘴内喷出,吸住了飞刀,并使得飞刀射中了燕行空的小腿。燕行空抬头接剑,一见吴欣扑向燕行云,目光便转向了他们。他生怕吴欣伤害燕行云,哪里知道冷池已暗运内力将飞刀射来。 他只觉得小腿一阵剧痛,慌忙后退。但冷池反应更快,他的手腕一旦挣脱,立即翻过身子,左掌抓住燕行空手臂,右手已摸出一把飞刀抵在了燕行空后心。 冷池和吴欣对视一眼,二人之间又近了一步。 阿水继续问道:“如果我此刻去追,是否还能追得到夏子仪?” 王老六哈哈笑道:“如果你能够自己解开穴道,那就完全可以追得到。”他神色一敛,道:“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点穴功夫世上第一。被我点中的穴道,谁也难以解救。” 阿水淡淡道:“那要是没被点中呢?” 王老六一愣,大叫道:“不可能。”一霎时,他又已出手,点了阿水其余十处大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有穴位的,不可能点不中。”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阿水淡淡道:“二十年前,武林中有个人,叫左通天。你可知道?”王老六一愣,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阿水还能和他聊天。想了想,道:“左通天练的是外家功夫,拳法不错。可后来入了朝庭,成了锦衣卫头领。后来惹了魏忠贤,从此失踪。” 阿水道:“他被魏忠贤关在西湖铁石牢房,一关就是十多年。但他后来却遇见了一个后辈,这个后辈和他一起闯出西湖铁石牢房。但??????左通天前辈为了掩护这后辈离开,死在朝庭弓箭手之下。” 王老六冷冷道:“这个后辈就是你?你讲这事有何意义?” 阿水缓缓道:“不错,我就是这后辈。左通天前辈不仅救了我,还教了我武功。而你恐怕不知道,他有一门功夫可称得上是武林第一。” 王老六眼中放了光,心想:“莫非阿水是想拿这门功夫跟我换他的自由?” 阿水继续道:“这门功夫不能杀人,不能放火。却可以??????” 他的手忽的伸出,左掌将王老六震伤,随即变掌为指,封住了王老六胸口要穴。王老六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明明被我??????点了穴。” 阿水道:“左通天前辈教我的武功就是怎样改换身体筋脉,可以更换穴位。你连点了我的十三处大穴,却被我一一换成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位。唉??????我险些着了你的道。” ------------ 第一百三十回 西湖梦·仇人见面 冷池左掌一拍,将燕行空拍得摔了出去,同时右手飞刀脱手,射中燕行空肩膀。 他冷冷道:“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是难以和我们抗衡的。” 燕行空躺在地上,却依旧“咯咯”笑道:“你们千算万算,却万万算不到阿水此刻已经死了。哈哈,马车中不是高剑飞,而是王老六。你们知道王老六么?他是空空大师点评的武林十大高手之一。哈哈,阿水死定了。” 冷池这才明白为何阿水一直未走出马车。 他身子一提,已跃了过去。 马车门却开了,阿水微笑着走了下来,拍了拍手,道:“高剑飞不在这儿,我们走吧。”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世间最英俊的男子。 这男子微笑着看着他,目光全是怜惜,柔声道:“阿水,你??????瘦了,老了。” 阿水嘴角肌肉抽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冷池大声道:“柳大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柳千秋微笑道:“阿池,你可有事?”冷池摇头道:“有阿水帮忙,什么事都可以摆平了。” 柳千秋点点头,道:“阿水,你总算是长大成人了。为兄可想你得紧啊,差不多是十年没见了吧?”阿水望着柳千秋,亦不知是悲是喜,道:“八年。” 柳千秋哈哈笑道:“不错,八年了。我的女儿也已经七岁了,我怎连着都忘了?你嫂子可一直想再见你一面了。”他有意无意的冲阿水一笑,道:“你想必也想着她吧?” 冷池问道:“嫂子和剑心也回来了?”提到剑心,他的嘴角竟也带着笑意,他对那小孩子竟十分的欢喜。 李雪娥一呆,道:“你已成亲了?” 柳千秋眉目间似乎是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忧愁,道:“是。”李雪娥是极为聪明之人,一看柳千秋的表情,心中全都明白了:“原来他并不喜欢他的妻子。” 柳千秋道:“咱们快些回去吧,秦家剑派总还需要我们。”他看着阿水,道:“你也别走了,该做的事总该做完。” 阿水想要报仇,可他真的和仇人面对面,却又下不了手。 柳千秋毕竟是自己多年前的好友。那时年幼,感情是多么的纯粹。 柳千秋和冷池已往回走,柳千秋的职位比冷池高,冷池又一向对柳千秋心服口服,自然要跟着他。 李雪娥笑道:“冷池,你也认识柳大哥吗?”说着便走在了柳千秋的身侧。 吴悦和吴欣站在一侧,看看李雪娥,又看看阿水。她们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妙。阿水和柳千秋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关系。 烟雨瘦削的身子立在风中,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是说道:“你??????为何不杀了他?” 阿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怕我打不过他。” 烟雨道:“不,你不是怕打不过他。你是不忍心杀他,因为他是你朋友,是你兄弟。他虽然出卖了你,你却依然不忍心杀他。因为你是自命清高的大侠,你不是杀手。” 吴悦和吴欣听得呆了,闻名江湖的柳千秋竟然会出卖阿水?到底是真是假? 可她们看见阿水面上痛苦的神色,又不得不相信。吴悦沉吟半晌,道:“我们不知事情如何,但我们相信你。” 他们认识只是几天,却已知道阿水不是歹人。所以他们宁愿去相信一个亲眼看见的人,而不是相信一个名声极好的人。 毕竟看见和听见,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燕行云和燕行空已搀扶着离去,阿水一看马车,道:“王兄,你的穴道待会儿自解,咱们就此别过。”他和三位女子并肩行去,前方,是有说有笑的李雪娥和柳千秋,以及时不时回头看看的冷池。 秦府的家丁走光了,值钱的东西也被搬得空了。 可秦家剑派的总坛却依旧完好,几十名弟子正列队站在演武厅,大厅的最里边是三把椅子,正中坐着柳千秋,左侧是阿水,右侧是冷池。烟雨和峨眉三位女侠坐在另一侧,烟雨和吴悦的眼睛在众人间停停走走。吴欣却面无表情,眼神时不时和冷池碰触,却又立即转开。只有李雪娥大胆的将眼睛停在柳千秋身上。 柳千秋朗声道:“近日天龙帮大举来犯,多亏了我多年前的好兄弟阿水相助,与冷池一起将敌人打退。唉,可惜秦夫人和我们的两位朋友依旧在他们手里。” 群雄高喊:“剿灭天龙帮,夺回秦夫人。” 柳千秋一摆手,声音立止,他缓缓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需从长计议。来,向大家介绍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好兄弟,哈哈,与我自小相识,只是数年前分开,到如今才相见。他的武功之高,在场恐怕无人可及。” 一条汉子沉声道:“哦?是么?” 这人虎背熊腰,瞧外表,倒也果真是条汉子。 柳千秋哈哈笑道:“老四别不信,我这好兄弟一招就可把你放倒。” 这叫老四之人大步走了出来,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烟雨冷笑道:“你既然这样说了,想必你不是马就是骡子了。”大汉怒哼一声,道:“你这妇人在此作甚?四爷我从不打女人。哼。”烟雨冷冷道:“你倒打我试试。” 大汉怒骂一声,踏上前就要动手,忽的门外一人大笑道:“又有什么人要打架?来来来,魔爷我陪你练练。” 魔冷红大步奔了进来,在中央停下,指着阿水骂道:“你既然回来享福了,为何不叫我?害得我在那儿白白等了好久。” 那“四爷”怒喝道:“哪里来的杂种,敢在此放肆。” 魔冷红一愣,颇为吃惊,一愣之际,大骂道:“你这杂种骂谁是杂种?”他本是火爆脾气,那“四爷”也是火爆脾气。两人霎时间便打在了一团。 魔冷红的掌法拳法刚猛,套路也不是中原所能见的。只是十来个回合,那“四爷”便已在下风。 柳千秋微微笑道:“阿水,你的手下太过胆大了吧?是欺我秦家剑派无人么?” 阿水淡淡道:“秦家剑派乃是秦大哥一手创立,岂是你柳家的?” 魔冷红一声爆喝,一拳将那“四爷”震得退出老远,骂道:“还有哪个杂种想要来试试?”人群中跃出三人,将魔冷红团团围住。魔冷红更不打话,拳头一提,一道罡风直扫,随即脚往后踢,一连出了三招。 他人虽大大咧咧,在动手时却也小心谨慎。他这几招一出手,众人便知道他绝非莽夫。这几招俨然已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可那几个人也非庸手。三人进退有度,一拳一脚均是环环相扣,默契十足。魔冷红一人虽勇猛,一时却也难以取胜。 柳千秋道:“你就不管教管教你的奴才么?” 阿水道:“他并不是我的奴才。” 柳千秋道:“那我亲自出手教训他?” 阿水道:“他是我朋友。” 柳千秋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只要我向他动手,你就会向我动手?” 阿水瞧他一眼,淡淡道:“或许没错。” 冷池见二人已起争执,慌忙劝解道:“此刻我们需要救出秦夫人,两位切莫内斗。”阿水丝毫不客气,道:“你们要救你们的夏夫人,就没想过救我的两位朋友么?” 冷池一愣,他从未见阿水发怒,呆了片刻,道:“武姑娘和高大侠自然是要救的。” 魔冷红终于是打退了三人,却累得喘气。但他丝毫不惧,反而打得兴起,大声道:“还有哪个杂种要试试?” 柳千秋怒哼一声,身子猛地跃出,人尚在半空,已向魔冷红发了五招。 ------------ 第一百三十一回 西湖梦·故地重游(1) 魔冷红猝不及防,连忙后退之际,却见阿水已挡在了身前,和柳千秋对了一掌。柳千秋的身子倒飞出去,阿水则是上身一晃,继续挺直了腰板,一双眼睛盯着大厅内众人。 柳千秋一出手,十来条汉子便围住了阿水与魔冷红二人。 魔冷红怒得哇哇大叫,道:“你们这群兔崽子,魔爷我在武林是一号角色时,你们还在吃奶哩,如今逞什么能?要以多欺少么?” 烟雨等三女都是握紧了兵器,竟随时准备一战。 柳千秋嘻嘻一笑,道:“跟各位开个玩笑,哈哈,魔爷莫气,魔爷莫要生气。”冷池舒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今日便就散了吧。营救秦夫人等三人一事,急不得,咱们从长计议。” 魔冷红骂骂咧咧的走出,一把拉了阿水,道:“走,客栈住,住这儿恐怕有人下毒咧。”阿水微微一笑,回头一望,烟雨等三女紧紧跟着自己,李雪娥虽被吴悦拉着,却三步一回头,显然是想留下来。他心中一思忖,道:“正有此意。” 吴悦等三女正在房中玩笑,时而低语,时而嬉笑。阿水叹一口气,自隔壁房中走出,叫小二哥拿了一壶酒,四下一瞧,步至院中,在一丛花前坐了。 花乃纯白之色,仔细一看,白色花瓣上似有一些小小的几乎不见的斑点,斑点竟像极了泪水。花本美好,阿水一瞧,却忍不住就要落泪。 “好花!” 他举着酒壶,就着壶口饮下一口,这是当地自酿的酒。江南一带的酒并不十分醇、烈,饮来多了几分甘甜芳香,阿水却喝不惯,将酒壶放在一旁,眼中便浮现出了柳千秋的模样。 他是如此的俊朗,武功亦是武林一流,年纪亦是不大。他日后必定是武林领袖。 可惜! 可惜! 可惜他心机深重,智谋歹毒。唉,教人防不胜防。 阿水深深一叹,旁边有人也是一叹,阿水一看,此人生得好生俊朗,十足是个白面书生。这人见了阿水,上前一揖到地,道:“小生深夜难以入眠,信步而行,适逢先生未眠,恐也如我一般思绪万千,故而有意结交,不知可否让小生与你对月谈心?” 阿水颔首道:“此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请坐。” 书生规规矩矩坐了,道:“你可知这种花叫什么名儿?” 阿水望着那有着泪水似是斑点的花,道:“实在不知。” 花的叶子绿油油的,有巴掌大小,一棵花树仅有数片叶子,而就这几片叶子,却衬托出了三朵白花。 书生道:“此花乃自番邦引进,整个天下也存活不多。此花花瓣上隐有泪痕,教人望而泣下,故而叫做‘女儿泪’。” 女儿泪? 阿水喃喃道:“女儿泪?女儿泪?” 哪个少女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流泪? 可流泪的,又岂只是少女? 书生道:“唉,这花也当真是神奇,每个人看见了都会黯然神伤。” 阿水忽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兴致勃发?” 书生一呆,哈哈笑道:“莫非你认为我不是人?” 阿水道:“你当然是人。可你不是一般人。”他抬眼看着书生,微笑道:“你也当真胆大,在我手下逃了一次,居然还敢来?是不是想试试你能不能逃第二次?” 书生尴尬一笑,脚却缓缓的后退,笑道:“这是我们初次见面吧?” 阿水道:“‘百里桃花’聂桃的易容术果然是高明,高明到人人都不知你的真实面目,恐怕我是第一个看见你真实面目的人吧?” 聂桃哈哈一笑,道:“那倒不是,看见我面目的人倒也不少。” 阿水淡淡道:“你来此有何意图?要是说得好了,我让你走。” 聂桃索性在阿水对面坐了,道:“我有两个目的。第一,夏子仪让我给你一封信。”他已将信取了出来,放在阿水面前,继续说道:“第二个目的便是??????”他一指“女儿泪”,道:“他让我把这花放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让你闻到他的香味。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毒,但我觉得是没毒的,因为我也闻了这香味好久了,一点异样都没有。” 阿水眉头紧锁,也猜不透夏子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打开信封,信上只有一行字:“明日黄昏落日前,决斗于城东郊大槐树下。”署名是罗夜叉。 聂桃微笑道:“你相信这信上没有毒么?竟然直接就看了。”阿水冷笑道:“夏子仪何等智谋?就算是下毒,也会下得教人难以防备。在信上涂毒,这是市井小人的做法。我相信他不会。” 聂桃饶有兴味的看着阿水,道:“你们倒还真是知己。刚才我问他,为何不在信上下毒。他说‘阿水何等英雄,下毒在信上只能对付市井小人’。” 有时候,仇人比朋友更易信任。 聂桃笑道:“我可以走了么?” 阿水一摆手,道:“回个话,我一定赴约。”一指“女儿泪”,道:“这花也拿走。” 聂桃嘻嘻笑着搬走了花,走出几步,回头道:“我得提醒你一句,罗夜叉那日在岛上败给你们,只是因为没带兵刃,没带‘绿藻青罗烟’。他明日和你决战,定会把什么都带上,你不一定能胜。”阿水笑问:“你是在关心我?” 聂桃哈哈笑道:“你毕竟放了我,我当然得感谢感谢你。” 月亮渐渐高了,阿水依旧没睡。 没睡的也不止他一人。 烟雨缓缓走了出来,道:“聂桃总算是条汉子,知道关心你。” 阿水摇头道:“他并不是关心我。嘿,他是故意将罗夜叉说得厉害,在心理上给我一个下马威。唉,他的心机啊,实在是深。” 烟雨望着他,目中满是柔情,道:“他的心机再深,和柳千秋一比呢?” 阿水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眉宇间却难以掩盖痛苦。 烟雨伸出手,想要抚摸他,却强自忍了,将手抽了回来,低声道:“你惹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唉,要是一切都像以前一样,你在云南做个无名小卒,该多好。” 她看着阿水,忽又道:“可你这样的人,终究不会甘心做无名小卒。你的仇没报,如何能平淡过完一生?”她叹了口气,道:“今日在乱葬岗,你为何不动手?” 阿水道:“今日我动手,必输无疑。” 烟雨道:“为何?” 阿水苦笑道:“今天的局势很分明,我们已经劳累,而他却一直未动手。以劳对逸,我们会输。我和他一战,胜负难分,若你助我,冷池会助谁?峨眉三女会助谁?这都不好说。冷池虽是我好友,然则他更是秦家剑派人,他为何维护门派,说不定就会向我动手。峨眉三女与我非亲非故,很难说会助我。你自信能打得过冷池和峨眉三女?” 烟雨摇摇头,道:“我见过吴悦的武功,比我差不了多少。” 她见阿水沉默不语,道:“可你的大仇不能不报,柳千秋是伪君子,此人不除,亦不知会害了多少人。哼,怎无人花钱买他的命?要是有,我接定了。” 阿水连忙道:“你打不过他。” 烟雨扬眉道:“那你是变着法儿的说我打不过你?要不要试试?” 阿水哈哈一笑,道:“试试就试试。” 烟雨精神一震,一掌拍了出去,掌至中途,硬生生收了回来,道:“我看还是算了,你养好精神,明日和罗夜叉一战。他也不是好惹的。”阿水哈哈一笑,道:“你陪我喝点酒就好。” 有些人喝了酒喜欢说话,口若悬河。有些人喝了酒喜欢走动,动个不停。而有的人喝了酒,就喜欢睡觉。 阿水就睡得比谁都香,一躺下就开始打着轻微的鼾声。 烟雨小心翼翼的替他盖上被子,望着他的长长的睫毛、稀疏的胡渣,面上的煞气化为乌有,霎时间变成了柔情蜜意。 她在床边凝望了许久,这才长长一声叹,小步走出。 ------------ 第一百三十二回 西湖梦·故地重游(2) 夜晚是那么的静,就连蟋蟀也睡下了。月亮渐渐的消失,启明星开始露出了头。这是每个人都睡得最死的时辰。 这一间客栈却忽然蹿出了一条人影,这人一跃至屋顶,瘸着腿奔跑一阵,再度跃起,上了另一间房。正是阿水。 阿水几个起跃,跃下了屋子,紧靠着小巷的墙根疾行。不一阵,转入另一条巷子。终于停下时,已是在一条狭窄的巷子的拐角处。往前面看去,一道红色油漆的大门,上面是块招牌,写着“上官老宅”四字。门口灯笼也已熄灭了,守卫更是没了踪影,只剩下两头石狮子,并排立着,冷眼看着阿水。 阿水身子一颤,走出两步,却又停了良久。过后才又走了出去,绕过大门,在一处围墙旁停下,四下一瞧,翻身跃了进去。 里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内部有一排石柱,以前是上官元练功之用。而有一根石柱却已经断了,只剩下一小块。 阿水缓缓上前,伸手摸着这断了的石柱,似乎看到了多年前自己被柳千秋抓着撞向柱子的情形。他自然是很疼,很怒。可旁边站着的上官柔的心更疼。 想到上官柔,阿水的嘴角开始抽搐,双手也有些颤抖。忽然一阵风吹过,阿水反手一挥,喝道:“谁?” 来人轻飘飘跃至一旁,长身而立,一身粉红衣衫映衬着洁白的面容。 阿水奇道:“吴欣?” “冷面美人”吴欣点点头,道:“师姐见你出来,叫我跟着你。” 阿水点头道:“你那师姐的武功不错。”他转过身,却不愿再去看那断了的柱子,一双眼睛望着窗户。窗户已经修补完好,当年自己便是从这窗户被摔了出来。而在窗户后面,是一张大大的床,龙凤枕头,崭新的被子、崭新的床单。 阿水忽的弯腰咳嗽,吴欣问道:“你怎么了?”她就算是在关心别人,说出的话依旧冷冰冰的。 阿水一摆手,道:“无事。你师姐叫你跟着我做什么?怕我做什么事?”吴欣道:“不,她是想要我查出你和柳千秋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阿水一愣,喃喃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这岂是你可以查得出来的?”他叹了一口气,道:“发生了什么,就连我也搞不清楚。我们本是朋友,我十二岁时候就跟着他了。” 少年的事是那么的美好,可阿水却不愿提起。他语音一转,已变得激动,大声道:“就在这儿,就是这个窗户,他把我从我心爱的人身边摔了出来。”他一指断了的石柱,道:“就是这里,他抓着我一次次的撞在这柱子上,撞得我几乎昏了过去。哼,可我不能昏,我不能死。我还要保护我心中的人儿。” 吴欣嘴角一动,却没有说话。她看向石柱,这是材质极好的柱子,拿来练习拳脚功夫再适合不过。人的头颅撞在这柱子上,岂不是很快就没命了?可阿水能够坚持下去,能够以肉体撞坏了石柱,说明他心中当真是有一个理想,一个追求,否则必然不会坚持下来。 她看着阿水落魄的形貌,以及那瘸着的腿,眉头忽然便紧了。 阿水更加激动,道:“他还不放过我,他??????他还娶了我的心上人,他??????把我关在铁石牢房,派了十二生肖看守。哼,一关就是三年。”他吼道:“三年,三年,三年的暗无天日的日子。你试过么?” 他已蹲下了身子,伏在断了的石柱上痛哭。 他本是钢铁般的男儿,可到了这故地,竟忍不住心中悲戚。 他想到了铁石牢房的一切,那位对他恩重如山的左通天,还有救了他的武功高手卢二夫妇。卢二夫妇如今已在江湖上无名,要么是换了地方隐居,要么已经死在了柳千秋的手下了。 他更想到了上官柔,可怜的女人。而如今,她已经生了孩子,是柳千秋的孩子。长得多么可爱,和她娘亲是那么的相似,就连声音也有八分相似,甜美动听。 吴欣的温暖的手不知何时抚摸上了他的背脊,轻声道:“你说得稀里糊涂,我却也听了大概。你被柳千秋抢了妻子,被他关入牢房三年。这些,已非常人可以忍受。而你今日见了他,竟还能够忍住怒气,小妹十分佩服。”她觉得自己说话温柔了,不再冰冷,于是立刻改换语气,淡淡道:“柳千秋害了你,却仍旧装作无事人一般,哼,可恨。” 阿水忽的站起了身子,道:“走吧。” 吴欣皱眉道:“你刚还在哭??????” 阿水笑道:“哭是因为想到了伤心事,而只要不再想起,谁还愿意哭?难道想到一些伤心事就得一直哭下去么?那我阿水岂不是终日的流泪了?”他看一眼屋子紧闭的门,道:“屋内无人,我也不愿见到任何人。走吧。” 他大步走了几丈,身子一提,跃出围墙。 阿水带着吴欣拐过几个巷子,走了近半个时辰,眼看天际更加的亮了,却仍不停。吴欣紧紧跟着,却没有说话,她本不是多话之人,也不知阿水要去何处,索性便默默跟着。 “殴记铁匠铺”是杭州的老字号了,铁匠如今已不再姓殴,他是这铁匠铺的第十八代传人,姓黄,阿水以前在杭州时叫他“大哥黄”。黄铁匠其实不能算作是阿水的大哥,他当时就已五十多岁,如今已是六十了。 阿水停在门口,见大门紧闭,叹道:“这里的黄铁匠是我在杭州最信得过之人。” 吴欣道:“时辰尚早,还未开门。” 阿水哈哈笑道:“老友见面,当然得给他个惊喜。” 怎样才能算作惊喜? 吴欣想问,却见阿水已绕至一旁,翻身似燕子般穿梭进了窗户,钻进了屋子。半晌的功夫,门自内“呀”的一声开了,阿水已探出了头,道:“进来。” 吴欣道:“你这个惊喜倒不小。” 屋内已经燃起了灯,屋子并不大,只是几个熔炉,一堆钢铁再加一堆兵器。都是随意的摆放着,似乎并未重视。吴欣皱眉道:“就这些随意摆放的兵器也算是极品?” 阿水哈哈笑道:“当然不是了,黄铁匠脾气古怪,他轻易打造的兵器都是中等的,要是你去好好的求他,他就会拿出珍藏的好铁来打造天下无双的兵器。”他自怀内摸出了一枚金针,道:“我这宝贝就是他打造的,以前每年我都来一次,一来就待几天。” 吴欣接过金针,只见昏黄的火光依旧掩饰不住金针的光芒,针本就极细,针尖更细得似乎并未存在。她手上用力,金针在她手指间弯成一个圆,却仍是未断。她这才叹道:“果然是好东西。” 阿水在铁堆里四处翻找,好半天才找到了一坛酒,哈哈笑道:“你要不要喝?”他吹走了酒坛上的灰,露出坛口的一张红纸,上面写着“阿水”二字。吴欣问:“这酒就叫阿水?” 阿水笑道:“大哥黄从不喝酒,却在多年前被我逼得喝了一坛,大醉了三天。所以他就给这酒起名阿水,实际上这酒是最为常见的烧刀子。” 烧刀子,名如其酒,酒入喉咙,可以辣得你的嘴喷出火来,这酒火可以用来烧刀。 阿水大口喝下,半晌才“啊”的一声叹,道:“这种酒好久没喝了。” 他一举酒坛,似乎是问吴欣是否要喝。吴欣立刻皱眉,将目光移到另一边。 这时,她就看见了一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屋子最内的一道小门上。他是一个和阿水一样落魄之人,衣着破烂,面容憔悴。只有一双眼睛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头发凌乱的披着,粗大的胡须包裹着的嘴一动,却没有说话。 阿水已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来来来,喝两口。” 黄铁匠重重咳了一声,道:“你在美女面前还这么喜欢做小偷?” 阿水道:“偷你的酒哪里算偷?你的酒不都是我买的么?” 黄铁匠缓缓走来,步子很稳,却很慢,道:“最近手头紧,没钱花了。” 阿水笑道:“你看我像是有钱的么?”他一看吴欣,问道:“可否借我一些钱花花?”吴欣皱眉道:“你可有能力还?”却还是取出了一锭银子,抛了出去。 ------------ 第一百三十三回 西湖梦·大槐树(1) 黄铁匠伸手接过,道:“借你钱的是阿水,可不是我。”他说着便缓缓去打开了门,让光线透进来,吴欣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瞧来十分可怖。他只回头看一眼,转过身子便出了门。 吴欣皱眉道:“他是去哪儿?” 阿水笑道:“他准备买菜给我吃。他的厨艺十分了得,哈哈,恐怕不是你们这种舞刀弄剑的女子能比的。” 吴欣道:“小师妹的厨艺不错。” 阿水忽的正色道:“你那小师妹已钟情柳千秋,你们可千万劝她不要太过执迷。否则??????她自己难免吃亏,你峨眉恐也跟着遭殃。”吴欣面色一变,却忽然又回复平静,淡淡道:“大师姐此刻便看着她,不让她与柳千秋见面。” 阿水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吴欣拾起一柄剑观摩,并不说话。 好半晌,她道:“你下午要和罗夜叉决斗?” 阿水一愣,道:“你怎知道?” 吴欣淡淡道:“我和师姐都知道,我们还知道你中了毒。” 阿水道:“你是说那朵花?” 吴欣点头道:“花名女儿泪,是极毒之物。听说中毒之人会泪流不止,直到七窍流血死去。”阿水依旧喝酒,道:“你看我流泪了么?” 吴欣茫然摇头,道:“所以我们不知道这花毒什么时候发作。也正是因为这样,师姐才叫我跟着你。”阿水笑道:“你刚说跟着我是为了查我和柳千秋,此刻又说是怕我中毒。到底是什么?”吴欣道:“两者兼有。” 黄铁匠的厨艺果然非寻常人能比。 阿水吃得很开心,他面前的几盘菜已光了,手里的酒坛也空了。 吴欣坐在他旁边,只是吃了一少点就皱着眉不动,她不是觉得不好吃,只是觉得阿水有些不对劲,所以便停着。 黄铁匠也看着阿水,像石像一样坐着。 直到阿水伸出衣袖擦了擦嘴,他才问道:“你遇上了麻烦?” 阿水道:“大麻烦。” 黄铁匠来了兴致,道:“多大?” 阿水笑道:“绿藻青罗烟,大不大?” 黄铁匠果然皱起了眉,道:“罗夜叉??????虽然是大麻烦,可你也能对付的了。” 阿水道:“杀他并不难。” 黄铁匠点点头,道:“不错,杀他不难。可现在是五月,还不到你杀人的时间。” 杀人还有时间? 吴欣听得似懂非懂,看看阿水,又看看黄铁匠。 阿水道:“就算不杀,我也可伤他。可是??????” 黄铁匠继续皱眉,道:“还有何事?” 阿水道:“云南高剑飞在天龙帮手里,秦家剑派秦夫人以及云南武学彬的千金武翎,都被他们抓了。” 黄铁匠叹了口气,道:“夏子仪绝不是好惹的人,我早知道你要吃亏。你要我怎么做?” 阿水道:“我身边还有一些高手,真正打起来,我并不吃亏。” 黄铁匠一看吴欣,道:“她的武功还算不错,可比不上罗夜叉。” 阿水道:“她还有个师姐。” 黄铁匠眼中泛了光,道:“峨眉第一剑吴悦?” 阿水点头,道:“还有一位女子,你恐怕怎么也猜不出来。” 黄铁匠道:“既然如此,你就明说。”他忽又继续道:“以前都是小江小南陪着你,怎么现在换成几个女子了?哈哈。” 阿水道:“莫要取笑。我要说的是??????武林第二杀手。” 黄铁匠变了颜色,惊道:“烟雨?” 他见阿水点了头,脸瞬间便拉长了,道:“有烟雨和吴悦相助,你还有什么解决不了?要我这只会打铁的废物做什么?” 阿水道:“我和罗夜叉决斗,烟雨一定会到场观看,而峨眉几位女侠也会被他们监视。所以???????” 黄铁匠已大笑了起来,道:“所以你要我去帮你救人?哈哈,我在杭州城是熟面孔,我去救人恐怕容易一些,毕竟无人防备着我。” 杭州城内城外有许多的槐树,但提及“大槐树”,人人都指向城东郊。这棵老树的枝叶繁茂,就像一把巨伞罩下,槐树下有许多的石桌,每日黄昏,石桌旁围坐了城里的民居,喝茶闲聊。 有时也会有人吹着笛子,另外的年轻的小伙子开始跳舞。运气好些,可以找来一些女子也来跳。只是杭州的姑娘大都不愿出门,唯有待在屋子里,藏在闺阁中,才能显示出她们的神秘来。 神秘的女子总是讨人喜欢。 而这个黄昏,却无一人。难道男男女女都藏在屋子内装神秘么? 仔细一看,几条虎背熊腰的大汉双手叉着腰站在槐树四周。他们是天龙帮帮众,有他们在,谁又敢来? 可偏偏还是有人来了。 来者是瘸子,走路很慢。 一条大汉皱了眉,高声道:“滚远些,此处被我帮包了。” 瘸子似乎还是个聋子,依旧往前走。杭州城敢不听天龙帮话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一个。 大汉大步上前,正准备动手,瘸子却忽然低声说了句话,大汉立刻恭恭敬敬的垂着手,道:“请。”于是瘸子微微一笑,缓缓走到一张石桌旁坐下。 槐树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土堆,土堆上站有几人。一个问道:“你们说那个人为什么听了阿水的一句话就马上变了态度?” 她旁边一个极为丑陋的人道:“他只需要说四个字。” 最初说话的李雪娥问道:“哪四个字?”一旁的吴欣道:“我是阿水。” 李雪娥恍然大悟,道:“两位师姐那么聪明呢。”吴悦嘴唇动了动,却不愿多说。吴欣将一切看在眼里,道:“小师妹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只是你还小,不懂人心叵测,难免被人蒙蔽。” 李雪娥嘻嘻笑道:“谁会骗我呢?以前我有两位姐姐保护。现在??????”她的脸忽的红了,眼睛看向远方,低声道:“他也会保护我。” 来者是柳千秋,身后跟着冷池。 吴悦叹了口气,道:“我们就是怕他??????” 柳千秋大笑道:“原来三位比我们还早。”他大步走了上来,眼睛便停在了李雪娥身上,柔声问道:“你??????还好么?”李雪娥的脸更红,低声道:“我很好。”她还想问“你好吗?”结果冷池问道:“阿水到了么?” 李雪娥便不能问出,眼睛往冷池一瞪,没声好气的道:“你不会自己看啊。” 冷池似乎是没听见。他的目光也不在阿水身上,而是看着远远走来的一人。这人一身黑衣,走得极快,就像是一团乌云在地上跑着。速度一点不比天上的红云慢。 这人近了,阿水便站了起来,道:“你来了。” 来人正是罗夜叉,他微笑道:“你来得早。” 阿水微笑道:“等你,就算是再久,也算是值得。” 土堆上的李雪娥问道:“他们见了面怎么还不打?不就是决斗么,干嘛要说个没完?” 她虽似乎问的是大家,眼睛却看着柳千秋。柳千秋道:“他们是在等机会。”李雪娥问:“什么机会?”她想要不停的问下去,这样才能和柳千秋一直聊天。 “高手过招,往往都是等一个机会。谁出了一点差错,对方就极有可能一击将之杀死。”柳千秋叹了口气,道:“可是罗夜叉的‘绿藻青罗烟’防不胜防,说不定此刻大槐树下已经布满了迷药,也可能他此刻正在施毒。” ------------ 第一百三十四回 西湖梦·大槐树(2) “你的兵刃呢?”罗夜叉问。 阿水摸了摸腰上的布袋,苦笑道:“我的剑法并不算好,这柄剑只是拿来玩儿的。” 罗夜叉哈哈笑道:“我的兵器却带了。”他已取下了别在腰上的铁爪,连同柄和爪,长不过两尺,但柄的顶端却可以拉伸,所以他这兵器伸展开来,足足有一丈多长。 阿水似乎对这兵器不感兴趣,问道:“你的主雇怎么没来?” 罗夜叉道:“他们对我有信心,知道我一定能杀了你。所以已不必来了。” 阿水一愣,忽的仰天大笑。 李雪娥问道:“阿水在笑什么?” 柳千秋道:“有可能是为了震慑对手的心。” 冷池摇头道:“不,罗夜叉绝不是那种一个笑便可以唬住的。阿水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这一笑,恐怕是心中有些恐惧。” 李雪娥撅嘴道:“他自认为打不过罗夜叉?” 冷池摇摇头,阿水的心,他实在猜不出。阿水的武功深浅,他也猜不出。 阿水笑什么? 他想:夏子仪没来,必定是守着高剑飞等人,那么黄铁匠前去营救,岂不是狼入虎口? 他觉得自己害了一个朋友,这是每个讲义气的人都不会去做的。 罗夜叉见阿水笑个不停,皱紧了眉,手中铁爪却握紧了。他已准备出手。 “魔冷红怎么不见了?”说话的是柳千秋,他忽然问道。 李雪娥已抢着回答道:“不知道去哪儿了,今天一早就没看见。说不定自己去救高剑飞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救得了?”柳千秋皱了眉,问道:“跟着阿水那个女子呢?”李雪娥还要抢着回答,吴欣已截口道:“你管这些做什么?” 柳千秋哈哈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阿水全身已凝神戒备,他脚下的尘土忽的往周围散去,这是内力运用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的。 尘土飞扬。 两人的内力都已经运用到极致,于是漫天灰尘将二人覆盖。似乎在灰尘中还能看得见银光突现。但只是片刻功夫,又已被灰尘覆盖。 柳千秋忽然道:“阿水已经胜了。”言语中竟无一丝欢喜。 李雪娥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机会,连忙问:“你怎么知道?” 柳千秋道:“阿水没用兵器,所以灰尘里的银光必是罗夜叉的兵刃所发。初时,这银光有一定的节奏,说明罗夜叉出手极稳,一招一式都在他预料之中。可这时候,银光的节奏乱了。说明他的招式已乱,招一乱,心必乱。一个人在决斗时心乱了,那么必败。” 他已转过了身子,道:“我回去准备酒宴接风。” 李雪娥眼睛一转,道:“准备酒宴么?我也去。”她已不顾两位师姐的阻拦,飞身跟上。 冷池眼中流露出一股羡慕之色,道:“我最佩服的便是柳千秋和阿水二人。两个都是世上一等一的男儿。” 吴悦微笑道:“你也是世上一等一的男儿。”她沉默片刻,道:“秦枫死了,秦家剑派是否由柳千秋接手?”冷池道:“这是必然。秦夫人不懂武功,孩子也在襁褓,怎能主持大事?好在千秋在门派威严卓著,应该无人有异议。” 吴悦道:“你就没想过柳千秋一旦主事,秦家剑派便不再姓秦么?” 冷池一愣,眼睛望着大槐树,沉默不语。 灰尘逐渐减少,二人的身形还在起跃。 冷池道:“柳千秋绝不会将秦家剑派改名换姓。他是秦枫大哥一手带出来的,断然不会有异心。况且,以前门派的事情有一部分也是他在主持。并无异状。” 吴欣忽道:“那是以前。” 冷池变了脸色,道:“二位对柳千秋有仇不成?” 吴悦微笑道:“我们的师父是秦枫师叔的好友,我们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帮主秦夫人掌管门派。如果柳千秋做得好,我们自然无话可说。可要是他改了门派的名字,吞了秦师叔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东西,我们可就毫不客气了。” 阿水和飞身跃至一旁,罗夜叉站在原地不动。 他的铁爪已垂下,颓然道:“我一共使了一百二十四招,而你却只用了几招就将我击败。” 阿水道:“那是因为我不懂太多的武功招式,只有施展轻功躲避。” 罗夜叉的脸胀得通红,道:“我不能杀你,可我对师兄们能,他们不能,我的师父总能够。”阿水点头道:“牛头马面是你的师兄,他们的名号我是早听说过的了。孟婆是你的师姐,她的可怕,我也有所耳闻。你的师父七指阎王更是武林前辈,我阿水望尘莫及。” 罗夜叉哈哈一笑,道:“你知道就好。我既然败了,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下去。”他手中的铁爪又举了起来,往着自己的头砸下。 阿水喝问道:“你的绿藻青罗烟呢?” 罗夜叉将手停下,铁爪已破了他的头皮,鲜血便流了下来,打湿了脸,他的眼忽然充满了怨毒,怒喝道:“青罗烟已不在我身上,他威胁我,拿了我的青罗烟??????” 阿水问道:“他是谁?” 罗夜叉忽的身子发颤,咬紧牙关。手上用力,铁爪更是深入了头皮。 阿水身子一滑,伸手抓住了铁爪,道:“他是谁?” 罗夜叉面露惧色,眼睛鼓圆,似乎是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事物。阿水回头一看,柳千秋已带着李雪娥前来,远远的道:“阿水,好兄弟,你的武功大进啊。走,我已经设好了酒宴,一起喝几杯。昨天的不开心就算了,我已经教训了我的手下。哈哈,好兄弟。” 阿水心中倒抽一口凉气,问道:“是他?” 一转身,罗夜叉竟已死了。 死相极为难看,就像是见了鬼,见了恶魔。 但他自己不就是“夜叉”么? 还有夜叉怕的鬼么?那岂不就是阎王? 阿水深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面上的煞气也变成了笑意,微笑道:“多谢了,只是要看这酒我能不能喝了。” 柳千秋哈哈笑道:“哪有酒是不能喝的?”阿水道:“你刚才回去,莫非没有去查魔冷红去了哪儿?”柳千秋笑道:“我查他做什么?你是对我有怀疑?” 他叹了口气,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唉,怪我那时年轻气盛,不懂事。不过现在不同了,一个做了父亲的人难道还不懂事么?” 牢狱之灾,夺妻之恨,追杀之仇。难道就是一句“年轻气盛”? 很多人犯了错,都喜欢把责任归结到年轻上。可年轻是无罪的。 杭州城上空忽的起了焰火,天尚未黑,焰火却异常的刺眼。 柳千秋微笑道:“这是天龙帮追杀仇人的焰火。恐怕又有人惹了天龙帮了。” 阿水道:“你难道不想惹么?你是想就这样混下去,等你当上了秦家剑派掌门,和天龙帮平分杭州。然后就忘了秦夫人,忘了她的孩子。你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秦枫的事业,继承他的财产。从此你就可以称霸一方。”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柳千秋依旧微笑着,似乎他时刻都是笑着的,说道:“阿水说哪里话,秦大哥的家业自然是要嫂子来做领袖。秦大哥以前待我不薄,我当然要安心的辅佐嫂子。至于营救嫂子一事,我看不必操之过急,夏子仪何等聪明,既然抓了我们的人,肯定会找机会来谈条件,我们要是去催,反而中了他们的计了。” 阿水也保持着微笑,道:“你一定奇怪魔冷红和跟着我那女子去哪儿了,对不对?” 柳千秋望着天上还未散去的焰火,目中也不知是什么,是欢快?是悲痛?是失望?是希望?他淡淡道:“我已不必问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你这样做,无疑是自寻死路。你们救了人,又能去哪里?你们只有几个人,是斗不过天龙帮的。” 阿水微笑道:“我们当然斗不过。可秦家剑派能,秦家剑派应该还是会听夏晴姐姐的话,我救了她,助她掌管秦家剑派。天龙帮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柳千秋脸色一变,却只片刻功夫又恢复了笑意,道:“我正是这么想。那我们回去接应他们,如何?” 阿水摇头道:“不必这么急,我对他们有信心。”他看着柳千秋,冷冷道:“我只是有个疑问,为何罗夜叉见了你跟见了鬼一样?莫非??????你也是鬼?” 柳千秋哈哈大笑,似乎是听见了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说道:“我是鬼?” 李雪娥已嘻嘻笑道:“他是人。” 冷池等人也走了过来,冷池拍了拍阿水肩膀,道:“好功夫。只要你和千秋合作,还有何大事不能成?” 阿水面上忽露出痛苦之色,点头道:“是啊,是啊。” 柳千秋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水,道:“既是如此,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 第一百三十五回 西湖梦·月下酒 魔冷红已双手叉腰,和秦家剑派一众高手对峙了半个时辰。他虎目圆睁,说不出的霸气。而他的肩头的一道伤口,更是添了几分煞气。 秦夫人抱着孩子,弱不禁风的模样,就站在魔冷红的身后。劝道:“魔大哥,就算了吧,大家各退一步。” 魔冷红大声道:“那可不行。我拼死救了你,他们却不让我进去,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以为我打不进去么?” 一个中年汉子道:“若是当真打得进来,你为何站着不动?” 魔冷红怒道:“那是因为你们毕竟夏晴妹子的手下,我不愿和你们动手。” “是不愿还是不敢?” 魔冷红踏上前一步,扯开嗓门吼道:“来来来,和魔爷我大战三百个回合。” 夏晴又劝道:“你们还是让他进去吧,他毕竟救了我。” 那中年汉子道:“夫人,此人绝不是什么好人,他昨夜还跟我们打了一架咧。” “你们连夫人的话都不听,是想造反么?”说话的是阿水。 众人一听这话,均觉自己不听夏晴之言,确实有些不对,却仍是不愿让魔冷红进门。夏晴道:“不碍事的,大家只是一时间有个心结解不开,他们绝对不是想要造反。” 那中年汉子道:“夫人,属下跟从秦大哥出生入死多年,你该信得过我,和红衣汉子绝不是什么好人。” 夏晴皱了眉。 忽然间,一道灰影掠过,随即便是一声巨响,一人已飞起,撞在一根柱子上,口吐鲜血晕了过去。阿水伸手拍拍衣衫,轻咳了一声,道:“你跟秦大哥出生入死就可如此放肆?秦夫人与秦枫莫非没有出生入死?秦大哥离世,秦家剑派理应由秦夫人掌管,你们有谁不服?” 夏晴连忙道:“我做不来??????” 吴悦忽对着夏晴小声说了几句,夏晴连忙改口道:“未亡人在此先行谢过,感谢各位叔叔伯伯对本门的支持,先夫尸骨未寒,我实在无心打理本门杂事。这位阿水是先夫生前好友,无论人品还是武功,均是上上之选,我便自作主张,命他为执法使。想必大家没有异议?” 众人瞧瞧身边的人,见他们都是没做声,便也都不说话。 冷池道:“有阿水和千秋在,本门必能扬眉吐气,再创声威。” 柳千秋淡淡道:“那么日后嫂夫人就是我们的掌门,大家快些拜见掌门。” 于是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夏晴连忙摇头,吴悦又悄声说了几句,夏晴便说道:“大家不必客气。日后门中之事由阿水、千秋和冷池商量着来。” 夜。 夜已深。 阿水依旧是没睡。 似乎每个晚上他都睡不着。 吴欣缓缓走了出来,站至阿水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月光洒下,周围一片明亮。她轻轻说道:“烟雨已经送武翎小姐和高剑飞大侠回云南了。她们都没受伤。倒是黄铁匠和魔冷红受了些伤。” 阿水轻轻“嗯”了一声,道:“此事还须多谢你,若没有你,也无人将我的计划告知烟雨和魔冷红,也就不能顺利救出人来。” 吴欣道:“这也全是你的计谋,若不是你算准夏子仪的重心在你们的决斗上,定会疏忽防守。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阿水微微一笑,道:“可夏子仪毕竟没到场观战,说明我还是小看了他。”他叹了口气,道:“要不要去和黄铁匠喝两杯?” 吴欣冷月似的脸也似乎有了生气,道:“我得先问问师姐。”她一回头,就看见吴悦从窗户上探出头来,道:“去吧。” 火烛在微风中摇曳。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盏灯。 吴欣挑了挑灯芯,让火光亮了一些。 黄铁匠微笑着看着灯旁的吴欣,赞道:“真是一个美人。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有些美人?” 阿水哈哈笑道:“诸多美人,又有哪个属于我?” 他们已喝醉。 酒醉的江湖男儿,七分谈女人,三分谈武功。 黄铁匠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曾见过她?” “她”是谁? 阿水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似乎连嘴角都抽搐了,半晌才道:“见过。” “什么时候?” “不久前。” “哪里?” “襄阳。” 黄铁匠面露微笑,道:“实话告诉你,她一直在等你。” 阿水面上痛苦之色更甚,颤声道:“能不能???????别提她?” 黄铁匠却似乎丝毫不理解阿水的痛楚,说道:“你每年六月都来我这里喝酒,不就是为了从我口中探听她的消息么?你以为是傻子?” 阿水已用双手抱住了头,喃喃道:“是,是,我是想听到她的消息,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可是??????我又不想听到她??????是我对不住她,我们约好了五年,而我??????如今已八年。我也没有能力报仇,救她出火海。” 吴欣也皱了眉,幽幽一叹,望着在微弱的火光下痛苦不堪的痴情男子。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丝毫不像白天那么威风霸气。 虽然他是残疾人。 吴欣想转换话题,道:“你进门就不曾问过黄大哥的伤势,难道不想知道么?” 阿水依旧伏着头,却说道:“只要他还能喝酒,就是无事。” 黄铁匠哈哈大笑:“交到你这么不负责任的朋友,是我此生最大的错事。” 阿水已抬起了头,举着酒坛,哈哈笑道:“来,喝。” 虽然在大笑,却也有几丝酸楚。 吴欣道:“魔冷红已跟我说了,黄大哥一人挡住了两只燕子和一个烟鬼。” 阿水目中泛着得意之色,道:“我这朋友虽是一默默无名的铁匠,武功却高的很。燕行云和燕行空的轻功高明,武功却不怎么样。那只烟鬼却着实不错,嘿嘿,王老六,江湖排行第十,果然名不虚传。” 黄铁匠却似乎不觉得高兴,道:“可我好久没动武,还是生疏了。王老六的第十三招我本就可以将他击败,哪知我手脚慢了许多,竟在五十六招才将他打败。唉,许久不练,速度慢了许多。”他微笑着看着吴欣,道:“峨眉剑法飘逸灵动,不知姑娘的剑法有多快?” 吴欣依旧寒着脸,手却不知何时已摸住了剑柄。 只听“铮”一声响,剑已出鞘。 剑光起,灯火便闪烁得愈加的快了。剑气激荡,炉火内的火星也在飞扬。 阿水微笑着看着吴欣舞剑,道:“有美酒当前,又有美人舞剑助兴。夫复何求?”黄铁匠已喝了几大口,叹道:“唉,可惜我老了,没这么快了。” 他忽然随手抓起一柄刀,刀光闪烁,往吴欣砍去。 两人身影飘忽,“叮叮叮”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屋内。 剑气更盛,唯一的一盏灯忽然便灭了。 屋子只有炉子内的一些火星,但片刻间,灯火又亮了起来。阿水的掌按在灯上,内力到处,灯火燃得比以往都旺。 黄铁匠忽然飘身退了回来,扔了刀,开始剧烈咳嗽。咳了半晌,举起酒坛大喝了一口,道:“我败了。” ------------ 第一百三十六回 西湖梦·秀才捕快(1) 吴欣还剑入鞘,道:“那是因为你已经受了伤。”她看着阿水,道:“你能以内力催燃灯火,内力之高,我生平所见,也仅有二人。” 阿水微笑着看着她坐下,道:“第一当然是尊师千衣师太,在我十二三岁时候就已见过了尊师的风采,如今过了十多年,她的武功想必已出神入化。” 吴欣点头道:“第二是武当无尘道长。” 黄铁匠道:“无尘的道家内力之高,天下当属第一。” 他叹了口气,道:“可惜阿水的内力再高,目前还比不上他。”阿水缓缓点头,道:“武林中内力高过我的,实在是不少。随便就可举出几人来。” 吴欣问道:“都有哪些?” 阿水道:“我见过的有一位道长,道号青尘子,他的剑法和内力,与无尘道长可有一比。还有位老人家,武功出神入化,我是不及他万一。武当少林峨眉几位高人,我更是不敌。还有最为可怕的,应该是人如其名的无烟居士。” 黄铁匠道:“柳千秋昔年武功一般,如今却深藏不露。他修炼了李若文写下来的武功要诀,恐怕内力与你差不了多少。” 男人,无论酒再醉,谈论起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时,总是还能够说得头头是道。所以才有李白斗酒诗百篇。 酒醉之后若不能睡去,总会做一些糊涂事。 黄铁匠左手拉了吴欣,右手拉了阿水,到了他打铁的炉子前,道:“我们三人结为兄妹。如何?” 阿水哈哈大笑,道:“好,好。” 吴欣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跪了下去。 黄铁匠大声道:“老子三十六岁,理应排老大。” 阿水打了个嗝,道:“小弟二十八。” 吴欣道:“小妹十九。” 头未磕完,黄铁匠已翻身而起,翻了几个跟斗,大笑道:“我原来有了个漂亮的妹妹,哈哈,当饮三杯。”他举起酒坛,大笑一声,道:“好大的杯子。”忽然间,酒坛碎了一地,他的人已倒下,开始打着呼噜。 阿水哈哈一笑,道:“三妹你看,大哥的酒量太差。他喝了三杯就倒了,我还能喝五杯。”他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八字步”,忽然被一物绊倒,再也爬不起来。 吴欣叹一口气,道:“都说是八拜之交,你们却只拜了三拜。”她缓缓磕完八个头,将两人都扶到黄铁匠的床上,回身收拾屋子。 夜。 夜更深。 月亮还是那么圆。 吴欣将铁匠铺的门打开一个缝,就看见了月光照耀下的一朵花。 街的对面是红红的高墙,高墙上露出一朵花来,似乎是不堪高墙内的寂寞,想要看一看外界的人。 吴欣看完了花,就看见了高墙内有一座小楼,楼内灯火已熄。这个时间,除了自己,还有谁还醒着? 可就是这黑夜,也还有人未睡。一道人影已掠上了小楼,停在了窗边。片刻功夫,窗户便开了,露出一个脑袋,然后外面这人便钻了进去。 “应该是两个多情的人儿在深夜幽会罢?”她想着。 过不了多时,小楼内钻出了一人,这人轻功高明,几个起落便又不见了。 前后只是一盏茶功夫。 哪对男女幽会是这么快的? 吴欣皱了眉,闪身出去,将门紧紧关了,翻身上了高墙。 她四下一瞧,施展轻功跃上小楼,到了适才那窗户边,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听,里面似乎有一人走来走去,好一阵子,里面传出一声笑声,便听见“窸窣”的声音,似乎是上床安睡。 吴欣只得又下楼,但那人早已走远,已不知是哪个方向。这又如何去追? 她缓缓回到铁匠铺,推开门,坐在油灯前沉思。坐了半晌,忽然觉得不对,脸色一变,身子一提,掠进内室。一张狭窄的床,却空无一人。阿水和黄铁匠均已不见。 这两个人都已经醉成一滩烂泥,又能去哪里? 吴欣慌忙又走出屋子,心忖:“必是在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人闯了进来将他们劫走。唉,我害了他们。”忽的一声轻响,原来是踩在了地上的一滩酒水里。她面上露出喜色,大步踏出门外,就看见了几个湿湿的脚印往东南而去。 “原来来的还不是一个人。幸亏大哥喝醉时打破了酒坛子,不然我该怎么去追?” 她施展轻功追去,不多时,湿湿的脚印已没了。但她却仍是按照心中所想的方向追着。一直快要出了城,这才在一家酒楼前停下。 夜已深,酒楼却仍亮着灯。 里面竟传出欢笑声,竟然还有人在这半夜时间在此饮酒。 吴欣略一迟疑,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了阿水。 阿水竟已似是酒醒了,正乖乖坐着,喝着一杯茶。 他的对面正是黄铁匠,正微笑着看着她。 吴欣走了过去,低声道:“你们的酒醒得真快。” 阿水微微一笑,道:“有些事逼我们不得不醒。” 吴欣眉毛一动,道:“什么事?” 黄铁匠道:“我们在醉眼中瞧见一个黑衣人上了小楼,过后又看见一个美貌的女子也上了楼,她却在窗外停了片刻就走了。” 吴欣一惊,道:“原来你们根本没醉?” 黄铁匠道:“醉即是不醉,不醉即是醉。” 吴欣道:“大哥什么时候成了佛了?” 酒楼里除了他们,当然还有其他的人。 人还不少。 除了一个似乎不懂武功的书生,其余的都是拿了武器的江湖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大家酒都喝得多了,笑得很大声,却又笑得跟哭一样。但明明是在笑,是在举着杯子笑。那书生淡淡的看着他们,一一扫过众人之后,目光落在阿水等人身上。他瞧了几眼,将目光转开。 大家似乎都喝多了,喝得醉了。就算没醉,也已经是七成迷糊了。 酒喝到这个地步,很多人就开始吐真言。 有一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大汉忽然将酒杯摔了下去,“啪”一声,碎成片。他指着那书生大骂:“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就算以前怕你,现在也不??????怕、怕。”他似乎是砸一个杯子不过瘾,他桌上的杯子、盘子便全都摔在地上。 吵闹的酒楼开始安静了。静得只剩那大汉的喘息声。 书生淡淡道:“酒能壮胆。此刻你的胆子已经大了。” 大汉一听这话,身上的霸气竟然一下子消失,忽然便跪了下来,膝盖就在碎瓷片里,马上就流出了血。他似乎并不觉得痛,将头也磕在瓷片里,于是额头上流下了鲜血,流在眼睛里。又从眼睛里流下,就像是他在流泪,流血泪。 他开始哭,大哭道:“捕爷,我??????我该死,我的确不该杀人,可是、可是我这几年一直在改,一直在改啊。” 书生说话的语气不变,淡淡道:“杀了人,再怎么改也挽不回他的命了。” 大汉依旧在磕头,磕着磕着,忽然跃起,他的手、脚已击向了书生。速度之快,委实难以形容。 ------------ 第一百三十七回 西湖梦·秀才捕快(2) 吴欣眉头一皱,但看阿水和黄铁匠都没动,便也耐住性子看着。 大汉的武功不弱,不能说不弱,应该是很强。 可他如此强的武功,出手又是出人意料。那书生理应已死了。可他偏偏没死,他依旧好好的坐着,连位置都不曾移动。没人见他是否出了手,但那大汉已反弹了回去,撞碎了一张桌子。 书生出手了。 却不是动武。 他扔出一道银光,落在店家面前,淡淡道:“这一锭银子赔这一张桌子。够不够?”店家慌忙捡起银子,连声道:“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书生道:“不多,待会儿还有桌子要碎掉。” 众人更加的静了。就连阿水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书生。 面面相觑之后,一个乞丐打扮的人脚下动了动,但马上就乖乖站着。但这已经进了书生的眼,书生一招手,道:“你是毒丐?过来。” 小乞丐勉强一笑,笑得更像哭了。他不想过去,却又不敢不过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的走路的姿势,有的人走路十分曼妙,有的人走路却十分的丑。 这乞丐走路却说不上是美还是丑。更似乎是不是在走路。 近一盏茶功夫,他才到了书生身前两丈远停下。事实上,他只走了一丈远。 书生道:“你今年多大了?” 毒丐回答道:“十八了。” 书生点点头,道:“十八了,成年了。” 毒丐垂着头,脚在打颤。 书生道:“你在两年前劫了一趟镖,对不对?”他语气极为温和,就像是长辈在责问后辈。 毒丐不敢说话。但不说话无疑就是承认。 书生叹了口气,道:“咱们混江湖的,劫镖讨点钱花花,也无可厚非。江湖,本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财主。对不对?可是盗亦有道,就算是武林第一杀手江南杀人,也不会祸及别人妻儿。而你呢?你杀了中原镖局押镖的陆镖头,以及随同的二十八名趟子手。手段之毒辣,委实罕见。你抢钱就抢钱,杀人做什么?你杀了他们也就罢了,当时情况危急,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可你倒好,你直接到了灵州,杀了陆镖头全家。这是为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一位父亲在教训儿子。而他的“儿子”却听得冷汗直流。 突然间,这毒丐也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书生道:“晚了,我追了你两年,才查到原来你进了丐帮。嘿,以为丐帮就可以救你么?” 他面露痛苦惋惜之色,道:“你悟性极高,若早些懂些道理,勤奋练武,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可如今??????晚了,你一连杀害了三十四口人。那是三十四条人命啊。唉??????” 他手一挥,一柄匕首便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插在乞丐身前,匕首身兀自晃动不止。乞丐更是吓得连身子也软了,似一滩烂泥堆在地上。 书生道:“你自行了断吧。” 乞丐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一旁忽的蹿出一人,喝道:“我杀了他,是否就算是大功一件?”他的身子迅捷无比的扑向匕首,话音刚落,手已经握紧了匕首,刺入了乞丐的胸膛。 这是一个老者,年纪决不下六十。满头银发已掉得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十根。可能牙齿也没几颗了。可他还在笑,说:“捕爷,自我收到了您老人家的追捕令,就即刻启程,丝毫不作停留,就是想早些见到您啊。我早就想到衙门自首,可您也知道,如今的衙门都是认钱不认人的,我哪里有钱给他们?” 黄铁匠低声道:“看了许久,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吴欣问道:“谁?” 黄铁匠目露羡慕之色,道:“这世上我佩服的也就两人,一个是你旁边的阿水,另一个便是眼前的这位‘秀才捕快’林寒衣。” 吴欣道:“‘秀才捕快’?秀才也能当捕快?” 黄铁匠点点头,道:“这位秀才捕快无疑是当朝第一名捕。他的武功、智谋之高,天下无双。” 阿水低声叹道:“可他极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吴欣问:“为什么?” 阿水道:“这位老者就是号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白铁剑白老先生。他可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大盗,他出手,林寒衣恐怕没多少胜算。” 白铁剑已出手,他一面笑嘻嘻的向林寒衣致歉,一面已出了剑。无人知道他的剑藏在何处,但一旦出手,他全身上下都是剑。 他就像是一只刺猬,“七七四十九”招夺命勾魂的剑法已全部用来对付林寒衣。 屋子里已充斥了剑光,刺得众人几乎都闭上了眼睛。 当他们睁开眼时,白铁剑已跪在林寒衣身前,一动不动,他的剑又不见了。 林寒衣依旧面无表情,道:“看你年迈,我本小施惩戒,哪知你不知悔改。唉,我实在是不愿杀人。”他的脚一踢,白铁剑的身子便在空中翻了个圈,摔在地上。他竟还是一动不动。半晌,鲜血自他脖子上流了出来,他竟已死了。 阿水低声道:“我小看他了。” 黄铁匠道:“正是因为他武功这么高强,所以他的追捕令一到,无人敢逃。接到他的追捕令的人都会乖乖赴约。”他目光一扫屋中众人,道:“这些人想必都是接到了他的‘追捕令’的犯了罪的人了。” 林寒衣目光一扫屋中还站着的几人,道:“匕首就在那儿,你们都是罪已致死之人。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 “他们就算犯了大罪,可如今已悔改,就不能网开一面?”说话的竟然是吴欣。 林寒衣眼睛一瞥,道:“你并不在我的‘追捕令’之列,还是不要管闲事的好。”吴欣道:“我是一介女流,当然不能也不敢管闲事。只是我大哥二哥看不惯你飞扬跋扈,想要管一管。”林寒衣问:“你大哥二哥就是这两位?” 黄铁匠抱拳道:“我是大哥。” 林寒衣摇头道:“你是她的大哥,不是我的大哥,没人能当我的大哥。你们两个都要管?那就请出招。” 阿水摇头道:“我们不是要管闲事,只是我这妹妹看不惯这么血腥的场面,所以跟捕爷开个玩笑。恕罪,恕罪。” 他起身,拉了吴欣,回头笑道:“捕爷继续审理案件,我们告退。” 天已将明。 街上已渐渐有了小摊贩的影子,他们永远是挣得最少,起得最早。 吴欣嘟哝道:“他虽是捕快,却太过放肆了。” 黄铁匠道:“先不提他,咱们追的是去哪儿了?” 吴欣问:“就是我看见那个黑衣人么?” 阿水点头道:“他明明是来了这里,竟为何不见了?” 黄铁匠道:“刚才在那屋子里的人,我已偷偷看过了,身形一个也不像。”吴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追他?” 黄铁匠道:“你可知那小楼里住的人是谁?”吴欣摇摇头,看向阿水。阿水道:“里面住的是柳千秋。” 吴欣目光闪动,道:“那又如何?” 阿水道:“本来我也不必要追他,只是??????他杀了一个人。” 吴欣惊道:“谁?” 阿水深深一叹,却不说话。 黄铁匠道:“我们见你飞身跃上了高墙,便想有你在,我们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哪知那黑衣人跃下不久,我们就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是掌打在胸口的声音。我们当即跑了出去,却见??????那位红衣圣者魔冷红已经倒在了角落里。他的胸口肋骨均被震断,而身上只有一个掌印。天下间能一掌震断那么多肋骨,能一掌打死魔冷红的人,少之又少。” 吴欣吃惊不小,知道阿水和魔冷红是好友,便不敢说话。 阿水沉声道:“魔兄手里提着酒,他定是知道我们来了此处,所以来找我们喝酒的。不想在铁匠铺门口就遇见了那黑衣人,被那人重创致死。所以,此人不得不查。” 吴欣忽道:“那屋子里不是老人就是胖子,没有任何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可是衣服是可以换的,身形却变不了。你们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人。” 阿水和黄铁匠目中光芒突现,齐声道:“林寒衣?” ------------ 第一百三十八回 西湖梦·查案(1) 林寒衣已解决了所有的接到他的“追捕令”之人。这些人都是在逃多年的犯下死罪之人。他无一不是查了多年,这才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下了“追捕令”。 他的“追捕令”只有几个字:夜三更,城东翠湖酒楼,饮酒千杯,洗净罪恶。 每个犯人看到此文书,都知道必是林寒衣到了。所以无人敢逃。无人可以逃脱林寒衣的追捕,但凡逃窜被他追到之人,死得会更惨。他虽是朝庭捕快,出手却凶残狠辣,丝毫不留情面。 今夜进展顺利,林寒衣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饮下杯中烈酒。喝酒,他喜欢烈酒。女人,他喜欢美人。武功,他要学狠辣的。 他放下酒杯,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们回来是要做什么,但如果你们是要找人,那么对不起,你们找错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找人?”说话的是阿水。他已瘸着腿走到了林寒衣身前,看着眼前的尸体,皱眉道:“果然是辣手无情。” 林寒衣扬眉道:“这些人杀人时候哪有讲一丝情面?”他一指不远处躺着的一位妇人,道:“别看她是妇人,下手却比谁都狠。她的情人不愿娶她,她便杀了那男人一家十八口。包括七十八岁的老太太和四岁大的两个娃娃。” “七十八岁的老太太是人,四岁的娃娃也是人,可是三十四岁的汉子也是人。你既然同情老太太和小孩子,为何要杀我的三十四岁的朋友。”吴欣咄咄逼人。 林寒衣道:“原来又发生了凶案,你们要知道,除非他是罪大恶极之人,否则我绝不会轻易动手。” 阿水道:“你是不是凶手,我还不敢断定。但那人的确是逃到了此处,并且??????酒楼里的人现在除了你,都死了。” 林寒衣颔首道:“不错,我的嫌疑最大。” 他深吸了口气,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人杀了你朋友,为何要教你们看见?他为何要跑到我这里来?又为何消失不见?很明显,他的目的就是要你们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来,他可能有两种身份,第一是跟你们有仇,所以要借我的手杀你。第二是跟我有仇,借你们的手杀我。” 他是捕快,分析事理头头是道。 阿水道:“既然如此,还请捕爷帮我查一查这个案子,找出谁是凶手。” 林寒衣摇头道:“可惜我公务在身,在此不能多耽。” 黄铁匠已踏上前两步,道:“凭你几句话就可打消我们对你的怀疑,哼,太把你当成是一个角色了吧?” 林寒衣苦笑一声,道:“好,我在此就留两天。两天后若查不出谁是凶手,我便自认倒霉,你们要杀要剐,就看你们的本事。而若查了出来,他有意陷害于我,其心可诛,我必不会放过他。” 魔冷红的尸体还在原地,阿水二人追敌心切,并未移动。 林寒衣蹲下身子,解开魔冷红的衣服,道:“这是极为高深的内家掌力,一掌震断人的所有肋骨,内力之高,江湖上只有少数人能够办到。” 吴欣冷冷道:“你也是一个。”她自看了林寒衣出手无情,对他便没了好感。 林寒衣点头道:“当然。” 他又仔细查看多时,道:“你们也看了,可有什么发现?” 阿水道:“他的拳头已经紧握,说明凶手是魔冷红极为讨厌之人,他已准备出手。可是对方出手太快,根本不容魔冷红出手。” 林寒衣道:“不错,你这朋友所讨厌的且武功高强的人想必不多。” 阿水点头道:“不错,一点不错。” 李雪娥已醒了。 虽然天还未亮明。 心中想着爱郎的少女,怎会轻易睡得着? 他打开门,伸伸懒腰,就看见店小二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说:“姑娘,您醒了?这儿有封信。” 李雪娥心头一动,打开信件,里面却只几个字:“午时,城西十里坡一会。千秋。” 李雪娥激动得险些跳起来,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扔给店小二,咯咯笑道:“小二哥,你真是好人。” 店小二看着银子,也笑道:“你也是个好人。” 午时未至。 应该说,午时尚早。 可李雪娥已经在打听十里坡的所在。 太阳终于是照亮了整座城市,唤醒了沉睡的人。 也使得已经醒了的人心情美妙极了。 雪娥蹦跶着,哼着小调。 前面是城门。 外面,就是十里坡。 对于向往爱情的少女,有什么可以像接到心爱的男孩儿的约会的信件一样高兴? 没有。 李雪娥觉得她活了十七年,此刻最高兴。 十七年啊,真是白活了。应该早些遇到千秋的。 她想着柳千秋的影子,就看见了柳千秋的影子。 背负七弦琴,身着白衣,双手拢在袖里,正微笑着看着她。 李雪娥低了头,走得慢了。 哪个女孩子在心爱的人面前不是装出一副淑女的模样? 柳千秋笑了:“小娥,你来早了。” 李雪娥道:“你也早了。” 初次约会,谁不是早早的到? 柳千秋的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手里是几朵开得娇艳的野花。野花遍地都是,可惜无一比得上柳千秋手里的这几朵。 李雪娥似乎是不相信:“给我的?” 她看到柳千秋点了头,这才缓缓的接过。她尽力想要镇静,却制止不了发抖的手。她激动极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花香。 爱情更香。 柳千秋坐在地上弹琴,李雪娥从未听过的曲子,隐隐地,似乎是看见了两只美丽的鸟儿在天山盘旋,两只鸟儿时不时用头碰触对方,似乎是在问好。 凤求凰。 哪个女子能抵挡住这一曲《凤求凰》的魅力? 李雪娥痴了,醉了。 吴欣却怒了,急了。 她问:“师姐,你怎不看着点雪娥?” 吴悦似乎是个犯了错的孩子,道:“我只是去买早点,回来时候她就不见了。” 片刻间,她也怒了,急了,问:“我才是大师姐。你昨晚去哪儿了?” 吴欣一怔,支吾道:“唔???我??????” 吴悦嘻嘻笑道:“是不是和那个阿水幽会啊?快说,他把你怎么了?”吴悦一把抱住吴欣,嘻嘻哈哈笑道:“你们两个昨晚去哪儿了?” 吴欣羞得脸都红了,道:“师姐,你都三十了,还没个正经。我们该关心小师妹,她不见了。” 吴悦道:“她是个十七岁的可爱的姑娘,说不定出去玩儿了,谁会把他们怎么样?快说,你昨晚和阿水去哪儿了?”她一面说一面挠吴欣腋,吴欣笑得花枝乱颤,在房间里奔走,道:“师姐,饶了我,饶了我。” 吴悦施展轻功追着,笑问:“你说不说?我就发觉你看阿水的眼神不对,是不是你们昨晚睡一块儿了?” 吴欣忽的停下,正色道:“师姐,我和阿水结义了。他是我二哥,我们还有个大哥。” 吴悦见她严肃起来,也能好好的说话,问道:“当真是结义了?”她见吴欣重重点头,道:“那你怎么办?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要做他妹妹?” 吴欣脸一红,目光中流露出哀愁,道:“他??????有个武翎小姐,有个烟雨。两个女子无一不是人中之凤。她俩无论是谁,都比我强。我能做他的妹妹,已经够了。” ------------ 第一百三十九回 西湖梦·查案(2) 阿水走进秦府,就看见了冷池。 冷池问:“你住在客栈?” 阿水只有回答“是”。一低头,却看见了冷池腰上的一块玉佩。他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忽然就回想起了魔冷红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从襄阳到杭州的路上,武翎和阿水走在前面,魔冷红走在后面。 魔冷红小跑几步,从腰间摸出一块红红的玉,道:“小姐,我这块玉送你好不好?”武翎摇头道:“我们云南不缺玉。” 魔冷红身上的红色玉石,阿水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而这块玉,此刻却挂在冷池腰上。 冷池见阿水变了脸色,问:“怎么了?” 阿水缓缓道:“是你做的,对不对?” 冷池一愣,道:“做什么?” 阿水喝道:“还要装傻?”他一指玉佩,道:“哪儿来的?”他叹了口气,道:“我早该知道是你,那黑衣人的背影极为熟悉,原来你就是黑衣人。” 冷池惊大了嘴,道:“这块玉是??????” 阿水怒喝道:“纳命来。” 他虽拿冷池当朋友,但魔冷红也是朋友。冷池害了魔冷红,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他也就不再是朋友。阿水一生被朋友出卖亦不止一次了。这次莫非也会被出卖? 李雪娥欢畅极了。 柳千秋就在他旁边说着悄悄话,他在诉苦:“我那妻子与我已经好多年没好好说话了。唉,我不爱她,一点也不。我??????你该知道的,我一见到了你,就??????” 千秋在李雪娥面前居然也会害羞哩。李雪娥更是高兴,她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害羞是为了什么。 她的脸也就更红了,道:“我知道的,我第一次看见你,也就??????” 冷池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认定的朋友、兄弟。你为何要向我动手。”他已被阿水一掌震伤,后退了几步,忍着痛问道。 阿水寒着脸,道:“这块玉佩是魔冷红的随身之物,为何在你身上?” 冷池解下玉佩,道:“这是早晨一个小乞丐卖给我的。他说他没有吃饭,要将这玉佩卖给我。我就买了。” 阿水问道:“他在何处?” 冷池带着阿水找那乞丐。经过几次询问,才知道魔冷红死了。于是他的脸也沉了下来。 杭州城之大,找区区一个乞丐,自然不是易事。 还好阿水分析:“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有了钱,当然会先去吃饭的地方。并且不会走太远,所以咱们就在附近的餐馆里找。” 他们的运气算好,第二家餐馆就找到了一个乞丐。他正低着头狼吞虎咽,双手沾满油污,一张脸也除了油就是米粒。 阿水一拳打在桌子上,道:“这玉佩你哪里来的?” 小乞丐茫然抬头,看了阿水凶神恶煞,道:“这玉佩是??????翠仙楼小红姐姐送我的。” 翠仙楼是妓院。 小红当然是妓女。 阿水已经找到了翠仙楼,找到了小红。 小红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长得并不算美丽,可十分娇小可爱。有的男人不就喜欢她这种娇小柔顺得像一只猫一样的女子么? 阿水问及玉佩的来历,小红目光闪动,道:“这??????是我捡来的。” 阿水怒喝道:“你再捡一个给我看看?” 小红咯咯的笑了,说:“大爷说笑了,你让我上哪儿去捡?这玉佩当然也不是捡来的。要我说出这玉佩是哪里来的,当然也可以,可是??????”她嘻嘻一笑,道:“你总该知道的,我喜欢你这样有些落魄的江湖汉子,你这样的人总是很懂得讨女人欢心。”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阿水和小红。 屋子布置得极为舒适,尤其是那一张床,不必坐上去或躺上去,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床极适合睡觉。尤其是抱着一个可爱的女子睡觉。 阿水就抱着小红。 可他一点不高兴,反而满脸的怒气。 他说:“我身上没钱,可我有钱。你开个价,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说出玉佩是哪儿来的。” 小红伸手摸着他的脸,笑道:“我不缺钱。” 阿水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缺什么?” 小红咯咯笑道:“我是妓女,每天接待不同的男人,可你哪里知道我们的心酸?表面看着我们整日有人陪伴,可却没有一个知心人。你难道还不知我缺少什么吗?” 阿水点点头,道:“你缺少一份爱情。” 花季少女,哪个不是缺少爱情? 李雪娥此刻却极为满足,因为柳千秋已经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这感觉,实在是像极了处身云彩上,飘啊飘啊,没有尽头,没有目的。就这么飘着,飘一辈子。 渐渐地,她就觉得自己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吻了。她的身体忽然觉得燥热,于是就轻轻伸手去推柳千秋,低声道:“我??????我才十七??????”她明着似乎是要推,但却不知怎地,将柳千秋拦腰抱住。她明着是在说话,却似乎是在呻吟。 她已动情。 柳千秋却不急于下一步,柔声问道:“你对阿水了解多少?” 李雪娥娇笑道:“我了解不多,也不想了解太多。我只要了解你。” 柳千秋道:“不,你要了解他。你以后要多和他接触,了解他的一切。最好是了解他的武功深浅。” 李雪娥手臂搂住柳千秋脖子,道:“那你的武功有多高呢?” 柳千秋微微一笑,笑得更加迷人,李雪娥更是痴了,隐隐约约的听见柳千秋说:“我的武功能够保护你。” 甜言蜜语,是每个花季少女都喜欢听的。 可阿水却说不出来。 他咬着嘴唇,任由小红在他身上抚摸。 终于,他忍不住了,道:“你说还是不说?” 对付女人,有许多种法子。 骗,无疑是最好的。 可阿水不懂,他采取了最笨的方式――威胁。 可有些女人偏偏不怕威胁。小红笑得更开心了,道:“你呀,改不了江湖人的本性,就想着动刀子,能不能做个真正的男人?” 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小红已接着回答:“只要你给我一份爱,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的私房钱藏在哪里。” 阿水没了耐性,起身站起,忽的左手伸出,掐住了小红的脖子,捏得她面上马上通红。阿水沉声道:“我们做个游戏如何?”他不等小红答应,将小红扔在床上,随手拿起一个杯子,自袖底摸出一根金针。 金针极软,杯子极硬。但金针却在杯子底上穿了两个小孔。 阿水解说道:“我在杯子里倒满酒,酒会从这两个小孔里流出。这一杯酒流光之时,我想你已经说出了玉佩的来历。如果没说,那么你会少一只胳膊。然后我会再将杯子倒满酒,继续玩。这游戏好不好玩?” 酒已经似两条线般从杯子底部往下流。 小红躺在床上,花容失色。她虽看不见杯子内还剩多少酒,但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她说话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昨天晚上冷池住在我这里,今天早晨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时候就把玉佩给了我。这玉佩极不好看,也不值钱。我就将它随手放在柜子上。早饭时间,那个小乞丐就来找我们乞讨,他每天都来的。我没什么可给他的,就把那个玉佩送给了他。没想到他又将玉佩卖给了冷池。” 杯子已经在阿水手中碎成了片,然后变成了颗粒,然后成了粉末。 ------------ 第一百四十回 西湖梦·查案(3) 小草总是在生长,这个季节,长得正是最快的时候。 李雪娥的身子就躺在草上,她可不关心小草如何。她只关心眼前的男人。 柳千秋的手在她身上抚摸,两个人的喘息声都粗了。李雪娥的身子也越来越热。似乎喉咙也有些干。她说话已不成声,更多的是呻吟。 周围没有人。这地方本就人少,况且又是每个人都在忙碌的正午,谁往这儿跑? 柳千秋却还能够清晰的说话:“你要记住,你在阿水身边,要清楚的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回来告诉我。” 他柔声道:“因为阿水是个坏人,不折不扣的坏人。我这样是为了你好,怕他欺负你。只有你告诉我他的所有事情,我才知道怎么对付他。你知道他的腿是怎么瘸的吗?就是我打瘸的,以前我们是朋友,可他??????他是个畜生,他毁了我娘子的清白。我一怒之下想杀了他,可我不忍心,所以将他打瘸,送入牢房。” 他可真是好人,哪个男人遇上这样的事还不杀人? 李雪娥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外衣就被柳千秋脱下了。 她连忙说:“不要??????” 却不知道往往这声“不要”更令男人亢奋。 于是她的衣服就都没了。她已经赤裸着在柳千秋的怀里。 冷池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喝着酒。 阿水却大步走了出来,冷冷道:“酒好不好喝?” 冷池一愣,道:“问清楚了?” 阿水点头道:“问清楚了。” 冷池道:“那就走吧,报仇去。” 阿水点头道:“的确,我要报仇。却不必走。” 冷池奇道:“为何?仇人在这翠仙楼?” 阿水淡淡道:“不错。” 冷池忽的握住了一柄飞刀,道:“谁?” 阿水苦笑一声,上前喝了一杯酒,然后将酒杯摔在地上,怒喝道:“你还能继续装么?” 冷池呆住了,半晌才喃喃道:“你还认为是我?小红没说清楚?” 阿水道:“小红说得很清楚,玉佩是你给她的。” 冷池忽的软软坐在椅子上,似乎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嘴里说道:“这是阴谋,是阴谋。” 阿水冷笑道:“的确是阴谋。你千方百计的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将我身边的人都杀死么?现在死了魔冷红,下一个是谁?是不是峨眉三位姑娘?然后就杀我了,对不对?” 冷池茫然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对。” 林寒衣也道:“不对。” 他缓缓踱步上了楼,停在阿水面前,道:“不对。” 阿水面色一寒,道:“有什么不对?” 林寒衣微微一笑,道:“你是用什么法子问出来这个答案的?” 阿水一愣,道:“威胁,恐吓。” 林寒衣摇头道:“这就是不对的地方。唉,你们等我片刻,我去问。” 于是他走进了小红的房间。却忽然一声惊呼。 阿水和冷池慌忙跃了进去,却见小红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她的眼睛凸出,死前定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或难以置信的事。 二人随着林寒衣的眼睛看去,就瞧见两页窗户还在晃动。 冷池大步跃出,喝道:“追。” 阿水见他跃了出去,也不加拦阻。毕竟他冤枉了冷池,冷池此刻要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当然要多出一些力。 林寒衣淡淡道:“你为何不追?” 阿水摇摇头,道:“追不上了。不如就看看留下来了什么证据。”林寒衣点头道:“你若跟着我,保你做一方名捕。”阿水微笑道:“不必。” 屋子里除了一柄匕首,什么都没剩下。 林寒衣在四处看了一圈之后分析:“在你进入屋子之前,凶手就已经在了。只是你并未察觉罢了。并且凶手是和小红熟识之人,所以你离开之后,凶手立刻出来,小红便不会大喊大叫。但她意识到凶手是要杀她时,已经晚了。” 阿水道:“不错,匕首插入了心脏,插得很稳,在那一瞬间,小红已经没了叫喊的能力。” 他叹了口气,道:“线索又断了。” 林寒衣紧蹙眉头,道:“看来此事并不简单。” 李雪娥的身子在颤动,她已幸福到了极致。到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和异性躺在一张床上。因为这是一件很快活的事。 她满脸红晕,身子紧紧贴在柳千秋身上,直恨不得将柳千秋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身体。 好一阵子,两人才停了下来,李雪娥身子软软的靠在柳千秋身上,满脸都是幸福满足。柳千秋得意的笑着,和他睡过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这样的表情。而他睡过的女人,无一不是乖乖的听她的话的。现在,他已完全控制了怀里的可爱调皮的李雪娥。就等于是在阿水身边安排了一个卧底。更是在峨眉山上安排了一个卧底。 他哪能不得意? 阿水却十分的难过。 他来杭州的目的是照顾夏晴。可现在夏晴身边有冷池。虽然柳千秋为人奸恶,但想来不会对夏晴做出什么事来。况且冷池刚正不阿,足以和柳千秋抗衡。他已想过要离开。 可就在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魔冷红却死了。死得很离奇。并且唯一的线索也断掉。已经无从查起。 他坐在翠仙楼,闭目沉思。林寒衣就坐在身侧,睁着眼睛沉思。 响起一阵脚步声,吴欣奔了来,说道:“二哥,我已经找到了昨夜的更夫。可是??????可是??????” 阿水心头一凉,道:“你只找到了尸体,对不对?” 吴欣一愣,道:“对,你怎么知道?” 林寒衣继续分析:“那么必是更夫也看见了凶杀经过。所以凶手杀了他灭口。”他总是喜欢分析,并且将分析的经过讲出来。 阿水起身道:“走,去看看尸体。” 尸体就放在家里,几个人正把尸体往棺材里抬。 更夫的妻子已哭倒在地,听闻阿水要看尸体,她一把扑了过去,嘶哑着声音道:“他是不是你杀死的?你看什么尸体?他死了也不要他安生吗?” 阿水紧皱着眉头,吴欣上前安慰道:“我们的一位朋友也出事了,我们想看看他的尸体,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证据。” 自古以来,有一类人是每个人都不敢惹的,这类人无疑就是泼妇。 更夫的妻子就是个泼妇。 她骂人的本事比阿水杀人的本事高明,几句话就骂得吴欣怒气冲冲的转过了身子。她看着阿水的身子,骂到了阿水的父亲母亲,再骂到了阿水的祖宗十八代。 阿水忽然想起了对付小红的办法,于是拿起了一个大碗,手指轻轻一按,大碗底部就破了一个孔,他说:“我往这碗里倒酒,等碗里的酒从这孔里漏完时你还不闭嘴让开的话,我保证你和你丈夫今晚就躺在一个棺材里。” 泼妇一愣,随即骂得更厉害了。 “哐当。” 一道银光砸在棺材上,再一滚,掉在泼妇的脚前。她的眼便直了,虽还在骂,声音却明显小了。周围的几个村民的眼见也直了。 林寒衣依旧穿着书生袍,温文儒雅的走了进来,淡淡道:“这是我的银子。”泼妇立刻将声音提高。林寒衣依旧淡淡道:“我有个习惯,掉了的东西从不捡回来。”于是妇人立刻就将银子一把抓了起来,声音低了不少,断断续续。 林寒衣道:“如果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会掉更多的银子。” 妇人立刻就不说话了。 ------------ 第一百四十一回 西湖梦·水落石出(1) 林寒衣大大咧咧端来一把椅子,在灵堂正中坐了,道:“谁最先发现更夫的尸体?” 一个年纪不大的农夫走了出来,点头哈腰:“是我。” 林寒衣点点头,道:“很好。”他手里扔出了一块碎银子,道:“在哪儿发现的?还有没有旁人?”小伙子连忙说:“没有别人。那时候天还没亮,我去城里卖菜,挑着菜路过城门,就在城门左侧的一个阴沟里看见了他。” 林寒衣道:“很好,回答得很好。你们都听到了,就要像他这样回答。只有这样,我的银子才属于你们。” 于是每个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乖乖的在林寒衣面前排着队。 林寒衣道:“昨天夜里有谁遇见过他?” 没有人说话。大半夜,除了更夫,谁还会在城里晃悠? 那年纪小的男子眼睛一转,道:“有个人可能见过他。”林寒衣看着他,道:“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那小伙子慌忙说道:“是村东头的醉鬼,他每晚都会去城里喝酒,半夜才和更夫一起回来。” 林寒衣扔出一块碎银,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看着妇人,问道:“我可以看看你丈夫的尸体吗?” 妇人的眼睛没离开过他手里的银子,慌忙点头答应。 阿水已上前检查了更夫的尸体,半晌,转过身叹了口气,道:“同一个人干的。”更夫的肋骨俱被震碎,和魔冷红是死于同一种掌力之下。 林寒衣一指那小伙子,道:“带我们去见醉鬼。”他还不忘了给妇人一块银子。 阿水走在林寒衣身后,道:“看来有时候钱最管用。” 林寒衣点头道:“我还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醉鬼,名如其人,当然是经常喝醉的人。他七天内有五天是在喝酒,其余两天是在睡觉。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醉鬼。 也没人知道他喝酒的钱是哪儿来的。有人曾潜入他的屋子,试图偷一些钱财,但他的屋子除了酒,别无他物。 阿水等人就站在他的屋子内,周围除了空酒坛就是装满酒的酒坛。即便是他的床,也是由酒坛码起来的,在酒坛上面放了一块木板,就算是他的床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已经不辨颜色的马褂,露出圆圆的肚子。他满脸的胡须、满头的乱发,更像是鸟窝。走近他的身子,一股臭味便传来,亦不辨到底是什么味道,又或者是什么味道都有。 想要叫醒酒鬼,就和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难。 但好在门外有井,井内有水。 那小伙子已在林寒衣的示意下端了一大盆水来,照着酒鬼的头泼下。有了钱的诱惑,小伙子做事比寻常勤快不少。他很快又端来了第二盆水,正要泼下,醉汉已叫骂着坐了起来:“你们几个乌龟王八蛋,你他奶奶个熊,大爷干你老娘??????” 他骂得正起劲,林寒衣便举起了手中的银子,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得好,我给你银子,答不好,我给你耳光。” 醉汉用他黑黑的手揉揉已经灰色黯淡的眼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昨晚也去城里喝酒了吗?” “是。” “有没有见过那更夫?” “有。” “什么时候?” “二更天。” “他在哪儿?” “他在城门外。” “还有谁?” “还有一个黑衣人。” “如果现在让你看见这黑衣人,你能不能认出来?” “我没看见他的脸,但我听见了他说话。要是让我听见他的声音??????” “你有几成把握听得出来?” “每个酒鬼都有一项特殊的能力,有些酒鬼能吐,喝下去不多会儿就可以吐出来。有些酒鬼能撒,喝下去不多会儿就可以尿出来。有些??????” “你话多了。” “我这个酒鬼的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忍,虽然我喝醉了,但我依然能清醒着回到家里。我既然清醒着,自然能分辨他的声音。” 林寒衣已满意的扔出了三锭银子:“跟我走。” 众人出了门,林寒衣忽的问道:“你喝酒的钱从哪儿来的?” 醉汉嘿嘿一笑,道:“我喝酒从不用钱。” “哦?” “我都是欠账的,我脸皮厚,软磨硬泡,那些人总是会给我一些酒。我每家酒家要一两酒,要遍杭州城,也就是好几斤了。有时候遇上死人或者成亲的大事,还可以免费多喝一些。” 如此喝酒,方能够不花钱还能喝个够。 阿水默默跟着,他已佩服这“秀才捕快”的办事能力。所以他一句话没说。虽然他心中已有了疑问:酒鬼为何一泼水就清醒得不得了?酒鬼既然看见了更夫和黑衣人说话,为何没看见黑衣人杀人?酒鬼又是如何能够不被杀安全回来? 可他没有问。这时候即便是问,恐也问不出什么来。 那小伙子已拿了林寒衣的赏钱高高兴兴的走了。他这一天稀里糊涂的赚了几两银子,心中的快乐非言语能形容。 走出不远,路旁是一棵高大的树,树早已被雷劈死了好几年,只是光秃秃的枝干。就在枝干顶端,站着一人,他的身子矮小,可再矮小也总有百来斤,站在极为脆的枝干上,竟稳稳当当,可见此人轻功不弱。 一名一般瘦小的人手持铜棍,靠在树上,他的铜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酒鬼闭上了眼。 另一个猪一样的大胖子坐在地上,手中啃着猪蹄,他的脸上手上全是油腻,可他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伸出又红又厚的舌头往下巴上一舔,继续啃着猪蹄。 阿水已眯着眼睛微笑,道:“好久不见。” 林寒衣停下了脚步,道:“猴人张、鼠空空、猪七,你们三个犯下的案子不少,但如今我有其他案子在身,顾不上你们,你们快走吧。” 猴人张咯咯笑道:“与捕爷无关,想必捕爷也不会多管闲事。”他铜棍一扬,指向阿水,喝道:“我们要他的命。” 林寒衣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了。”他竟提步绕过枯树,酒鬼看看阿水,看看林寒衣,慌忙小跑跟着林寒衣。 猪七哈哈大笑道:“阿水啊阿水,你的朋友再一次出卖了你。” 阿水淡淡道:“他不是我朋友。” 鼠空空一个翻身跃至地面,道:“那就好。” 三人已围住了阿水,猪七还不忘啃着已经没了肉的骨头。 林寒衣远远停下,抱着手观看。酒鬼问:“你不去帮着打架吗?”林寒衣道:“我和他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他打架?”他看着酒鬼,问:“你要去?”酒鬼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不不,我和他更是非亲非故。” ------------ 第一百四十二回 西湖梦·水落石出(2) 猪七还在啃着猪蹄,却不忘了笑。若是将他好生装扮一番,倒也有几分似弥勒佛。他一面笑着,手中的骨头忽的就打了出去,虽是短短一截骨头,却点向了阿水身上三处大穴。他将骨头当做扇子等打穴兵刃使用,出手迅捷、稳重,功力竟不可小觑。 同时间,猴人张的铜棍已像泼墨一般而来,没有任何的缺陷,劲风已鼓动得地上的灰尘飞扬。 鼠空空身法极快,出手更快。霎时间已有十一招,分别用了十一个手法,每一个手法无不都是分筋错骨的妙招。 酒鬼不懂,道:“怎么那猴子打架那么好看?一根棍子使得跟布一样。” 林寒衣道:“越是好看的,越不中用。相反地,那头猪的武功不中看,却极为中用。” 他的话音刚落,猴人张已倒退而出,手中铜棍“嗡嗡”作响,竟是被阿水一掌震退,震得他虎口发麻,却不愿扔下棍子,导致他的棍子便在手中抖动。等棍子停下时,他的手已被震得流血。 他抬头看时,鼠空空一招一式虽然快极,却根本近不了阿水的身,初时在阿水身旁两尺内游走。到了后来,他已不由自主的被阿水的内力反震得到了阿水周围丈外。 只有猪七的每一掌都是在和阿水接触。二人每对一掌,猪七的肥大的身子往后移半尺,渐渐地,两人的掌间隔了两尺。但二人的掌力激荡,猪七仍在后退。 猴人张大吼一声,铜棍再度迎上。阿水右手一挥,一道金光便射了出来。猴人张早知阿水有金针绝技,也早就在防备。哪知此时见了金针,依旧无法躲避。他人在半空,闪电间已有了四种躲避的方法。他腰身一扭,可金针已至。不仅射中,反而将他的身子打得退了回去,摔在地上。 他挣扎起身,骂道:“怎么在大理一别只是一月,他的武功就高了许多?” 林寒衣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酒鬼问:“还没打完呢,就走么?”林寒衣道:“没什么可看的,十二生肖十二个人齐聚才可和阿水一战,只是这三人,不是阿水的对手。” 他们走出没一盏茶功夫,阿水已追了来。 林寒衣道:“你若杀了他们,我必不放过你。” 阿水摇头道:“我在五月从不杀人。” 林寒衣道:“你还有这规矩?”他目光忽变得深邃,沉声道:“下个月是六月,每年的六月,天下第一杀手江南都会在江湖上活动,下个月,又有一些大事要去忙活了。” 阿水目光闪动,道:“你要去抓江南?” 林寒衣傲然道:“江南杀的人俱是该杀之辈,可惜传闻他武功了得,我倒想和他试试。”他看着阿水,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也想和你试试。” 阿水连忙摇头道:“我不喜欢和别人比武,我只希望报了仇,然后找个地方好好过活。” 这是个极小的愿望。他只希望找个地方好好的生活。所以多年前才肯在云南甘为别人奴仆。只为求一个宁静。可偏偏江湖风雨满楼,容不得他有半点悠闲。 酒鬼就站在杭州城最热闹的街头,闭着眼睛听林寒衣和每一个路过的看似会武功的人的对话: “请你说几句话。” “??????” “请你说几句话。” “疯子。” “请你说几句话。” “找打?” 日头西移。 一天又要到头了。 阿水叹了口气,见冷池走了来,问道:“是不是没追到?”冷池不愿说话,但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林寒衣道:“这个方法行不通,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吴欣已走了过来,说道:“为何不去找那小楼里的柳千秋问问?黑衣人明明是从他楼里出来的。”冷池一愣,道:“千秋绝不可能是凶手。” 阿水道:“我没说他是凶手。” 冷池截口道:“你总是对他有些成见,我倒想知道是为了什么。你们看见黑衣人从他的楼里出来,是出于杜撰还是真有其事?即便黑衣人从他那里出来,为什么不以为黑衣人先去攻击了他,被他打败之后逃走杀了魔冷红?你们又为何半夜了还在千秋的楼前,是不是在监视他?” 吴欣冷冷道:“你口口声声都是护着千秋,难道你就那么信任他么?” 冷池毫不相让,道:“若是有人怀疑凶手是你的吴悦师姐,你不会似我这般想么?” 他说话的时候,吴悦就站在他的身后,冷冷的听他说完,道:“吴欣,待找到了雪娥,咱们三个就回峨眉山。” 冷池自知失言,却不愿认错,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林寒衣道:“你们说冷池会去哪里?” 阿水道:“他嘴里虽说信不过我们,心里却已然怀疑柳千秋。他此去必是去找柳千秋。”他看向吴欣,道:“你去找柳千秋,是否问出什么?” 吴欣摇头道:“他根本不在家里。”她又加一句:“雪娥也不见了。” 柳千秋和李雪娥都不见了,他们去了哪里? 李雪娥将整个身子都倚在柳千秋身上。 柳千秋说道:“哦?照你说来,阿水很轻易的就打败了沈秋凌和云中龙两大剑客?” 李雪娥嘟着嘴道:“我是听魔冷红说的,具体也不清楚。不过照他说来,就是几招便打败了他们。怎么,阿水那大坏蛋的武功比你还高么?” 柳千秋沉思片刻,道:“看来他的武功比我想象中高很多。唉,他不易对付啊。” 夜。 又是夜晚。 每个夜晚总发生着许多事。 有些女子此刻正躺在心爱的人的怀里。 有些女子此刻却握着长剑,漫步漆黑的街。 她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前面,是一座小楼。 小楼的灯尚未燃起。 一道黑影掠来,似一只鹰掠进了高墙,跃向小楼。 吴欣慌忙将身子往树后一挡,露出一双眼睛。 黑影在小楼前徘徊良久,似乎是唤了几声,见仍是无人,便跃下楼,两个起跃,跃出了高墙。 他的身子刚落地,一柄钢剑便刺了来。 夜已然很冷。 剑却更冷。 他慌忙侧身,剑却并不愿放过他,招招均足以夺命。 吴欣的剑法正像她的人,冷艳无情。她一霎时间已出了八招,每招都是她最为拿手的最为狠辣的招式。但黑衣人闪避起来得心应手,他的武功竟比吴欣高出许多。 银光大盛,长剑似一匹白练铺展开来。 黑衣人身子一滑,往后滑开丈余,手腕一翻,一样奇形怪状的东西便刺了来。吴欣剑尖一转,“叮”的一声便刺了上去。 黑衣人身子一侧,伸手又从身上不知摸出了什么,放在了他的兵器上。只片刻功夫,他手中的东西便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红点。随即,他的嘴里喷出了一股烟雾。 吴欣咳嗽一声,长剑不停。 黑衣人手中的烟枪上的烟发出的火光有规律的闪动着,又接了吴欣的十来招,他一声大笑,道:“恕不奉陪。”身子一提,往后跃出丈余,头也不回的便奔。 吴欣并不急于追,冷冷道:“王老六,没想到是你。” 王老六并不回头,一直往前疾奔。 忽然间,一道寒光迎面而来。比吴欣的剑更冷。 王老六慌忙伸出烟枪一挡,发出更重的“当”的一声。他的手也震得发麻。寒光掉在地上,是一柄飞刀。 冷池已站在前面巷口拐角处,冷冷看着他。 ------------ 第一百四十三回 西湖梦·水落石出(3) 王老六嘿嘿一笑,吸了几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道:“真不赖,来了两个都是不懂得笑的冷面人。” 他一面吸烟,一面已运了内力到了烟枪上。 冷池缓缓举起了手,并不见飞刀。他也在暗运内力。只要一出手,一招就可分出胜负。 夜更冷。 吴欣握紧了冰凉的剑,以冰凉的眸子看看小楼,小楼上依旧没有灯。柳千秋一日一夜未回,她的师妹也一日一夜未回。 寒风骤起,冷池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飞刀,随着寒风齐卷而至。 刀未至。 风已刮着王老六的衣袖飘动。 他全身都已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手中烟枪看准了飞刀的来势,忽然间便挡了出去。 刀断。 烟枪也断。 王老六微闭着眼睛,面上肌肉抽动,半晌,道:“我败了。” 冷池道:“我不杀你。我只想知道魔冷红是不是你杀的,小红是不是你杀的,更夫是不是你杀的?” 王老六道:“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能打得死魔冷红?他的武功与你我差不了多少。”他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我会告诉你,到底是谁下的手。” 冷池走近两步,便见王老六睁大了眼,却未说话,他皱了皱眉,道:“快说。” 吴欣忽地喝道:“追。”她的身子已掠出,她的前方是一名黑衣人,身法之快,当世罕见。 王老六的身子已倒在了地上。他的脖子上有一细针,针身泛着碧光,乃是剧毒之物。而这黑衣人杀死王老六,更是无声无息,其轻功之高,不得不令人佩服。 冷池一咬牙,追了上去。 不多时,他便看见了吴欣。吴欣正站在一个十字街头犹豫,他问道:“人呢?”吴欣摇头道:“跟丢了。”冷池皱眉道:“怎么会跟丢?” 吴欣道:“他本在我前面的,哪知就一个拐角,他忽然就不见了。” 冷池四下一看,道:“你往左,我往右。” 二人已施展轻功分两向追去。他们的轻功都并不弱,只眨眼功夫便在数丈之外。 夜更静。 十字街头一道卷着的酒旗忽的展开,自内跃出一人。 这人落在街上,冷笑一声,往前疾行。他的轻功也是快极,几个起落就已消失在夜色中。 十字街头一道屋檐下蹿出一人,身着书生袍,长得斯斯文文。他冷冷的看着前方,眼睛中忽的光芒一闪,跟了上去。 黑衣人七拐八转,跃进了一个院子。 院内站着三人,他向着当先一人拜倒,道:“已将王老六灭口。”这人道:“是不是没人跟来?”黑衣人道:“是。” “那可未必。” 林寒衣书生袍飘动,已跃进了院子,温文儒雅的站在墙角,道:“顾帮主,许久不见。” 顾洪水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秀才捕爷,当年我们还一起喝酒哩。” 林寒衣道:“是啊是啊,当年我们一起喝酒。如今我却是来抓你的。” 顾洪水目光闪动,道:“哦?不知我犯了什么罪?” 林寒衣道:“涉嫌杀害魔冷红、小红、更夫三人,适才杀了王老六灭口。” 顾洪水微笑道:“哦?是吗?” 林寒衣道:“你是自己绑了自己,还是要我动手?” 顾洪水哈哈大笑道:“我倒是真想自己将自己绑了,到牢房里享几年清福。唉,可惜我这几个手下不同意。”他的厚厚的嘴唇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他身侧两人已随着这一声“杀”出动。 刚才的黑衣人燕行云,轻功绝顶,另外的燕行空擅长近身短打功夫。两人一齐掠了上去,但尚未近林寒衣身子,二人便都止步,面露痛苦之色,林寒衣叹道:“你们两个只喜欢练习轻功,内力却太逊了。” 他猛地手一挥,虽是轻描淡写,一道强劲的内力却打了出去,将两只燕子震飞。一个撞在一块石头上,发出骨头断裂的“咯”一声响。另一个撞在地上,又往后滑出丈余。 顾洪水却似乎并不吃惊,道:“捕爷的武功依旧是神鬼莫测。” 他叹了口气,道:“可惜啊可惜,聪明如你,武功高深如你,也会死在此处。我会将你的死归罪在阿水身上。那么??????六扇门就会找阿水报仇,哈哈,捕爷,你说说我这想法如何?” 林寒衣点头道:“多年不见,你倒是变聪明了。阿水和六扇门相斗,你一来可以借六扇门杀了阿水,二来一门心思放在如何争夺杭州的地盘上,可谓一举两得。佩服,佩服。” 顾洪水哈哈大笑道:“难得捕爷也如此称赞,先行谢过。”他面色骤变,冷冷道:“杀。” 除了他,只剩下夏子仪。莫非夏子仪当真是会武? 林寒衣却忽然变了脸色,他清楚的看见顾洪水身后跃出了两人,一个戴着牛头面具,一个戴着马面面具。二人竟是“七指阎王”手下的“牛头马面”。 两人站在顾洪水身侧,身形稳如泰山,一股寒气更是自他们身上发了出来。 顾洪水道:“杀。” 牛头马面忽然出手,却不是打向林寒衣。 两人一左一右,两掌分别打在顾洪水两肋。顾洪水已无法说话,面上霎时通红,随即喷出鲜血,软软倒了下去。一双眼睛圆睁着,林寒衣瞧来也不禁毛骨悚然。 夏子仪淡淡道:“顾洪水身为一方霸主,竟不思为民造福,只知道索取钱财,我早就看他不顺眼。近日他更是连杀了几个无辜之人,我更是恨不得食他的肉。” 林寒衣道:“看来,夏子仪倒是个英明的人。” 夏子仪微笑道:“多谢捕爷夸赞。只是我们江湖中人,本就该行侠仗义,造福苍生。顾洪水冥顽不灵,早该处死。傍晚我实在看不惯他的作为,约他到此,请牛头马面二位仁兄杀了他,为民除害。哪知他也请了燕行云和燕行空来,我竟不敢下手,唉,胆小了,书生都似我这般胆小的罢?”他向林寒衣一拜,道:“多谢捕爷出手惩治了两只燕子,杀顾洪水,捕爷功不可没。” 林寒衣冷冷道:“恐怕不是让我邀功,而是要我扛祸吧?” 他怒哼一声,转身便跃上墙,道:“今日没证据抓你,但日后你若犯什么错,我保证会亲自给你我的‘追捕令’。” 他已飘然离去。 夏子仪微笑的面容收住,转身低头看着地上的顾洪水,冷笑道:“顾帮主啊顾帮主,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这么信任我。”他一脚踏在顾洪水喉咙,听得“咯咯”的脆响,顾洪水的脖子寸断。 他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大笑声中,自袖底摸出了一叠银票,道:“多谢牛头马面两位仁兄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只是你们的师兄罗夜叉死在阿水手里,而我想,你们要杀阿水并不容易,我这里倒有一计,不如??????” 次日,顾洪水因连杀数人,被“秀才捕快”林寒衣杀死的消息传遍杭州。 林寒衣站在最热闹的街头,听见周围的人谈论,不禁一声苦笑,提步离开。刚走出几步,阿水便自巷口走了出来,道:“是我要谢谢你,还是你要谢谢我?” ------------ 第一百四十四回 女儿泪·三个江南(1) 林寒衣站在最热闹的街头,听见周围的人谈论,不禁一声苦笑,提步离开。刚走出几步,阿水便自巷口走了出来,道:“是我要谢谢你,还是你要谢谢我?” 林寒衣道:“当然是我要谢谢你。是你猜出杀死小红、更夫以及魔冷红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也是你让吴欣去铁匠铺外守着,引得王老六现身,随后又引得燕行云奉命杀他灭口。再后??????”他微闭着眼睛,露出赞许之色,道:“你又猜出燕行云会在那个十字街口藏身,你便让我早早的埋伏,又让吴欣和冷池故作不知,放他离去,随后你就利用我去解决他们。可你没想到,夏子仪竟会狠心杀害顾洪水。” 阿水微笑道:“可这也就够了。顾洪水一死,夏子仪必定取而代之。天龙帮虽大部分被他控制,可那些跟随顾洪水打江山的老将定会不服,他们的反抗当然不会动摇夏子仪的地位,但他们却可以被柳千秋利用。杭州城便是柳千秋和夏子仪两个人在争夺,两个都是一代枭雄,鹿死谁手,实在难以定论。” 林寒衣道:“那你说夏子仪为何派王老六等去柳千秋的小楼?” 阿水微笑道:“两个可能。第一,他是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他让我们误以为此事与柳千秋有关,嘿嘿,可柳千秋更聪明,他直接就离开了杭州,到郊外游玩了一天一夜。”他面色一凝,道:“第二个可能,柳千秋和夏子仪本就是盟友。”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已经出了杭州城。 林寒衣望着北方,道:“我就要北上,柳千秋和夏子仪是不是盟友,与我无关,只要他们不做出有违大明律法之事,我绝不过问。” 阿水微笑道:“他们即便是盟友,几天之后也就会闹翻了。一山不容二虎啊,夏子仪利用柳千秋解决顾洪水,柳千秋又怎会不是利用夏子仪削弱天龙帮的力量?现在夏子仪买了‘七指阎王’的几个徒弟,柳千秋身边又有冷池,两个人倒也有一翻狠斗了。” 林寒衣道:“你我认识一天,却难得投缘。你日后要去哪儿?” 阿水目光闪动,喃喃道:“五月就快要结束了。” 江南已是多雨。 五月末,也真是该下雨的时节。 细雨扑面,清爽袭人。 杨柳枝随风摆动,阿水漫步在西湖之畔,耳边没有武翎和絮叨和魔冷红的那句“魔爷”,倒也有几分不惯。 事情做完了,人却也散了。 “二哥。” 说话的是吴欣。 细雨湿衣,她在雨中更添标致。 阿水笑道:“你们还不回峨眉么?” 吴欣黯然道:“就要走了。二哥,咱们是不是还应该一起吃顿饭?” 阿水摇头道:“哪有不散的宴席?既是要走,吃饭又有何用?在此处,我不也能够与你告别?你的师姐和师妹呢?” 吴欣目中有些失望,但转瞬即逝,叹气道:“师姐归心似箭,师妹却黯然神伤,她自失踪一日一夜回来之后,整日的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阿水道:“你比她大了几岁,又是她的师姐,就该管管她。日后好生习武,若他日另有机缘,我们定会再见的。” 吴欣心头一痛,面上却依旧平淡,道:“我已经和大哥道别过了,现在和你一说,也就??????该走了。” 长亭。 虽是百花齐放,万物繁荣。却依旧掩盖不了长亭的孤寂。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想来无论是哪个季节,哪个地方,长亭都是孤单寂寥的。 吴悦带着两位师妹站在长亭内躲雨,见两个师妹面上均有不舍,笑道:“就不该带你们下山,山下的男人比山上的师兄弟好太多,将你们都迷惑了。” 长亭。 又是长亭。 亭内坐了十来人,瞧打扮均是江湖人士。 阿水瘸着腿,缓缓走了进去,他的头发和上衣都已湿透了。 一个农夫往侧挪了挪,道:“兄弟,坐这儿来。”阿水微微一笑,上前坐下,怕自己身上的湿透了的衣服弄湿了旁人,便将身子一缩,瞧来又是瘦小又是落魄。 长亭内大都是望着亭外的天,均在想这雨什么时候停。 有两个人在小声谈论: “马上就是六月了,武林第一杀手江南又该出现了。” “也不知这次是要死哪些人。” “管他要杀哪些人,反正对我们普通百姓都有好处的。” “听兄台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是啊,我是湖南的,两年前逃亡到此。” “可是家乡发生了天灾?” “唉,什么天灾比得上人祸啊。我们那儿有个财主老爷,为人凶狠霸道,经常打压我们。我父母去世得早,家里除了我就有一个妹妹,妹妹那年十七岁,长得如花似玉,半点不像是庄稼人。”他面露得色,道:“这也是因为我一直在外打拼,不让她干半点活,好好的养着她。” 另一个人是单身汉子,听这人一说,有意结交,道:“我叫吴老七,别人都说我无老妻,现在二十八,手下有几十亩良田,外家一个猪厂,有一座庄子,也算是家境殷实。若是不弃,咱们做做朋友。” 那人叹道:“兄弟长得好,看起来身子也还健康。唉,可惜我那妹妹啊,无福消受。”说着,他的眼里便流出了泪水,闭上了眼睛,深深一叹。这一叹里,无限的苦楚。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似乎是更加大了。亭内人知道这湖南人有许多的故事,便都停下了说话,看着他。 吴老七道:“湖南的兄弟,你遇上了什么事?” 那湖南人叹一口气,道:“那财主老爷看上了我家妹子,就要娶她为妾。哼,他的年纪当我们兄妹的父亲都嫌老了,哪能嫁给他?我和妹妹都不同意。但他家大业大,手下走狗也多,不过几天就把我打伤,抢走了妹妹。”他手上青筋暴起,说话声音也大了,道:“我找官府告他,可是告状费就要我五十两银子。” 有一个衣着较为光鲜之人大声道:“大明朝什么时候出了个告状费?定是那地方官为难你了,他定是收了那财主的钱财。” 湖南人继续道:“我卖了房子、土地,又找了所有亲戚朋友,借到了五十两,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可惜在我手上不到一天,就给了官府。可官府收了我的钱,并不办事。我急了,半夜拿了把菜刀,溜进了财主的住宅。” 他语音更加激动,说话也快了许多:“可我哪里找得到我妹妹,不多时就被发现了,教那财主的走狗把我打得躺了半个月。待我伤好,立刻又去找那财主。他??????”他语音悲戚,半晌,缓缓说道:“他只让我去村西小山岗找我妹妹。城西小山岗哪里有人?我去了半日,也没寻到什么人,我以前他戏耍于我,准备回去找他理论时,就??????就看见了一座??????一座坟。”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有些年轻的便大喊:“找到这财主,把他一刀杀了。”年长的则说:“还是找官府的好。” 那湖南人道:“我没钱没权,哪里能和他斗?只有趴在我妹妹的坟前大哭。就在我难过的时候,旁边草丛里突然钻出了一人,是个乞丐,脸上随时都挂着笑容。他说他是武林第一杀手江南??????” ------------ 第一百四十五回 女儿泪·三个江南(2) 众人又是“啊”的一声,有个江湖人面露得色,道:“江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就知道江南是个乞丐装束,嘿嘿,我还和他喝过酒哩。” 那湖南人道:“他说他是第一杀手江南,路过此处,在草丛里准备睡上一觉,结果被我吵醒了。我知道这些江湖人不好惹,连忙道歉。他见我哭得伤心,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见他懂武功,连忙跪下来求他替我报仇,等我将事情的经过讲完,他就跟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说什么在他的眼皮底下还能有这种事发生,实在是大逆不道。他说完,就让我带他去找那财主。我哪里敢啊,这乞丐虽然懂武功,可是那财主养着几十个人呢。可那乞丐不依,硬是拉着我找到了财主。他只一出手,将那几十个走狗全打得趴下,又打得那财主跪在我面前磕头。” 众人齐拍手道:“痛快。” “乞丐恩公又给了我一把刀,让我杀了财主报仇。我哪里敢啊,我拿着刀就哆嗦,那乞丐看不下去了,抓住我的手就刺了下去。我这样就把那财主杀死了。后来我不敢在那里住,就连夜逃走。可我没钱啊,半路上险些饿死,然后就又遇见了那乞丐,他仍旧是笑嘻嘻的,他给了我吃的,给了我钱,又带我到了这里,所以我才在这里定居。”他叹了口气,道:“算来,已经是两年了。” 众人都唏嘘不已,一人道:“没想到江南原来是个乞丐?还是个侠丐?” 一名老者道:“错了,错了。”他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烟雾早已弥漫了长亭,他道:“这位湖南的兄弟见过江南,我也见过江南。可惜我们见过的江南完全不一样。” 众人来了兴趣,有人问:“那你见过的是什么样子?” 老者吐了口唾沫,又吸了几口烟,似乎是想着该怎么说,半晌,道:“我本在少林学过几招武功,回到成都帮助官府抓过几个犯人,于是就有人请我当看门护卫。嘿,我正愁无事可干,当然就去了。那户人家有三个女儿,就是没个儿子。那三个女儿啊,他妈的,都是如花似玉。” 众人本听他说话慢吞吞的,似是一个智者,但冷不丁冒出一句“他妈的”,都是一愣。 老者继续道:“成都的女娃娃,硬是巴适。我每天就保护着她们各处玩耍,她们叫我师父,我便时不时教她们几招。”他眯起了眼睛,缓缓道:“那是三年前,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冯玉儿到了成都,成都几天之内就失踪了几个姑娘。我便更贴身保护三个姑娘,就是晚上,她们在屋内睡觉,我在屋外看门守候。我自信武功不错,不会出什么岔子。可问题还是来了。” 他咳嗽两声,又吸了几口烟,道:“哪天夜里,我照常站在门口。忽然间就看见一道黑影飘过,那真的是飘过,你们不懂武功,不知道轻功这东西。他奶奶的,轻功再高明,那也得借力才能起跃,可那黑影竟就这么在天上飞啊。他就从我身后的房顶飞出,似乎肩上还扛有东西。我吓坏了,等他走远了。我才猛然醒起,慌忙推开房门,就看见三位小姐已经少了一个,在她们的脸上还各贴有一张纸。第一张写着‘明夜’,第二张写着‘后天晚上’。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四处看,桌子上还有一张纸,我拿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夜只能消受一女,其余二女明晚后晚来取,望洗净身子以待。’后面署名是冯玉儿。” 有人道:“哼,太狂了。”老者眯着眼睛一看,是适才那位自称和江南喝过酒的年轻人,于是说道:“年轻人,你是不懂他的可怕,冯玉儿的轻功在江湖上也是有排名的。” 他不再理会这人,继续道:“全府急疯了,当晚,两女便在我们三十多人的团团保护下坐在客厅休息。客厅外还有官兵保护。我们本以为会无事,哪知半夜,我只是打了个盹儿,一女便不见了。我们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都以为是遇上了鬼了。四处一看,有张纸条贴在木头柱子上,写着‘多谢你们保护我娘子。’署名还是冯玉儿。”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才都怕了,无人敢接话。他们只觉得毛骨悚然,似乎那冯玉儿便在自己身侧一般。 老者道:“我知道要是再抓不到冯玉儿,我的饭碗就丢了,招牌也就砸了。于是我和官兵四处搜寻,但哪里找得到啊。天还没黑,我便不敢回去了。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冯玉儿就像是鬼魅一般,唉,我哪里敢再惹他?我一个人就到了成都街头喝着闷酒,我对面的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见我叹气,他先是出声提醒我,让我别打扰他喝酒。后来我还是叹气,他就怒了,上前要打我。他奶奶的,老子一团火正没处发,见他太狂,我就准备修理他。哪知只是一招,我就败了。他却没有打我,嘻嘻笑着就和我喝酒,问我为了什么而伤心难过。我便将事情说了出去,他听我说完,却仍是嘻嘻的笑。我就气了,这人武功虽高,人却似乎是个疯子。我要走,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叫他一声大哥,请他出手。我一听叫一声大哥就可以了,连忙相请。” 众人均想:“难道这也是江南?” 老者道:“这年轻人当晚就跟着我们去了,我们都紧张得快哭了,他却偏偏仍是嘻嘻笑着喝酒。半夜,最紧张的时候来了。我们突然觉得迷迷糊糊的,想来是困了。他却忽然大叫‘捂住鼻子,有迷烟’。我们这才恍悟,原来冯玉儿是先给我们下了迷烟,哼,雕虫小技。可已经晚了,我们迷迷糊糊的就看见这青衣人和冯玉儿在院子内打斗,似乎是打了没多少时间,冯玉儿就被抓住了。等我们醒过来时,冯玉儿就绑在柱子上,青衣人还在喝酒。我们立即向他表示谢意,他却摆手,说他是武林第一杀手江南,专门惩罚坏人。” “但我们还是一齐磕头感谢,等我们磕完头,抬起头来,他人已不见了。唉,真是个好人。” 众人听完,均是好一阵感叹。 有人忽道:“那么这个江南到底是那个乞丐,还是那个青衣人?” 另一人冷笑道:“你多少岁了,干什么工作的?” 先一人道:“小弟是镖局里的趟子手,问我年纪做什么?” 那人道:“看你的年纪不大,还可以转行去做乞丐。” 那趟子手,奇道:“为什么?” 那人道:“你太笨了,不适合干趟子手。” 趟子手一怔,好半天反应过来,但天下押镖的都有一个特点:能忍。他强忍怒气的,道:“那你倒说说看,江南到底是哪个?” 那人道:“很明显,江南有时候做乞丐装扮,有时候做青衣人装扮,可能他还会扮作趟子手,但我想绝对不会是你。” 那趟子手怒哼一声,但知道这人说得有理,便不说话。 那人道:“所以那乞丐,那青衣人,都是同一个,都是江南。” 众人赞道:“嗯,说得对。我看也是如此。” 就这时,路上一阵马蹄响,这么大的雨,马蹄声急促,倒也正常,众人都是没做多想。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个人便赶了过来,他们都是清一色的黑色斗篷,进了亭子,斗篷一掀,露出红色紧身衣。 当先一人沉声道:“我们是谁,想必你们也该知道。” 众人见来者不善,都不搭话。 这人一直刚才说话的那青年江湖人,道:“看你样子,似乎是混江湖的,你说,知不知道我们?” 这年青人连忙摇头。红衣人怒道:“我们太湖四飞鱼的名号你们都没听说过?” 众人一听这四人原来是叫做“太湖四飞鱼”,却都是没听过。 刀光一闪,那年轻的江湖人便倒了下去,在地上呻吟,众人一看,他的耳朵竟被砍了一只。血淋淋的躺在地上。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红衣人道:“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原来是抢劫。 他们是抢劫? 众人更是吓了,均是望着那老者,他们知道那老者自吹武功了得,还是少林弟子,应该能对付这几个强盗。 老者却装作没听见,手缓缓自腰里摸出一锭银子,满脸堆笑,道:“四位爷,我这里几两银子,你们拿去花费花费。” 众人均想:“原来是胆小鬼,难怪成都那几个姑娘会被采花贼采去了。” ------------ 第一百四十六回 女儿泪·三个江南(3) 马蹄声又响,一匹白色的马在雨中驰来,马上乘客大喝一声“驾”,却是名女子。这四个红衣人都忘了抢劫,一齐望着来人。 白马在亭子前停下,这人解除身上蓑衣斗笠,走了进来。 众人眼前一亮,这女子唇红齿白,虽是少妇装扮,却掩饰不住美丽。可能她的少妇装扮使她更加的漂亮。 少妇一看亭内的情形,目光在阿水身上停了停,道:“你们四个是做什么的?恶狠狠的作甚?” 那红衣人道:“我们便是大名鼎鼎的‘太湖四飞鱼’,以前是抢钱的,现在嘛,我们是劫色的。” 少妇眉毛一扬,道:“哦?” 他衣袖一翻,也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又薄又短的刀来,刀光闪动,往眼前的红衣人劈去。红衣人武功倒也了得,危急中往后便退。哪知刀至中途,少妇手一引,往后斜劈,将她身后的一名红衣人砍倒在地。她更不停,刀连砍,右足飞起,将领头那人踢得飞了出去,落入泥泞中。 亭内的其余两名红衣人慌忙跑了出去,扶起了他们的老大,一溜烟跑了,连他们的马都顾不上。 少妇还刀入鞘,拍拍手,道:“你们没事了。” 那少林寺学过武的老者咳嗽两声,将手缩了回去,手上的银子也装入了腰里,道:“敢问女侠大名。” 少妇神色一凝,道:“我是武林第一杀手,江南。” 又是江南? 众人都“啊”地一声。他们本来打死都不会信江南是女子,但刚才听了许多的故事,均想:“原来江南是女子,那么刚才的乞丐和青衣人,都是这女子假扮的了。”“原来江南是女子,嘿嘿,等我回去,可以跟朋友炫耀我和江南有过一面之缘了。” 少妇却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阿水面前,躬身道:“大哥。” 江南有哥哥? 众人看向阿水,却见他冷得瑟瑟发抖,衣着破烂,满脸胡渣,哪里像是天下第一杀手的哥哥啊。 阿水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他捡起红衣强盗的一件斗篷,跃上了一匹马,和少妇并肩打马入了雨中。 雨更加的大了,他们的身子很快就淹没在大雨中,再也看不见了。 “江南啊江南,当真是捉摸不透。人都说她辣手无情,可我们今日一见与往日所历,明明是位侠客。她哪里是武林第一杀手,明明是武林第一名侠。” 江南是武林第一大侠? 虽然大明朝的各地间都是马匹跑来跑去,交通不便。可传武林上的小道消息,却比闪电还快。只数日内,江湖上就都在讨论两个问题: ――江南是男是女? ――江南是杀手还是侠客? 有些兴趣浓厚的,还会插一句:“今年,江南又会杀哪些人?” 晴。 晴空万里。 鸟语花香,草木繁盛。 山下有一个湖泊,水绿汪汪的,就像是一块翡翠,水中青山的倒影在波光下跳动。但此处虽有绝佳的景致,却是穷乡僻壤,又有谁会来欣赏? 不! 湖边有一人驻足。他身穿黑色紧身衣,旁边的大石头上放着一件蓑衣,外加一顶斗笠。这人的右手上拿着一件斗篷,也是黑色,就如此人的眼珠一般的黑。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已经是一炷香的时间了。 这一炷香的时间内,他清楚的记得,有十条鱼跃出水面,有三只鸟儿掠过水面。 一个人若不是无聊透顶,怎会在意这些事情? 不错。他无聊。他在等人。他在无聊的等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乞丐小跑着过来,在这人面前一躬身,道:“大哥,已经查探清楚了。他的府上共有三十六人,老婆一个,小妾三名,孩子只有一个,已十五岁,在城里读书,未归。丫鬟十名,侍从十五名,侍从就包括了管家和马夫,厨子。还有五人是保镖,是黄山剑派的弟子,号称是‘黄山五绝’。” 黑衣人点头道:“很好,很好。”他的眼珠子在转动,乞丐知道这位“大哥”在思考问题,便垂手站在一边。 半晌,黑影人道:“小南夫妻去有没有消息?” 乞丐道:“回大哥话,小南哥亲自去找胖掌柜,问您的下一笔生意,如今去了三个时辰,未回。”黑衣人目光闪动,道:“胖掌柜的‘一百零八路擒拿手’也算不错,小南的轻功也还高明,卢月月的刀法经我指点,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乞丐目光中露出微笑,道:“小南的轻功的确高明,武林中很少有人比得上。卢月月的刀法哪里算是马马虎虎,她的刀法经大哥指点,光就柳叶刀而言,武林中恐怕无敌手。” 黑衣人继续道:“你说得一点不错。他们的任务也不算太难,距离也不是很远,坐骑也并不差。为何还不回?” 乞丐道:“他们就是去问问您的下一单生意,这根本不算是任务。胖掌柜已亲自到了凤阳,此处距凤阳城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就可来回。” 黑衣人道:“那是为何?” 乞丐道:“那??????我去看看?” 黑衣人摇头道:“不用。我江南的手下,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又如何成就大事?你随我去完成今年的第一庄生意。” 若说凤阳的名人,每个人都会说起顾曼曼。 有人说顾曼曼的名字太娘,不像是男子汉。可说这话的人在第二天绝对是已经死了。有人说顾曼曼的人太丑,说话的人第二天绝对是已经被毁了容了。有人说顾曼曼太吝啬,虽有偌大的庄子,每次派人下山买东西却一分钱都不愿打赏给别人。于是说话的人第二天起床,家里已经只剩下一张床,就连他的衣服也都没了。 他的庄子就修建在这座号称藏有凤凰的凤凰山上。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凤凰是神物,这座山的名气自然就不会小。 凤凰山上当然是没有凤凰的,龙和凤凰都是传说中的东西,谁也没见过。可这凤凰山就长得像是一只凤凰,像是画里的凤凰。因为也没人见过凤凰是什么样,只能是说它像画里画的凤凰。 凤凰到底是什么样? 据那些有学识的人说来,凤凰就是鸟样,只是羽毛比较艳丽,脑袋比较修长,尾巴就像是孔雀。 于是众人一看凤凰山,不由自主的就说:“啊,多像凤凰啊。” 可这凤凰山是怎么看怎么像鸟,但谁会把这么一座漂亮的山取名为“鸟山”呢? ------------ 第一百四十七回 女儿泪·曼曼庄的曼曼 顾曼曼的“曼曼山庄”就建在鸟的眼睛处。 他认为,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眼睛最重要,一个人心里有什么事,可以通过眼睛表现出来。别人都说是假的,可他就能通过一双眼睛看出别人的心事来。 所以顾曼曼有个外号,叫做“心神”。 他此刻就躺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看着几个丫鬟打扫大厅,另几个丫鬟在替他捶腿,揉肩。还有一个丫鬟不停的在喂他吃葡萄。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黄山五绝”。五名他重金请来的剑客。 他看着眼前的一名丫鬟的眼睛,忽然就笑了,说:“你呀,长大了,该嫁出去了。”丫鬟红了脸,说:“曼爷说笑了。”他喜欢别人叫他“曼爷”,“曼”这个字是多么的好听。 顾曼曼继续笑着:“我不仅知道你想嫁人,我还知道你想嫁给谁。”丫鬟的脸更红了,垂下了头,道:“曼爷,奴婢愿意永远照顾您。” 顾曼曼笑道:“我妻妾都有了,还要你做什么?”他手一挥,道:“小五,你出来。” 小五是“黄山五绝”的第五,他是条英气勃发的汉子,腰板挺得很直,腿长而有力,几步便走了过来,看着顾曼曼,等他吩咐。 顾曼曼道:“你和这丫鬟已经私通了多久了?” 小五不说话。 丫鬟却忽然就跪下了,说道:“曼爷,您冤枉我。” 顾曼曼沉了脸,道:“在我面前还要撒谎?我瞧你的眼神不大对劲,虽然在喂我吃东西,眼睛却时不时看向小五,我便猜你们有了什么。等小五站我面前,我便发现小五的衣服上有个红印子,必是女人亲吻留下的。这曼曼山庄除了你,还有谁会勾引小五?” 丫鬟吓得全身发抖,连求饶都不敢了。 顾曼曼语气缓和,道:“你要是告诉我,我一定会把你嫁出去的。”丫鬟一喜,连忙磕头道谢。小五也变得激动起来,看着丫鬟的背影,目光中尽是柔情。 “可是,”顾曼曼语调又转,严厉起来,道:“可是你们不该背着我偷情,难道不知道在这山庄内,什么都要听我的吗?你们胡作非为,把我圣洁的庄子变成了**之所,是何道理?” 他激动得胡子直抖。 所有的丫鬟便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低头、垂手,站在一旁。 黄山五绝也变了脸色,站在另一侧。 顾曼曼道:“你知道我的规矩,该怎么办,自己去做吧。” 丫鬟吓得瘫倒在地,眼睛看着小五,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哪知小五却视而不见。 丫鬟忽然觉得心凉,原来男人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是不可信的。她忽然就看得开了,哈哈大笑起来。 顾曼曼道:“笑什么?” 丫鬟又似乎是在哭,道:“原来男人每一个靠得住。”她忽的跃起,指着小五,骂道:“你睡我的时候说的话,还记得吗?哼,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会买一座庄子给我,请一大堆丫鬟仆人伺候。还要和我生一大堆孩子,有男有女。”她忽然变得似是痴狂,一把抓下头上的簪子,头发便散开了,更像是一个没了魂的鬼。 她笑得更大声,忽然间,簪子便刺向了自己的胸口。鲜血便流了下来,打湿了衣服。可她的眼睛还看着小五,语音忽的柔和了,道:“你??????在我死前??????不愿抱抱我么?”小五一皱眉,没说话。 丫鬟却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小五,道:“你??????我要你记着,我是爱你的,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是爱你的。” 忽然间,小五一声惨叫,一掌将丫鬟打得摔了出去。一看,簪子已到了他的胸口,插得更深。他双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在地上挣扎的女人,想要骂什么,却倒在了地上,死了。 丫鬟挣扎爬起,笑得流出了泪,叫道:“你骗了我,不负责任,我就要杀了你。” 她一把扑过来,拔出簪子,在小五身上连戳了几下,手腕一翻,又刺了自己的咽喉,人便倒了下去。 顾曼曼和黄山四绝都没动。 一个是他们的丫鬟,一个是他们的兄弟。 可他们都无动于衷。 那些丫鬟心里都想:“好狠的心!” 忽然有人说:“好狠的心!” 顾曼曼变了脸,喝道:“什么人?” 人影闪动,一个乞丐跃了进来,双手叉腰,腰间别着一根竹棍,笑嘻嘻看着众人。当他的目光落在死去的二人身上,脸色一变,上前抓住丫鬟手腕,把脉片刻,抬头道:“唉,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原来丫鬟已经有了身孕。 顾曼曼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心里想着什么,他看了看乞丐,看了看丫鬟,忽的流了泪,道:“唉,我不该让他们死的。爱一个人是无罪的。未出生的小孩子更是无辜的,唉,阿弥陀佛。”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串佛珠,开始在手里拨动。 乞丐哈哈笑道:“早听说顾曼曼虚伪,今日一见??????” 便听“嗤嗤嗤”的响,顾曼曼手里的佛珠就不见了,一粒粒俱都飞向乞丐,其劲力非同小可,速度更是快极。 但乞丐身子后跃,腰间竹竿到了手里,“嗒嗒嗒”连点,将佛珠一一击落。他微笑道:“笑里藏刀啊笑里藏刀,若非我了解你,此刻已经成了曼曼山庄又一个亡魂了。” 顾曼曼笑道:“兄台说哪里话,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哈哈,试试兄台的武功。哈哈,来人啊,看座。”他偷袭了乞丐,却仍是笑得出来,还笑得极为开心。 黄山四绝中的老三已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了大厅中央,道:“请。” 乞丐微笑道:“多谢了,多谢了。” 他大大咧咧走了过去,身子一转,就要坐下。 顾曼曼笑得眯起了眼睛,道:“来人啊,奉茶。” 乞丐却没坐下,身子只一弓,又站了起来,道:“我不能坐。” 顾曼曼变了脸色,沉声道:“哦?” 乞丐围着椅子转了个圈,赞道:“啧啧,做工精美啊,妙极,妙极。”顾曼曼又开始笑了,道:“你要是喜欢,这把椅子你可以带走,哈哈。你先坐下试试,这种椅子我还有很多把,你试试看,哪把最合适你。” 乞丐忽的伸出竹竿在椅子坐垫上一点,椅背上忽的射出了几道寒光,寒光“嗤嗤”地响,射入了柱子内。 顾曼曼脸色又变,忽然间又笑盈盈的,道:“哎呀,不知怎么搞地,这椅子后面竟然有暗器,哎呀,幸亏你没坐,多亏了老兄机警。兄台请喝茶。”丫鬟已端了茶过来,远远地,茶香就已扑鼻。 乞丐端过了茶,道:“好茶,光是闻闻就够了。” 顾曼曼笑得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道:“闻闻哪里能够啊,茶就是拿来喝的,要是不喝,岂不是亏大了?” 乞丐笑道:“我喝了才亏大了。” 他猛地将茶杯向顾曼曼砸了过去,茶水便飞溅了出来。 顾曼曼变了脸色,衣袖一拂,一道劲风袭来,将茶水翻卷,又倾向乞丐。乞丐可没那么高的内力,他身子一点,跃了开来。茶水就溅在端茶的丫鬟身上,只眨眼功夫,这丫鬟面容扭曲,倒在了地上。 乞丐拍拍手,道:“怎么说我也是客人,你先是拿佛珠偷袭我,后又拿有暗器的椅子给我,现在给我毒茶,嘿嘿,顾曼曼的人品还是不错哩。” 顾曼曼还在笑,道:“别人都这么说。” 他的手轻轻拍打着腿,忽然间,黄山四绝就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身形晃动,围住了乞丐。他们的手沉稳有力,俱都握在了剑柄上。他们的眸冷酷无情,俱都看着乞丐。 乞丐却丝毫不惊、不慌、不乱,笑嘻嘻道:“若是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就不会和我动手的了。”顾曼曼笑问:“哦?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 第一百四十八回 女儿泪·小面馆 乞丐将竹棍在手中拨弄得转圈,缓缓道:“我姓江。” 顾曼曼哈哈笑道:“天底下姓江的何止千万,你是哪个?”他忽的面色一凝,吞了一口唾沫,道:“你是??????江南?” 乞丐哈哈笑道:“顾曼曼就是聪明,哈哈,一猜就??????” 黄山四绝变了脸色,均后退一步。但觉后退一步仍是不够,于是后退了三步。 顾曼曼也变了脸,尴尬笑道:“唔??????这个??????” 乞丐接着道:“错了。” 顾曼曼可丝毫不敢大意,将乞丐的话在心里想了一遍:“顾曼曼就是聪明,哈哈,一猜就错了。” 于是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你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开玩笑,可把我吓坏了。”他哈哈大笑,道:“动手。” 黄山四绝的剑便都出鞘半尺,寒光闪耀,俱是好剑。 乞丐道:“可是我是江南的手下。” 此言一出,黄山四绝的剑便停顿,忽然间,“铿”一声响,拍剑入鞘,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顾曼曼似乎是有些口渴,喝了一口茶,迟疑道:“呃??????兄台??????我一看兄台就知道你见识不凡,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哈哈,有幸结交,实在是顾某莫大的幸事。”他略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应该不会又开玩笑吧?” 乞丐依旧嬉皮笑脸,道:“你认为呢?” 你认为呢――这四个字就像是“你猜”一样难以捉摸。 可顾曼曼毕竟是聪明人,他一看乞丐的形象,心里便下了一个结论:这人油嘴滑舌,不可信。 于是他沉声道:“杀。” 黄山四绝却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顾曼曼脸一沉,喝道:“杀。” 乞丐嘻嘻笑道:“你们要是此刻出了手,待会儿江南来时,死得会比姓顾的还惨。” 然后,他缓缓地,很清楚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黄山四绝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大厅。 顾曼曼尴尬一笑,道:“唉,与其花钱养狗,还不如养个儿子。儿子无论如何是不会离开父亲的,狗却不一样了,哪里有肉就会去哪里。”他正色道:“你也是江南的狗,而我能给你更好的肉。” 他的比喻很难听,却很实在。 “他不是我的狗。”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似乎左腿还有一些瘸,他本就穿着斗篷,盖住了大半个脸,又披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于是余下的脸都看不见了。他继续道:“他是我的兄弟。” 他说话比顾曼曼乞丐更清楚,说道:“我给他的不是肉,是情。” 乞丐嘻嘻接道:“友情的情。” 顾曼曼吓得瘫痪在椅子上,颤声道:“我??????是谁花钱雇你?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不,三倍的价钱。” 江南缓缓道:“我杀人,并不因为钱。” 顾曼曼脑袋里忽然浮现出近日江湖里人人都在讨论的一个问题:“江南到底是杀手还是侠客?” 于是他连忙说道:“我??????从没做过坏事。” 乞丐嘻嘻笑道:“刚才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死了两个人,这难道是好事?你莫非是要告诉我,你是在超度他们?”顾曼曼吞了口唾沫,似乎更加的口渴了,于是他伸手去端茶碗,可他的手抖得厉害,连茶杯都端不起来。 他似乎已被吓得没了还手的能力。 可忽然间,他的表情大变,手也变得很稳,很快。他的身子已腾空飞起,身上发出了十来道寒光,他坐的椅子上也突然发出了无数的暗器。暗器就像是一场春雨,来得猝不及防。 同时间,他的人已扑向了窗户。 他的身子刚出窗子,一根竹棍就打了来,正中他的鼻子。他疼得连忙后跃,但不作停留,身子一提,欲从房顶穿出去。他的身子刚跃至房梁,忽然间,眼前黑影一闪,江南已跃至自己头顶,他吃了一惊,想要退时,背心一麻,人便没了力气,重重摔了下来。 他这一跌直跌得七荤八素,险些晕过去。 乞丐已笑嘻嘻的蹲在了他的身边,道:“你三十年前是一个小小县城里的捕快,当时你看上了一个同行的妻子,于是趁你的同行不在,将她强奸。过后你更是将那男人杀害,又怕那女子告你,于是你设计陷害,将那女子关入了大牢,派了几十个囚犯将她玷污至死。” 他本来是笑着的,说完,便一脸严肃,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道:“两条人命,本该插你两刀。可是那妇人死得太惨,插你四刀。” 于是顾曼曼的双手双脚各多了一道刀口。他疼得大叫,可乞丐似乎是没听见,继续道:“我也不愿多说了,你修建这曼曼山庄之前,已经杀了七十八人,我便插你七十八刀。” 哪个人能够承受七十八刀? 顾曼曼只被插了八刀就断了气。不是被杀死,是被吓死。 江南道:“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乞丐笑道:“我没有丝毫同情。”他看着四周跪倒的丫鬟,道:“你们把山庄的财宝分了,各自回家吧。” 山,依旧是那么美。 水,仍然是那么净。 谁也不知道山庄已经死了人。就像谁也不知道江南是谁一样。 江南缓缓走在湖泊边,水中是他的影子。影子和人一样,黑得像是一块碳。 半晌,他道:“小江,你怎么还跟在我身侧?” 乞丐小江一愣,笑道:“那我应该去哪儿?”江南道:“你不是说你要去看看小南夫妇么?”小江一拍脑袋,道:“哎呀,我给忘了。”他提步便奔,片刻功夫,人就已消失在密林中。 江南望望天,乌云压顶,只一个时辰,天竟变得这么快。 他伸手拍拍手上拿着的蓑衣,回头望望长得像一只鸟的凤凰山,喃喃道:“又少了一个恶人,可天下的恶人哪里杀得干净?” 不一会儿,雨就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 江南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走得依旧很慢,很稳。 周围的人不断地匆匆奔过,每一个都会回过头看江南一眼,他们奇怪:这么大的雨,为何这人走得那么慢? 可每一个人都未曾将江南看得清楚。 前面便是凤阳城。 小南夫妇进城已六个时辰,未回。小江进去了两个时辰,未回。他即将进去,不知还能不能出来。 朱记面馆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朱老板的父亲是卖面的,朱老板的父亲的父亲也是卖面的。到了朱老板这一代,他的面条已做得比谁做的都好吃。而他此刻正在教儿子煮面,他希望儿子也能够继承这已经历时三代了的面馆。 ------------ 第一百四十九回 女儿泪·客来八方 屋内坐了很多人,可只有一个人是吃面的。大雨天,其他人都是来避雨。朱老板一面指点儿子下面条,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几个人闲聊。时不时地,他还抬眼看看那坐在角落里吹面的人,似乎每个人都将他忽视了。 他就是江南。 江南喝了口面汤,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已除下了斗笠,朱老板一看他的表情,立刻便迎了上来,笑道:“客官,我的面煮得怎么样?” 江南道:“近八年来,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朱老板脸一沉,按照江南的意思,八年前他吃过比这还好吃的面,于是他问道:“八年前您吃的是什么面?竟是那么好吃?” 江南道:“那只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我还清楚的记得,碗里面有五片牛肉。”他见朱老板似乎有些不快,道:“你多心了,那时我觉得那面好吃,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那不就吃什么都香了吗?” 朱老板展开笑颜,道:“是是是,本朝开国太祖皇帝当年不就是吃了一碗‘翡翠白玉汤’而念念不忘么?那汤名字好听,其实就是剩菜剩饭煮出来的。” 江南点头道:“如今我已不再担心吃饭穿衣的问题,却很少吃到那样的美味。你的这碗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了。”他摸出一锭银子,道:“拿去。” 朱老板知道这“拿去”的意思,那就是“不用找”。 一碗面能值几个铜板?可这一锭银子却足足有十两。他的脸瞬时间开了花,立刻亲自煮了一碗面端了过来,是牛肉面,碗里放了十片牛肉。江南连忙致谢,将面汤喝了口,赞道:“你这绝活可不能失传,若日后我再到凤阳,一定再来吃。”他咧嘴一笑,道:“可现在我必须要走了。” 出门左转,就是一块告示牌,官府通知的各种事项便都贴在上面。而江南眼尖,一眼便看见告示牌的左下角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上画了一座小楼,笔记潦草,想来画画之人行走匆忙。 若是旁人不小心见了,定会以为是哪个小孩子涂鸦。但江南看来,却满脸凝重,半晌,轻轻“哼”了一声,提步向西。 行至西城门,墙角又出现了这么样一幅画,依旧是一座小楼,简单的几笔而已,最后一笔往西方一划,留着长长的尾巴。地上还留有一块石子,想来就是画画之物。江南缓缓上前,伸脚将石子踩碎,脚后跟忽的一点,就将小楼擦去。 他面上更加凝重,走路也更加的稳了。似乎前面每一步都是一个陷阱。 雨已停。 他也已解下蓑衣,却仍是戴着斗笠,将脸的大部分遮住了。 客八方是一所客栈。 它位于凤阳城西边不远处。 它的出名,不是因为它的厨子的厨艺高超,也不因它的客房干净整洁。事实上,厨子的厨艺并不如何,客房也是脏乱差,有时还能看见一两只老鼠跑来跑去。它们会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人类大大的眼,然后扭过头,继续悠闲潇洒的走着。 它的出名,是因为它依山傍水。是因为它在人烟罕至的郊外。为什么在郊外就出名?江湖人都知道,习武有成的人,必定是杀过人的,所以就会有仇家。有仇家的人当然不会在凤阳城招摇过市。 客八方专门做逃难的江湖人的生意。 这些人虽然有的杀人如麻,有的含冤负屈,但他们却都是豪迈之人,赚他们的钱当然是容易极了。 所以掌柜就改了名字,叫做八方。有个外号,叫做“喜迎八方”。 八方此刻紧皱了眉,因为他身前站了四个人,都是背着刀剑,满脸的煞气。其中一个的嗓门极大,正吼着:“我们给了你那么多钱,你却让我们住进老鼠窝里,是何道理?” 八方叹了口气,道:“事实上,是老鼠占据了我的屋子,唉。” 那人继续吼道:“要么将老鼠灭了,要么退钱。” 八方看一眼旁边伸懒腰的肥猫,叹一口气,道:“你们看,这只猫已经吃得装不下了,可客栈的老鼠实在是多,我能有什么办法?”他看着眼前的四人,道:“进了我喜迎八方的口袋里的钱,绝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他言辞变得严厉,道:“要是打架,我不怕你们。” 江南是不怕老鼠的。 每一个江湖人见了他则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可当他走进门时,无人识得。 八方斜着眼睛一瞥,道:“你们不住,总有人住。”江南已走了过来,道:“一间房。” 房间里当然是有老鼠。 屋子里的三只老鼠走来走去,时不时拿小眼睛看看他。于是江南便睁大了眼睛,瞪着老鼠。可老鼠似乎是更横,头一扭,根本视若不见。 江南瞪得眼睛都疼了,这才叹口气,走了下楼。 那四个人还在和八方理论,想要要回房钱。他们一见江南下楼,一人问道:“兄台,是不是你也被老鼠吵得受不了?” 江南摇头道:“小老鼠很可爱,我倒是有些不忍心让它们被猫吃去。”他伸手摸摸在柜台上打鼾的猫,道:“可这只猫这么肥,不知道已经吃了多少可爱的老鼠了。” 八方笑道:“还是这位兄台识货。最近生意不大好,也就十来个人住着,可兄台的唯一一个喜欢老鼠的。”他顿了顿,道:“有些男子汉却像小姑娘一样,被老鼠吓得半死。” 那四人有些尴尬,一人道:“不就是老鼠么??????不退房了,我们住。”于是另一个人道:“我刚才就说小老鼠可爱极了,你们偏偏不听。”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了,叫来酒菜。 江南披着黑色斗篷,背对着众人,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 他为什么来这客栈,实在是因为他一路跟随着那小楼暗号,便到了此处。可暗号到了这里就断了。这就有两个可能,第一,小江到这里时候出了事,已经不能再留暗号。第二,小江还在这客栈里。 所以江南默默地喝着酒,看着楼上下来的每一个人。 第一个人下楼的是个老妪,颤颤巍巍,手中的拐杖“嗒嗒嗒”的击在楼梯上。江南旁边的那四人已在小声的讨论:“听说她就是唐门的‘千毒手’前辈。”“哦?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谁说她死了?眼前这人的形象,天下间除了千毒手还有谁?”“说来蛮有道理。” 下楼第二第三个似乎是一对夫妇,男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大汉,两鬓斑白,面目和善。那女的长得十分俊俏,一双媚眼已经将那四人迷得神魂颠倒。 但那四人却不忘讨论:“这美女叫做阮红玉,号称‘菩萨美人儿’。虽然名为菩萨,实际上心狠手辣。”“那男的当然就是她的老公了,唉,不知道被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了,可他还活得那么开心。”“他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就算是阮红玉正在偷情,被他发现了,他也不敢说话,只能乖乖盯梢。”“所以有人给他取个外号,叫做‘好丈夫’潘定国。” 江南在心里默默记着这些名字:千毒手、阮红玉、潘定国。 要是小江在此出事,这些人都有嫌疑。那位叫做八方的客栈老板也有嫌疑。这四个人当然也有嫌疑,可江南看来,这四个人联起手来也比不上一个小江。他们根本害不了小江。 已经是晚饭时间。客栈内的人俱都下来了,根据那四个人小声的讨论,此刻大厅坐着的还有一个镖局的镖头,叫史达文。还有一个江湖游侠,叫做莫暖。 天快黑喝了,这些人早已吃饱了饭,有些就坐着喝酒,有些则闲聊。那四个人号称是“京城四俊”,说话的本事实在是了得,不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已拉了江南、史达文和那个莫暖坐在了一块。他们一面聊天一面喝酒。那“好丈夫”潘定国好几次想要插嘴,却每一次都看看老婆,见老婆没发话,他便强自忍着。 ------------ 第一百五十回 女儿泪·神鬼齐聚 夜色渐浓。 众人便都各自回房。 江南和屋子里的老鼠大眼瞪小眼,一面又想着半夜出去查看客栈,是否有小江的踪影,便毫无睡意,斜躺在近乎发霉的床上,看着屋子里的老鼠。 本来是三只老鼠,渐渐地,多了两只。似乎前面三只是一家子,后面两只是一家子,于是开始打架。打得“吱吱吱”的响个不停。江南于是坐起来,端了把椅子,坐在墙角看着五只老鼠混战。 忽然间,窗户上“咯”一声轻响,江南凝神,却不动。屋子没有电灯,他又是一身黑衣,坐的位置又在墙角,他能够看见屋子中央因为透进来的月光形成的一个大大的光圈,别人却看不见他。 窗户缓缓打开,一人便窜了进来。这人进门,打架的老鼠也被惊动,它们停了下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进来的人。 江南也和老鼠一样,睁着眼睛看着。看见这人将他的床翻个底朝天,然后又在屋子中央转了一圈,然后忽然一叹,便要出去。 江南问道:“既然进来了,为何走得这么匆忙?” 这人似乎并不吃惊,转过身子,望着江南所在的角落,道:“我白天就对你感兴趣了。”他已扯下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江南识得,此人正是在客栈住的那个游侠,叫做莫暖。他冷冷道:“哦?” 莫暖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屋子正中,道:“何不出来一见?” 江南并不迟疑,冷冷道:“不必。” 莫暖道:“我怀疑你是一年前做了一件大案的逃犯。而我,是一位猎人。” “猎人”,并不是山上打猎的人,他们也猎物,却不猎野猪野熊,他们猎的是人。是衙门抓不住的人。 江南道:“那么你认为我是谁?” 莫暖笑道:“我猜你就是惊动了‘秀才捕快’林寒衣千里追踪却仍能逃脱的天下第一神偷。”江南微微一笑,他的笑却并未让莫暖瞧见,他道:“如果我是神偷,此刻还会坐在这里等你么?”莫暖迟疑片刻,道:“这也正是你的聪明之处,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必然就不会怀疑你。可惜我比你更聪明。” 江南缓缓走了出来,露出了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莫暖,冷冷道:“我不是神偷,我是杀手。你信不信我可以一招内杀了你?”他的语速很慢,慢得足以每个字都让莫暖听得很清楚。 莫暖忽然觉得身子很冷,却不愿让江南看出来。于是想要说话,缓解尴尬,却发现自己语音有些发颤,只说了一个“你”字,便住口不言。 便这时,这古老的楼房开始“咚咚”的响,片刻间,声音已乱成一片。不多时的功夫,店主八方拍开了门,见屋内是两个人,也并未吃惊,沉声道:“店里发生了命案,每个人都请下楼。” 大厅虽然点了灯,却依然觉得有些暗。江南和莫暖就坐在一块,冷眼看着店主。 江南下楼时已经看得清楚,刚才见过的人大部分都在,除了“京城四俊”。 莫暖似乎很爱管闲事,问道:“是那四个京城来的出事了?” 八方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的客栈里出了事,当然不会好看。 他眼睛一瞥,沉声道:“所有人都到了?” 店小二上前道:“第三号房的三位客人还没出来?”八方脸一沉,道:“再去催。”三人已走了下来,为首一个道:“不必了。” 乍一看,他长得极为丑陋,好似一个人身牛头的怪物,但到了近前,却发现他是戴了面具。他身后一个马脸之人也似乎是戴了面具。第三个人却戴着面纱,看不清楚。 莫暖道:“发生了什么事?” 八方叹口气,道:“京城来的四个人??????死了。” 他手下的厨子,跑堂的,总共加起来六个人,已陆陆续续将尸体抬了出来,就放在屋子中央。爱管闲事的莫暖已凑了上去,检查尸体。 众人见他表情凝重,似乎是个内行之人,便都没有出声。 半晌,莫暖起身道:“他们是死于极为浑厚的外家掌力,掌力将骨头打碎,插入心脏致死。若是一个人这样的死法,那也就罢了,可偏偏四个人都是这样死的。这就说明,凶手的武功很高,他能控制对方体内的骨头的去向。这样的人,深不可测。” 众人听闻此言,却都闭口不说。莫暖虽解释了死因,却无疑是废话一堆。他并未讲明在这屋子中谁才是凶手。 阮红玉娇笑道:“那你看来,凶手是谁?” 莫暖见阮红玉脸上堆满了笑,一双媚眼更是放着光,连忙转过头去,道:“凶手不是人。” 众人开始喧哗。在这偏远的大山深处的一座破旧的客栈,本就是牛鬼蛇神聚集之所。 八方沉声道:“胡说八道,我的客栈怎会有鬼。这世上又哪里会有鬼?” 莫暖道:“据我所知,外家掌力能有如此造诣者,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可这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潘定国看看妻子,咳了一声,道:“你说的可是号称‘大力金刚’的王猛?”莫暖点头道:“天下间除了王猛,还有谁能够有如此了得的掌力?” 三年前,“大力金刚”王猛与武当无尘道长一战,死于无尘道长的“太极拳”下。此事却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可他们俱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功高手,哪个会去信这些鬼神之事? 莫暖目光一一扫过屋内众人:千毒手、阮红玉、潘定国、史达文、江南,以及八方等人,道:“你们的身份我大都知道,却只有一人,身份不明。”众人便将目光投向江南。屋子中的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江湖上有些来头的人大都识得,但却无一人认识江南。 江南道:“我不姓王,我姓江。” 既然不姓王,那便不是与王猛有关之人,便不可能懂得“大力金刚”的武功。 八方道:“我这客栈绝对没有鬼,定是你们当中的一人做的。” 八方目光转动,盯着史达文,道:“听闻史兄的掌力也极为刚猛,足以劈山碎石。” 他这话便是将矛头指向史达文的了。史达文不是蠢笨之人,自然懂得话外之意,冷笑道:“若我懂得王猛那样的武功,还会容你在此污蔑于我么?” 八方道:“既然你说你不是,大家都说自己不是,那么这凶手是谁?”莫暖道:“根据尸体来看,他们的死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大家便都说说,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你们是在做什么?” 千毒手冷冷道:“老身年纪大了,贪睡,自然是在睡觉了。”八方道:“可有谁证明?”千毒手脸一沉,道:“莫非你认为老身这大把年纪还和小白脸一起睡觉么?”八方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他虽也懂些武功,却哪里能够惹千毒手这般人物。 阮红玉身子软软地爬上了潘定国的身子,道:“我和我相公当然是在床上,至于我们在床上做什么,当然不会告诉你们。你们想听吗?” 莫暖可丝毫不敢惹这个全身是媚功的女人,连忙看向史达文。 史达文怒哼道:“我也在睡觉,没人证明。”江南淡淡道:“江某一直在屋内,那屋中的几只老鼠可以作证。” “几只老鼠也能作证?”说话的是阮红玉,她一双眼睛早盯上了江南。被她盯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可以逃脱的。 江南道:“小老鼠当然不可以作证,可以飞檐走壁的大老鼠就可以作证了。” “哦?大老鼠是谁?” 莫暖轻咳一声,道:“这个??????” 阮红玉嘻嘻笑道:“原来你在我前面爬上了江兄弟的床,嘻嘻,我倒小看你了。” 莫暖脸一红,道:“不是,不是,我是??????我是认为他像我一个朋友,所以去问问。”他连忙将话题扯开,问道:“那么你们三位呢?” 那戴着牛头面具的人道:“我们三位也在房中,哼,这些个宵小,配我们出手么?”莫暖问道:“那什么样的人才配你们出手?” 牛头面具那人哈哈一笑,朗声道:“近月来,武林中出了个高手,声名大噪,我们便是去杀他。”莫暖迟疑道:“你说的‘一剑震八方’??????”牛头冷哼道:“他也不配。” 江南冷冷道:“你们去杀的是叫做阿水的人吧?”他心中寻思:“这两个人便是牛头马面了,后面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楚,但一身白衣,莫非就是白无常?” ------------ 第一百五十一回 女儿泪·寻凶 众人一听这三人要去杀阿水,均是吃了一惊,要知阿水虽然名声在外,却并未做出任何一件坏事,不致于有人去杀他。但他们看这牛头马面二人凶神恶煞,也便释然:想必是阿水惹了哪个比较有钱之人,于是便请了这几个杀手。 莫暖道:“既然三位是杀手,那便不可能是凶手了,杀手每杀手都是要钱的,这几个人的命恐怕也值不了几个钱。”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客栈内的几人,一个厨子、两个跑堂、一个掌柜、外家两个厨房的下手。 八方道:“这里的人都排除了,自然就剩我们了。” 莫暖道:“不错。” 八方忽然暴跳如雷,骂道:“你奶奶的,这是你老子我的客栈,老子会在这里杀人吗?我操你祖宗,你是什么人,就来诬陷我?”他一骂,手下那些人便围了过来,将莫暖团团围住。 莫暖变了脸色,沉声道:“要动手?哼,我难道怕??????” 千毒手忽的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是走,还是飞,只已眨眼间,她已换了位置,笑嘻嘻的看着莫暖,柔和的说道:“小娃娃,你快睡会儿吧,今夜你也忙活够了。” 也不见她动手,莫暖便软软倒了下去,竟是已昏了过去。 千毒手颤巍巍的走向楼梯,道:“唉,老了,晚上不睡觉就会头疼,这孩子吵了我半个晚上,还没完没了了。” 她的拐杖击在楼梯上,发出极有规律的“嗒嗒嗒”的声音。 走到那戴着面纱的女子身旁,她忽的身子一晃,就要摔倒。那女子连忙伸手去扶,露出白如玉细如葱的手指。千毒手的手在她手上一搭,笑道:“多谢小姑娘了,你长得可真美。”原来她身子歪斜,是将脑袋歪下去看这女子的脸。 马面一把将那女子拉了过来,仔细检查她手掌,发现没有中毒,这才稍微安心。 千毒手的手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碰的,她全身上下都是毒,手上自然也有毒,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八方见千毒手离去,打个哈哈,道:“客栈突逢祸事,大家还是都退房了吧,愿意的就再待几个时辰,天明就离去,不愿意的此刻就可以走了。” 史达文抱拳道:“好,我这便走。” 江南淡淡道:“从未见过哪个客栈老板是赶客人的。”八方笑道:“客栈有了祸事,自然不能留下客人。” 夜雨已停。 月亮才渐渐露了出来。 江南就走在泥泞的路上,头上依旧戴着斗笠。 身后的史达文大步赶了过来,道:“兄台,顺路,一道?” 江南回头一看,史达文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便点点头,道:“也好。” 史达文哈哈笑道:“客栈中的事你怎么看?” 江南道:“什么怎么看?”史达文道:“谁是凶手?” 江南摇头道:“我也在细心留意,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史达文哈哈道:“兄台想必是刚入武林,我在江湖闯荡多年了,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了。”江南问道:“那你认为谁是凶手?” 史达文哈哈一笑,道:“贼喊捉贼。今晚谁最先要捉贼,谁就是贼。”江南眉头一皱,道:“你是????掌柜八方?” 史达文拍手道:“对啊。那客栈中的千毒手、阮红玉夫妻,都是他请来的。我们和那个莫暖,以及那四个傻子运气不好,刚好在这个时候住进去。可能那四个傻子晚上不好好睡觉,四处游荡,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就被杀了灭口。他怕我们也发现什么,于是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本来只是想要赶我们走,哪知呀,嘿嘿,那莫暖太过于多管闲事,被千毒手下了毒。这几天客栈的客人八成都是遭了他们毒手。” 江南神色一凝,道:“我一个朋友也进了客栈,便没了踪影。” 史达文正色道:“那么此人想必是已经遇害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和他们斗,你斗不过他们。” 江南道:“那么牛头马面和白无常三人呢?” 史达文道:“那哪里是什么白无常呀,她是峨眉派的一位姑娘,被牛头马面抓了,说是这个姑娘和阿水有关,牛头马面以此作为要挟,逼阿水现身。”江南紧皱了眉头,道:“那么我就可以猜到许多了。” 他望着天上的月亮,道:“能够用来逼阿水现身,这个女子必是阿水的结义妹妹吴欣姑娘,但阿水却失踪了,他们抓了吴欣的事却传遍武林,于是就引来了峨眉派的高手。他们在客栈中设伏,就是要对付峨眉派的高手。我想八方等人这么急着逼我们走,峨眉派的高手今晚就会来。他们解决了峨眉高手,还不会离开,定会依样画葫芦,引来阿水,然后同样设埋伏杀了阿水。唉,好毒的计。” 史达文皱紧了眉,道:“我们还是走快些,这些大事可管不得。” 江南笑道:“莫非你不想行侠仗义?”史达文摇头道:“行侠仗义也要看对象,你和牛头马面这些高手为敌,那必死无疑。”他一面摇头一面叹气,又道:“走吧,到前面市集就天亮了,我请你吃东西。咱们交个朋友。” 他一回头,江南已没了踪影。 乌云遮住了月亮,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在树林深处飘荡了几丝绿油油的磷火。瞧来令人毛骨悚然,史达文加快了步子,往前疾行。可是看不清楚路,一不小心摔在泥泞中,他连忙翻身而起,落荒而逃。 天终于是快亮了。 江南一动不动的躲在客栈外的一棵树上,身上已布满了露水。可他的眸子却一直望着路的前方,此刻,忽然间,他的眼睛一亮,身子往树内挪了挪,并未发出任何动静。 客栈顶上也藏有人,此刻人影翻动,跃进了客栈,然后就传来一声:“来了,来了。” 这一切都被阿水看在眼里。 马蹄声渐进。 江南的心也渐渐明朗,他要帮助峨眉派人抢回吴欣,他还要找到小江,若是找不到了,那便替他报仇。 马上果然是几名女子,江南的内功深厚,目力便非常人所能。他已清楚的看见当先一个正是那长相奇丑却武功高深的“峨眉第一剑”吴悦,第二个是李雪娥。第三个人五十来岁,目露精光,一身灰衣在马匹疾行中依然丝毫不动,背上的一柄宝剑露出一个剑把,把上刻了一个月亮的印子。此人正是峨眉掌门千衣师太。 峨眉派老一代便只有她一个,是以什么大事都要她亲自出马。 三乘马在客栈门前停下,店小二已迎了出来,笑嘻嘻道:“三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吴悦道:“住店。”店小二连忙将三人迎了进去。 掌柜八方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他面前的蜡烛的蜡自顶上流下,在桌面上铺了一个圆圈,正向四处蔓延。蜡烛的火光在微风中闪动,有好几次就要烧到八方的头发,他却依旧在打着鼾,看来他是真的睡着了。另一个店小二也趴在桌子上睡觉,此刻被这店小二一脚踢醒,嘴里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 吴悦道:“抱歉,深夜打扰,我们来此住店。” 店小二连忙赔笑,就连掌柜八方也醒了,见了客人,露出所有贪财的商人一样的表情,笑道:“欢迎,欢迎。我这客栈还没有来过这么样美丽的几位姑娘。”李雪娥噗嗤笑道:“我师父也是姑娘么?”千衣沉声道:“胡说。”李雪娥嘻嘻笑道:“师父,您本来就还年轻。”千衣便露出了笑,道:“瞎说。” 哪个女人不愿意年轻?哪个女人不愿意别人夸她年轻?纵然千衣已经做了几十年尼姑依然也不例外。 ------------ 第一百五十二回 女儿泪·中计 忽然间,楼上“砰”的一声响,一个人撞破窗户摔了下来,同时另一个跃至楼下,大骂:“你这贱骨头,老娘非宰了你。”那人的轻功极为高明,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千衣身后,摆手道:“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那女子大怒,双手叉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谁是你的娘子?老娘当年是猪油蒙了心才嫁给你。”她手举柳叶刀就砍了过去。 千衣师太虽然喜欢管闲事,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可不愿管这事。就在她要闪身时,背心忽然一麻,竟是被人偷袭了。她危急中身子往前骤然一滑,身后的偷袭没成,前面的柳叶刀却“啵”的一声刺进了她的左肩。 她毕竟是功力高深,手掌一翻,疾风骤雨的连拍了十来掌,将身前的阮红玉打得飞了出去。她的身子也晃了晃,喝道:“撤。” 吴悦和李雪娥连忙飞身过来护在师父身侧,却见千衣师太面色在眨眼间黑如墨,嘴唇发紫,直欲滴出血来。李雪娥急得哭了,道:“师父,你怎么了?”吴悦已拔剑逼退了潘定国,闪身回来,道:“师父,走不掉了。” 门口站了一人,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会被寒风吹倒,一根拐杖却动也不动的定在地上。似乎她整个身子的重心全在拐杖上。 窗户旁站了一人,戴着牛头面具,夜色中瞧来正如鬼魅一般。 掌柜八方似乎是吓得躲在柜台后,只露出一个头来,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千衣师太。似乎是想看她是否是真的中了毒。 另一个戴着马面的面具的人手里抓着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步下楼梯,哈哈笑道:“想不到峨眉的掌门也着了我们的道,哈哈哈,这事要传扬出去,我们的名气可就更大了。” 他的脸色却忽然变了,眨也不眨的盯着千衣师太,颤声道:“好功夫。” 却见千衣师太的面色渐渐地恢复了血色,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缓缓道:“你们得意得太早了。” 千毒手冷笑一声,手掌一挥,一股白雾便撒了出来。却不是向着千衣等人,而是打向躲在柜子后的八方。 千衣吃了一惊,怒喝道:“不要滥杀无辜。”她身子斜斜飞了出去,一把抓了八方,脚在柜台上一点,身子便又飞了起来。 似乎是众人彼此间有个暗号。 突然间,阮红玉和潘定国扑向吴悦二女,牛头马面和千毒手身子折转,从三个方向攻向身在半空的千衣师太。 这些人无一个不是武功高手,千衣虽暂时压制住毒性,却中毒早深,哪里能够抵挡?可她毕竟是一派之长,身子骤然提高两尺,右手自后将长剑拔了出来,霎时间光华四射。她手上剑已往下疾刺,逼退了千毒手,牛头马面二人却抓住了房梁,悬在半空和千衣相斗。只眨眼功夫,三人已相交了数十招,竟是不分上下。 想牛头马面是昔年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七指阎王”的弟子,他们二人出道时,千衣师太尚在师父驾前学最基础的武功。到了牛头马面出手愈加狠毒时,千衣却能抱着一人还能和他们打成平手,峨眉掌门,实至名归。 千毒手几次从地上跃上,却被千衣的长剑逼退。她只得在地上跺脚,骂道:“老色狼,抱着尼姑作甚,还不出手?” 千衣一鄂,忽觉腰间一紧,八方的双手似铁箍般将她的腰套住,然后便是用力一摔,千衣和八方一齐撞向地面。牛头马面一个拉住了八方的后背,一个在千衣背上连踢数脚,使千衣下坠的速度更快。 千衣没想到辛辛苦苦救下的八方居然也是敌人,一时间万念俱灰,下落时斜眼见李雪娥已然被擒,吴悦的剑法早已乱了,心中一声叹息:想不到我峨眉毁于今日。 马面的几脚运上了极强的内力,千衣尚未落地,已然喷出一口鲜血,强行压制的毒素也都涌了出来,实是生死一线之间。 牛头马面、千毒手、八方俱都笑盈盈的看着落地的千衣,她此次下坠,必死无疑。 天色将明,屋子却早已经是点满了灯,就似白昼。 在光明之下,能看到黑夜里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说:影子。 一道黑影已飘了进来,一把接住了千衣,身形丝毫不停,跃过桌子,一掌轻飘飘拍出,震退了潘定国和阮红玉。 阮红玉极善于媚术,手上功夫只二流境界。但潘定国的手上功夫却已是武林一流。他们二人能在此人一掌间就被震退,此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八方等人又站在了各个方向,围住这道黑影。 黑影停了下来,放下千衣,腰板挺得很直,扫视一圈周围的人。 八方笑嘻嘻道:“原来是江兄弟,哈哈,一别已是三个时辰,无恙否?”江南已拿了黑巾遮面,却仍是被八方认了出来,可他却仍不摘下面巾,抱拳道:“多谢各位挂心,我除了旅途寂寞之外,并无其他。” 八方笑道:“旅途寂寞,那就该找些乐子。” 江南淡淡道:“所以我来找你们。” 八方哈哈笑道:“男人的乐子该是女人,你找我们做什么?”他目光闪动,道:“原来你看上了阮红玉妹子,哈哈,那你得和潘定国好好说说了。” 阮红玉笑盈盈道:“江大哥是痛快人,咱们这就走吧。”她脸上挂着的笑容纯真灿烂,谁又能看得出片刻之前她还是一心置人于死地的蛇蝎恶魔。 江南道:“我打发寂寞并不是用女人。”八方道:“那是??????” 江南道:“我喜欢救人于危难。” 八方笑道:“原来是个大侠,江大侠,失敬失敬。” 江南道:“可我更喜欢杀人。” 屋子忽然变得沉寂,江南身上散发的一股血腥之气传了出去,就连伤重的千衣也不禁皱眉。 这种死亡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阮红玉脸上的笑也就变了,变成哭笑不得的表情。 八方强自咳嗽一声,道:“咳咳,我们毕竟是老熟人,一见面就闹得要出手打架,传扬出去有些不好听罢。”江南冷冷道:“你们几个成名的高手围攻三个女流,难道就好听么?”千衣怒道:“莫非女流就是弱者?” 她一激动,说话之后便咳出几丝鲜血。 江南连忙道:“千衣掌门恕罪,掌门您虽是女流,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独力支撑峨眉派千古大业,使得峨眉稳坐正派武林前三位的宝座,全是师太的功劳。在下早就想见上一面,有幸今日终于如愿。” 千衣缓缓点头,这话她听来极为受用。 八方笑嘻嘻道:“不知江兄弟此刻要去哪儿?我给你准备间上房,如何?”江南道:“你这客栈住不得,我怕我一觉醒来,脑袋就搬了家。” 潘定国忽冷冷说道:“要动手就动手,啰嗦作甚?” 江南冷眼看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若是换做常人,早已起了鸡皮疙瘩,或者是战战兢兢的逃走了。江南的寒冷的目光并非是常人可以承受。潘定国却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江南。 二人并未出手,却无疑已经是交了手。 不出手的出手更加的凶险。 屋中人都是老江湖,武学上已有一定的造诣,俱都不说话,看着二人。 二人的目光一接触就再未移开。 天已明,刮来了新的一天的第一缕微风,伴随着泥土的芳香和雨水的气息。风吹进两人的眼睛,二人却并未眨眼。风愈加的大了,他们不仅身体不动,衣服也紧紧贴在身上。 李雪娥忽的问道:“师父,他们在干嘛?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可看的?”自她爱上了柳千秋,她便一直认为只要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男人才觉得好看,也才值得看。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千衣已暗运内力逼出部分毒素,这时恢复了少许气力,缓缓道:“别说话影响这位小侠,他们二人正在交手,片刻内便可分出胜负。” 二人就像是两尊塑像。 ------------ 第一百五十三回 女儿泪·得救 阮红玉目光闪动,忽道:“姓江的兄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给你。”她声音忽地转媚,柔声道:“包括――我。只要你看得上,我立刻就??????嘻嘻??????”她已不必再说,她身上的衣服只一挥手间就少了,只剩下薄薄的一件近乎透明的单衣,她的胴体已然能见。 她的身子已软软地扑向了江南。 千衣一皱眉,道:“拦住她。” 吴悦应声而动,长剑一晃,连出三招,封住阮红玉的去路。阮红玉的武功并非十分高明,这三招便使她没了办法。忽然间,一个胖大的身躯自上空跃下,伸手在剑身上一拍,长剑被震得“嗡嗡”作响,竟是八方。 吴悦手上不停,长剑连出,皆是进手招数。八方的内力深厚,但吴悦的剑术却是峨眉新秀中第一人,长剑霎时间封住了八方的前身所有要害。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但阮红玉却已一把扑向了江南。 千衣已无法去救,李雪娥的武功低微,无力去救。 便这时,阮红玉的身子骤停,猛然间往后疾退,倒翻一个跟斗落在地上,又往后疾退。她身后的桌子椅子但凡是碰到她的身体,俱都粉碎。待她好不容易停下,一张脸吓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怔怔的看着江南,忽然放声大哭,提步奔了出去。 潘定国一抱拳,道:“我输了。” 江南微微一笑,道:“若不是阮红玉,你还可僵持片刻。” 潘定国惨然一笑,摇头道:“再僵持也是输,既早晚都是输,又何必苦撑?”阮红玉的声音已自外骂来:“你这贱男人,还不快滚出来?既然输了,还在这里作甚?” 潘定国提步走出,在门口停下,回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姓江。”江南道:“小姓江。”潘定国看看峨眉诸女,道:“没想到你和峨眉派有瓜葛。”江南道:“幼时承蒙峨眉千衣掌门恩惠。”潘定国点点头,目光一扫八方等人,冷冷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和他斗的好。” 八方一怔,道:“你们说的话稀里糊涂,他早已说过他姓江,你却和他打了一架之后说他姓江,这岂不是废话?” 八方已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冷冷道:“天下姓江的人哪个是你不能惹的?那么他就是这位江兄弟。” 八方低头沉思,喃喃道:“姓江??????惹不得??????惹不得??????姓江??????” 千衣忽然道:“我什么时候与你这邪魔外道有何恩惠?” 八方更愣,江南明明救了千衣,千衣此刻却骂他“邪魔外道”,他更懵了,心忖:“他到底是谁?难道这老尼姑也猜出来了?” 江南冷笑道:“幼年之事,早该忘记。今夜我救了你,也就可抵消。你说我邪魔外道,那么我就是邪魔外道。” 八方忽的大叫道:“是??????你??????” 江南道:“是我。” 八方面色一变,往后疾退,躲到了千毒手的身后。 江南道:“我有个朋友,是丐帮弟子,几日前到了贵地没了踪迹,还请指点。” 八方颤声道:“他??????他在山后的??????破屋中??????” 江南冷冷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不可离去,不可向这几位所谓的正派人士动手。” 山不高,树不多,草却很茂盛。 江南任由露水打湿裤脚,他一双眼睛只四处张望。 八方已知他是江南,便绝不会骗他。江南的名声在江湖上流传之远,便是偏远山区,似川西高原亦或雪域西藏也都又偌大的名声。八方若此刻还敢欺骗他,当真是活腻了。 八方果然没骗他。 江南很快就找到了一座破屋。 屋内有两人被绑着,背靠着背坐着发呆,瞧他们眼神黯淡,面色惨白,想来被绑已有数日。房梁上还悬挂了一人,早已昏迷,一身破烂的乞丐服,正是小江。 小江醒来时已是次日,听江南说起客栈中的事,不觉有趣,问道:“那大哥是认为那个怕老婆的潘定国的武功最高。”江南道:“我没看见牛头马面二人出手,但想必他们二人与潘定国也有一定差距。” 小江想了片刻,笑道:“那么你救了我之后为何没去找他们?万一他们不听你言,杀了峨眉掌门怎么办?” 江南哈哈笑道:“千衣师太的武功比想象中要高得多,我之所以走,便是已察觉出千衣师太的内力已恢复了三成。她不小心中计中毒,若是真刀真枪打起来,那客栈里的人未必是她的对手,况且那位吴悦的剑术倒也算是了得,可以与八方一战。”他叹了口气,道:“可惜不知牛头马面会不会放了吴欣,不过即便不放,他们也不会对吴欣怎样。” 小江笑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被抓了?”他见江南微微一笑,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我去凤阳城找小南,可哪里有他们的踪影,我就四处打听。天下间像小南那样的美男子哪里去找?可他们偏偏说没印象,记不起有这么个人。倒是让我打听出了胖掌柜的下落。” 他顿了顿,道:“你就不问我胖掌柜去了哪里吗?”他见江南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便接着说道:“原来胖掌柜并未去联络点找小南,反而是出了城,我就觉得奇怪,于是就一路打听,本想小南夫妻也会追着胖掌柜的,哪里知道并没有。我一路到了这客栈,便追上了胖掌柜,他告诉我大哥下一个要杀的人,然后就走了。我本想留住他,哪知他却行色匆匆,我也就罢了。我一路给你留了暗号,知道你一定会找来,便在客栈里等着。哪知破客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我半夜起来查看,就被八方抓了个正着,我一时不查,中了他的诡计。” 江南微笑道:“那他为什么不杀了你?” 小江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或许他认识胖掌柜,知道我和胖掌柜认识,便不敢向我下手。哈哈,毕竟胖掌柜是如今烟雨楼唯一一个在江湖上露面的人。” 江南道:“小南夫妻武功不赖,人也聪明,不会有什么大事。我的任务是什么?” 小江微微一笑,伸手在江南手心比划,他一面写一面笑,仿佛要杀之人与他有仇,正好借江南的手除去一般。 而江南却紧紧皱了眉。 小江写完字,乐得哈哈大笑,道:“杀了他倒是你又做了一桩好事了,这人无恶不作,杀了正好。” 江南起身道:“你躺了许久,也该饿了,快些吃饭了。”他一转身,将斗笠盖在头上。小江笑道:“大热天盖个斗笠,你不嫌热么?”江南冷眼一瞪,道:“要吃饭就下楼,否则就继续躺着。” 小江眼睛一眨,道:“大哥是要端来饭菜喂我?” 他心中更高兴,毕竟能够得到江南亲自为他端茶倒水,天下间仅他一人。他想着下次见到小南时就可炫耀一番。 他在床上躺着,想入非非。 不知不觉已是两盏茶功夫,却仍没江南的踪影。楼下传来的饭菜的香气诱得他肚子咕咕直叫。只得嘴里嘟哝几句,穿衣下楼。 他刚步下楼梯,就看见一个长得可爱美丽的姑娘走了进来,眼睛四处一瞟,道:“老板,三位。”她身后走进的是一个其丑无比的女子和一个五十来岁的尼姑。瞧来这老尼姑还受了伤,脸色有些不好。 小江四下一看,江南戴着斗笠坐在角落里,他嘴里嘟哝道:“每次都坐角落里,生怕人看见似的。但大热天戴着个斗笠,就连猪都看你了。” 他虽千般不愿,还是坐了过去,见桌上的饭菜还留有大半,哈哈一笑,拿着筷子狼吞虎咽。 那美丽的小姑娘却走了过来,笑道:“我师父让我过来问你是什么来路,为何在八方客栈里戴着面巾,在这里又戴着斗笠,将脸都遮完了,你是长得很丑么?” 她说着便伸手去揭江南的斗笠。 她这一揭用了极为巧妙的峨眉擒拿手法,要是江南伸手来挡,她就可就势拿住他的脉门。她为了练习这一招,和师姐们练习了数日,自信已是有一定造诣。 哪知来挡的不是手,却是江南手中的筷子。 她想要拿住江南的脉搏,哪知江南的筷子已点了她手心穴道,她一只手顿时便木了,毫无知觉。只急得欲流出泪来,回头看看师父。 千衣冷哼一声,沉声道:“回来。” ------------ 第一百五十四回 女儿泪·伞中剑 李雪娥强忍着泪,小步奔回。千衣师太怒哼一声,伸手解了穴道,遥向江南,道:“你虽救了我,但毕竟正邪不同,日后莫要撞在我手里。” 小江低声道:“原来就是她们。”他转过身高声道:“我大哥既然能救你,即便是撞在你手里又如何?”李雪娥怒道:“臭乞丐,你不也落在别人手里吗?这戴斗笠的疯子哪里是我师父的对手,哼,即便是我大师姐也打得过他。” 小江看着吴悦,皱眉道:“这丑女人就是你师姐,嘿嘿,你这么丑的女人去作尼姑当真是最好的出路,要是不作尼姑,怎么嫁得出去?”他指着李雪娥道:“你作尼姑当真是屈才了,你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去杭州翠云楼里挂个牌子。” 李雪娥一愣,道:“什么?” 小江哈哈大笑道:“这你都不知道?挂个牌子就是??????” 忽听“嗤嗤”两响,吴悦手中的筷子已激射而来。 小江慌忙住口,伸手欲接,哪知筷子却忽地一沉,分别击中他左右肩。虽不甚疼,却也没了面子,起身道:“来来来,丑尼姑,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他知道他败了,江南定会替他出头,哪知江南却扔出一锭银子,大步走了出去。 小江一愣,一面走一面叫道:“你们莫走,等着,我马上回来,打得你们满地找牙。”他已追上了江南,道:“大哥,我们怕她们作甚?” 江南沉声道:“莫要惹事,不然你就回丐帮去,别跟着我。” 小江只得住口,心中却又不甘,回头看李雪娥嚣张的势焰,怒得只咬牙。抬头见一位公子哥路过,走路似是一只螃蟹,满面红光,正是饮酒欲醉未醉的模样,他灵机一动,上前低声耳语一阵,那公子哥大喜,偏偏倒倒走进客栈,到了李雪娥跟前。 小江拉住江南,道:“有好戏看了。” 那公子哥不知和李雪娥说了什么,只几句话之后便见雪娥的手打在那公子哥的脸上。那公子哥先是一愣,随即大怒,奔出门大声叫嚷。他本是这小镇上的富家公子,这条街上的米铺面铺多半都是他家的产业。米铺面铺里的伙计见他们的主子叫嚷,便都持了木棒扁担奔了来,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江南瞪着小江满是得色的脸,道:“你说了什么?” 小江嘻嘻一笑,道:“我只说那个姑娘是杭州翠云楼的头牌,想要和此处的有钱人家做几桩生意,只要出二十两银子就可和她共度一晚。” 酒醉的男人见着姿色一般的女子也会惊为天人,更何况李雪娥本就长得清新脱俗。这公子哥一看,哪里还把持得住,当即上前准备拉李雪娥上他家去。 江南轻声一叹,道:“走吧,也管不住你。” 小江大步跟上,一面叫道:“管得住的,管得住的。”一面又回头,只见那些个伙计已经在客栈内大打出手,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听见呼哧声此起彼落,打得一定精彩,他高兴得直拍手,走路也一蹦一蹦的。 小江的人闲不住,嘴也闲不住。 “大哥,你还戴着斗笠作甚?这里都没有人。” “你不是人?” “我是说别人。这里都没有别人,还戴着做什么呢?又不怕人认出来。再说了,你的身份迟早要教天下人知道,何不此刻昭告天下,将你的身份说个清楚明白。” “闭嘴。” “好嘛,那我不说身份了。你看你这顶斗笠,颜色黑,样式丑,真不知道你是哪儿买的。我看要是下雨,估计派不上用场。” 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小江批判完江南的斗笠不久,开始下起了小雨。 小江大声笑着:“难得淋淋雨,可以长高,可以帮我洗澡,大哥你何必呢,还是把斗笠摘下来吧。你的头发估计也有好久没洗了。” 雨越来越大。 小江皱了眉:“这狗屁老天爷,连江大爷都敢欺负,唉,大哥,你的斗笠在哪儿买的?我也应该买一顶。” “你不是说它丑么?” “有吗?你看这斗笠,颜色如碳一般,代表着神秘,代表着莫测高深,正如大哥您一样。这样式精巧,您看,大小适中,刚好将您的身子盖住。唉,这么好的斗笠,上哪儿找去?” 江南手一指,道:“那儿。” 那是一张宽大的芭蕉叶,在雨点的击打下一晃一晃的。 于是这张芭蕉叶就成了小江的“斗笠”。 大雨,深山,古道。 本是该无人行走才是。 却偏偏有一人撑着一把橘黄色的油纸伞缓缓走来,身材婀娜多姿,脚步轻盈,生怕地上的泥泞打湿了她的一双淡黄色的绣花鞋和鹅黄色的长裙的下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戴着黑色斗笠,穿着黑色衣服的江南和一身破烂乞丐衣,顶着芭蕉叶的小江,噗嗤一笑,这一笑,迷得小江失魂落魄,柔声道:“这深山老林里有坏人的,姑娘还是和我们结伴而行吧。” 女子脸颊一片红晕,道:“那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女人最美丽最迷人的时刻,就在因羞涩而脸颊泛红之际。 小江更是痴了,道:“我不是坏人,我哪里是坏人呢。我这辈子??????嘻嘻,就从没干过坏事。” 女子嫣然一笑,道:“你真有趣。” 当一个女子跟你说你有趣时,八成是她已经看上了你。 小江当然是懂得这个道理,于是他扔掉了头上的芭蕉叶,小步上前,右手捏着衣角,轻轻地摆了下头,故作羞涩,道:“我可否与你共撑一把伞?” 女子笑得更可爱,道:“好啊,我正愁撑伞太久而手酸呢。” 小江走得更近了。 伞盖却忽然飞起,飞上了天。 伞把本是一截竹棍,就在此刻变成了一柄剑,又细又长的剑。 剑已经刺向了小江。 小江吃了一惊,忽然间背心衣服一紧,人已经被江南提着摔了出去。他虽重重摔在泥泞中,却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致命的剑招招不离江南的要害。 雨更加的大了。剑也出得更加的快了,江南的身法也逐渐加快。一连躲了十八剑,这才伸手在剑身上一弹,随即后跃丈余,道:“滚。” 女子一跺脚,咬咬牙,道:“我的媚术害不了你,我的易容术也瞒不过你,我的剑法也比不过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手腕翻转,竟是要引剑自刎。 小江惊道:“姑娘,不要这么想不开啊。” 江南却稳稳站着,冷冷看着这女子。 一个女人若真的要做一件事,决不会说出来,只要是说了出来,就是在逗你。就像你的女人跟你说分手,她就一定不会真心想分,她真要离开你时,必定走得神不知鬼不觉。一个女人说要打你时,只是撒娇罢了,若真要打你,你连死了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女子的剑终于是在接触脖子时停了下来,冷冷瞪着江南,怒道:“我一定要杀了你。”小江问道:“姑娘,你为何杀我大哥?” 女子咬牙道:“天下没有我迷惑不了的男人,除了他。这种人,就该死。” 远方一人已施展轻功跃来,高声叫道:“江兄弟,手下留情,那是我娘子。” 说话的是潘定国。 潘定国满头大汗的跃来,见女子没事,道:“多谢江兄弟手下留情。”小江一眨眼,道:“原来你是阮红玉。” 阮红玉怒哼一声,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扔在地上,扭头离去。她这时已不怕稀泥脏了裙子脏了脚。因为潘定国已经将她的裙子提了起来,稀泥溅在她的鞋子上,潘定国也立刻就将它擦去。 ------------ 第一百五十五回 女儿泪·不言中 看着二人走远,小江叹道:“真是好男人。” 江南道:“这样的男人,也只有阮红玉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喜欢。” 小江瞪大了眼睛,道:“为什么?” 江南道:“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有出息,而不是在自己身边做一条狗。”他叹一口气,道:“但一个身负绝顶武功的男人能够做到潘定国这般,已是天下无双。” 小江若有所思,直到江南走出了里许,他才奔了上去,道:“所以,我要做一个身负绝顶武功,在外威风八面,在家里给娘子当狗的男人。” 江南一愣,皱眉道:“那你的娘子在哪儿?” 小江尴尬一笑,伸手在脸上抹一把,抹去雨水,道:“早晚会有的。” 小江后来的确是在娘子身边当“狗”,却并未在外威风八面。他遇见他的娘子是在云南大理。 大理的美丝毫不比江南逊色。 小江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了才拉拉江南的衣角,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大理这么漂亮。” 江南问:“你是说风景?” 小江摇头道:“不,我是说人。” 江南一愣,转过身时,小江已笑嘻嘻在一女子面前停下,道:“姑娘,我姓江,你可以叫我小江哥或者江二哥,因为我已经有大哥了,不然你也可以叫我江大哥。我第一眼看你,就发现你长得特别像我梦中经常看见的那人。” 于是女子给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小江摸摸脸蛋,讪讪走回江南的身边,眼睛忽然放光,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不仅长得漂亮,性格还带有几分泼辣。”小江笑嘻嘻的说完,然后又盯上了一个女子,贼笑道:“我喜欢。” 江南缓缓摇头,道:“记住我们的任务。” 大理城名声最响的,当然是“五行门”的掌门卢甲子,不仅是因为他武功高强,且是因为他最近几年一直在布衣施粥,大理城无家可归的人士皆是深受其恩、 第二出名的,也是五行门的,叫做龙问天,是卢甲子的师弟。 江南和小江在一家小小的饭馆吃饭时,听见一阵怒骂声,随即是店小二个掌柜的赔笑声,过后便见牛头马面带着一位盖着面纱的女子前来。 牛头见了江南,尴尬一笑,抱拳道:“原来是江??????兄弟。” 小江冷笑道:“兄弟二字也是你叫的吗?” 牛头微微一笑,道:“二位怎会到此?”小江举着一根筷子敲打杯碗,唱道:“大理真是好地方呀好地方。美人打耳光,狗嘴吐象牙。主人不发话,奴才却猖狂。” 牛头满面怒容,却片刻即逝,皮笑肉不笑,道:“什么意思?” 小江正色道:“许是你没读过书,我给你解释一下。美人儿打耳光是说大理城的美女泼辣,喜欢打人耳光。狗嘴吐象牙就是说我眼前的两条狗的嘴里吐出了象牙,你说奇怪不奇怪?主人不发话,就是说我大哥作为狗的主人,他都没问你们来此做什么的,你们却敢问我大哥,这不是奴才猖狂么?” 马面怒不可遏,上前一拳打来,拳风激荡,远在丈外便可见小江的头发往后飘开。 他这一拳来势如排山倒海,小江哪里敢接,只能一转身,躲在江南身后。江南在桌上轻轻一拍,酒杯里的酒水便飞了出来,似几粒珍珠般射向马面。 来拳似山般凝重,江南的招数却如水般婉转阴柔。 马面的拳只出到一般,拳风便烟消云散。这才停手看着江南,道:“果然名不虚传。” 小江哈哈笑道:“我大哥这一招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你那看着威风的招式,可我大哥后面还有三十八个后着,每一着皆可取你狗命。” 牛头沉声道:“后会有期。”他一把拉着戴面纱的女子,与马面大步走了出去。 小江笑道:“一头牛一匹马还敢猖狂。” 江南望着那远去的戴面纱的女子的背影,喃喃道:“千衣要救她,定会也跟来此处,大理又要乱了。” 小江道:“乱就乱嘛,与我们无关。我们的任务完成就可以走了。” 他转身欲回到座位,便瞧见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走了来,拐杖似乎不是点在地上,而是重重打在地上,“咚咚咚”的响,每一次响,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小江便忍不住向她多瞧了几眼。 老妇人咧嘴向他一笑,在门口第一张桌子坐下。 小江低声道:“这人真奇怪,虽是老人了,可牙齿却整齐白亮,明明就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的模样。她的拐杖似乎不是支撑她走路,而是故意打在地上,发出响声,声音有节奏,就像是音波功一类的武功。” 江南道:“你还有几分见识。她装扮的是唐门千毒手前辈,与我在凤阳城外的客栈交过手,她下毒的确有一手,但还比不上真正的千毒手前辈。但她敢公然号称千毒手,恐怕不是千毒手的弟子就是她的后人。” 小江摸着下巴,道:“你说了那么多,我也分析了不少,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此人不好惹。” 江南忍俊不禁,道:“快些拿酒菜堵住你的嘴。” 夜晚的月亮,各地都一样。 但在大理赏月,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在佛教塔顶。 江南和小江便在一座塔的顶部。 江南正襟危坐,头顶上依旧是那顶黑色的斗笠。 小江斜靠着,翘着腿,脚掌抖个不停,嘴里哼哼唧唧哼着小调: “鸭髻松,凤钗横,碧窗梦回春昼水。 离绪蒙茸,倦眼朦胧,清泪滴香容。 恨东君多雨多风,盼王孙无影无踪。 柳添新样绿,花减旧时红。 尽在不言中。” 他一曲唱罢,似乎意犹未尽,泯了一口酒,嘴里发出声响,半晌,唱道:“柳添新样绿,花减旧时红。尽在不言中。” 江南道:“既然尽在不言中,你那么多话做什么?” 小江摇头道:“你个五大三粗的人懂什么,我这可是极好的曲子,唉,曲子里唱的,不就是我么?” 江南道:“唱的是什么意思?” 小江满面得色,道:“论功夫,我打不过你。论才学,哼,我毕竟是秀才出身。这首曲子叫《春思》,表达女子伤悲之态,吐露心中幽怨,那是在思念情人啊,离情别恨尽在文字间。” 江南道:“既是女子,你唱来作甚?” 小江摇头道:“诗词歌赋,那是没有男女之分的。男人写闺怨诗,女人写军旅诗,那都是可以的。”他叹了口气,道:“唱了一首,就还想再唱一首。” 江南手一挥,道:“你思念的人来了。” 小江一愣,道:“谁?” 江南低声道:“你不是思念女人么?现在来女人了。” 小江慌忙坐直了身子,往下一瞧,只见八名白衣女子抬着一顶软轿,轿子四周以薄薄的淡淡粉红色的纱巾挡住,依稀可见里面躺着一人。 小江低声骂道:“这八个姑娘个个都是绝美,居然沦落到给人抬轿子,哼,要是我,怎么可能舍得。” 微风拂过,轿子前面的纱巾便被吹开一角,江南目力所及,已经将轿内人看清,身子一颤,道:“原来是她。” 小江奇道:“谁?” 江南眉头一皱,道:“一个和我似是朋友,又似是仇人的人。” ------------ 第一百五十六回 女儿泪·挑战书 小江忽然附到江南耳边,淫笑道:“是不是女人?你抛弃了她?”江南低声道:“你要再胡说,我把你扔下去,十个你还不够她一人杀的。” 便这时,远处人影一闪,有人竟尾随而来。 小江嘻嘻笑道:“你的小情人被人盯上了。” 轿子行远,跟踪的人才走得近了,赫然便是峨眉千衣师太。 小江笑得更欢,道:“我说怎么千衣一直想要杀了你,原来你和那轿子中的美女和千衣三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江南怒哼一声,道:“你下去缠住千衣,莫要让她和轿中人动手。”他已将小江提起,往下扔出。 小江吃了一惊,呼道:“来真格的呀。” 他人已稳稳落在地上,身子晃了晃,并未受伤,显然是江南在扔他时手上用了巧劲。 小江一见峨眉千衣师太,嘻嘻一笑,道:“晚辈姓江,见过师太。师太在客栈内和不懂武功的伙计大打出手,想必一定是胜了。唉,他们几十个壮汉,欺负你们三个女流,当真是糟糕至极。” 千衣强忍怒火,道:“让开。” 小江摇头道:“那可不行,你身为堂堂掌门,动用武功欺负不懂武功的无辜百姓,还一次性欺负了几十个,我要代表武林对你小施惩戒。”千衣冷笑道:“我早知道是你的鬼主意,我数到三时你再不离开,休怪我剑下无情。” 小江心中早将江南咒骂了几十遍,回头一看,塔顶哪里还有人,但他又不愿在女人面前示弱,朗声道:“我这辈子没打过女人,你可别逼我。” 千衣见软轿越来越远,心中大急,脚下一点,跃过了小江,往前施展轻功。 她跃出数丈,却发现小江似离弦之箭一般蹿得更远,在前面叉腰站着。 千衣怒道:“好小子。”她手掌往前隔空斜劈,掌力排山倒海打来。小江吃了一惊,往旁急退,便这么一阻,千衣已经在数丈之外。 小江将腰间的竹棍握在手中,身子往前疾扑,竹棍连打,是极佳的打穴功夫。千衣听得背后风声,并不回身,拔出长剑往后疾刺,正中竹棍尖,只听“啵”的一声,竹棍便从中间裂开。小江吓得慌忙后退,额头流汗,暗道:“我连她的一招都接不了,还怎么阻止?” 千衣已还剑入鞘,施展轻功继续追着那顶软轿。 小江一咬牙,仍是穷追不舍,一面叫道:“臭尼姑,站住,信不信我抓了你打你屁股?” 他一面眼睛四处张望,却哪里还有江南的影子?心中骂道:“骗我到这里来受苦,自己却去会那小情人了,哼。” 他一不留神,千衣便没了影子。 大理城内巷道纵横,便似是江南乡间水田的阡陌一般,便是常年居住的人也极有可能迷失方向,更别说小江是第一次到此。 他四处找了一阵,依旧是没影。只得又回到原地,远远望去,刚才躺过的塔顶空无一人,前路更是一片寂静。 他百无聊赖的走着,瞧见一粒石子,心头来气,将它踢得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过后便听见一人唤道:“师父――”小江心头一喜,藏身黑暗之中。 借着月光,两女快步行来,正是峨眉派的吴悦和李雪娥。 二人一面唤着“师父”,一面往前疾行。 小江见二人走远,正要走出,却见又有一人跟来,正是那号称是千毒手的人。小江心头大喜道:“此番又有很多热闹可看的了。”待千毒手走远,他这才走了出来,远远跟着,心中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是这道理了。千衣老尼姑追踪大哥的小情人,老尼姑手下的两个小尼姑又在追踪她们的师父,这千毒手追踪两个小尼姑,而我,嘿嘿,我才是最后的赢家,我是那只黄雀。不对,我是拿着弹弓打黄雀的人。” 他越想越得意,走得也就更加的轻松。 他一路跟着,一直是半个时辰,才远远见千毒手跃进一个院子。他慌忙施展轻功躲在院墙之下,四处一瞧,窜上围墙,只见里面是个大大的院子,种满了绿树红花,即便是夜晚看不清楚,也觉十分美丽。 墙内房屋罗布,巷道交错,只片刻功夫,他便将千毒手跟丢了,只得自己闯。他往左边的走廊走两步,觉得不对,又退了回来,往右边的走廊走两步。他回头一看,发觉左边的走廊周围尽是花树,开满了鲜花,心忖:“那两个小尼姑是女人,肯定也喜欢花,她们会往有花的地方走,啧啧,我太聪明了。” 他一面观赏着各式各样的花往前走,一面四处留心是否有夜间巡逻人员。当他避过第三波巡逻人员时,就看见了一朵鲜花掉在地上,虽在不起眼的边上,却足以肯定有人在此摘了鲜花,然后不小心落下一朵,那么他可以肯定,两个小尼姑定是在前面,他拍拍脑袋,叹道:“我真是太聪明了。” 身后一人笑道:“你当真是聪明吗?” 小江吃了一惊,身子一弹,往前蹿出丈余,回身一看,说话的是个丫鬟装束的姑娘,约十四五岁,长得玲珑剔透,十分可爱。 小江一直感叹自己是“乞丐的命,才子的心”。 在他看来,天下才子不仅是要才学渊博,学贯古今,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要多情。不多情的人,即便是才华再横溢,也不可称为“才子”。 他大吹自己是“乞丐的命,才子的心”时,江南就笑问他:“为什么?” 小江解释:“我虽是乞丐,可我和才子一样,对美女没有丝毫的戒心,一看见美女,诗情就上来了。你看看苏轼大文豪,那么多小妾,李白先生常年出入烟花场所,本朝唐伯虎唐老兄,那更是了不得。你看看,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 他对美女没有戒心,对眼前这个可爱的丫鬟也就眼睛都直了,直到丫鬟吃吃的笑着说:“聪明人,我家主人请你去坐坐。” 他更是大惊,半晌,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你家主人早闻我的大名,然后派你找我,结果你恰好就在此遇见了我?” 丫鬟掩嘴一笑,道:“你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当小江满面春风走进大厅时,眼睛都直了。 大厅正中坐着一位儒生,温文儒雅,满脸堆笑,右手扶着长髯,小江一见这人,就在心里冒出一句话:“此人长得像关二爷,那么必是挂羊头卖狗肉,以关二爷自居,行事歹毒狠辣。”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的,是“关二爷”旁边是一人。一身黑色紧身衣,一对似怒似嗔丹凤眼,两条柳叶掉梢眉。当此人对着小江微微一笑时,小江看见了她的两个小小的酒窝。 “长得这么漂亮,就像是塑像一般完美,还有两个小酒窝。这种女人我怎以前没见过?” 这位美人冲他盈盈一笑,道:“你就是江南身边的江平雁?” 小江慌忙说道:“小姓江,你叫我小江哥就好。” 美女停了笑,满脸严肃,在小江眼中就更美了,直看得痴了。听见美人儿说:“你可否猜到我是谁?” 小江回过神来,借机上下打量她,心中想:“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该收的地方收。唉,太完美了。”她将美人儿上下打量几次,终于是发现了她腰上缠着的一根铁链,铁链正前方是铁链把,把上有一个骷髅头,看着似乎还隐隐透着红光。 他不禁皱了眉,心忖:“这兵器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他一回身,这才发现屋中还坐了旁人,有刚才追的千毒手,有峨眉千衣掌门和两个小尼姑。 “她们怎会来这儿坐?难道跟我一样被请来?” 他一一扫视众人,除了千衣,其他人的目光闪烁,竟是都不敢看那美人儿一眼。 小江心中一动,问道:“你是??????烟雨?” ------------ 第一百五十七回 女儿泪·挑战书(2) 烟雨微微一笑,道:“亏你认出来了我。” 小江嘻嘻一笑,道:“我早就知道是你了,哈哈,天底下哪个人能有你漂亮?”他已在开始后退,嘴上说道:“听闻烟雨的大名已经多年了,我大哥也一直想和你一见,不料今日我倒是先见了。哈哈。”他猛地一个翻身,往外便奔。 他身子尚未出门,便闻身后风响,吓得连魂儿都没了。连忙加快步子,可他的身法再快,终究快不过烟雨的铁链。 他身子离门尚一尺,烟雨的铁链已将他卷了回来。 小江腰身一扭,半空中连翻几个身,卸去铁链上的力道,站在屋中。但他却不敢再逃,也不敢说话。 烟雨道:“我不会杀你,尽管放心。” 小江笑道:“我一直很放心。”他已大步到千衣师太身边坐下,心想:“千衣是名门正派,定会救我。” 烟雨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刻放你离开。大理城没有人敢伤害你。” 小江眉目一动,道:“当真?” 烟雨道:“我从不食言。” 小江一拍椅子,道:“就这么定了。” 烟雨笑道:“你就不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小江哈哈笑道:“烟雨生平唯一的志向便是和我大哥江南一决高下,此事早在江湖上传开了。你找我做事,无非就是让我带个信罢了。”他手一伸,道:“把你的战书拿来吧。” 烟雨微微一笑,道:“江南身边的人果然无一是庸才。” 小江心念一转,道:“你还见过大哥身边其他的人?” 烟雨笑道:“见过,一对小夫妻嘛,怎么没见过。”小江大喜道:“他们在哪儿?”烟雨叹一口气,道:“你是见不到他们了。因为我已决定保你在大理安全,所以在大理城内你就不会死,那样怎么见到他们?” 小江心中一震,颤声道:“你??????你杀了他们?” 烟雨道:“我不杀他们,江南又怎会与我生死相搏?” 小江强忍怒火,道:“魔女,魔女。你好狠的心。”烟雨冷笑到:“其实我该杀了你的,他们毕竟乖得多。”小江怒道:“你杀我兄弟,比杀了我还折磨我。不用我大哥出手,我便可杀了你。” 他已拔出了腰间竹棍,一幻三,三幻九,便似是九根竹棍一般向烟雨点去。 烟雨冷笑一声,手中铁链一抖,往九根竹棍当心点出。小江连忙换招,身子一斜,竹棍斜斜砸出,同时脚尖已勾了一把椅子,向烟雨扔去。 烟雨仍是端坐在椅子上,铁链一勾,卷着椅子砸向小江,不仅破了小江的来招,反而将他逼退数步。小江怒不可遏,身子疾提,竹棍当先,似是一个陀螺极速旋转,扑向烟雨。这是拼命三郎的架势。 烟雨怒哼一声,铁链疾抖,缠成一个圈,套住小江,手上用力,将他又甩了出去。 他的身子却未落地,被一人接住,放在地上。 众人看时,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头上一顶斗笠遮住了脸。 烟雨手一抖,道:“江南?”她自出江湖以来便将江南当作头号大敌,亦是心中朝思暮想之人,不料今日终于相见。又怎会不激动? 小江哭吼道:“大哥,她??????杀了小南。” 江南沉声道:“我都听见了。” 他似乎是抬了抬头,冷冷道:“你为了和我一斗,不惜和卢甲子结盟,不惜杀我兄弟。”他深呼一口气,道:“既是你执意如此,我便和你一斗。” 烟雨脸有些红,亦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心中有些伤心。 江南缓缓道:“走。” 他已拉了小江转身。 卢甲子喝道:“不许走,来人,拿下。” 江南怒哼一声,身形突变,便似是一团黑雾一般,只听“呼呼”风响,黑雾中飞出一顶斗笠,疾射卢甲子。 而黑雾渐退时,江南和小江的背影已在半空,只一个起落,人已消失在高屋之间。 烟雨痴痴望着江南落下的地方,心中只想:“这是我想要的吗?” 卢甲子气得长长的胡须抖动,半晌,道:“千衣师太,你见了江南,为何不出手?”千衣冷冷道:“江南再凶悍,毕竟没杀错任何一个人。”她一指烟雨,道:“此魔女杀的却无一不是无辜正直的好人。你身为云南正派首领之一,为何与她结盟?” 烟雨冷笑道:“结盟?哼,相互利用罢了。” 卢甲子将江南的斗笠踢开,就看见斗笠上写着几字:“三日后,黄昏,蝴蝶泉。” 三日后,黄昏时分,蝴蝶泉边。江南少写了几个字:一决生死。 烟雨心中一酸,悠悠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注定是生死相搏。你死,我生。我生,你死。死不能同穴,生不能同衾。 但烟雨的心中却早已有了他。 他的心里难道就没有她么? “你当真是要和她决斗?”小江小跑上前,问。 江南道:“当然。”小江迟疑道:“她不是你的情人么?”江南喝道:“胡说。她杀了小南夫妻,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仇人。” 小江心中一喜,道:“好,就是这样。我们的兄弟被她杀了,长得漂亮又如何?一样是该死,一样是我们的仇人。”她觉得心情舒畅,本以为江南和烟雨有不寻常的关系,必不会生死相搏,他甚至以为江南会忘了小南的仇。但如今见江南毅然决然的眼神,心中想:“毕竟是跟对了人,大哥果然是讲义气的好汉子。” “我和烟雨一战,生死未知。我还有两个心愿未达成。”江南顿了顿,道:“第一是救出牛头马面手中的吴欣,千衣师太来了大理,牛头马面必是在此,我本该放心,千衣师太的武功难逢敌手。但可惜千衣师太为人正派,不会阴谋诡计,和牛头马面那些小人相斗,必输无疑。” 小江点头道:“好,那我去帮忙。”江南点头道:“你武功虽不高,自保不是问题。加上你为人刁钻,圆滑,配合千衣的武功,对付牛头马面绰绰有余。”小江问道:“那你的第二个心愿呢?” 江南道:“我们的任务是杀了云南大理卢甲子,我本该兑现,杀了他。可惜现在他身边高手如云,不好下手。”小江抢着道:“我去。”江南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哪里有能力?卢甲子的奸猾,不是你所能比。你的是小聪明,他的是真正的大智大谋。加上他手下弟子若干,你更是难近其身。这三天,我必须得杀了他。” 小江迟疑道:“大哥??????万一??????” 江南道:“没有万一。我必须得杀了他。我的秘密在当今天下有六人知道,小南夫妻已死,还剩下四人。襄阳城的赵世杰不会出卖我,曲靖的武翎小姐对我恩重如山,亦不会走漏消息。其余两个,一个便是你,一个便是卢甲子。” 小江道:“所以??????你必须得杀了卢甲子,不仅是为了生意,也是为了你的秘密。” “还为了我和他的恩怨。” ------------ 第一百五十八回 女儿泪·偶救人 卢甲子正倒在一把太师椅子上,两个丫鬟正细心的替他梳理胡子。胡须浓而黑,粗而长。是当今天下最美的胡须。而他心中,却把他当成是云南武林第一人。 他斜眼看看大厅左侧站着的师弟龙问天,道:“你认为,江南是不是来杀我的?”龙问天道:“这个??????不敢轻易揣测。” 卢甲子淡淡道:“怎会不是?我和他的过节已久,加上我惹的人也不少,怎会不是来杀我的?”龙问天道:“那么??????” “我让你办的事??????” 龙问天连忙拱手,道:“已在路上,明日就可到达大理。”卢甲子面上露出了笑容,道:“既是如此,哈哈,江南怎么杀得了我?烟雨三日后和江南决一死战,但她不会保我这几日的安全。可此人一来,莫说是保护我了,就是杀了江南,估计也不是问题。” 小江独自走在路上,口中咒骂:“臭尼姑死尼姑烂尼姑,自己不能救徒弟,还要我帮忙,哼,还是回峨眉山遛猴子的好。” 前方酒旗招展,上书“百里香”三字。小江直了眼,舔舔嘴唇,道:“先喝上几杯,殊不知武松还要喝了酒才能打虎呢。我小江喝了酒,才好去救尼姑。” 他一面骂着尼姑,一面踏进了酒庄。 酒庄内有酒,有桌子板凳。可小江却皱了眉,因为里面还有尼姑。他最讨厌的尼姑。 千衣师太正在和牛头对掌,二人一动不动,白色的雾气却从二人头顶升起。这是内功运用到极致时才能出现的。他哈哈一笑,道:“老尼姑啊老尼姑,你原来只是和一头牛打成平手。” 马面正押着一人,戴着面纱,便是江南口中的“吴欣”。 小江笑道:“马哥,你为何不去帮忙?只要你一出手,老尼姑就死定了。”马面迟疑道:“牛头说了,要和千衣老尼姑一决高下。” 小江凑上前,低声道:“这老尼姑实在是讨厌,但她毕竟是峨眉掌门,难道凭牛头一人之力就可以打败她?你们以为峨眉派居正派武林第三位是在说笑吗?”他一面观察马面的脸色,一面道:“你仔细看,千衣和牛头如今已经都是强弩之末,但是千衣比牛头还要强那么一点点。牛头额头的汗水你没看见?千衣却面色如常,你瞧,你瞧,她在偷笑,这讨厌的老尼姑,她一定是占了上风,所以才会偷笑。” 马面呼吸加剧,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江低声道:“我们说的话莫教千衣老尼姑听去了。”他更加的低声,道:“你要尽全力在她背后打一掌,千衣老尼姑必死无疑,你也就救了牛头了。” 马面依旧犹豫不决:“但??????牛头会恨我。” 小江摆手道:“不会的,你救了他,他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他现在肯定是想要你去救他,只是一心拼内力,无法说话罢了。唉,马面啊马面,你们兄弟多年,他的心思你猜不到?” 马面傲然道:“怎么猜不到?我和牛哥兄弟三十年,彼此的心早就摸透了。好,我这就去救他。” 他左手拉着吴欣,便要上前。 小江慌忙拉住他,低声道:“你傻啊,你拉着这女人,还怎么出全力打死千衣?”马面恍然大悟,抱拳道:“多谢兄台指点。” 他将吴欣拉至一条凳子上,在她双腿迅疾的点了几下,吴欣便软软坐了下去。小江吞吞口水,暗道:“这傻子,功夫着实不赖。” 他见马面已跃了过去,哈哈一笑,一把将吴欣抗在肩上,大笑道:“马哥,小弟走了。”他一脚踢开窗户,身子随着窗户掠了出去。 他奔得越来越快,只片刻功夫已在半里外,耳旁的风声中夹杂着马面的呼声:“臭乞丐,死杂种??????”骂声越来越远,他已将马面甩了。 他一口气奔出了城,待停了下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一把抓在吴欣头上的面纱,坐在草地上,用面纱擦擦汗,道:“救你可真不容易。”待抬起头,就瞧见了吴欣怒气勃勃的脸,吴欣本就十分漂亮,号称“冷面美人儿”,加上现在带着怒容,更是迷得小江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合不拢,只差流下口水。 他看了一阵,转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 但又转过头,痴痴看了一阵,又转过头,骂道:“这么丑的女人。”但又转过头来,道:“这么丑,做我大嫂还合适。知道我大哥是谁么?就是名震天下的江南,第一杀手江南。” 他见吴欣不说话,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被点了哑穴。”他上前解开吴欣的哑穴,道:“你可以说话了,愿不愿意嫁给我大哥?愿不愿意做我嫂子?” 吴欣怒哼一声,道:“解开我其他穴道。” 小江摇头道:“那可不行,要是你的其他穴道解开了,岂不是要逃?那我哪里去找嫂子?”他叹口气,道:“我大哥二十八岁了,还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有个情人,可偏偏又注定是死对头。他长得英俊,武功也高,头脑更是聪明,堪称是武林第一好男儿。可惜依旧是没能给我找个嫂子。唉――” 吴欣怒哼一声,道:“天下第一的男儿,哪会轮得上他?” 小江在她对面盘腿坐下,道:“哦?还有谁?” 吴欣道:“有一人,打遍天下,罕有敌手,武功深不可测。更是义薄云天,他在杭州救了我,和我结为兄妹,更是和当地的地头蛇天龙帮作对,后来结交了‘秀才捕快’林寒衣,与他一起查了大案,将天龙帮帮主绳之以法。哼,牛头马面抓了我,便是想要引诱他现身,想要杀了他。可惜,他们的师兄罗夜叉都死在我结义兄长的手上,他们两个哪里是对手,真是不自量力。” 小江缓缓点头,道:“此人倒真可算上是一条汉子,倒是可以和我大哥交个朋友。江南的事迹,你也该听说过,他杀的人全是无恶不作的坏蛋,这些人要么是武功高强,要么是花钱请了保镖,可哪个是我大哥江南的对手?我们挣的钱也不是自己花,我们在东北和西南花钱养了好几个村子。村里面大多是老弱病残,没有能力自己获得吃的,我们每年都会去给他们送钱,给他们买粮食,帮他们种菜。可哪个人晓得这些事是江南做的呢?江南虽是杀手,却实在是一个好人,天大的好人。” 吴欣点点头,道:“照你说来,江南倒也可以和我结义兄长交个朋友。” 小江忽地一笑,道:“我骗了马面去杀你师父,难道你不怕你师父遇害?” 吴欣冷笑道:“你和马面当真是没见识,刚才我师父明明是占了上风,她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就可以将牛头的内力耗尽致死,哼哼,就算是再来两个牛头马面也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什么?老尼姑死不了?”小江大跳起来,骂道:“臭尼姑,死尼姑,烂尼姑,居然杀不了你。” “你嘴巴放干净点。” ------------ 第一百五十九回 女儿泪·赌坊 小江笑道:“哟――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你还敢吼我?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未来嫂子的份上,我把你的脸蛋划破,让你去街上乞讨。”吴欣冷笑道:“你动我一下试试,我要皱一下眉我就不是峨眉弟子。” 小江哈哈笑道:“有骨气,我欣赏,你更加适合做我嫂子了。走,先随我去找个人,然后再带你去见我大哥。” 他虽说“走”,却一把扛起了吴欣,吴欣叫道:“你解开我腿上的穴道,我自己走。”小江迟疑道:“你跑了怎么办?”吴欣道:“你个笨蛋,你不解开我上身穴道,我怎么跑得了?”小江哈哈一笑:“此言有理。” 吴欣走在小江前面,问道:“往哪儿走?” 小江道:“我也不知,不过我找的这个人极度奢华,要是想要找他,就去大理最豪华的客栈。” 大理的客栈豪华的有十几家,小江走进第一家,被赶了出来:“你个臭要饭的,连本店的一杯茶都喝不起,你来凑什么热闹?” 小江白眼一翻:“你说我没钱?”他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又放回了怀里,在店小二点头哈腰准备接待他时,他已经拉了吴欣走出去,骂道:“狗眼看人低。” 第二家客栈老板却很客气,对待每一个客人都小心翼翼,小江奇怪,问:“你就不怕我没钱么?”店家笑嘻嘻道:“你若是没钱,怎敢带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前来吃霸王餐?就不怕丢面子?” 小江哈哈大笑,道:“对极了,对极了。在女人面前,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别看我是个乞丐,其实可有钱了。”他摸出一张银票,道:“我若你两个问题,你要是答得好,这就是你的。” 掌柜开这店已然赚了不少的钱,却仍是露出一副财迷的模样,这使得小江大是高兴,又摸出了一张银票,问道:“你的店里有没有住一个胖子?有钱的胖子。他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穿最好的,就连身上的配饰也要最好的。”掌柜喜笑颜开,道:“有有有,有这么个人,住了好几天,给了我们许多钱。” 小江哈哈大笑,冲吴欣挤挤眼睛,道:“我猜的没错吧?”他又问:“第二个问题,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掌柜满脸堆笑:“当然可以,不过我店里有事分不开身,我派个跑堂的带您?”小江一愣:“他不是住在这儿么?”掌柜笑道:“的确是住在这儿,可惜昨日正午去了天虹赌坊,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小江笑道:“知道他的下落就好。”他将两张银票塞在掌柜手里:“拿去。”掌柜连忙致谢,手一招,一个很是精神的跑堂就跑了过来,小江上前搭着他的肩:“好,就是你了。” “掌柜似乎是永远笑着的,有这样的掌柜,何愁客栈生意不好?”吴欣说这话的时候,小江已经站在了天虹赌坊的门口。门是一道破破烂烂的小门,谁也猜不到这破烂的门背后会是赌坊。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皱眉:“这必定是哪个落魄户的家。” 跑堂笑道:“两位,就是这儿了。我们穷跑堂的,没钱进去。”小江哈哈一笑,摸出一锭银子,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有钱。”吴欣笑道:“总有一天,你会和他一样成为乞丐。”跑堂连忙笑道:“这年头,富商扮乞丐,乞丐扮商人,这我见得多了。谢谢两位的赏钱,小的告退。” 小江更加得意:“富商扮乞丐,这小子说话真好听。”他已推开了破门,里面是一个暗暗的过道,走了近百步,又是一道门,门内隐隐传来呼喝声,小江似乎是找到了回家的感觉,热血沸腾,一把推开,就看见了满屋子的人和满屋子的钱。 一个小厮已跑了过来:“两位,此处只赌金银,若有银票,请随我来兑换。”小江道:“聪明,你看我这样子,不像是带有大堆银子的,就猜我有银票,可要是我一没银票二没银子,怎么办?” 小厮道:“那就只好请二位出去了。” 小江哈哈大笑:“爽快。”他已摸出一把银票:“拿去换钱,我在前面等你。”小厮连忙接过了银票,小跑着进了一间屋子。 吴欣皱眉道:“你不是找人么?”小江低声道:“我要找的人那么有钱,肯定是在贵宾包房里赌钱,我只有把我的钱财露了出来,才会被他们请去,这样才能见到他。要知道,赌坊和妓院都是禁止找人的。” 吴欣点点头:“你要是挺懂。”小江哈哈大笑道:“我自小就混迹赌坊,赌尽天下未逢敌手。”他们说话的功夫,小厮已经端了一盘银子过来,满脸堆笑。 小江随手拿了一锭,也不管是多少,扔进了小厮的怀里:“赏你的。”小厮连忙致谢,然后便心甘情愿端着银子跟在小江身后。 吴欣跟着小江,便见他当真的逢赌便赢,到了赌骰子的赌桌旁时,已经是有了三盘银子。赌骰子最是简单,所以人最多。有大腹便便的富商,有像小江一样衣衫褴褛之辈。有的身前还有一堆银子,有的却只是一两块碎银。有的面露红光,喉咙嘶哑,依旧大声咆哮,有的则默不作声,只低着个头。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眼睛都散发着对钱财的贪婪的渴求的欲望。 小江和人赌大小,只要是他押大,不会开小。他押小,必定不会开大。只片刻功夫,不少人跟着他押,俱都赢了不少钱。 他的对头衣着朴素,但个头极大,身前的银子也输得差不多了,此刻瞪着一双大眼睛,大声道:“来来来,最后一把,赌我的身家。”小江毫不客气:“眼睛瞪那么大作甚?是比眼睛大小么?你得身家合起来不到一白两银子,凭什么跟我赌?” 大汉一咬牙,自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道:“赌它。”小江的眼睛都直了,连声道:“好好好。”似乎声音也有些颤抖。 大汉将骰子摇了又摇,终于“啪”一声放下,瞳孔收缩,额头上冒着汗水,颤声道:“押!” 小江将一盘银子往前一推,场中一片哗然,这一盘银子怎么着也有五百两。他口中大喝道:“豹子。”所谓“豹子”,就是三颗骰子都是六点,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极低,小江在这危急存亡关头这么押,不少人便都迟疑,不敢跟着。 有一人大着胆子,拿了三十两,跟着小江押了下去。小江将他的银子抓起来,往他的脸上就砸去,骂道:“狗娘养的,我和他决斗,你来凑什么热闹?”那人也不敢说话,毕竟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娘。 那大汉汗水更多,口水吞的“咕咕”作响。颤抖着手,就是不敢把开。 小江也是严阵以待,一改嬉笑作风,一双眼睛半眯着,就盯着眼前这人。直盯得对方将视线转开,手却更加的抖了。 吴欣心里寻思:“二人若是比武,小江在气势上已经赢了,没想到小江深藏不露,心机之深,非我能及。” ------------ 第一百六十回 女儿泪·你是好人 小江大声道:“开不开?” 这一声吼,那大汉吓得手一哆嗦,盒子便被拿开。露出了里面的三粒骰子,正是三个六。 大汉腿一软,往后便倒,他后面的人便扶住他。大汉看着小江,忽然似是发了疯一般,一把扑向小江。无处不在的赌坊伙计便冲了过来,四个人将大汉架着便一顿好打,打完,将他扔了出去。 吴欣皱眉道:“赌场真不近人情。”小江叹口气,道:“我以前每天被人这样打一次,扔出去一次。所以才练就这一身赌术。其实说实话,赌都是骗人的,逢赌必骗。”一个腰间悬着剑的白衣人走了来,朗声道:“各位,出了点小意外,大家继续,赌得开心。” 小江低声道:“他出来不是为了调节纠纷,而是冲我来的。”吴欣皱眉道:“那就不好玩儿了。此人步子轻飘,瞧来轻功不错,目光有神,太阳穴深凹,是内功高手。” 白衣人向几个手下探耳吩咐,果然便走了过来,老远就抱拳,笑盈盈道:“兄台,小姓鹿,是这天虹赌坊小小负责人。”小江拱手道:“兄台,小姓江,是这天虹赌坊小小赌钱人。” 他学着白衣人说话,白衣人微笑道:“我看兄台手风顺的很,不如随我去和另外几个人赌赌?”小江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正是这么想。”他一面冲吴欣眨眼,一面笑说:“你们这赌坊还真大,老子要是能在此赌上一辈子,哈哈,那就教我做皇帝我也不干。”姓鹿白衣人道:“兄台只要能够赢了我的老板,赢下整座赌坊就可以了。你只要做了老板,何愁不能赌一辈子?” 小江大呼有理,但跟着白衣人七拐八转,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时,眉头紧皱:“你们这儿就这一个贵宾室?”白衣人奇道:“自然是的。不过这一间房也就够了。” 小江将屋中的人一一打量,摇头道:“我看了一下这些人的面相,发觉他们和我相冲,唉,我肯定要输,还是不赌了吧。” 白衣人笑道:“兄台请便。” 小江笑嘻嘻的走了出去,喃喃道:“怎会不在?他去了哪儿?” 吴欣皱眉道:“你找的人不在?那岂不是白走了。”小江目光闪动,道:“没有白走。”他将银子换成银票,装在身上大步走了出去。几个小厮恭恭敬敬的伺候他,本以为会换来一些赏钱,哪知这位乞丐大爷此刻却又吝啬得一毛不拔。他们讨个没趣,也只能在心底咒骂。 小江走了出去,四下一看,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吴欣一看,居然是适才和小江赌博输了玉佩之人。 这人见了小江,面色不善,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小江嘻嘻一笑,拿出几张银票,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得好,我这几张银票就送你去翻本。如何?” 须知赌博之人朝思暮想的便是怎么翻回赌本,这人一听,眼睛都直了,盯着银票,眼神再也没移开过。 小江笑道:“你输给我的玉佩哪儿来的?” 这人道:“前几日有个臭乞丐,不不不,是您的同行,到了我家里,他饿昏了,我家那臭婆娘给了他饭吃。他醒来之后就把玉佩给我,还教我来赌坊赌博,故意把玉佩给一个胖子看。” 小江思索一阵,皱紧了眉,道:“为什么要把玉佩给胖掌柜看?这人是不是他?” 那人见小江胡言乱语,丝毫不理,伸手欲抓银票,小江却忽然将手移开,笑道:“还有问题。那个乞丐在哪儿?长什么模样?” 那人想了一阵,道:“要是穿得好看些,他倒是长得十分好看,是个美男子,哼,难怪我家那臭婆娘会施舍他。”小江摆手道:“他现在在哪儿?” 那人连忙道:“在家里,在我家里,我把他当皇帝一样养着。” 小江哈哈大笑,道:“走,带我去找他。” 那人皱眉,面露迟疑,吞吞吐吐道:“这??????我??????还要翻本。” 小江一把抓住他背心,哈哈笑道:“你今日印堂发黑,运势不佳,无法翻本了。”那人虽身子高大,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便知小江是懂武功的,再也不敢反抗,一面往前走,一面回头看看小江手里的银票。 三人走了好一阵子,终于是进了一条巷子,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那人上前拍门:“来贵客啦,开门,开门。” 不多时,一个妇人的叫骂声响起:“死没良心的,你怎么才回来。”骂到后来,已是放声大哭。这人吃了一惊,一脚踢开门,就看见满院狼藉,妇人倒在院子中央,衣衫褴褛,脸上全是泪痕。 这人一怔,随即大声问道:“什么人干的?” 妇人一面放声痛哭,一面说:“几个??????五行门弟子,前来搜查什么人??????抓了那个乞丐??????打了我??????还??????” 她已不必说,这汉子见了妇人的模样,就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怒得直咬牙,冲进厨房,出来时手中握了一把菜刀,目露凶光,就要往外冲。 小江连忙一把拉住,问道:“你去哪儿?” 这人骂道:“他狗娘养的,我要去把五行门杀光。”他忽然恶狠狠瞪着小江,骂道:“都是你的朋友惹出来的祸,我??????我要杀了你。”他此刻已不再把小江当成财神,而是敌人。明晃晃的菜刀呼的一声就砍了下来。 小江闪身避开,拉了吴欣一跃而起,窜出了大门。就听见菜刀落地的声音,随即是那汉子的哭声:“我们普通老百姓不懂武功,专被你们欺负,狗娘养的??????”越骂到后来越粗秽难听,小江叹口气,将怀中银票取出一叠,揉成一团,扔进了院子,道:“走吧。” 骂声渐渐不闻,二人身边尽是小贩的叫卖声,他们均是没有说话。心中想着,若习武之人当真是专门欺负不懂武功的普通人,那习武何用? 小江忽然转过身,迅捷无比的解开了吴欣的穴道,黯然道:“你走吧,我也不让你做我嫂子了。”吴欣活动活动筋骨,道:“为什么放我走?” 小江道:“那个乞丐极有可能是我兄弟,他如果没死,我大哥江南就不能和烟雨决斗。他如果没死,那么是谁要杀他,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拿玉佩给胖掌柜看,胖掌柜和此事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要解决的事情。你我素昧平生,不需劳烦你。” 吴欣道:“他被五行门抓了,你要去救他,你要去查清楚。你知道很危险,所以才放我走,是不是?你不想拖累我,说明你是好人。既然你是好人,江南也必定是好人,我帮你们,是峨眉派侠义之举。你就当成是我在好事罢了。” 她一指前面,道:“大理我来过,前面不远便是五行门。”小江心中感动,道:“你真是好人,要是你真能成为我嫂子,那可多好。有你照顾我大哥,大哥也不济像如今这般孤苦无依。” 吴欣脸一红,低声道:“我已有喜欢的人了。”她目光闪动,透过眼睛,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瘸着腿,满脸忧郁的阿水。 ――阿水,阿水,你在哪里? ------------ 第一百六十一回 女儿泪·乔装 吴欣手持长剑,藏在五行门总堂后门拐角处,时不时偷眼瞧一眼。不多时,门打开,走出一人,吴欣侧耳听脚步声,知道此人越离越远,伸出头一看,瞧背影是个富商模样,个子高大、肥胖,走起路来似是螃蟹走路,左右摇摆。 吴欣心里寻思:“此人必定是五行门的管家之内的人物,里面抓了什么犯人,他必定是知道的,去且抓了他问问。”但转念一想:“但是小江让我在此等他??????”见那胖胖之人越走越远,一咬牙,飞身扑了上去。 她的轻功极为高明,只两个起落就到了那胖子的身后,长剑一横,冷冷道:“站住。” 胖子骤然停下,缓缓转过身,满脸肥肉,下巴更是堆得看不见脖子,似乎脸和脖子是一体。 他见了吴欣手里的剑,一怔,目中露出了恐惧之色,颤声道:“女侠??????饶命。”吴欣很是得意,剑尖微微用力,将胖子的脖子划破一点皮,吓得胖子腿都抖了,这才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里面的管家?” 胖子连忙道:“是是是。” 吴欣问道:“你们的弟子抓了一个乞丐是不是?”胖子沉吟片刻,道:“是是是。”吴欣面露喜色,道:“他在哪儿?”胖子道:“就在地牢。”吴欣喝道:“带我去。”她将剑收了回来,道:“要是敢耍花样,我第一个杀了你。” 胖子领着她又回去,推开后门,进入一个院子。院内正有几名弟子在打扫。他们见了胖子,都是睁大了眼,一人:“您??????”胖子喝道:“这是本管家的朋友,进来瞧瞧我。”众人赶忙躬身行礼。 吴欣忖道:“没想到这群无恶不作的人还这么懂礼貌。”她跟着胖子继续往前走,进入了另一个院子。身后的一名弟子已跑了来,喝道:“这是管家的朋友,大家好生招待。” 他话说完,院内的四人忽然间便拔出了剑,齐往吴欣刺来。 吴欣吃了一惊,但临危不乱,长剑出鞘,往前面的胖子便刺去。 胖子并不转身,一只手往后挡,边听“当”的一声,剑似乎是打上了铁板。吴欣一惊更甚,身子猛然后跃。 但她快,那胖子的速度更快。 胖子的双手不离她身上要害,一时间逼得她透不过气。她身子尚未落地,长剑已挽出几个剑花,疾刺胖子。但胖子的厚厚的肉掌当真便是铁板,每一剑刺到上面,俱都发出“当”的一声。 一连十剑,吴欣已是虎口剧痛。 便这时,身后寒气生起。吴欣回剑一封,“叮叮叮”几声脆响,挡了身后的剑,身子再提,跃上了围墙。她往前看时,那胖子已没了踪影。心中狐疑之时,便觉脚下一阵晃动,围墙轰然倒塌。 吴欣立足不稳,摔倒之时腰身用力,欲翻转身子。灰尘之中伸出了几个手指,在吴欣身上疾点。待吴欣瞧见手指时,身上已经一麻,摔在灰尘里,随即便是几柄冰冷的剑抵在她脖子上。 胖子笑嘻嘻的拍拍手,道:“姑娘,我的武功怎么样?”吴欣怒哼一声,将头转过去。胖子低声道:“我知道你,你叫吴欣,是千衣的弟子。你和小江要找的人??????就是我。”吴欣吃了一惊,想:“江南要和五行门为敌,可江南的老板胖掌柜又出没在五行门。烟雨和五行门结盟,要和江南决斗,决斗是为了小南夫妻的死,但现在小南极有可能活着。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阴谋。他们一面借刀杀人,一面准备自己动手。其目的就是害江南。” 胖子看着吴欣微带怒气的脸,心中一动,伸手在她脸上一模,笑道:“好嫩的皮肤。把她送去我的房间。” 小江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热乎乎的烤鸭,他深吸一口气,香气扑鼻,更让他的肚子咕咕直叫,心中想:“我先吃一块,待会儿再和吴欣一起吃。”便伸手拿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只一嚼,烤鸭的香味似乎是透进了五脏六腑,不禁寻思:“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烤鸭呢,再吃一块?”于是一面走一面吃,到了五行门总堂旁时,烤鸭已经没了。 小江舔舔嘴唇,忽地一拍手:“哎呀,不好。”原来他忽然想起烤鸭被自己吃光了,吴欣岂不是没吃的?他四处一瞧,买了两个包子,大步往前走,心道:“她终究是我嫂子,对她好一点。”往旁边一看,买了两串糖葫芦,以糖纸包了,这才笑盈盈的去找吴欣。 他在约定的地方寻了一圈,却是没有找到,心下狐疑:“女人当真是靠不住。”一拐角,瞧见几个工人抬着砖块走来,问道:“兄弟,你们这是去哪儿?”一人道:“五行门内一堵围墙塌了,我们去修。” 小江灵机一动,摸出一张银票,笑嘻嘻道:“谁想去青楼找个女人喝杯酒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疯人说什么胡话。小江一指跟他身形相差无几一人,道:“我给你一百两,我们交换衣服,然后你就去找女人。”这人吓了一跳,在确信自己没听错时,小江已经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 他们抬着砖块进门,一个弟子靠在椅子上, 翘着腿,冷冷道:“快些修好了,给你们十个铜板。” 众人围上前看,小江已瞧出围墙是毁在极为刚硬的掌力之下,心道:“这么高深的武功,怎会来打墙?” 便这时,另外一个弟子走来,笑道:“已经把那女的送去胖大爷的房间了,哈哈,她那个身材,啧啧,胖大爷有福了。”前一人淫笑道:“胖大爷虽然来了不久,却对我们都好,要是我们去求求,说不定他可以把那女人赏给我们。哈哈。” 小江手一抖,一块砖头掉在地上,砸中了脚,他疼得大叫,一跳一跳往后退。两个五行门弟子大怒,一人喝道:“没用的东西,连块砖都拿不稳。”小江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没用,要是小人和两位大爷一样会武功,那就实在是太好了。不知两位大爷肯不肯教我一些武功?” 两人相视大笑,一人道:“兄弟你说话好听,可跟你说实话,我们哪会教人啊?”小江道:“两位大爷客气了,不知这五行门哪位大爷的武功最高?” 一人道:“要说武功,我们掌门当然是天下第一,龙师叔的武功也可算是无敌。还有一人,是掌门的朋友,新来没几日,武功深不可测。”他压低了声音:“这墙就是他一掌打翻的。”小江装作惊讶,道:“这么厉害?”那人道:“哈哈,你要是能求得他教你一招半式,那可就终生受用不尽了。” 小江心念转动,手一抖,从胸口里摸出一张银票,低声道:“小弟这儿有五十两银子,两位大哥拿去喝两杯。”两人面露喜色,但却故作镇定,一人咳嗽一声,道:“不好吧?”小江将银票悄悄塞在他手里,低声道:“哪有什么不好?只恨小弟钱少,不然全部孝敬两位也好。” 那人慌忙将钱塞进袖里,哈哈大笑道:“我们是好朋友,这么客气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有什么事?”小江低声道:“我想要去求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人教我武功。” 那人哈哈一笑,低声指点了路径。 ------------ 第一百六十二回 女儿泪·忠贞 小江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第二聪明的人。 第一聪明的当然是他的大哥江南。 他此刻走在五行门总堂里,如入无人之境,就想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小江如今也算是进了虎穴了。哈哈,但这哪里是虎穴,小老虎被我一拳打飞,大老虎被我唬得团团转。” 他走了不多久,就瞧见了一个胖胖的似是富商的人正背着手踱步。 小江惊呼一声,叫道:“胖掌柜。” 胖子回头瞧是小江,不禁一鄂,道:“是你?” 小江大步上前,忽又低声道:“掌柜,我发觉江南被人一步步引进了陷阱。”胖掌柜沉声道:“哦?”小江四下一瞧,低声道:“小点儿声。我正有事要问你。小南夫妻去找你,为何是没了踪影?你我在那八方客栈一别,是否还见过他们?你不知道,他们肯定是遇上了麻烦,小南活了下来,但好像身受重伤。他托人把他的随身玉佩给你看,想来就是求救,无意中被我撞见,但小南被五行门抓走了,我找他不着。” 胖掌柜沉思半晌,道:“你来此作甚?” 小江道:“我本是来救人的,可如今人不知哪儿去了。” 胖掌柜也四下一瞧,见四周无人,缓缓道:“你说了那么多,就是少问了一个问题。”小江一愣:“什么问题?” 胖掌柜冷冷道:“忘了问我为何来此。” 小江只觉全身发凉,道:“为什么?” 胖掌柜道:“随我来。”他当先进入一间屋子,小江略作迟疑,跟着他进去,反手关了门。 小江一进门,就瞧见了床上躺着的吴欣,她满面怒容,见了小江,眼睛一亮,似是撞见了救星。但小江能否救她? 胖掌柜道:“有些事情,我瞒着你。” 小江道:“何事?” 胖掌柜道:“我见过小南夫妻,我还打死了小南的老婆,我本以为小南也死了,哪知他竟然没死。他找人持玉佩去赌坊,就是要威胁我,他没死,又知道我的事,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嘿嘿,哪知他此举无疑是画蛇添足,不仅暴露了位置,还告诉了我,他没有找到江南,没有把我的秘密告诉江南。所以我很快就采取了行动,派人抓了小南。” 小江脸一沉,道:“他此刻呢?”胖掌柜哈哈笑道:“小南武功比你高,但是没你机灵,要是他稍微有些机灵,也不致让我再次捉到他。”小江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他的瞳孔收缩,眼前这个和蔼的人似乎已变成了妖魔。 “我告诉你,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胖掌柜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小江,道:“这姑娘是你朋友,我要让她成为我的小妾,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的床上功夫。为了让你安安静静的,不打扰我们,只有点了你的穴道了。” 话一出口,他已迅疾如风的伸出了手指。 他的一双手无论是拳,是掌,是指,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此刻并指戳出,速度迅疾,非小江能比。 但小江手中忽然间多了一盆花,花上有刺。胖掌柜的手指刺上花刺时,小江已一掌破门,翻身跃了出去。胖掌柜追出去时,一个花瓶砸了来,胖掌柜一拳打碎,花瓶内竟然有沙,他只得闭眼,身形如风,自沙幕中穿了出去。但他睁开眼时,眼睛一阵剧痛,竟有几粒沙子仍是进了眼睛。 小江在院内看见胖掌柜时候便隐隐觉不妙,忽然就想起了小南的那块玉佩,若是小南要求救,为何不找江南,而是找胖掌柜? 他一面想着,一面观察胖掌柜的脸色。 他虽未能知道胖掌柜的心思,却已猜到自己当真是入了虎口。他已留心到院内有一片土地,地内是沙子,也不知是拿来何用。待进了房屋,他趁着胖掌柜不注意,关门时候拿了一小盆有刺的花在手,手背在后面。 在他扔出花时,一面挥掌破门面拿了一个花瓶。到了外面之时将花瓶往沙里一倾,他的内力小有成就,花瓶顷刻间便灌满了沙子。胖掌柜追出来时,花瓶已打了出去。 他此刻是在赌博。 胖掌柜要是避开了花瓶,那么自己必定是逃不了。 胖掌柜要是挥掌打碎了花瓶,沙子就会迷住他眼睛,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他赌赢了。 胖掌柜好不容易看清时,小江已不见了影子。 他沉声一喝:“来人。” 几个五行门弟子就连奔带跑的在他面前跪下。胖掌柜道:“你去告诉你们掌门,全城搜索小江,但又要搜得密不透风,不可让江南知道。” 他一转身,看见躺在床上的吴欣的怒容,一下子没了兴致,道:“把她好酒好菜招待着。” 他一双眸子望着蓝蓝的天空,一朵白云缓缓飘荡,漫无边际,漫无目的。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江南也正如一朵云。 江南正走在路上。去往蝴蝶泉的路上。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蝴蝶泉,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 人们谈到这个象征着爱情的湖泊,总是握握旁边情人的手,然后一脸幸福的讲述着自己的爱情故事。 江南眼见湖泊越来越近,却忽然生出一股心酸黯然之意。他到了如今,依旧是孑然一身。和这蝴蝶泉万分不搭。只是他和烟雨的感情开始于蝴蝶泉,结束当然也是蝴蝶泉。 湖边悄然立着一个身影。 江南缓缓走了过去,道:“你是??????叫做阿木?” 这人转过身,是个模样俊秀的小伙,皮肤黝黑,身子结实,瞧来二十岁上下。他满脸狐疑看着眼前这个晴天戴着斗笠的人,道:“我们认识?” 江南摇头道:“不认识。”他叹口气,道:“你在看什么?”阿木道:“我在等一个姑娘,一个仙女般的姑娘。”他又加了一句:“等了一个月。”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似乎湖面上的蝴蝶也开始缠绵。 江南也望着湖面上的一只只蝴蝶,不由感叹:“只羡鸳鸯不羡仙。” 阿木喃喃低语:“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她是雪山之神赐予我的,是美丽的蝴蝶泉的女儿。可她心中一直想着另外的人,那是一个瘸腿的落魄的中年汉子,我想,他必定有过人之处。” 江南深深叹息,道:“那个瘸腿人即将死了。”阿木身子一颤,道:“不,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那位姑娘就会伤心难过。”江南摇头道:“人总会死的,蝴蝶也总会死的,这是定数。”阿木问道:“他死在什么人手里?” 江南目光收缩,面目充满无限痛楚,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死在一个深深爱慕着他,而或许,他也深深爱着的女人手里。” 阿木似乎是懂了,看着眼前的人,不由一叹。 蝴蝶泉上的蝴蝶从未独自离开,它们总是和伴侣同舞同憩。一旦伴侣中途死去,它们也不会独活,紧随着死去。 于它们,感情并不是那么复杂。只需要彼此爱慕,就可得到一个世界 ------------ 第一百六十三回 女儿泪·脱困 赵天命自称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别人谈到他,总会竖起大拇指,呼一声:“好汉子。” 其实他已称不上是“汉子”,他已七十高龄,走南闯北六十年,身子结实硬朗,但虽是如此,如今也是佝偻着背,拐杖不离身。 也是因为常年奔波,到了五十岁未能娶妻。许是他觉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许是因为年纪大的人总喜欢认祖归宗。他五十一岁便回了大理,回到了祖屋。祖屋的灰尘足足有一尺厚,他打扫了一个月,更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从此,他的腰也再没直起来。 小江看到这位弯着腰的老人时,是在黄昏,太阳西垂,眼看就要落下,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老人的银色的头发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老人喝了碗粥,道:“小伙子,老夫年轻时候也跟你一样,有远大的理想,总以为出去闯荡就能打拼到属于自己的天下。”小江问:“您对您现在的地位不满意?”老人一愣,道:“我有什么地位?” 小江道:“老先生以前是说书的,口若悬河,一颗脑袋里装下的江湖经验是天下第一。您在说书人当中被奉为是掌门人,现在的年轻的说书人在开始讲述故事前都要往西南一拜,拜的就是您呐。” 老人咳嗽一声,道:“这个嘛??????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本以为老夫退隐大理,就会淡出江湖。”小江道:“有些人就算不离开江湖,也会被人遗忘。有些人就算是退隐多年,故事依旧在每个人口中流传。” 老人摸着几根胡须,缓缓点头:“此言倒也有理。”小江道:“我也是说书人,走南闯北多年,可惜一事无成,想要向老先生请教一二。”他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老人望着眼前这个一脸虔诚的年轻人,终于是点了点头,似乎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他道:“你讲一个故事给老夫听听,我帮你理顺关系,重述给你听。” 小江清清嗓子,道:“天下第一杀手江南被人陷害,教人一步步推入陷阱,而他的上头和他联络的联络人如今叛变,是整个阴谋的创造者之一??????” 小江出门时心情舒畅,实在是高兴极了。 老人的门外躲着四五个街头混混,小江一招手,道:“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分。” 看着几人喜笑颜开的走远,小江更是高兴。 他要把胖掌柜害江南的消息发出去,可他自己如今自身难保,于是便想到了让说书人去宣讲。但光靠说书人还是不够,他找了几个混混,给他们钱,让他们偷听。他们离开后定会讨论此事。 他们的狐朋狗友可以说是包括了大理城所有行业。他们一胡吹,大理城人人都知道了。那么江南也必会耳闻。 小江看见五行门弟子疾奔而来时,反而露出了微笑,他的目的已达,死与不死已是一样。他哈哈大笑,翻身上了屋顶,往外跑出不远,就看见了一头牛和一匹马。 牛头马面虽然戴着面具,身上散发出的怒气依旧让小江心神一颤,他笑盈盈道:“两位兄台,许久不见了。”马面怒道:“人呢?”小江四下一看,道:“在这儿啊,我就是人啊。在这儿除了我是人,还有谁是人?” 牛头踏上前一步,稳如泰山。 小江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嘻嘻一笑,脚尖踢出一粒石子,人已后蹿数丈。牛头马面虽然武功高深,轻功却比不上小江。眼看着小江就在前面,却怎么也追不上。 猛然间,小江身子骤停,立足不稳,又往前进了两步。牛头马面也慌忙停下,往前看时,峨眉千衣掌门和两个弟子怒视小江。 小江暗道“不好”,却依旧笑嘻嘻道:“千衣掌门,好久不见,过得好么?”千衣冷笑道:“人呢?” 小江奇道:“怎么你们都是在找人?我就在这儿啊。也难怪,一边是牛和马,一边是尼姑,都不是人。不对啊,尼姑不是人么?” 千衣怒喝道:“闭嘴。” 小江嘻嘻一笑,果然就不说话,身子一侧,让千衣和牛头马面正视。 牛头道:“我们都被他骗了,何不联手将他杀了。这小子武功不高,人却狡猾的很。”千衣怒哼一声,道:“我堂堂峨眉掌门,岂能和你等畜生联手?传出去岂不是教人笑掉大牙?” 马面怒骂道:“臭尼姑,谁愿意和你联手?哼,我倒是愿意和你这貌美如花的徒弟到床上玩玩儿。” 李雪娥骂道:“你这匹死马,瘟马,姑奶奶要将你斩上千刀,拉去喂狗。” 另一条巷子又跑出十来人,是五行门弟子。他们见了小江,拔剑便冲了上去,为首一个叫道:“杀了他。”小江慌忙闪避,叫道:“老尼姑,那头蠢牛,要是我死了,你们就不知道你们找的人的下落了。” 他已和十来名五行门弟子缠成一团。 千衣略一皱眉,低声道:“他这话也对,他死不得。”吴悦和李雪娥已拔剑冲了上去,和他们打成一团。牛头低声道:“他们想要抢人,咱们也抢。”马面应一声,也冲了进去,见人就打。 近二十人乱成一团,霎时间分不清敌我。 小江倒是乐得悠闲,闪避了几次便进了另一条巷子。他哈哈一笑,道:“不送,不送。” 眼前一花,巷口站了千衣,巷尾站了牛头。 小江叹口气,道:“你们两个真是一个鼻孔出气,配合得默契得很。”千衣怒哼一声,并不说话。牛头沉声道:“把人交给我,我保你安全。” 小江笑道:“你们一个是要救徒弟,一个是要救??????人质。唉,真不懂你们,你们要是联手,我这会儿早就被你们严刑逼供了。” 便这功夫,巷子上空忽然垂下一根绳子,将小江腰身套住,往上便拉。 千衣和牛头吃了一惊,双双抢上。 但这根绳子一荡,将小江荡了开去。半空里不知从哪儿蹿出一道灰影,在小江背上一推,他就又跃出数丈落在地上。灰影也紧随而至,斥道:“发什么愣?走。” 小江不及多想,跟着这人往前疾行。他一面走一面回头,只见眼前之人满头白发,满面皱纹,却毫无老态龙钟之象。他故意离她近一些,还能够隐隐闻到胭脂的香气,心中不禁暗笑。 须知年轻的姑娘装扮成别人,无论是容貌、声音掩饰得再怎么逼真,身上的味道却改变不了。 二人的轻功相当,风声呼呼,房屋、行人不断从旁边闪过。到得后来,旁边闪过的已是树木。 小江也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喘气,道:“你为什么救我?”这人回复老人之态,嘶哑着声音道:“老身瞧你是个可造之材,不愿让你死在牛头马面手里。”小江哈哈大笑,嘶哑着声音道:“老夫见你是个可造之材,若是及早除下面具,我便不会向你动手。” 他又道:“大哥说你装扮的是千毒手,你和千毒手有什么关系?她可是唐门的高手,你胆敢惹她?”“千毒手”扑哧一笑,道:“她有什么不好惹的?她见了我还要跪下磕头哩。” ------------ 第一百六十四回 女儿泪·盐井卫 千毒手正色道:“我救你,当然是有利可图。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小江知道此人极为不好惹,道:“什么事?” 千毒手咳嗽两声,道:“卢甲子的阴谋我全都知道,他势必要置江南于死地,烟雨和他决斗,只是他的第一步,江南若不死,他还会有人下手,若我猜得不错,高手定是‘五行杀手’之一。若此人不成,他还会利用牛头马面,牛头马面要是出事,他们的师父七指阎王必会出面,到时别说一个江南,两个江南也活不了。” 小江急道:“你武功那么高,你可以帮他。”千毒手冷笑道:“我?哼哼,我只告诉你救他的方法,却不能出手助他。”小江大喜道:“什么方法?” “烟雨楼的五大高手是哪五个?” “呃??????” “你不说我也知道,孟诺、言血魂、青尘子、江枫渔、江南。他们五个亲如兄弟,若知道其中一人遇难,其余人不能不救。想必你肯定想,他们远在天山,远水救不了近火,对不对?错了,我告诉你,言血魂此刻就在四川西南山区一个叫‘盐井卫’的小县城里。大理去那儿并不算远,你若是此刻前去,两日后还可请他回来救江南一命。” 小江长大了嘴,长大了眼:“你怎么对烟雨楼之事了如指掌?”千毒手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了,你要知道,你晚一刻,江南就会多一分危险。你找说书先生散发消息,并不管用。我想卢甲子此刻已经将那老头儿杀了,那几个混混也不会活。” 小江连忙抱拳,撒腿就跑。 千毒手叫道:“左手边树林内有两匹骏马,日行千里,你拿去用。” 千毒手就站在原地,看着小江越走越远,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直起了腰,伸手一揭,将面具连同假发取下,露出因许久不见光而发出的略微苍白的脸。她的脸有些瘦削,却长得极为端正,此刻嘴角带笑,更是添了几分美处。 她静静地站着,望着天。 天很蓝。 一人缓缓走了过来,在她身后两丈远处停下,躬身道:“主子,信已经送出去了。”“千毒手”转过身子,看清了这人的面容。他的两鬓已有些斑白,身子稳稳地站着,内功已有一定的根基。 她淡淡道:“你在卢甲子身边多少年了?” 这人道:“二十年。” “千毒手”缓缓点头,道:“二十年了,你如今是五行门的二把手,龙问天,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在卢甲子之下?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咱们利用卢甲子对付烟雨楼,任由他们两败俱伤,咱们从中取利。到那时,你就是五行门掌门。” 龙问天连忙跪下,掩饰不住脸上欣喜的表情。 “千毒手”道:“卢甲子此刻定是在派人捉拿小江,可我却派他去帮我做事,你要尽量拖延,不可真正抓了他。” 龙问天连忙道:“是,属下遵命。” 千毒手微微一笑,又戴上了面具,嘶哑着声音道:“走。” 驾―― 小江的马鞭一次次的挥舞,马臀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血痕。可在江南的生死面前,一匹马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这匹马累得长嘶一声,四腿一软,倒了下去。小江一个不稳,在地上打几个滚,摔得灰头土脸,但他立刻起身,对着地上的马作揖道:“马兄啊马兄,小弟今日愧对于你,若日后再见,定会还好待你。”他翻身上了第二匹马,继续打鞭。 盐井卫是一个充满了许多故事的县城。 小江进县城就听见了许多故事。可最让他震惊的,便是第三个故事。 故事说城北来了一位隐士,终日吟诗作对。两位农夫上山砍柴,一位不小心摔倒,眼看就要掉入悬崖,这位隐士竟然飞出来救了他。此事被传遍县城,县令便亲自去请他来做了个捕头,负责缉拿犯人。这小小县城,外人都未曾听说,便是这地方官也已经在此待了几十年,没见任何客人造访。这位隐士做了捕头,县城的罪犯突然就多了。 县令一时不快,很委婉的辞退了这位捕头。捕头一怒之下将他正在查的案子的嫌犯八人杀了个干净。县令将他关入大牢,于是县城又恢复了安宁和平。县令终日饮酒作乐,也不见有案件审理。正可谓是“风调雨顺”。 小江进县城大门时,许多双眼睛就盯着他。 其实所谓大门,不过就是两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头放在两边,中间的就是门。 一个小贩上前问:“贵客是来找人?” 小江笑道:“是。” 小贩道:“找一位姓言之人?” 小江道:“是。” 小贩道:“好说,他就在大牢里,县令嫌弃他吃得多,正愁找不到人来保他出来,你来了正好。” 小江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他?” 小贩笑道:“县里几百年没有生人,大家有什么亲戚,我们都晓得,你不是来找言捕头是找谁?”他继续笑,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道:“我带你去县衙?” 小江道:“有这好处?” 小贩笑道:“我们县里穷苦百姓都受了言捕头的恩德,家家户户轮流给他送酒喝。哈哈,今日轮到我了。” 小江一愣,在心里想了一遍,确信没听错了,这才点了点头,道:“好。” 小贩手一招,路边闲逛的一个麻衣汉子就过来帮他看着摊子,然后提了一壶酒,在小江疑惑、惊讶、欢喜的复杂的目光中走了几步,回头道:“走啊。” 小江慌忙跟上,回头看看,那个麻衣汉子似是主人一般地和顾客讨价还价。 他问道:“那汉子是你家人?” 小贩道:“什么家人呀,他是城东的,我是城西的,不熟,只知道他这么个人。”小江惊大了嘴,半晌才道:“那你??????”小贩笑道:“不妨事,县里的穷苦人民都是一家人。” 牢房门口居然没有守卫,小江远远一看,吓了一跳。 小贩笑道:“最近是农忙时节,衙役们都回去种地了,没人守。” 他又接了一句:“放心,犯人都是诚心悔过,不会逃的。再说了,只有表现好了,县令才会让他们回去待几日。” 小江第一次听说坐牢还有这待遇,这一天遇到的事情足以使他一辈子都觉得惊讶。 小贩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跟每一个犯人打招呼,告诉他们家里的情况如何,寒暄衙役有没有送饭来,又介绍小江是来找言捕头的。于是每个犯人都说:“言捕头是好人啊,只是他毕竟是杀了人,兄弟你快带捕头出去吧,他是神仙,哪里能在这里多待?” ------------ 第一百六十五回 女儿泪·剑客 小贩带着小江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透过昏暗的光,依稀可见里面躺着一人,小贩道:“言捕头,我送酒来了。”里面那人动了动,道:“有劳了。” 小贩将酒壶递了进去,道:“这里有人是来找你的,我瞧着不像是坏人,带来给您见见。” 小江猛地跪下,道:“言大哥,我是小江。” 里面那人呆了片刻,起身走至门边,双手伸过栅栏,一把将小江扶起来,借着昏暗的光仔细打量,道:“你怎会来此?” 小江道:“此事说来话长,但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小贩连忙道:“二位聊着,我先走了。” 小江当下将小南如何失踪,他们如何从凤阳赶来大理,又如何遇上烟雨,如何约定决斗,他自己如何碰上胖掌柜,如何被千毒手,如何来到此处简略说了。 言血魂转过身子,透过小小的窗口望着外面,半晌,道:“你中计了。” 小江一愣,道:“什么?” 言血魂道:“唐门千毒手虽明着是唐门第一人,但实则早已投靠月湖宫,这位假扮千毒手之人必定是月湖宫的高手,其职位不小。他之所以让你来找我,无非就是让我们和五行门斗,他们好坐收渔利。” 小江急道:“那怎么办?江南是我大哥,不能不救。” 言血魂道:“只是??????”小江道:“只是什么?”言血魂叹口气,道:“只是五行杀手是月湖宫的几大高手,卢甲子既然请了五行杀手,为何月湖宫还要借刀杀人?” 小江跺脚道:“哪管那么多,言大哥,快出去救救大哥吧,时间不多了。” 言血魂道:“我还在坐牢,如何能出去?” 小江一把抓住木门,摇了摇,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大哥被他们害死?” 言血魂摇摇头,道:“江南若轻易被人害死,那就不是江南了。” 小江怒道:“放屁,他是人,是人就会死。” 江南接过阿木手中的一柄没有鞘的剑,道:“多谢。”阿木道:“只是我想不通???????你为何喜欢这把没有鞘的剑?这是我拿来玩儿的,一点都不锋利。” 江南道:“因为我要给你一样东西,却又不愿意白白给你,所以我拿了你的剑。”阿木道:“你要给我什么?” 江南带着他走了半个时辰,在一棵大树前停下,道:“你在树根下挖,看看能挖出什么。” 阿木没有问,不多时,就已挖出了一个灰布包裹。 江南道:“打开。” 里面是两把剑,一把看似平淡无奇,剑鞘呈暗灰色,似乎早已被人遗弃多年。另一把则珠光宝气,剑身上镶满了宝石。 江南拿了那病暗灰色的,手一抖,剑鞘居然是软的,就似一条蛇一样缠在腰间。他拍了拍腰上的剑,道:“这把剑跟着我的时间最长,当年我武功不高,就倚仗这剑的锋利行走江湖。如今我面临大敌,虽百般不愿,这柄剑却不得不重出江湖。”他一指阿木手中的剑,道:“曲靖神风山庄庄主武学斌曾言,谁拥有此剑,谁就是他的乘龙快婿。你拿去提亲吧。” 阿木连忙摆手,道:“不要不要,我不能娶我素不相识的姑娘。” 江南道:“实话告诉你,你等的女子就是武学斌的千金,你拿此剑去,正好能娶得上她,否则,你这辈子都没这希望了。”他叹口气,道:“你要好好待她,她是我的??????朋友,你若待她不好,我定以此剑取你性命。” 他手腕翻转,阿木手中的剑便在他手里,听得“铮”一声响,剑光闪耀,长剑已贯穿了眼前的大树。阿木一眼看去,赫然见剑身上露出几个字――无情剑。 江南手腕转动,剑已被拔了出来,叹道:“好剑。” 蝴蝶泉上面的蝴蝶开始躁动不安,它们已不能安然的舞蹈,已不能和伴侣亲昵。 泉边聚集的人已达上百。 他们和蝴蝶一样焦躁不安。 一人道:“为何江南还未来?”另一人道:“莫非是怕了烟雨?” 他们的声音极低,便是身边的人也未必听得清。 可远远一人已高声道:“谁说我怕了?” 黑衣,黑斗笠。 他们看见江南时,江南还在十丈外,他们一眨眼,江南已在人群中将适才说话那二人举了起来。再眨眼时,那二人躺在地上呻吟,江南的人已远远跃开,站在一颗小树之上。 卢甲子拍手道:“好功夫。素闻江南武功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江南道:“烟雨何在?” 卢甲子哈哈一笑,道:“烟雨马上就到。” 江南道:“站着等是等,坐着等也是等,不如和你们打一场架等。”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 江南的身子却已激射而起,众人只看见了抖动的树枝,不见了江南。 大家慌忙看旁边的人,生怕江南就在身侧。 猛然间,一道寒光飞起,江南的人出现在卢甲子身前一丈外,剑尖直取卢甲子喉头。 卢甲子百忙中腰身一弯,身子往后疾滑。随手拔出长剑往前一挡,便听“匡”一声响,江南的剑沿着卢甲子的剑身往前一滑,眼看就要削上了卢甲子的手指。他危急中将长剑扔了,身子往后疾退,反手拔出身边的人的长剑,往江南疾刺。 江南身子一点,似一条蛇般窜向卢甲子,长剑在前,丝毫不作停留,霎时间出了三剑。卢甲子连出十五剑,依然没能破解这三招,只得后退。 后退。 后退。 前进。 前进。 江南出了第十九剑时,卢甲子退了七十八步。 第二十剑。 江南长剑往前一刺。 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刺。 刺、砍、划、削是使剑的基本的动作。即便是不懂武功的人拿着一把剑,也会刺、砍、划、削。 而用剑的好手江南就是用的最简单的一招:刺。 平淡无奇的往前刺。 后来有人问及江南:你为何只是一刺? 江南答:我这一刺虽看似寻常,实际上却已是我的武功极限,我再也使不出比这更高深的武功了。 问的人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点头。 江南后来将剑客分为三个等级:初、中、高。 初级剑客,就是初学剑者,他们不懂得高深的武功剑招,只懂得运剑的技巧,知道力往哪儿使才能使剑的速度最快。所以他们的招式只是简单的刺、砍、划、削。 中级剑客学了各门各派的武功套路,能够用剑使出连贯的招数。悟性高者,可以以自己的招数破解对方的招数。所谓破招、拆招、解招,都是以招数对付招数。 高级剑客则是出招看似无奇,只是实则暗含高深的招数,是看不见的招数。最为高深者,用的便是刺、砍、划、削的动作。 他的这个理论被后世习武之人争先学习,都记得清楚,意图从中领悟出什么。他们习武也秉承江南的这个理论,知道自己在哪个层次。可有的人刻意去追求高级剑客的境界,反而害了自己性命。 ------------ 第一百六十六回 女儿泪·生死搏 江南的剑速度也不快。 但卢甲子就是没能避开。 他试图往左侧移动,却发觉江南的剑是刺向左边。他往右侧移动,却发觉江南的剑是刺向右边。他只有往后退,当剑刺入他身体之时,他才明白,原来江南这一剑是他一身武功的精华,无论是往左、右、前、后、上、下躲避,都是无法避开。 到他临死那一刻,他也才明白江南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他怔怔地看着胸口插着的剑,喃喃道:“原来??????我死在这么一把剑上。” 剑是毫不起眼的灰色的剑,剑刃已磨损不堪,似乎还留有树皮。这是砍柴的剑。 一心称霸云南武林的卢甲子,死在了一把夷族人砍荆棘开路的剑上。 江南一剑得手,身子往后急跃,长剑拔出,鲜血溅起丈余,洒在地上。卢甲子“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 峨眉千衣掌门合十道:“阿弥陀佛,你胆敢公然杀害正派中人,罪大恶极。” 江南淡淡道:“师太是想和大家一拥而上么?我江南是武林公敌,早晚一死,又何惧你们?” “谁敢动手?” 烟雨已骑马疾来。 骏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 烟雨的人已跃至卢甲子面前,淡淡道:“卢甲子害的人不少,死有余辜。你那宝贝徒弟此刻就在他的府上,说不定已经被他的弟子们凌辱了,江南杀了他,亦是为民除害。” 千衣吃了一惊,道:“当真?” 吴悦已跃上了烟雨的马,大声道:“借马一用。” 李雪娥急跃而起,道:“等等我。” 千衣回头看看远去的两个徒弟,又回头看看烟雨,道:“若你骗我,定斩不饶。”她一转身,身形如风,眨眼间赶上了马,竟是比马匹还快。 烟雨缓缓转身,盯着江南。 江南低着头。头上戴着斗笠。斗笠遮住了脸。 烟雨冷冷道:“我数到十时,你们若还留在此处,休怪我铁链无情。” 众人一片哗然,两人抬了卢甲子的尸身,一哄而散。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去,远远躲着。虽看得见,却再也听不见江南和烟雨的对话。 江南道:“我早知道,你我总有这么一天。” 烟雨傲然道:“一山不容二虎。武林只能有一位杀手能够名垂青史,非你即我。却不可能是你我。” 江南道:“你我此战非论胜负,乃决生死。” 烟雨一声长笑,道:“我杀了你的兄弟,便是为了逼你下手不容情。” 江南道:“你我虽是死敌,毕竟闻名久矣。你若死了,可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定会替你办了。” 烟雨沉默半晌,一双眸子泛出泪花,道:“有一个人,叫做??????阿水。他自称是你的朋友,但我想,那样的英雄男儿,也必是你的朋友。” 江南身子一颤,却被一阵风掩盖。他道:“是,阿水是我朋友。” 烟雨一喜,道:“我就知道他没骗我。”她脸颊一红,道:“我本有心与阿水相守一生??????可如今我若死了,他??????他身边有许多好姑娘,那个峨眉的吴欣不错,云南的武翎姑娘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我想求你,一定要劝他在二者中选一??????好好过日子。” 江南沉默半晌,缓缓点头。 烟雨道:“你若败了,可有心愿?” 江南道:“自然也有。” 他沉默片刻,道:“你适才提及的武翎姑娘于我??????和阿水都有恩。阿水仇家遍布,不一定有能力照顾她。我求你??????” 烟雨抖出腰间铁链,喝道:“好,我若不死,定会护她一世。” 远远躲着的众人见烟雨取出了兵刃,都是心潮澎湃。被武林人奉为“第一”、“第二”的两大杀手今日一决生死,如此盛况空前,无论是谁见了,都可回味无穷。悟性高者,可以悟出武功的奥秘。即便是寻常人,也可当成一场戏看。 江南手中长剑一横,狂风骤起。 一人悄声问道:“为何起风了?”另一人道:“那是江南的内力逼得起风。” 江南的剑骤然一点,刺的不是烟雨,竟是地面。 剑在地面一撑,他的人弹至半空,身子一斜,剑往下疾刺。 烟雨在他出剑的一刻也已出动。铁链一抖,似是一条黑蛇缠向江南的剑。 剑乃灰黑之色,铁链乃墨黑色。 两种兵刃一碰,立时“叮叮叮”一阵脆响。 响声一过,江南已落至地面,身形不停,长剑招招进攻。烟雨也是展开绝妙身法,铁链时而成圈,时而成环,时而成棍。 众人看了半晌,有人道:“我有个疑问。”另一人道:“问。” “他们的打斗似乎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 “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对??????喔——怎么没有声音?” “废话,我们隔这么远,自然听不到他们说话。” “我说的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对啊,他们的兵器自开始时接触之后就再也没碰过。这是为何?” 江南长剑连点,第一剑破了烟雨的铁链圈,第二剑攻入,第三剑就要刺中她的身体。铁链却猛然折回一挡,铁链尖部已刺向江南。 江南不趁剑招用老,长剑回收,却不去防,折而向左,往烟雨右肋刺去。如此攻敌之必救,既可解了自己的危机,也可向对手进攻一招。 又是数招过后,烟雨的铁链已舞成一个圈,套住了自己。她的身子带着黑圈不断撞向江南,逼得江南不得不后退。 “烟雨这是什么招数?” “她是使铁链套住自己,如此既是防守,又是进攻。因为铁链是在不断抖动,只要江南一碰上,立刻就会受伤。这招当真是高。刚才江南一直占着上风,而此刻烟雨已使出了厉害的招数,江南已经是处在下风了。如果他短时间内找不到破解之法,无疑是败了。” 江南的剑一次次想要冲进烟雨的铁链圈内,却始终无法可施。每次长剑往前刺,就会被她的内力激荡,江南若选择和烟雨以内力比拼自然可以,却大耗真元,到头来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五行门的弟子在边上虎视眈眈,卢甲子死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寻仇。到时无论自己和烟雨哪一个赢,都会死在五行门手里。他更担心的是小江,他一去不返,没了踪迹,八成是已经遇害。可是死是活,也每个准。牛头马面一心要杀阿水,亦不知此刻在何处,说不定他们就埋伏在附近,就等着自己和烟雨两败俱伤。还有那个不知身份的老太婆,虽是装扮的“千毒手”,但此人的身份却无疑比千毒手更为复杂。 这些,都是江南这两天一直想着的。 (夷族,即是彝族。明朝末年主要定居于云南北部、中部、西北。今日之云南省昭通市被奉为彝族人的祖居,古大理亦有众多族人定居。彝族亦称啰啰、夷族等,后刘伯承与彝族人首领小叶丹结义,毛主席认为“夷”乃“蛮夷”之意,不符彝族人民热爱和平、热情好客的民风,即亲自将“夷族”更名为“彝族”,沿用至今。) ------------ 第一百六十七回 女儿泪·水中鱼 江南还记得他第一次使剑的情形。 那时候的对手是一头狼。 他流浪在西北荒漠,就看见了一头狼。他听说狼是群居动物,绝不会单个出现。所以他得在狼呼唤同伴之前将狼杀死。 他拔出了腰间的剑,那是一柄简陋、钝的剑,剑身还生了锈。他没钱买剑,是在一个垃圾堆旁捡到的。他是性子高傲之人,即便是饿死,也不会去捡垃圾堆里的食物来吃。可剑不一样,他家虽在农村,没见过剑。可一看见这长长的铁制的玩意儿,就觉得这东西是特意为他制的。 狼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就连眼睛都充满了血丝。 他也是饥肠辘辘。他的饿,恐怕不在狼之下。他已经把腰带勒了又勒,把嘴唇舔了又舔。但每一次看着前方,摸摸腰上的剑,就会精神大震,往前再走出几步。他相信,只要再走几步,就会找到市集,就能活下来。 可他遇上了狼。 饥饿而孤独的狼。 正如他。 狼和他对峙着,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声,足以令任何一个汉子畏惧。 狼终于是忍不住了,往前疾扑。 他往侧踏几步,剑用力砍在狼背上。因为剑太钝,没有砍伤。就像是一根铁棒打在狼背上一样,发出“砰”的一声。 狼的眼睛更红,吼声更恐怖,就连嘴里的流出的涎水也多了,长长地悬挂着,就像是一条银带,与沙漠相辉映。 狼再次扑起,将他按滚在地,牙齿就咬在他的肩头。 他疼得大叫一声,右手凭空多了力气,长剑疾刺,捅穿了狼的肚子。狼肚子里的秽物就掉在他的身上。 可狼未死,狼的肠子就悬挂着,一截已经是沾了沙子。可它还未死,仍能发出低沉的声音,似是威胁。 他胆子大了,原来狼并不可怕。 狼第三次扑起时,他故意倒在地上,看准了狼的脖子。长剑又一次捅,狼的热血就溅在他的脸上,血腥味足以令人作呕。 他大笑几声,一把抱住狼的尸体,这条和他一样孤独的狼,就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将狼血喝了个干净,然后将狼埋在沙里。跪在狼的坟前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像我对待这头狼一样对待我。” 那一年,他十二岁。 这一年,他二十八岁。 距离第一次用剑已经是十六年。 十六年来,他从一个剑的初学者变成一个用剑高手。 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随时可能饿死冻死的流浪儿变成一个武功高强的仇家遍布天下的流浪汉。 流浪儿和流浪汉,只是一字之差。于他,却是整整十六年。 他简简单单的一刺,“丁”的一声,剑反弹回来,震得虎口一阵剧痛。 他眼中渐渐布满血丝。 ――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像我对待这头狼一样对待我。 烟雨的身影似乎是变成了一头狼,一头在沙漠里的孤独的狼。 江南红了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长剑往前疾刺,便听“叮叮叮”三声脆响。长剑自中断掉,铁链往后弹开,烟雨的身子往后疾退,看着眼前这个满身寒气的人,忍不住抖动了一下身子。 江南喉咙发出“嘿嘿”的声音。 这不是人的声音,这是兽的咆哮,兽的呐喊。 断剑往前再刺。 烟雨铁链一抖,直直往前点去。 铁链伸直,足足有一丈两尺,而断剑只有一尺。 但断剑却偏偏先至。 烟雨肩头一阵剧痛。身子骤然后跃之时,闻到了江南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身子剧颤,道:“你??????” 江南身子跳起,断剑往下直捅。 斗笠轻轻一歪,他的眼睛便看见了烟雨的目光。 那目光,有的不是仇恨,不是凶残。是多情,是温柔。 江南心头一颤,身子一翻,断剑远远射了出去,正中一根树干,“嗡嗡”作响。树上蝴蝶乱舞,似乎是找不到伴侣而惊惶。 江南身子稳稳立在湖边,身后是无数只和伴侣不离不弃的蝴蝶。 烟雨吐出一口血,颤声道:“是??????是你?” 江南道:“我是江南。” 烟雨缓缓摇头,道:“你??????你把斗笠摘下来。”江南手一摆,道:“你败了。”烟雨一怔,缓缓道:“我输了。” 她右手一翻,铁链就往回刺,刺向她的咽喉。 输就等于死。 江南的手一颤,却没出手。 他和烟雨,注定是死敌。 烟雨的铁链却忽然转了方向,刺向江南。 江南低着头,戴着斗笠,看不见,却听得见。他心头一恸,闭上了眼。 铁链却从他耳边飞过,便听身后“当”的一声响。 江南猛然翻身,双掌往后一拍,掌力激荡,湖水激起两丈。水下跃出一人,往湖中央跃了数丈,又沉入水底。 他的身前赫然是一枚暗器。 原来烟雨是要救他。 他却误会了她。 烟雨咳嗽一声,道:“水行者,你??????” 江南一点头,人已跃了出去。 烟雨的话没有说完,可有些话没说,更胜过于说。说了,反而不好。 烟雨想说:“他是月湖宫的水行者,肯定是冲着你来的,他的武功高深,在水中无形无踪,你要当心。” 他和江南之间,又何止是这一句?早有千言万语存在心头,只需要一个有月亮有酒的夜晚,也就全部都说了出来。 这是他和江南第二次见面。但每一次,江南都是戴着斗笠。见面不如不见。 可在梦里,他们早已相识多年。 烟雨第一天做杀手,就已在心里想象出了江南的模样:凤眼、柳眉,长得俊俏似个书生,却偏偏武功高强,行事精明干练。 到了后来,她心中的江南就是阿水的模样。她认为世上只有两个好男儿,一个是江南,一个是阿水。 江南的身子滑出丈余,踩在水面上。可水底却又毫无动静,刚才偷袭他的人已没了影儿。目力所及,水里除了鱼便是蝴蝶的影子。 江南的脚下的鱼越聚越多,一条、两条、三条、十条??????似乎每条鱼都喜欢江南的脚,都聚到了此处。 江南看得呆了,烟雨看得呆了。就连远远看着的众人也模模糊糊的看得呆了。 这些鱼儿似乎是通了灵性,全聚集到了江南的脚下。 一条鱼跃出水面,空中翻个身,“噗”一声掉进水里。 渐渐地,已有十来条鱼跃出水面,然后又掉下。 忽然间,数十条鱼均是跃起,却不是再掉下。而是尽数射向了江南的胸口、后背。鱼的嘴、尾本就十分锋利,此时似是被人运了内力,便是更加的锋利,似乎还带着劲风。 ------------ 第一百六十八回 女儿泪·花毒 小江和言血魂骑在马上。 马在狂奔。 “今日已是最后一天,此刻说不定已经开始了。烟雨武功高强,但固然不是大哥的敌手,但还有月湖宫的高手,还有五行门的弟子,还有??????” “小江无需担心。他们之中武功最高,手段最狠的,当然是江南。” “可胖掌柜已经叛变,大哥若是不知,岂不是中计?” “你放心,除了你,江南不会相信任何人。” “包括胖掌柜?” “小南夫妇无故失踪,江南不会不起疑心,他定会将矛头引向胖掌柜,你尽管放心好了,江南不会死。” 言血魂穿着白衣,洁白如他的脸。 小江曾问:你的脸为何如此? 言血魂一笑,答:那是因为我体内没血,所以脸色就白一些。所以我才要不断杀人,不断喝血,否则就会死去。 小江不知是真是假,但却听得起鸡皮疙瘩。 但这个时候,他的希望就在言血魂上,他希望言血魂能够救江南。他们距离蝴蝶泉已不远,可小江却似乎觉得还是太远。遥不可及。他多想找个路人问问蝴蝶泉的情况。可却又不忍停马耽误时间。 大理。 蝴蝶泉。 江南在数十条鱼射向他的时候,身子一窜而起,似一只黑色的鹤,一飞冲天。鱼儿尽数射空,又沉入水底。江南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身子倒翻过来,左掌在下,掌力汹涌。他的掌力所覆盖的水面开始汹涌,波涛翻滚。便听“砰”一声响,江南已再度弹起身子,落在湖边草地里。 稳如泰山。 水面渐渐静止,无数鱼儿漂浮在水面上,白森森,似是白色的花。但却是死亡之花。 有人开始作呕,江南一掌之威已至如此,水里的人又如何能够不死? 水面却射出几粒水花,似暗器般射向江南。江南衣袖一卷,欲将这些水珠卷入衣袖。但水珠却穿破衣袖。 江南慌忙后退,一退一丈。 水面再次射出水珠。数十粒水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耀眼夺目。就像是一串串的珍珠自水中飞起,飞的方向是江南。 但众人眼中,这绝不是美丽的风景。是一曲关于杀戮的乐章。 白光一闪,江南手中多了一把剑。 剑光闪耀,水珠便一一击在剑身上。 剑下垂,水便沿着剑身缓缓滴下。 水面再度波动,射起水箭,无数的水箭,就像是水作成的秦国长矛。 水箭到岸边时,竟渐渐重合,汇聚成一道大的水箭。 渐渐,已成水柱。 江南横剑一挡,他的身子便被撞得急速后退,他的脚跟在地上拨出两道印子。 江南已退了三丈,水柱的力却依然未消。他忽然脚尖用力,往后纵跃,身子一转,长剑往前疾刺,“嗤”一声响,剑刺进水柱。 水柱便消散,幻化成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一件水一般颜色衣服的人。 剑插在他的胸口。 他怒吼一声,伸出了双掌。江南长剑一横,自他胸口往侧一拉,便将他的身子分成两截,鲜血四溅,正似是刚才的水珠、水箭一般美丽动人。 只可惜,此时的美是红色的,鲜血的颜色。 江南身形一顿,似是也受了伤。但他立刻便站直了身子,在地上的尸体上擦擦长剑,放入腰间剑囊。这是一柄软剑,剑囊似是腰带一般缠在腰上。 烟雨目中露出赞许的目光,道:“我不如你。” 人群中一人道:“江南已然受伤,这时候要是再来一个高手,他必死无疑。”他语音刚落,一人大喝道:“你敢。”便见人影闪动,一个巨大的身影已到了江南身前,他的手中举着一人,正是适才说话那人。他哈哈一笑,将手中的人一抛,便“扑通”一声掉进蝴蝶泉。 他笑道:“我来晚了,早知道你和烟雨在此比武,一直想来看看。” 江南道:“有劳胖掌柜挂心。” 胖掌柜哈哈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哈哈,你赢了烟雨,那么烟雨也就该死了。”江南眉头一皱,别人却看不出来。 烟雨淡淡道:“我败了,自然该死。” 胖掌柜道:“我送你上路。”他手一合,一拳打下。 烟雨道:“却不是死在你手里。”铁链一转,封住拳的来路。 但她毕竟受伤,被这一拳打得险些将铁链脱手。 她定定心神,铁链疾抖,往胖掌柜刺去。胖掌柜哈哈一笑,伸手一把抓住铁链,道:“我岂会怕你?”他手上用力,铁链便脱手。 烟雨吃了一惊,想要后退时,胖掌柜持铁链扫来。 烟雨身子一提,但铁链来势更疾,正中她的腰身,将她打滚在地。胖掌柜哈哈一笑,道:“我是生意人,最喜打如意算盘。我本打不过你,可你如今受了伤,哈哈,又打不过我了。现在你死在谁的手里已不是你能做主。” 便这时,江南的身子再晃,竟是没能定住,摔在了地上。 烟雨吃了一惊,道:“你??????” 江南挣扎起身,道:“没事。”几滴水自他斗笠遮盖下的脸上落下了,落在前胸衣上。胖掌柜和烟雨都看得清楚。 他话音刚落,身子再晃,又摔倒在地。 这次却没能爬起,试了几次,竟连爬起的力气都没了。 胖掌柜淡淡道:“你是不是一直流泪?” 江南道:“是。”语音虚弱无力,这一个“是”的声音极为微弱。 胖掌柜道:“你是不是闻过一种花?那种花呈乳白色,花瓣宽大,一盆花树只开一朵,并且是没有枝干,只有四片叶子和一朵花。四片叶子在四周包裹着花朵,十分美丽。” 江南只得又点头:“是。” 胖掌柜深吸了口气,道:“坏了,你中毒了。那是一种叫做‘女儿泪’的花,若只是闻了花倒是没什么,但花香气内的毒会在你的体内一直保存,只要沾了血,立时就会发作,流泪不止,脱水而死。” 他虽是在说“坏了”,却毫无悲伤之念。语意似乎是十分高兴。 江南闭上眼睛,眼前便看见那一晚在杭州客栈内。 “百里桃花”聂桃端了一盆花前来,道:“这花叫做‘女儿泪’,特别香。” 时过许久,他以为已不会发作,哪知如今?????? 胖掌柜缓缓走向江南,道:“这毒着实厉害,我也是听人说过罢了,没想到今日亲眼验证。你现在是不是虚弱无力,流泪不止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我不知道破解之法啊。要不?????我点你穴道试试?我点的这穴道可以控制你的泪腺,说不定就会停止流泪了。” 他不等江南回答,手指已伸了出去。 却不是江南的其他穴位,而是檀中。 “檀中穴”是习武之人的死穴,只要此穴被制,全身武功使不出来,若是严重,更会武功尽失。 江南中了毒,他依旧不放心,竟然是要先点了他的大穴。 马在狂奔。 小江道:“言老大,我的眼皮跳得厉害。”言血魂道:“多虑了,习武之人,只能相信自己的武功,信这些做什么?”小江道:“可突然间我的眼皮跳得快了,我想肯定有事。唉,不知大哥此刻怎么样了。” ------------ 第一百六十九回 女儿泪·决战后 言血魂灰白色的眼睛望着前面,道:“很快就到了。” 小江叹道:“到底是多快?” 马的速度越来越慢,竟已是累得走不动路。 小江急道:“怎么办?” 言血魂道:“不碍事,不碍事。”虽是如此说,他一张脸却明显的慌了,四处张望。又往前行了一截路,他便瞧见了一匹马。马是一匹青色骏马,长得十分威风,此刻正被人拴在路边。而马的主人是位姑娘,正在从马上取包裹。这位姑娘长得漂亮,倒是和这匹马十分的配。 言血魂一跃而起,上了青马,道:“姑娘贵姓?”手指一划,马缰绳便断了。他一带马头,马儿便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霎时间便奔出老远。依稀听见那女子的声音:“我叫武翎,我??????哎,我的马。” 小江见言血魂走远,长长舒了口气,下马拍拍马背,道:“姑娘,这两匹马赔给你。”武翎跺脚道:“这匹马是我二叔送我的,我怎么可以弄丢了?你??????你赔我。” 小江见她就要哭出来,慌了神,道:“姓武是吧?武姑娘,习武之人呢,切不可小家子气,你既然出来混江湖,就该大度一些。一匹马何必看得那么重?何况我言老大借了你的马,那是去救人啊。救是的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要是死了,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往哪儿嫁?” 武翎一呆,道:“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么?”她幽幽一叹,道:“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哪里会轮到你们去救?唉,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江南已流了太多的泪,只觉得口干舌燥,头脑也昏昏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手上腿上更是没了力气。 胖掌柜的手点向檀中穴,烟雨吃了一惊,猛然跃起,撞向胖掌柜。 胖掌柜身子滚出丈余,大怒道:“贱人,先杀了你。”他身子一腾,一拳打出,“呼”的一声响。烟雨就地一滚,她原来趴着的地方便是一个坑,泥土四溅。胖掌柜的掌力竟如斯了得。 烟雨一连多了三拳,第四拳却没能躲开,正中她的小腹。她面色煞白,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委顿在地,腹内犹如刀绞,呻吟数声,眼睛便花了,晕了过去。 在晕倒前,她似乎看见江南的手动了动,是向她抓了过来,似乎是想要抓住她的手。她也想要伸出手,可却没了知觉。 蝴蝶泉,她已是来了许多次。 上一次来蝴蝶泉,是和阿水逃难至此。 这一次,又是一个如阿水般坚毅的男子。 江南。 阿水。 胖掌柜往地上吐一口唾沫,骂道:“贱女人。” 他一脚将江南踢了出去,江南的背撞在一棵树上,斗笠便被撞飞,露出满脸泪水的脸。他的双目还在流泪,泪流不止。 胖掌柜哈哈一笑,上前一把抓起江南,将他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响,然后又在他的胸口上踢了一脚,见到江南是眼里流泪,嘴里流血,这才停了下来,低声道:“你不知道我为何要打你,对不对?” 他凑上前,说道:“你不知道的还多。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便这时,他忽然一把抱住江南,哭道:“兄弟啊,你怎么了啊,你快醒来啊。” 旁观众人吃了一惊,均想:“疯子,疯子,这人是疯子。” 人群头上跃出一人,白衣如雪。 他往前疾行,在江南面前停下,皱眉道:“怎么了?” 胖掌柜满脸均是泪水,道:“他和烟雨决战,已是受了些伤,后来跑出个月湖宫的水行者,唉,不幸伤重。” 言血魂怒哼一声:“那你在做什么?” 胖掌柜叹道:“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唉,我来晚了。”他一顿,道:“你怎么来了?你在人群外我就闻到了你的味道,真正的杀手的味道。”他提高了声音,道:“你才是真正的武林第一杀手。”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 言血魂怒道:“胡说八道。”他一把提了江南,回头就走。 胖掌柜微微一笑,道:“他恐怕难治了。” 言血魂一回头,胖掌柜立刻满面悲伤。言血魂恶狠狠道:“他若治不好,我必责你个救人不利之罪。”言血魂目光一瞥,看见了烟雨,问道:“她就是烟雨?”胖掌柜道:“是,就是那个贱女人。” 言血魂上前蹲下,细细打量一阵,道:“倒是长得不赖。”他另一只手提了烟雨,飞身而起,脚尖在树枝上一点,又跃过人群,纵上一匹青马,疾驰而去。 他来得迅速,走得突然。 只留下满面惊惶的五行门弟子和满面恶毒的胖掌柜。 胖掌柜望着言血魂离去,心道:“是谁去叫了言血魂来?是小江?哼,他破我好事,定饶他不得。”他手一挥,一名五行门弟子便急匆匆奔来,道:“胖爷有何吩咐。” 胖掌柜道:“你迅速回到总堂,在你们掌门闭关修炼武功的门口点上三炷香,然后大吼一声‘万念俱灰’。不得有误,快去。” 那名弟子一怔,在胖掌柜的大喝下才快速奔远。 胖掌柜手再招,另一名弟子奔了来,胖掌柜道:“你跟着他们,看他们在哪里落脚,然后五行门报我。” 蝴蝶泉上的蝴蝶恢复了常态,又开始缠绵。 但有不少蝴蝶却盘旋在水面上,不愿离去。水上飘着的,是它们伴侣的尸体。 小江来到蝴蝶泉时,水面上多了许多蝴蝶的尸体。那些死去了伴侣的蝴蝶,不愿独活,在短短的时间内俱都身亡。 但却空无一人。 他仔细检查着地上的血痕和打斗的痕迹,皱紧了眉,不说话。 武翎奇道:“这些有什么好看的?” 小江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道:“我大哥应该没死,烟雨也该没死,这场决斗终究是匪夷所思。现在只有找一个到场看了的人问问了。” 武翎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管哪里能找到我的马。” 小江道:“这简单,借你马的人是来救我大哥的,只要找到我大哥,不就找到你的马了么?” 武翎点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 烟雨的伤势颇重。 但她一生却并不是没有受过重伤,所以只是昏迷了半日一夜,也就醒了过来。 她醒来时,便瞧见自己躺在一张极为舒服的柔软的床上,床很宽,她可以自由的翻滚。这间屋子也很大,一眼看去,不知门在哪儿。 但烟雨却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床边的一名男子。 他一身麻布衣服,十分简陋。虽看不见脸,但就背影而言,却十分熟悉。烟雨心内激动,唤道:“阿水。” 趴着的人缓缓直起了身子,满脸胡渣,脸色苍白,似乎是重伤初愈,一双眼内闪烁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话语。正是烟雨心中念着的阿水。 阿水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烟雨道:“你???????为何在此?这是哪儿?” 阿水道:“救你的是江南的另一位朋友,他救了你和江南之后便通知了我。”烟雨一顿,道:“那??????他呢?” 阿水微笑道:“江南不碍事的,他伤势不比你重,但却中了毒。以后??????武功恐怕是大打折扣了。不过此刻他已经前去寻访名医,定会治好的。” 烟雨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昏迷的一天一夜,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只是昏迷,哪里能发生什么。 阿水一声苦笑,这一天一夜,当真是发生了许多。 ------------ 第一百七十回 女儿泪·决战后(2) 言血魂右手提着江南,左手提着烟雨,口中大吼:“驾。” 青马在他的呼喝声中狂奔。 终于,马儿在一间茶馆前停下。言血魂飞身下马,喝道:“伙计,把这匹马牵着去大理城门口,等着一位姑娘来寻。”他将江南夹在左手腋下,右手摸出一锭银子,道:“这是赏你的。” 伙计见他提着两个死人,吓得慌了,只得拿了银子牵了马远远走开。 言血魂低声与店家商量几句,闪进后院,自后门出去,施展轻功疾驰,穿过树林,跃过小溪,攀上小山,终于在一间庙宇前停下。 这是一间尼姑庵,一个小尼姑正在关门。时值黄昏,太阳即将落下,尼姑庵也到了关门的时点。尼姑见了言血魂,吃了一惊,合十道:“施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两位是??????”言血魂一脚踢开大门,道:“我是你师父的朋友,算起来,你该叫我师叔。” 小尼姑连忙道:“阿弥陀佛,师叔,庵里不可乱闯,我替你禀报师父。”言血魂怒道:“谁有那么多闲工夫等你跑来跑去?带我去客房,然后你再去请你师父来。” 小尼姑不敢违背,慌忙在前引路,道:“师叔这边请。” 一位五行门弟子远远看着茶馆,确定茶馆内无人出入,就连牵马去大理城门口的伙计也都回来了,这才快步奔回。不多时,领了十来个人气势汹汹赶来,将茶馆围得水泄不通。又是半柱香时间,几名更为凶神恶煞的人领了几十人奔来,堵在茶馆门口。 为首的胖掌柜高声道:“言老大,小弟来看看你们啦,不知江南伤势如何?” 茶馆内却无人回答。 胖掌柜微一沉吟,朗声道:“言老大还是出来见我的好,我这里有名医,刚好可以替他们治伤。” 他手一招,手下立即将带着的火药撒在茶馆周围,一声令下,将茶馆炸得灰飞烟灭。 待烟消云散,胖掌柜沉吟道:“连尸首都没有?” 搜索的弟子回报:“似乎是炸成灰烬了。”胖掌柜一巴掌将这人打得飞了出去,骂道:“你娘才成灰烬了,你们跟丢了,他们已经逃了,连同茶馆伙计都逃了。养你们有什么用。” 胖掌柜四处一瞧,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追啊。”弟子们慌忙四散开来。 胖掌柜咒骂道:“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怎么样的徒弟,师父脓包,徒弟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我,早已被江南杀了,哼,如今却躲了起来,乌龟儿子王八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从来接近消亡的事物都是美好的。 夕阳即将落下,发出的是柔和的金色的光,是以一天中,夕阳最美。 深秋时节,树叶枯黄,也是最美的。它们随风落下,翩翩起舞,勾起人的离愁别绪。是以诗人词人在秋季总能写出许多好的句子。 人将死时,说出的话最为真诚。一个一辈子撒谎的人,在将死时总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小尼姑端坐在院子里,不多时的功夫,瞧见了五只鸟儿飞过,其中有四只是成对的。 树上鸟儿成双对。 小尼姑的心忽然动了:那伤重的男子长得真好看,虽略显沧桑,却正是有魅力的年龄。 于少女而言,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最具吸引力。少女,是指年龄小的女子,尼姑也不例外。十五六岁的女子,谁能让她一心向佛? 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看向天空,便看见那伤重的男子在天上飘着。她看向夕阳,就看见那伤重的男子在夕阳下冲着她微笑。她闭上眼,就似乎瞧见了那男子站在身前。她一伸手??????就摸到了自己的师父。 灰衣老尼沉声道:“你在做什么?”小尼姑慌忙道:“没有没有,师父,我没有。”灰衣老尼叹口气,道:“峨眉千衣师太在大理城中,你去请她来。”从袖里摸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道:“她落脚在五华客栈,你把这张纸给她看,她自会跟你来。记住,莫教人跟踪。” 小尼姑慌忙接过纸,往前走出几步,忽又停下,道:“师父,他们??????那位姐姐的伤势??????”灰衣老尼道:“问这么多作甚?速去。”小尼姑慌忙打开尼姑庵大门,疾奔下山。 灰衣老尼长长一叹,一回头,言血魂站在身后,道:“师姐,他们的伤??????”老尼道:“那姑娘的伤倒不碍事,有些许内伤,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她叹口气,道:“那男子??????他中的来自波斯的‘女儿泪’的剧毒,这种毒物至今没有任何方法解开。我虽精研医术,却也无能为力。” 言血魂黯然道:“他是我小兄弟,虽只是见过几次面,却是大大的好人。在江湖上名声不好,实则在百姓间却有好名声。几年前东北一个村子洪灾,朝庭不管不顾,是他拿出自己的钱帮他们修堤坝,帮他们开垦土地,从此每年都会寄一笔钱去帮助那里的孩子上学。到如今,那个村子已经出了第一位状元爷。他常跟我说,他自己的力量极为卑微,可他能够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杀掉那些为祸百姓的恶霸。” “他叫江南。”言血魂道:“我们烟雨楼无论哪一个人都是佩服他的,他入楼较晚,却已经是本楼的核心人物。毛三爷钦定他为接班人,他可万万死不得。” 灰衣老尼道:“江南是怎么样一个人,我不必要知道。我佛门子弟,不管别人是好是坏,都会全力施救。他自身内力深厚,已自己压制了一部分毒素,但这种毒物至邪,我们要用至正的内力将毒压制住,然后我会指点他去拜访名医。” 言血魂大喜道:“那么咱们这就去试试。” 老尼道:“你练的内力也是至邪,我的内力虽正邪皆有,但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成事。” 言血魂急道:“那可怎么办?对了,青尘子修炼的是道家内功,我马上飞鸽传书让他来。只是??????他远在天山。” 老尼道:“那倒不必,这大理城中就有一人练的是最为纯正的内功。” 言血魂皱眉道:“大理城中每一个人都和江南有过节,他们没一个好东西,又怎么会帮忙?” 老尼道:“别人或许不会帮,但峨眉千衣掌门却一定会帮的。”言血魂面露喜色,道:“为什么?”老尼道:“昔年我曾在峨眉与千衣的师父参悟武学,耽搁了两年的时间,我也曾传授千衣一些武功。她那时年幼,但已经有所根基,如今她已是一代宗师了,武功底子想来不差。那时她对我钦佩不已,我也收她为记名弟子,如今我有事求她,想必她不会不帮。” 言血魂大喜道:“好,我这就去找她。” 老尼道:“那倒不必,我已派小徒去了。” 言血魂喜不自胜,躬身道:“有劳师姐。” ------------ 第一百七十一回 女儿泪·决战后(3)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您一定要保佑两位病人快些好起来,听说他们都是好人,您可一定要保佑他们。”小尼姑跪在观音像前,恭恭敬敬磕了头,嘴里念叨。 门口红影一闪,一人跳到小尼姑身后,在她肩头一拍,叫道:“嘿,小尼姑。”小尼姑吓了一跳,转身看此人是跟随峨眉千衣掌门来的李雪娥,长吁了口气,道:“原来是李师姐。”李雪娥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师父是你师父的徒弟,那么你就是我师叔。”她嘻嘻一笑,道:“小尼姑师叔好。” 门口一人喝道:“小娥,莫要没大没小。”进门的是一个面色严肃,长得十分好看的女子。小尼姑心道:“人啊,当真是捉摸不透。这位姑娘看着冷冰冰,实际上心肠很好。而这位李姑娘看着可爱,行事却乖张,一点不懂礼节。”吴欣上前行礼道:“师叔,早上好。” 小尼姑慌忙还礼,心道:“她和千衣掌门一样好。” 然后她便回忆起来昨日带了千衣掌门来此的情景。 千衣掌门见了老尼,一头便跪倒。嘴里大呼:“师父,徒儿给师父请安。”小尼姑吃了一惊,怎么这位峨眉掌门是自己的师姐呢?她看着老尼,便见老尼微微笑着扶起了千衣,温言道:“不必多礼,咱们一别已是数十年,亏你还记得我。”千衣道:“师父大恩,徒儿没齿难忘。”她向身后道:“还不快来拜见师祖。”她身后的三名弟子便上前跪倒,扣头请安。 老尼一一扶起,连声称赞“好孩子”。 千衣又转向小尼姑,握住她手,道:“原来是小师妹,当真是失敬失敬。”小尼姑连忙道:“掌门折煞晚辈了。”老尼道:“你也无需拘谨,按照辈分,她的确是你师姐。”小尼姑这才唤了声“师姐”。 可她心中挂念的是那位受了伤的男子。她一次次想问,却没有机会。老尼已经抓了千衣的手走进了会客室,小尼姑端了茶进门,便被吴悦抢了过去,道:“师叔,这些小事怎么能叫你来做呢?” 小尼姑看着吴悦和吴欣忙前忙后,又是做斋菜,又是扫地,心里过意不去,想要抢着做,却被吴悦推开。她倒是有些手足无措,四处看了一阵,便想去看看那位男子。 想到男子,她感觉脸有些烫,步子便快了,想要早点看见他。 到了客房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她便停了下来,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偷听。 听见那叫言血魂的男子道:“师姐,他依旧是流泪不止,泪水里已经带有血丝了。这可怎么办?”老尼的声音道:“无碍,咱们这就施功。”千衣的声音道:“师父有命,弟子自当遵从,只是此人是武林闻风丧胆的杀手,若是我们救了他,他以后与正派武林为敌,那我定当亲手将他除去。” 小尼姑心想:“原来他是杀手。” 便听里面没了动静。 过了良久良久,小尼姑的腰都酸了,这才听见那言血魂欢声道:“好了好了,泪水止住了。”小尼姑心中也是欢喜,真想拍手大叫几声。又过了许久,便听言血魂道:“现在呼吸均匀了。” 又过了片刻功夫,听得老尼的声音道:“他的毒素虽然被我们压制了,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发作,可能是十日,可能是一月,可能是半年,唉,谁也说不好。” 言血魂道:“那可怎么办?” 老尼道:“当今武林第一名医是号称‘魔医’的一位年轻书生,他偶然得了当年鬼手神医的医术秘本,参悟许久之后成了神医,但却走火入魔,行事疯疯癫癫。若是能找到他,说不定便可解了这毒。” 言血魂道:“那岂不是还有死去的危险?” 老尼道:“但若是让他清心寡欲的修行,说不定可以保住性命。不如这样,让他留在我这里,他静心修习佛法,远离世俗。我则想想解毒的法子,费些时日,说不定有所结果。你则到天下去找这魔医,找到之后请来此处。” 小尼姑心中更高兴了:“他可以留在这里,我就可以每天面对着他,嘻嘻,真好。师父有无量神通,自然可以救他。” 不多时,便听一声咳嗽,一人低声道:“有劳前辈。” 小尼姑心中一动:“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真好听。” 听得男子的声音继续道:“可我还有事情未能完成,又岂能待在这里饶前辈清修?”小尼姑失望极了,鼻子一酸,转身就走,心中只道:“他不愿意待在这里,他为什么不愿意待在这里?” 言血魂道:“兄弟,你且在这里养伤,我去帮你求医,只要找到魔医,我立刻带他来,到时候你就可以走了。放心,你在此绝对不会待多久的。” 江南挣扎起身,便觉全身酸痛,只得又躺了下去,道:“不碍事,我命大,死不了。”他暗运内力,便觉丹田空空,吃了一惊,颤声道:“我??????我的武功??????” 老尼道:“你的内功已随着泪水流出了,这毒力霸道无比。不仅是耗费你的体力,还消耗你的内力。不过不碍事,你的体力渐渐恢复,内力也会慢慢恢复。” 江南稍微放心,挣扎起身,道:“她??????烟雨??????” 言血魂笑道:“江南何时这么风流?烟雨的伤和你差不多,只是她此刻还在昏迷。” 江南叹口气,道:“她的伤本来不重,都是因为我,要不是她拼命护我,我??????早已死在胖掌柜的‘大力金刚掌’下了。” 言血魂怒道:“我就知道胖掌柜不是好东西,可惜我把他放走了。哼,下次碰到,我定会杀了他。” 江南目光一扫,看见了在老尼身后的千衣,一怔,道:“多谢千衣掌门。”千衣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可谢的。”江南笑道:“你我一直敌对,可你不计前嫌救了我,去岂不是要谢你?”千衣道:“你说你小时受我恩惠,我怎不记得?” 江南微笑道:“掌门贵人事忙,早把我忘了。小子当年姓李,跟随武当李若文大侠学武。” 千衣一愣,仔细看着江南的脸,忽地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李恨水?” 江南点头道:“这名字早就不用了,现在别人都叫我阿水,或者江南。” 千衣好不震惊,半晌才道:“原来阿水就是江南,江南就是阿水?” 江南低声道:“还请掌门保守秘密。” 千衣满脸激动,道:“原来我们当真的早就认识,原来当年的小阿水如今已成这番模样,原来名震江湖的江南就是阿水,我那徒儿的结义兄长便是你了。” 江南道:“不知吴欣妹子??????”千衣道:“我明白了,你原也是要救吴欣的。那个小乞丐是你手下,他一直是要救吴欣,可??????哈哈,和我打了好几架了。现在吴欣已经被我救出来了,你尽管放心。” 江南叹口气,道:“言大哥,还请你帮我找一套衣服。如今,我又该变成阿水了。江南又该失踪了。” 言血魂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给你找好了,你换上就是。”他从旁边包里取出一套衣服,递给江南。 换上衣服,江南就是阿水。 ------------ 第一百七十二回 女儿泪·树林外 烟雨看着阿水苍白的脸,柔声道:“你是否也受了伤?” 阿水苦笑道:“我仇家遍布,的确是有些轻伤,不过早就不碍事了。”他叹口气,道:“倒是你,昏睡了这么久才清醒。” 小尼姑推开门进来,道:“该喝药了。”她不敢看阿水,只是低着头,瞧见阿水的脚站在自己身前,然后手上一空,药碗便不见了,她心中一酸:“原来他对这个女人这么好,自己都没好,就要来照顾她。”她缓缓退了出去,转身关门时,瞧见阿水细心擦去烟雨嘴角的药水的动作,心中更是一酸,泪水险些就掉下来。 烟雨忽道:“江南身上有一股味道,很像你。”阿水手一顿,勺子里的药险些洒下来,他笑道:“怎么可能。”烟雨道:“我觉得也是,那时候我肯定是受了伤,产生了错觉。”她看着阿水,道:“你?????他长得什么样?” 阿水笑道:“他长得很丑,不敢见人,所以一直戴着个斗笠。” 烟雨叹道:“我还以为你就是他,戴着个斗笠是不愿让我看见呢。” 阿水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哪里有他那么高的武功。” 烟雨笑道:“他的武功真的高,剑法出神入化。” 她力气稍微恢复,便开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太阳升起来了,又是崭新的一天。 太阳高挂在天空,将每个人一天内做的事看得清清楚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它比谁都明白。但它不会说话,在黄昏,它带着秘密落下山头,希望在夜间,那些坏人能够从良。第二天升起时,它已是带了全新的心态,重新去认识每一个人。 “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我需要重新认识你。”言血魂微微一笑,看着阿水。 阿水笑道:“你是说我是墙头草么?” “不,”言血魂正色道:“每一次见到你,我都觉得你适合做我的师父,你身上都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阿水道:“言老大说笑了,你们几位兄长才是小弟一直想要学习的。听闻言老大没有跟从青尘子道长等人隐居天山,那是为何?” 言血魂道:“说来话长,不提也罢。不过我住的那个地方倒是极好,我坐了牢,你那小江兄弟非要拉我出来,我便找县太爷请假,哈哈,那官居然就让我出来了,让我七日后回去。也罢,我就痛痛快快玩他七日再回。” 阿水道:“此次多亏了你,你现在要去哪儿?” 言血魂道:“胖掌柜背叛烟雨楼,我身为执法人员之一,理当将他处置了。随后嘛,哈哈,去男人喜欢去的地方。”他一拍阿水肩膀,道:“你呢?” 阿水道:“我还能做什么?还不是在江湖上漂着,如今我生命无多,更应该加紧时间报仇,待大仇得报,我也就去逍遥了。” 言血魂长袖一拂,道:“若你日后逍遥够了,来盐井卫寻我,那里偏僻,不太好找,但景色极佳,民风淳朴,你可以四处打听。” 一袭白衣,言血魂飘然下山。 白衣随着晨风飘动,片刻间便消失于丛林间。 阿水回转身子,心道:“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时间去找你了。”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双目含泪,正是吴欣。 阿水道:“你怎么来了?” “我都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的毒。”吴欣声音哽咽。引得阿水心中一酸,道:“不碍事的,我福大命大,要是命不大,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吴欣擦擦泪水,道:“放心吧,就我一人知道,我没跟师姐师妹说。你的秘密也就是我的秘密。” 阿水强装笑脸,道:“我只要能吃能喝就是没事,哈哈,走,煮碗粥给我喝。”吴欣点点头,泪水便沿着脸颊滑落。 旁边角落里闪出一道红影,她嘴里喃喃念道:“阿水有什么秘密呢?” 于有些人而言,一天总是太短。而另一些人,一天却又太长。 烟雨便觉得一天太短。这一天,阿水前来喂她吃药,每次都要聊很多。她第一次发现阿水原来很喜欢聊天,他喜欢笑,笑起来很迷人。想着笑话解闷时候更迷人。一天,不知不觉就过了。夜色降临,她也睡得很熟,很香。 吴欣却觉得一天太长,实在太长,长得每一个时辰都像是一天。她独自坐在山门前,吹着风,心中只想着:他的毒难治,说不定就治不好了。这一天晚上,她就难以入睡。一双眼睛望着窗户,外面的月亮似是一条柳叶,细而弯。 月色下,阿水悄悄跃上高墙,牵动伤口疼痛,忍不住弯下腰,但只片刻,翻身下了墙,快步离去。 树林很静。 只有阿水的脚踩在叶子上的“刷刷”声。 时不时地,还有阿水的咳嗽声。 这树林里只有他一人。 当然还有沉睡的鸟和虫。 树林外还有两人。 一个女声道:“都怨你,那些五行门弟子又打不过我们,躲什么躲,现在可好了,我们被挡在城外了,今晚睡哪儿。”一个男子道:“不是打不过,大小姐,我们固然打得过他们,可他们一通风报信,其余弟子就会找到我们,到时候十个你我都不够死的。” 阿水听见了声音,心头一喜,沉声道:“小江。” 男子道:“你别学男人说话叫我,好好说话,这大半夜的,招来鬼了怎么办。”那女子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学男人说话了。”男子顿了顿,低声道:“这附近有人,快躲起来。” 便听那女子道:“别碰我,流氓。” 男子道:“我是要拉你躲起来,大小姐,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流氓吧?” 阿水低声道:“小江。” 半晌,那男子的声音大呼道:“大哥,你在哪儿?”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阿水哈哈一笑,大步走了出去,道:“在这儿。” 小江一见阿水的装束,心中已然明了,大声道:“阿水哥,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子欢声道:“阿水?” 阿水笑道:“小姐,是我。” 武翎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抱住阿水,又放开,在地上跳了几圈,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小江冷笑道:“原来你找的就是他,哼,我大哥什么时候认识你这么个大小姐了。”武翎怒哼一声,道:“臭流氓,谁是你大哥?你配做阿水的兄弟吗?” 阿水笑道:“你们两个别吵了。” 武翎将阿水的腰搂住,笑道:“你这些日子跑去哪儿了?我想去杭州找你,可二叔不允。前几天听说江南和烟雨要在大理决战,我就偷偷跑出来,先看看热闹,再去寻你。可是,哼,就是这个流氓,他一个朋友抢了我的马,害我哪里都去不了。” 小江苦笑道:“我朋友也是阿水的朋友,他抢了你的马就是去救阿水,你无意中帮了阿水一把,难道还不应该感谢我们么?要不是我们抢了你的马,你也不会在这里遇见阿水,哼,要是你跑去杭州,说不定就被人卖了。” 武翎骂道:“阿水和我有缘,自会相见,与你有何相干?现在我和阿水已经见面了,阿水自然会保护我,你这臭流氓快些滚开。”小江道:“我就不走,你能耐我何?你打得过我么?” ------------ 第一百七十三回 女儿泪·兄弟别 阿水看着武翎笑颜如花,月色下格外动人,不禁心头一动,问道:“你几时来大理的?可曾遇见少年阿木?” 武翎奇道:“哪个阿木?”忽然间跳了两下,笑道:“我想起了,是不是当年救过我的那个阿木?”阿水暗暗叹口气,心忖:“你在为她日夜牵挂,形消体瘦,她却根本未曾将你放在心上。世间爱情大抵如此。” “我为何会遇见他呢?”武翎笑道:“我和他又不熟,我能够遇见你就最好了。” 小江冷哼一声,道:“我大哥遇上你,那可是最坏的了。” 武翎踢出一脚,小江一侧身避开,道:“动手?好啊,正要教训你。”武翎紧紧抱着阿水的腰,却又不敢上前。 阿水叹口气,道:“你们先走,我进城有事要办。” 武翎连忙道:“我也要跟着去。” 阿水道:“不行。”武翎问道:“为什么?”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为了见到阿水,亦不知经过了多少时日相思的煎熬。 阿水暗暗叹气,道:“这样罢,你先回家,五日后我去你家寻你。我也正好要拜访令尊。”武翎大喜,道:“此言当真?”阿水微笑道:“我怎会骗你?”武翎激动得转了几个圈,道:“那我现在就走,我在家等你。” 这五日,不知于她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阿水在心里暗道一声:“但愿她这次回去,能够遇上阿木。也希望武学彬能够撮合二人。” 阿水瘸着腿,在大道上走着。 小江在后紧紧跟随,问道:“大哥,你们的决斗怎么样了?”阿水摇摇头,道:“此后不必再提。”小江道:“那我们是要去做什么?”阿水望着大道尽头的大理城,一字一字道:“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小江当即将他在大理城中所发现的一切蛛丝马迹一一向阿水汇报。 他虽未查明小南是否已然死去,但却猜到小南八成是未死。而他若未死,如今便还在五行门手中。 五行门已经是挂满了白布,各个弟子无不黑衣加身。 阿水二人站在屋檐下,这里是月光的死角,似乎像是无边的黑夜吞噬了二人的身体。阿水一双眼眸却仍在泛着光,瞧见四名黑衣人进入五行门时,他的身子微微一晃。看得八名白衣老者鱼贯进入五行门时,他的身子再晃。不多时,一名红衣汉子缓缓行来,每一步踩在地上,似乎都会发出“嗤”地一声响。而距离阿水二人近了,竟似乎是使周围的空气更加的热了。 五行门弟子见了此人,忙不迭在地上扣头行礼。 阿水身子晃得愈加剧烈,直到此人进了五行门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叹口气,道:“走。”小江一愣,道:“走?” 阿水道:“刚才看见的那四个黑衣人是有号称‘江州四鬼’的阮家兄弟,他们四人有一套合体武功,四人联手,我不一定是其敌手。那八名老者乃是号称‘天上地下无人不服’的‘澜沧八老’。他们八人都是武林名宿,行事居正邪之间。他们八人联手,你我小命也就没了。” 小江紧皱了眉,道:“那那个红衣汉子呢?” 阿水叹口气,道:“我最担心的便是此人。月湖宫的五大杀手接二连三出动,一个比一个难缠,此人想必便是五行杀手中的火行者了。火行者的武功在五行杀手中排名第二,若是我没受伤,当可与之一战。而如今我伤重,胜负之数,难以预料。” 小江恨声道:“那就放过那个胖掌柜了吗?”阿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 月亮渐渐隐去,一朵乌云遮住了它的身子。 树林里显得更加的阴森。 小江每走一步就听见阿水的脚拖地发出的“刷”的一声。终于,他问道:“大哥,可否问你一事?” 阿水停下身子,腰板笔直,道:“问。”话说完,忽然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身子,半晌,他才缓缓直起了身子,叹了口气。 小江道:“为何你是阿水的时候是瘸腿,是江南的时候腿脚是好的呢?” 阿水摇头道:“其实并非如此。我的脚伤早在多年前便因修炼武功好得差不多了,若不是眼力好到顶级,那是看不出来的。但我若是瘸得明显一些,岂不是很少有人防范?所以我是阿水时候便故意装出瘸得厉害的样子,如此一来,防范我的人少了,我做事也就容易许多。” 小江点点头,“哦”了一声。 阿水忽又叹口气,道:“小江。” 小江应了一声,看着眼前朦胧的人影,忽然间觉得,几日不见,阿水变了许多。变得爱叹气了,变得似乎有秘密了。 阿水道:“我不回观音庙了,你代我回去照顾烟雨,也代我向灰衣师太道谢。”小江奇道:“为什么?” 阿水再次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受了重伤,可能时日不多了。现在我要做的事情,不是和烟雨儿女情长,而是那些我还未做到的事,还未报过的恩德,还未完成的心愿。” 小江猛然间鼻子一酸,颤声道:“那么??????我是否就??????” 阿水点头道:“对,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小江猛地跪下,“噗通”一声。他已泣不成声,只是抱着阿水的双腿。 阿水也忍不住落泪,缓缓道:“小南在胖掌柜手里,估计是难以活命了。我此生仇家无数,兄弟却少。杭州铁匠与我十数年交情,你和小南与我更是同生共死多年。但我江南此生自问从未曾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你我今日一别,即便是不能再见,我也无憾了。” “你说你从未曾对不起别人,你错了。”小江哭道:“你和我们说过的,要生死与共,如今你跑到远方死了,留下我独活,这难道是对得起我么?” 阿水一转身,将小江扶了起来,颤声道:“你要好好活着,我这辈子欠下烟雨情债,你要暗地里照顾着她。我还欠下武翎活命之恩,我此行若能报答她的恩德,自然可了却心愿,若不能,你日后也要悉心照顾于她。这些,都是你作为兄弟活在世上要替我完成的使命。彼时,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兄弟一体。” 小江含泪点头,一把抱住阿水,哽咽道:“大哥,你我还未再见,我们还要大醉一场。”阿水点点头,将小江推开,身子一提,已掠过树林,隐入夜色里。 小江痴痴站着,望望头上露出乌云的月亮,再望望周围的树影,耳畔回响着阿水说过的话: “但我江南此生自问从未曾对不起任何人。” 他想,男儿丈夫活在世上,就该向阿水一样,问心无愧。 “这些,都是你作为兄弟活在世上要替我完成的使命,彼时,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兄弟一体。” 他想,阿水既然把他当成是兄弟,他理因承担起阿水在世上的责任,他要像一个大侠,如此才有资格成为阿水的兄弟。 想到此处,小江精神一震,大吼道:“大哥放心去吧,你未完成的心愿,我定会赴汤蹈火。” 他整了整衣衫,辨了方向,提步便行。 夜色里,树林中。 忽然传出一震剧烈的咳嗽声,咳了好一阵子,才传出轻轻的一句:“好兄弟,我没有看错你。” ------------ 第一百七十四回 女儿泪·不白冤 武翎骑在青马上,轻轻挥动着马鞭。她实在高兴极了。 她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男子,并且听见这名男子说五日后会去家中拜访。 对于十六七岁的少女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高兴呢? 她听见道旁的小鸟在唱歌,悦耳动听。她似乎看见了道旁的树木在跳舞,轻轻晃动着枝叶。她更加的高兴,于是轻轻哼起了歌儿。 一曲未罢,她已看见了一座长亭,过了长亭,就到了曲靖城了。她要亲自在家里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她要亲自购买一些食材,专门等着阿水。 长亭内坐着七八人,都是行路之人在此休息。 武翎可不愿休息,她要一口气到家,将这个好消息给父亲说说。 青马路过长亭,听见亭内一人唤道:“武大小姐。” 武翎勒住了马头,见说话的是一名灰衣老者,姓耿,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叫他“耿二叔”。于是她亲切的唤道:“耿二叔。” 耿二叔嘿嘿一笑,道:“从哪儿来?”武翎笑道:“我去了大理,现在要回家了,耿二叔有空到家里坐坐。”耿二叔挥挥手,道:“一定一定,姑娘慢走。” 见武翎走远,耿二叔回头向周围的人说道:“这是神风山庄大小姐,长得真是漂亮,唉,可惜我已经老了。” 旁人正要取笑他,四匹马疾驰而来,马上乘客一色黑衣,面目冷峻。四人在亭前停下,一人喝问道:“喂,那老头,可曾看见我家小姐?” 耿二叔心里来气,沉声道:“你家小姐见了我尚且有些礼数,怎么门下的狗如此不讲理?”马上乘客怒哼一声,跃下马便往耿二叔打来一掌。 耿二叔也是懂些武功之人,他见了掌的来势,便一侧身要躲。哪知掌却偏了一偏,正中他的胸口。耿二叔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木杆上,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喝道:“神风山庄的人就可以随便打人么?” “老子不仅要打人,还要杀人。” 耿二叔依稀觉得亭内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似乎有什么液体溅到了自己的头上。他觉得更加的恶心,于是更没了知觉。 待他醒来时,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手上的鲜血,他强忍着恶心,抬眼一看,亭内横七竖八的倒了人。他更是吓得四肢都僵了,一眼一眼将每一个死人看过去。这些人在片刻之前还陪着自己聊天,怎么此刻就会死了? 等他慢慢的可以动了,就想到了武翎的笑脸,还有跟在武翎身后的那四人。 ――不错,是那四人杀的。 ――他们是跟着武翎来的,是神风山庄的庄客。 ――神风山庄杀了人,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 “当啷当啷”的声音响起,几名捕快提着铁链奔了来。 耿二叔似乎是看见了亲人,用尽身子所有的力气,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耿二叔看见了捕快,一把扑到一个捕快的身上,声嘶力竭的喊道:“杀人了,杀人了,神风山庄杀人了。” 捕快精明干练,将耿二叔扶了起来,道:“不急,慢慢说。” 耿二叔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第二遍时候,是在曲靖县衙大堂。说第三遍是在武学彬面前。他平时见了武学彬,连忙跑去阿谀奉承,而如今见了,却丝毫不惧。因为他身后是县官,是大明王朝。 他义正言辞的指责神风山庄:“你们招收庄客不明,找了些牛鬼蛇神,一口气杀了我们八人。那些都是我的朋友,都是大明的子民。你们神风山庄罪大恶极。” 武学彬淡淡道:“证据何在?” 耿二叔恨声道:“我的朋友们的尸骨未寒,那些不是证据吗?我是唯一的幸存者,难道我不算是证人?” 武学彬往县官一抱拳,道:“大人,草民有三个疑点。”县官眯着鼠目,道:“但说无妨。”武学彬道:“第一,如果真是我神风山庄所为,按照我庄的实力,难道连个耿老汉都杀不死,还要留下活口来报官抓我么?”耿二叔怒道:“你??????”他回头见县官缓缓点头,连忙便住了口。 武学彬道:“第二,我那女儿的确是路过长亭,但她却是独身一人。大人与我乃是数十年好友,小女的习性您也该知道,她出门游玩怎会带随从?”县官又缓缓点头,道:“言之有理。” 武学彬继续道:“第三,云南武林甚至是大明江湖都知道,我神风山庄素来不与人争斗,怎会一言不合就打架杀人?耿老汉说的四个人,想必他也记得长相,那便请去庄内搜上一搜,若是搜到了,我武学彬无话可说。若是没有搜到,嘿嘿,那么极有可能是有人栽赃嫁祸。” 县官哈哈一笑,道:“我早就说了嘛,神风山庄维护我曲靖安宁多年,怎会胡乱杀人?来人啊,把耿老汉收监。”他不顾耿老汉的呼喊,上前一把抓住武学彬,哈哈笑道:“我们兄弟多年不见,正好好好叙旧。” 武学彬微微一笑,道:“我现在还是嫌犯,哪里合适呢?” 忽然间,县官手腕用力,拿住了他右手手腕。 武学彬武艺精湛,百忙间踢出数脚,将县官踢得飞了出去。他身形一展,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便听“呀”的一声,大堂门一关,阁楼上亮出明晃晃的尖刀,竟是有数十刀斧手早埋伏在阁楼之上。两旁侧门各闪出二人,四人分站四方,将武学彬围在中央。 武学彬怒喝道:“狗官,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设计害我?”他一一扫过这四名黑衣武士,恍然大悟,道:“在长亭杀人的,便是你们四人吧?正好,武某为曲靖百姓报仇。”他双臂一振,身子侧滑,双拳狂风骤雨般打向左侧一人。 武学彬号称“刀剑双绝”,刀法剑法举世难有人可以匹敌,但拳脚武功却极为稀松。他来此是为了洗刷嫌疑,自然没带兵刃。适才他已估摸了形势,自己被困在此处,只有先下手为强。 他双拳齐出,将左侧那人击退丈余,拳势一变,拳力往右一带,排山倒海般压向右侧那人。他已用上了八成内力,常人已经难以抵挡。他料定此人必会受伤。哪知便见黑影一闪,右侧那人身旁多了一人。二人的手相触,便恍惚间似乎成了一人。他们的掌接住武学彬的拳,反而将武学彬震退两步。 武学彬心中雪亮,喝道:“原来是‘江州四鬼’软家兄弟到了。” 四周人影晃动,四鬼便似是鬼魅般围着武学彬转动。劲风朔朔,激荡起武学彬的衣物。 他定一定神,心忖:“我没了兵刃,断不是这四只小鬼的对手,还是先擒住那狗官,再寻脱身。” 他深吸一口气,一拳开山破石般往前疾冲。他这一拳用了全力,将前面的鬼影撞击得微微一晃,借此功夫,他身子一提,跃过了四鬼,一把抓向县官。 他早已看准了去向,但却抓了个空。 县官站的位置此刻多了个笑眯眯的大胖商人。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武学彬收了手,一怔之间,大胖商人笑嘻嘻道:“你打我一拳试试。”武学彬早已暗暗蓄力,一拳打了出去。 大胖商人也伸出了拳,双拳相碰,武学彬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倒退而出。身后的四鬼将他接住,霎时间封住了他全身经脉。他的右手手腕已红肿,此刻正抖动不已。他额头冷汗直冒,手上青筋凸起,嘿嘿喘气。 大胖商人嘻嘻笑道:“若是你带了兵刃,或许我不是你的敌手,但你赤手空拳,却连我一拳都接不住,你可知道我是谁?” 武学彬恨声道:“传闻以前江湖上有个心狠手辣之辈,号称‘笑金刚’,一双手刀枪不入,想必就是阁下了。嘿嘿,你不是入了烟雨楼么?怎会想到来这偏远地区行凶。” 大胖商人嘻嘻笑道:“如今我改了名字啦,别人都叫我胖掌柜,我也喜欢这么名号,最喜欢做生意。听闻神风山庄的生意做得还不错,特意来与你商议商议。”武学彬骂道:“狗贼,想打我神风山庄的主意,痴心妄想。” 胖掌柜哈哈笑道:“我连你都抓了,还愁抓不住你那两个结义弟弟?明胥之一介书生,空有谋略。高剑飞却恰好有勇无谋,对付他二人,实在再简单不过,你神风山庄完了,哈哈。” 武学彬心头一酸,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人。 那人虽身有残疾,但武功谋略无不高人一等,若有他在,神风山庄还可保住。 他在心里呼喊:阿水,阿水,你在哪里? ------------ 第一百七十五回 女儿泪·新希望 阿水的鞋上沾满了泥,这让他的步子显得更加的重。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力。他也明白,自从“女儿泪”的毒发作后,每动一下都觉得特别的累。他好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却更加清楚的明白,自己一旦坐下,说不定就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他从未休息,即便是在吃东西,也是站着的。 现在他就在吃东西。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冷而硬的饼,已被吃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他四下一望,路边有块洼地,里面积了些许水,看上去清澈干净。他上前缓缓地趴下,尽量将头凑下去,终于喝到了一口水。 他爬起来时,眼睛又充满了神。 就着水将余下的半块饼也吃下,他不作任何休憩,又提步上路。现在的步子快了许多,不多时就看见了一座长亭。 亭内有人。 长亭是修建给旅人休憩的场所,自然会有人。 可他却看见了公人。 所谓“公人”,就是公家的人。“公家”,也就是朝庭。 他看见了三名捕快和一名捕头。 捕头的衣服颜色深一些,阿水以前也曾有所了解,所以他上前冲着捕头行了礼,道:“几位捕爷,敢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捕头还未回答,阿水已经看见了血渍。血渍早已干了,瞧来已是两天以上。 捕头极为不耐烦,道:“走开走开,曲靖近日内不允许江湖人进去,你快滚吧。”阿水眉目一动,慌忙上前拉住捕头的衣服,道:“捕爷,小的不是江湖人,我是来曲靖访亲的。”他的手已经将一张银票塞进了捕头的袖里。 捕头侧眼一看,大喜道:“早说嘛,访亲的就可以去。” 阿水连忙作揖道谢,又像三名捕快咧嘴一笑,瘸着腿往曲靖城走。 ――曲靖不允许江湖人进入,那么必定是曲靖发生了大事。 ――江湖、官府。官府、江湖。说不定是曲靖的武林人士和官府起了冲突,此事非同小可。 他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曲靖城门口,十余名官兵守在门口,将五六名百姓查了又查。阿水自然明白这些人查的是什么。他们查的当然不是谁有嫌疑,查的是谁有钱。 阿水摸出几张银票在手,上前忽然脚下一晃,倒在了一名军士身上。士兵怒极,喝道:“找死。”他举起手就要打阿水,却看见了手里的一张银票。他的眼睛都直了,看了看钱,又看了看阿水,道:“你这么老实的人,怎会有嫌疑?快进去吧。” 阿水暗骂一声,嘻嘻笑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他又拿一张银票塞进士兵的手里,道:“这几个人都是我朋友??????”军士哈哈大笑,道:“你要是早说他们是你朋友,那就没有这么一出了嘛。”他手一挥,道:“都进去吧。” 众人慌忙向军士道谢,又向阿水道谢,一个扶一个进了门。阿水紧随进入,心道:“我又回到了曲靖了。” 他想到了当日就在这个城门口,武学彬等三人要收他做兄弟,让他担任神风山庄第四庄主。他还在城门口看到了武翎绯红的脸,他才知道原来武翎喜欢着他。 他是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仇家无数,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又怎能留下?他一旦留下,怎么面对武翎的感情?又会给神风山庄带来多大的祸端? 而此次回来,已是抱了必死之心。 能够帮神风山庄做一点事,他纵是死了也会心安。 这座县城,他早已熟悉。 不多时,他已停在了神风山庄大门口。 若在以前,几名守门庄客早已迎了出来:“阿水,回来啦,小姐等你多时了。” 而此刻,大门紧闭。 阿水心头一震,知道此处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便这时,门忽然打开。阿水慌忙闪身躲在一旁,侧头出来时,瞧见五名庄丁收拾了东西,步了出来。他们五人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山庄,眼中满是不舍。 便听门口一人道:“你们保重,若日后山庄得以保存,你们还可以回来。” 五人并排站在门口,抱拳道:“三庄主保重。” 门口那人道:“唉,你们走吧,快些出城,免得无端牵连。” 那人一声叹气,便听大门“呀呀”的响,已缓缓合上。 阿水一咬牙,沉声道:“三爷。”门口那人停下关门,道:“还有何事?”却见那五人已经走远,奇道:“谁?” 阿水走了出来,瞧见门已关了一半,门缝里站着一人,身形高大,仪表不凡,但此刻却愁眉苦脸,正是高剑飞。 高剑飞见了阿水,面上露出喜气,但霎时间又愁眉不展,道:“你怎么来了?”阿水问道:“山庄可是出了事?”高剑飞叹口气,道:“你走吧,要是再不走,又会受到牵连。”阿水摇头道:“三爷,当日我出走时你们曾说过,日后我想通了,自当回来。如今我阿水想得很清楚,我要做山庄四庄主。” 高剑飞眼中精光一现,却又垂下头,道:“你走吧走吧,现在来做四庄主,岂不是自寻死路?”阿水已抢步进门,道:“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不论山庄发生了什么,我阿水都愿与山庄共存亡。” 门内的事物丝毫不变,但却少了平日里练武的庄客,少了扫地的丫鬟,只剩下空旷的院子。高剑飞关了门,道:“他们都在后院,随我来吧。” 昔年的神风山庄,门下庄客数百,好不热闹。而如今,却连个丫鬟随从也无。 阿水到了后院,便见一位四十来岁的书生正在喝茶,一面喝一面唉声叹气。正是明胥之。阿水慌忙上前行礼,道:“阿水见过二爷。”明胥之身子一颤,道:“阿水?”阿水点头道:“正是。”明胥之哈哈大笑,道:“天不亡我庄,有阿水在,神风山庄当可保存。” 明胥之猛然跪倒,颤声道:“神风山庄几十年的基业,可就全看你了。”阿水慌忙将明胥之扶起,道:“属下惶恐,我区区阿水能有多大用处?” 明胥之道:“这你就不懂了,大哥遇害之后,山庄就失去了顶梁柱。我明胥之只是一介书生,只会写写字,三弟武功虽高,却无谋略。只有你,武功盖世,智谋超群。你能在此时来山庄,我庄又怎会灭亡?” 阿水颤声道:“武大庄主??????遇害??????”明胥之道:“怪我口误。大哥如今在曲靖大牢,脱身不得。来来来,坐下,我将经过仔细讲给你听听。”他一面冲屋内喊:“阿木,快些端茶来。” 不多时,屋内大步走出一位年轻人,剑眉星目,衣着华贵,腰间别着一把长剑,正是阿水送予他的无情剑。阿木见了阿水,先是一愣,喃喃道:“我们??????”明胥之道:“快些端茶来。”阿木连忙奔去厨房,叫道:“小姐,小姐,来客了。” 武翎走出来时,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竟已是颓废多日。阿水一见,心中莫名一疼。武翎更是泪水直流,一头扑进阿水的怀里,哭道:“你总算来了,我??????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阿水强忍泪水,道:“怎会?我阿水如今又是你神风山庄最忠实的奴才。”武翎嗔道:“呸,我才不要你做奴才。” 明胥之一面替阿水倒茶,一面笑道:“你来了,我们都有了希望了。可苦了翎儿,又不能见到她爹爹,又不愿听我们安慰。她以前最是服你,有你照顾她,我们也就放心了。” 高剑飞道:“二哥,还是把事情给阿水讲讲,让他给拿个主意。”明胥之慌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明胥之讲完事情经过,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阿水闭上了眼睛,道:“据你们所知,出面的都是官府的人?”明胥之道:“对,无论是来请大哥去官府的还是来告知我们大哥已经入狱的,都是官府的人。”阿水道:“但此事不会这么简单,背后操纵的定是江湖人士,断然是某个势力庞大的帮派。”明胥之怅然道:“可如今神风山庄已经散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又为何还不放过我们?” 阿水缓缓道:“我先去查探清楚。”高剑飞道:“我也去。”武翎叫道:“带上我。”明胥之微微一笑,道:“三弟不够冷静,翎儿学艺不精,还是都不要去了。”阿水道:“正是,只是查探敌情,我一人足矣。” 他转过身,便见阿木站在身后,面上阴晴不定,问道:“给你宝剑那人让你来作甚?你能够不离神风山庄,做得很好,可愁眉苦脸作甚?”阿木一怔,道:“你??????你怎么知道??????”阿水摆手道:“这剑原是我的,后来赠予我一好友。不巧他又送给了你。” 阿木精神一震,道:“还请兄台帮我找到他,我想要拜他为师,学上几手功夫。”阿水一声苦笑,道:“会武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此举作罢。”他挥挥手,瘸着腿走向圆门。虽然是瘸腿,步子却也极快,片刻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 第一百七十六回 女儿泪·难上难 黄昏。 夕阳如火。 阿水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走在金色的夕阳之下。 前面是漫漫看不见尽头的小巷,巷子里只有稀稀拉拉的慌忙回家的人。 谁也不曾向阿水看上一眼,毕竟落魄如他,只能是在街头乞讨,靠别人的救济过活。至少,别人是这么想。 “人们都说,晒太阳最好选在早晨和黄昏。因为这两个时段的太阳不毒不辣,反而还很美丽。朝阳、夕阳,也最为人津津乐道。” 说话的当然不是阿水,他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救出武学彬上,哪里顾得上欣赏风景?说话之人就在他的身后,可他却没有转身。只是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你探讨夕阳是否美丽这个本该属于文人的话题。” “你难道不想附庸风雅?”说话之人也停了下来,就在阿水身后两丈外。 阿水苦笑一声,道:“我一个落魄乞丐,就算是想附庸风雅,可哪里轮得上我?天底下想要附庸风雅的人多了去了,谁会把机会给我这个乞丐?” “你不是乞丐。”说话之人顿了顿,道:“若说天下间谁能够附庸风雅,那么只能是你。”阿水终于缓缓转身,道:“哦?” 他已看清了身后之人。 她佝偻着背,手中拄着一根楠木拐,满头银发在夕阳下也闪着光,满脸皱纹在金色的阳光下,竟也有几分好看,只是一双眸子却无比精神,就像是二十岁的少女。 她咳了两声,道:“我是千毒手。你是阿水,神风山庄以前最为有名的一位下人。我找了你很久。” 阿水道:“你找我做什么?” 千毒手道:“当然是找你帮忙。我料想你若知道神风山庄有事,定会千里赶来,早在两日前,我便在此候你,果然,我等了个正着。”阿水微笑道:“可真难为你了,你让我帮什么忙?” 千毒手微笑道:“当然不会白白让你帮忙。我帮你解决神风山庄的危机,你就要答应替我做事一年。一年内,只能听我号令,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当然,我知道你是侠客,我也不会让你杀正派人士,我也不会让你做出损害正派之举。” 阿水道:“你认为凭我之力难以解决神风山庄的危机?” 千毒手微笑道:“即便可以,恐怕也会赔上你的性命。我可以告诉你,此事与五行门有关,与烟雨楼有关。凭你之力,能够和五行门和烟雨楼抗衡?”她咧嘴一笑,露出净白的牙齿,道:“恐怕不能。” 阿水道:“好。” 千毒手一愣,她未料到竟会如此容易,半晌,道:“当真?” 阿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我有两个条件。”千毒手问:“是关于那一年之约?”阿水摇头:“是关于你。” 千毒手微微一笑,道:“说。” “其一,你帮我解决神风山庄的危机,前后必须得听我指挥。” “好。” “其二,我要你现在把你易的容卸去,我要看看你的真实面目。”阿水盯着千毒手,一字一字道:“一个我见都不能算完全见过的人,我又怎能相信?” 千毒手一跺脚,道:“好。” 她直起了腰,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白发,露出披肩的乌黑亮丽的秀发。她一只手在耳根处捏了一阵,从脸上撕下一张面具。她的手很轻,很慢,就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又像是为了让阿水迟些看到自己的面容。 阿水一直相信,但凡是姗姗来迟的,必定是极为美好的。 他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峨眉吴欣冷艳,杀手烟雨清高,云南武翎可爱。 但眼前的这位女子,既有吴欣的冷艳,又有烟雨的清高,还有武翎的俏皮可爱。尤其是在金色的夕阳下。 阿水缓缓道:“什么名字?” “千毒手”道:“小妹姓唐,等我们真正合作之日,定会将芳名告知。” 阿水点头道:“好。现下我要你做第一件事。”千毒手精神一震,道:“请吩咐。”阿水道:“我要你去京城,请来一人。” 千毒手微微一笑,这一笑,显得更加的动人。她一笑罢,道:“‘秀才捕快’林寒衣。” 阿水目光一凝,道:“我小看了你,原来你还很聪明。”千毒手道:“五行门借着地方官府对付你们,所谓民不与官斗,你们又怎能抗衡?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朝庭帮助,可朝庭又怎会为了区区小事帮忙呢?我早已查清,你在杭州与林寒衣也曾相交,所以我想,你要想解决此事,只有找林寒衣。” 阿水拍手道:“说得好,我想我们合作,大事可成。” 千毒手微微一笑,道:“我这就去了,最多三日。” 阿水又瘸着腿走在这条巷子里,只是他不再疲惫。突然间多了一个外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年之约?哼,我都不知道是否能活一年。” 拐了个弯,阿水朝着神风山庄方向走。 进了大门,他偷偷溜进明胥之的房间,轻声道:“二爷。”明胥之慌忙打开了门,道:“进来。”阿水见他眼圈泛黑,想是多日未曾休息,道:“二爷尽管休息,此事有我在,当可无虞。”明胥之长叹一声,道:“又怎么睡得着?这神风山庄是我们三兄弟半生的心血,如今毁于一旦,大哥又生死未卜,我??????”阿水道:“大庄主当无性命之忧,小小的折磨当然是有的,可他是习武之人,区区折磨又算得什么?我前来找你,便想能否找个途径,进牢看看他。” 明胥之迟疑道:“这??????进去看他,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们试了许多法子,始终是进不去。门口的守卫全都换了,多了八名老者,我们都不认识,无论给他们多少钱都不会看你一眼。” 阿水惊道:“八名老者?”思绪一转,忖道:“如果八名老者果真是‘澜沧八老’,那么‘江州四鬼’也在,还有那火使者也在,加上胖掌柜以及五行门的势力,想要救人,估计比登天还难。” 明胥之点头道:“怎么?那八人你认识?”阿水摇头道:“不认识,但他们的大名却早有耳闻,有他们在,事情的确难办些,不过却不是没有可能。我想了一个办法,既然对方是利用了本地的官府,那么我们首先得让这位县太爷不要和他们合作,这其间又有许多难处,但总归是有办法的。然后我们劫牢房,到那时,官府当然会置之不理,便变成了江湖火拼,看的就是谁的拳头硬了。” 明胥之叹气道:“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可是??????要和对方死战,双方都会死伤,我们??????唉,也罢,救出了大哥,我们立即就归隐山林。”阿水笑道:“那倒不必,我已找人去请我一朋友,他在朝庭任职,铁面无私。若他来查清事情经过,自然会谅解我们。” 明胥之喜不自胜,一把抓过阿水双手,颤声道:“我就知道,此事无你不行,一切??????就都托付给你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便是高剑飞的声音:“二哥,大事不好了,白虹山庄来了。” 白虹山庄?明胥之紧皱了眉,道:“迎客。” ------------ 第一百七十七回 女儿泪·雪上霜 白虹山庄庄主商白虹衣着光鲜,全身衣物没有一个皱褶,似乎就连手里的扇子都是新的。他身后跟着四位黑衣人,面目冷峻,双手拢在袖里,腰间各悬着一柄钢剑。四人的身后又是几十人,他们手上俱都提了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有八人更是抬了一个大箱,箱子上缠着红布,最上面是一朵大红花。喜气洋溢。 商白虹见了明胥之,慌忙作揖道:“小侄见过二叔。” 明胥之呵呵一笑,道:“免礼免礼,贤侄自成都而来,舟车劳顿,快请里面休息。”商白虹跟在明胥之身后,笑道:“多年不见,二叔似乎更加的年轻了。哈哈,小侄听闻贵庄有事,特地前来问候,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明胥之引着众人分宾主坐下,道:“有劳贤侄挂心,蔽庄区区小事,怎敢烦劳贵庄?”商白虹手一招,他的手下立即将手里的礼物尽数放在厅内,霎时间堆满了整间屋子。明胥之一直是满脸堆笑,道:“贤侄这是做什么?” 商白虹笑道:“数月前,贵庄武大小姐至成都一游,与小侄有缘一见。她虽走了,我心却着实挂念。这几个月来食不知味,消瘦了不少,前几日,我实在是忍耐不住相思之苦,用心挑选了成都所有珍品古玩,前来提亲,还请二叔成全。”他微微一笑,跪在明胥之身前,道:“求二叔成全。” 明胥之脸上带笑,心中却实在不快,咳嗽一声,道:“她父亲此际不在,我又怎能做主?你先起来。” 高剑飞却按捺不住,怒道:“你这狗一般的人物,也配娶我家小姐?哼,我道为何带了这么多东西进来,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商白虹身后四人齐齐往前踏了一步,横眉相对。高剑飞丝毫不示弱,也往前踏出一步,喝道:“老子正手痒。” 商白虹慌忙挡在中央,道:“三叔息怒,三叔息怒,咱们有话好好说。” 明胥之道:“三弟,坐下。”高剑飞恨恨坐下,瞪着商白虹。 商白虹嘻嘻笑道:“三叔脾气一向不好,小侄也能够包涵,咱们日后还会是一家人嘛。”高剑飞怒道:“谁跟你一家人?”明胥之道:“贤侄一番好意,我们也就心领了。只是婚姻大事,还得她自己说了算,如今夜深了,她也早已睡下??????”商白虹道:“她还年幼,不明事理,我只想和两位叔叔谈谈。” 明胥之一愣,收了笑容,淡淡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什么条件你就说。” 商白虹哈哈笑道:“我可以帮你们救出大庄主,也可以帮你们解决本地官府,我还可以给你们钱,让你们东山再起。” 明胥之淡淡道:“前提就是,我把大小姐嫁给你?” 商白虹哈哈笑道:“自然是如此。”高剑飞怒道:“痴人说梦。”他随脚一踢,将地上一个盒子踢了出去。但见黑影一闪,商白虹身后的一名黑衣人竟将那盒子接了过来,放回原位,然后又迅捷无比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高剑飞一愣,怒道:“好身手,来来来,咱们过两招。”明胥之沉声道:“三弟,坐下。”高剑飞怒骂一声,坐了下来。 明胥之道:“此事恐怕我做不了主,小姐也做不得主。你还是回去吧。” 商白虹微微一笑,抚摸着拇指上的一个扳指,淡淡道:“恐怕此事你们做不了主,我却做得。”他目光一扫,道:“今日你们若是答应,我会将这些礼物都留下,还会帮你们救出武学彬。若是不答应嘛??????我身后这四位可怜我孤身多年,说不定就会大打出手。你们山庄如今只剩下你们几个,打得过吗?” 高剑飞怒道:“你奶奶个熊!” 商白虹淡淡道:“我奉劝你们,还是快些将小姐交出来为好,不然弄个家毁人亡,那可得不到什么好处。” 高剑飞道:“你倒是试试看。” 明胥之度量极大,却也怒得白了脸,但却苦于无计。 阿水一直站在一旁,此刻忽然说道:“我倒有个提议。”商白虹笑道:“我知道你,你是小姐的随从,哈哈,听说武功不错。此刻神风山庄没了主子,你说说也没关系。” 阿水道:“我家小姐是否愿意嫁给你,得看她自己的意愿,勉强不得。不过我想如果你帮她救出了父亲,说不定她便会对你感恩戴德,到那时嫁给你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商白虹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诓我替你们做事,等事情完成了,你们拍拍屁股走了,剩下我一个又孤苦伶仃。哈哈。”他神色一变,道:“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手中折扇一合,往前疾刺,竟是刺向明胥之。 明胥之大惊失措,慌忙后退,倒在椅子上。 阿水自旁伸出一只手,两个手指夹住了扇子,淡淡道:“我们让你在此处猖狂了半个时辰,可并不是怕了你。”他手腕用力,内力反震,商白虹一个踉跄,往后倒退数步,险些摔倒,但已是吓得面无人色。定了定神,喝道:“杀了他。” 他身后四名黑衣人立即蹿出,两人在上,两人在下,似一堵墙撞向阿水。 阿水左掌一划,拍出一掌,右手已拉了明胥之往高剑飞扔出,喝道:“我就会会你们。”高剑飞接过了明胥之,右拳往商白虹便打。商白虹武功不济,不敢硬接,一面后退,一面喝道:“将神风山庄杀得鸡犬不留。”他所带来的手下立即拔出兵刃,围住高剑飞。 阿水连发三掌,将四名黑衣人震退数步,身子一提,自横梁上穿了出去,扬声道:“有胆量出来会会。”四名黑衣人鱼贯而出,速度都是迅疾。四人一到屋外,立即分站四方,又将阿水围在中心。他们四人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道阵法,无论阿水向谁攻击,四人其余三人都会前来相助。 阿水早就听闻“江州四鬼”阮家兄弟练就的合攻之术难有人可以破解,此时一见,却果然是了得。 五人便在夜色里站定,全身高度戒备。 月光洒下来,将五条人影拖得老长。渐渐地,人影开始晃动,五条人影交织,又分开,分开又交织。 终于,五人再次分开,阿水仍旧站在中间,四人仍旧围在四方。 只是四人的额头上多了一些汗水,阿水的嘴角多了一丝血。 他开始咳嗽,咳嗽。 四人皱皱眉,均想:“不知是真咳还是假咳。不可攻击,万一是假咳,岂不上当?” 阿水咳嗽得弯下了腰,咳嗽得愈加的大声,他的身子也渐渐地开始蜷缩,似乎是缩小了,又似乎是缩成了一团。 四人再度皱皱眉,四人目光交汇,已明白彼此所想。他们全身真力齐聚,准备发出让阿水致命的一招。 便在这时,咳嗽得直不起腰的阿水却忽然动了。 只是微小的动作,两枚金针射向阮家兄弟的老四,三枚金针射向老三。他的双手打向阮家老大,双腿似一把剪刀,剪住了阮家老二。 阮家兄弟大呼“中计”。 月色下,金针泛着金光,明明就看得清清楚楚,却躲避不了。老三、老四应声倒在金针之下。 阮家老二距离阿水最近,但他的武艺在四人中最是高明,阿水的脚似剪刀剪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双手立刻向上一探,击向阿水脚踝。但阿水更快,他身子往前疾跃,牵动阮家老二也往前一滑,这一攻便没奏效。但那已经是阮家老二最后的机会。只听得“咯”一声,他的脖子已断了,嘴角流血,倒在地上。 阿水的左手擒住了阮家老大的胸口要穴,他的右手拿着一枚金针,刺进了阮家老大的脖子。 阮家老大瞪大了眼,他不相信,就在片刻前,阿水还处于下风,但此时,他的三位兄弟却已经死去。他叹口气,闭上了眼睛,道:“我们输了。” 阿水缓缓道:“你们没有抓住杀死我的最好的机会。” 阮家老大目光闪动,道:“你是真咳?” 阿水回答他时,他已经丧了命。但他尚未倒下,阿水又开始咳嗽,咳得又弯下了腰,蜷缩在地上。 ------------ 第一百七十八回 女儿泪·井外天 高剑飞号称“铁拳”,十来拳之后,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人。这些人均是好吃懒做之辈,与商白虹在成都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此时仗着人多势众,本以为可以给商白虹抢个老婆回去,不料一动手就吃了亏,大家便都有了跑意,但就是谁也不愿意最先逃跑。 直到阿水进来。 阿水站在门口,虽然很瘦弱,脸色很苍白,虽然还在不停的咳嗽,但却俨然是一位巨人。商白虹和他的手下们都停了手,准备逃跑。 阿水咳嗽完,淡淡道:“不能留下活口。” 众人以为阿水会放了投降之人,但没想到投降了还会死,均是吓破了胆。齐齐望着商白虹,有些人甚至想:“要是把商白虹抓了,交给他们,我们是否就能活命?” 但此时,阿水又开始咳嗽,咳得弯下了腰,渐渐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高剑飞惊道:“阿水,你怎么了?”他与明胥之齐齐抢上,查看阿水的伤势。但却没发现任何伤痕,二人面面相觑,均是不知阿水这是怎么了。明胥之颤声道:“是不是??????中了内伤?” 高剑飞点头道:“咳嗽得这么厉害,估计是伤及肺叶,二哥,怎么办?” 明胥之还未想出什么好的办法,阿水已能说话:“不碍事。”又咳嗽了几声,他已站了起来,脸色却更加苍白,就像是在地下活了十年的人初到地面一般。明胥之和高剑飞嘴唇微动,却是都没说什么。 高剑飞一回头,却发现商白虹等人已跑得没影,怒道:“又让他们逃了。”明胥之忽地一拍手,道:“他们要是去了小姐那里怎么办?” 三人大惊,慌忙往后院武翎的住房疾行。 阿水最先至。 武翎的房间内灯还开着,里面传出她的声音:“这无情剑是什么人送你的?”随后传来阿木的声音:“小姐已经问了好多次了,我也回答了许多回了,是一位黑衣蒙面,戴着斗笠的大侠送我的。” 阿水长舒一口气,停了下来,静静站在窗外。 “你撒谎。”武翎提高了声音:“现在虽然是秋天,但却一点不冷,反而热得很呢,什么人会现在戴着斗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阿木也急了,慌忙解释:“但那人的确是这样,小姐要相信我。阿水大哥也说了,他把剑送给了他的朋友,恰好他的朋友又送给了我。” “那你说说,他送你剑时候说了什么?” 高剑飞随后赶来,见阿水站在门外,便也停了下来。 “他?????他?????这把剑便送予你,你拿它去曲靖神风山庄???????” “还有呢?他为什么让你拿剑来找我?”武翎语音更大声,但却似乎带着哭腔。 明胥之不知何时出现在阿水身后,低声道:“我想,剑定然是你送给阿木的,这孩子不错,心底善良,人也老实。可你要把他和小姐配一对,那是不可能的事。你明明知道小姐是喜欢着你的。” 阿水苦笑一声,道:“我阿水何德何能??????况且???????我??????” 明胥之问道:“况且什么?” 阿水轻声一叹,道:“我已是将死之人。” 明胥之一愣,但见阿水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和他适才在大堂咳嗽得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心中也难免悲伤,便不再发问。 半晌,他道:“商白虹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想,他来此抢亲,要么是趁火打劫,是自己的意愿,要么是听从别人安排,来此探探虚实。” 阿水道:“商白虹只是被人利用罢了,他明着是抢亲,实则是在打探我们的实力还剩下多少。他们设计抓了大庄主,害而不杀,也不大举进攻山庄,只是派小角色来试探。我想,定是为了什么东西来的。他想从大庄主嘴里得到什么东西,但大庄主不肯说,他们便想先控制了你们,要么是从你们口中得到这样东西,要么是在山庄内搜。” 明胥之迟疑道:“我神风山庄做事光明磊落,哪里有什么宝贝?” 阿水摇摇头,神风山庄藏有什么东西,亦不是他所能知道的。 明胥之想了一阵,道:“但我猜,若有什么东西,定是藏在无情剑内。”阿水奇道:“哦?”明胥之道:“无情剑虽然锋利,却也不是什么难得的宝剑,若真要搜寻,天底下几十把这样的剑。但惟独大庄主将它看成宝贝,并当成是小姐的嫁妆,此间难道不可疑?当初你把剑带走,大庄主可急坏了,立即派人四处搜寻你的下落,我以为他是要将你追回来,但他却只是知道你的下落,不派人与你见面。后来听闻你在杭州遇险,他立即派三弟前去保护你,却不说是为了什么。当时我不知其缘由,但此刻一想,他不是要保护你,而是要保你身上的剑。他没有派人抢,想必是怕打不过你。唉,大哥我们相识数十年,想不到还有如此心思。” 阿水道:“二庄主智谋过人,无论大庄主怎么瞒,也瞒不过您的心思,佩服佩服。” 明胥之微微一笑,道:“但此刻剑在阿木手中,恐怕不太安全。”阿水道:“你的意思是?”明胥之道:“我看来,还是你亲自掌管的好。”阿水点点头,道:“既然是山庄的宝物,我自当尽全力顾好。” 明胥之提高了声音,道:“小姐,睡下了么?” 武翎和阿木停了交谈,武翎道:“二叔真不害臊,明明见我灯还亮着,还问我是否睡下,岂不是多此一举?” 明胥之哈哈一笑,道:“我进你闺房毕竟不太合适。” 阿木连忙跑了出来,红了脸,道:“我??????我不是自己要进去的,是??????是小姐命令我??????” 明胥之微笑道:“好啦,我也不怪你。”他看了眼阿木腰间的剑,道:“只是近日山庄会有大敌,阿水在我们当中武功最高,却没趁手的兵刃??????” 阿木连忙将剑解下,双手捧了,递给阿水。 阿水也不推辞,将剑收回,系在腰间。 明胥之道:“山庄今晚遇敌,我想对方并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就躲一躲,大家意下如何?”武翎皱眉道:“往哪里躲?” 明胥之捏着胡须,道:“并不是山庄所有的事你们都知道,在你还未出生时,山庄就建了一个秘密的所在,里面囤积了粮食,每隔半年一换,那些粮食足以供我们几人吃上两月的。”武翎急道:“那我们躲了,爹爹怎么办?” 明胥之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们白日躲在里面,晚间便可请阿水和三弟出来打探情况,待时机成熟,我们尽数出来,将你父亲救了。” 武翎看向阿水,祈求道:“全仰仗你了。”阿水点头道:“小姐有命,属下在所不辞。” 明胥之引着大家到了后院的花坛后,道:“就在这水井之下。” 花坛之后是一水井,周围已布满青苔,显是许多时日未曾有人留意此处。明胥之道:“大家都是会水的,现在便跳进井里,但不可碰到青苔,以免留下痕迹。” 高剑飞当先跳下,“噗通”一声进了井里。武翎暗提一口气,紧随跳下,阿木和明胥之尾随。阿水跳下时,高剑飞和武翎已不见了踪影。明胥之露出脑袋,道:“吸口气,沉下去。”三人均露出脑袋,深深吸了气,沉入水底。 井的下方是一个大的空处,阿木和阿水跟着明胥之,不多时便在另外的地方露出了脑袋,睁眼看时,此处是一个大的池塘,池塘上方尽是石头,显是到了神风山庄下面。武翎和高剑飞此刻正停在池塘边上,笑嘻嘻看着三人。 武翎身着淡淡鹅黄色衣衫,湿了水,衣服紧紧贴在肉上,她虽一时未觉,阿木却只是看了几眼便面红心跳。 他连看了几眼,红了脸转过了头,但又想看,忍不住偷看。 明胥之微微一笑,道:“此处有十来小屋,大家各选一间吧。”他解下身上外衣,披在武翎肩头,道:“莫要感冒了。”武翎一愣,心想:“你的衣服都是湿的,怎么能把湿衣服披在我身上?”但见了明胥之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见阿木满脸通红,霎时间便明了,只觉脸颊发烫,当先转进一间屋子。 明胥之道:“每间屋子都有火种,也都有柴,你们聚在一处,先将衣物烤干了,我去帮小姐生火。” ------------ 第一百七十九回 女儿泪·江流剑 大理。 峨眉千衣师太带着三位徒弟吃了早点,又买了些干粮,道:“你们离开峨眉已有些时日,现在便回去吧。”她往前走出几步,但一回头,三个徒弟谁都没动。不禁一愣,问道:“怎么?”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吴悦看看师父,看看吴欣,缓缓道:“师父,让我们在山下多待几天吧,过几天我一定把师妹送回去。”千衣微愠,道:“这是为何?” 吴欣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道:“我要去找我的结义兄长阿水,我知道,一旦上山,再没有机会下来了,也没有机会再见他了。我??????想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千衣早已猜到,道:“傻徒儿,只要你愿意,我每隔一段时间放你下山,如何?” 吴欣摇头道:“师父,我??????弟子六根不净,难以继续留在佛门???????”她膝盖一弯,跪倒在千衣身前,道:“师父,弟子承蒙师父养大,传授武艺,此恩此情,今生难以报答,唯有???唯有来生??????” 千衣心道:“可怜的孩子,你心心念着阿水,哪知阿水此刻生死未卜,即便是未死,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见吴欣此刻已经哭成泪人儿,柔声道:“既然你能有此情,我又怎会不允?阿水乃是世间难得的男子,你们若??????你随我来。” 吴欣略一迟疑,提步跟着千衣。 千衣师太步至房中,等吴欣进来,关了房门,轻声道:“坐吧,今日你我师徒就像是姐妹一般聊聊天。” 吴欣心中一阵感动,一把扑在千衣身上,泣道:“师父。” 千衣轻轻拍着吴欣的背,柔声道:“好孩子,好孩子,你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我佛慈悲,也不会当真让你们在山上过一辈子,你们若想下山,随时可以告诉我,为师也不是铁石心肠。” 她拉着吴欣坐在床沿上,道:“你给我讲讲,你和阿水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怎么俘获了我这位最是高冷的徒弟的内心的?” 却不知许多人外表冷酷,只是为了装出来保护自己,而实际上,这种人的心极易打动。有时可能只是你的无意中的举动,便已经是刻在她的脑海。 吴欣便是这样。 她和阿水之间,也只是平淡无奇的故事。听她娓娓道来,千衣心中更是一痛:“可惜阿水已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听师父说,天底下只有魔医可以救阿水,就是不知这人在哪儿,嗯,就算是为了我这徒儿,我也该去找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医。” 吴欣缓缓讲来,嘴角挂着笑意。对于这位外表冷酷的女子,恐怕只有想到阿水,才会在脸上挂上一脸笑意。 千衣幽幽一叹,道:“你既然想,那就去吧,我想,阿水此刻应当是在曲靖神风山庄。你师姐和师妹要回山助我处理门派之事,你也就独行。你性子孤傲,武艺也还不错,我对你是极为放心的,你只是要小心谨慎,天底下没有哪里是去不得的。” 吴欣慌忙点头,一把搂住千衣,哭道:“多谢师父。” 千衣含泪点点头,道:“但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想着师门,想着为师,不可意气用事。”吴欣连忙点头。千衣叹口气,道:“你师姐武功高,谋略也是难得,只可惜仇恨太深。你师妹年轻不懂事,接掌峨眉的重任便落在你头上。若??????你和阿水成了,我自不愿管你,若是有什么意外,你??????你们没在一起,那你还得回来,峨眉掌门之位尚且等着你。” 吴欣慌忙跪在地上,道:“师父,弟子??????” 千衣道:“不必多言,来来,起来。我峨眉的武功你也全都知道,虽然没能学全,但自保已不是问题。我峨眉还有一套剑法,只传掌门传人,如今我便传了你,一来让你在江湖上自保,二来也可助阿水一臂之力。”吴欣奇道:“助阿水一臂之力?”千衣道:“阿水此刻若在神风山庄,必定是遇到了难事,神风山庄力单,你去自然是助他了。” 吴欣本想推辞,但一听千衣说阿水遇事,恨不得立刻学了武功,生出一双翅膀,飞往阿水。 千衣拔出长剑,道:“这套剑法极为复杂,我只传你简单易学的几招,但就这几招已经是有了很大的威力,日后你回山来,我再慢慢将其他招数传你。这套剑法是从诗句‘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中演化而来,故而有个名目,叫做‘江流十四剑’,我如今传你七剑,便是‘江流七剑’。” 李雪娥在楼下喝完了三杯茶,店小二前来加水,她白眼一翻:“做什么?当我是水牛么?”店小二稀里糊涂挨了骂,恨恨退了开去。吴悦道:“你平白无故发什么脾气?”李雪娥怒哼一声,道:“我爱发。”她往楼梯看一眼,道:“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师父会不会放二师姐?” 吴悦道:“这又干你什么事?是她要去找阿水,可不是你去找那什么千秋。” 李雪娥哼一声,道:“我倒是想找,就是师父肯定不让我去。” “哟,两位客官,有何吩咐?”店小二的声音极为尖,李雪娥又皱了眉,嘴里咒骂。 门口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和一位身材婀娜的妇人,大汉抱拳道:“小二哥,我只是问路,敢问往曲靖是走哪条路?”小二哥一见并不是生意,没了好气,道:“我怎么知道?”那妇人笑嘻嘻道:“小二哥,我早就听闻此处的小二哥是全天下最英俊潇洒的,怎么问个路都不肯呢?”她伸出了如葱的手指,往小二哥脸上一摸,店小二当即便如痴如醉,道:“往东,往东。” 等二人走远,店内有人便讨论:“这二人是什么人?” “这你都不知道?他们便是江湖上最为奇怪的一对夫妻了,那女的到处勾引别人,男的却不管不顾。哈哈,听说有一次那女的和情人在房内厮混,这男的还守在门口护卫。” “难道这二位就是潘定国、阮红玉夫妇?” “就是他们。唉,阮红玉心狠手辣,她出现,不知又惹出什么乱子。他们去曲靖,定然是冲着神风山庄去的?” “为何?” “你没听说吗?神风山庄有人无缘无故杀了许多百姓,官府一怒之下将武学彬大侠抓了,山庄平日里惹了不少黑道人物,如今武学彬在大牢里,那些仇家纷纷上门,前几日成都白虹山庄便带了人浩浩荡荡赶去了,这二人定然也是去那儿。” “神风山庄怎会滥杀无辜?” “都这么说,但证据却又摆在那儿。我估计啊???????”他压低了声音,道:“可能又是哪个仇家暗暗陷害。八成便是五行门干的。” 另一人慌忙道:“嘘,这可不能乱说,这里是五行门的地界,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碍事的,五行门几天前忽然只剩下少部分弟子在大理了,其余人尽数消失。我估计,要么是仇家寻仇,将他们杀了个干净,要么啊,就是去了曲靖,对付神风山庄。” “唉,这江湖事啊,实在难懂。” 李雪娥低声道:“师姐,你?????我们峨眉会不会去分一杯羹?”吴悦满脸不悦,道:“瞎说,神风山庄与我们峨眉素来没什么来往,但他毕竟是正派,我们去分什么?依我看来,师父定然会不管的,既不去帮手,也不去趁火打劫。天下正派估计都会这样。不过这消息要是传到武当,武当定然会施出援手。” “为什么?” “武当南侠秦枫当年和高剑飞交好,现在秦枫大侠虽然是死了,秦枫的师兄弟自然会帮忙高剑飞了。无俗掌门、无尘道长、李若文大侠,无一不是武功盖世之辈,他们随意出一人,或是各派几名弟子,神风山庄就有了强援。”她停了片刻,道:“其实不必,阿水当年是神风山庄的人,只要阿水听到了消息,有他在,谁也动不了神风山庄。” 李雪娥笑道:“有他哪里够啊,还得有我们的吴欣大情种,她和阿水双剑合璧,哈哈,打得那些妖魔鬼怪望风而逃。” 剑收。 千衣微微点头,看看正在擦汗的吴欣,道:“这七剑你也掌握得差不多了,只要记住,使这套剑法,一定要潇洒,如此才能使出江水流动那种气势来。这剑法越潇洒,威力也就越强。”吴欣抱拳道:“是。” 千衣道:“又是到了分别时刻,你快些去吧,我的那匹马快,你骑去。”吴欣点点头,咬住嘴唇,向千衣一拜,提了剑出门。 这一去,不知吉凶祸福,不知情归何处。 ------------ 第一百八十回 女儿泪·惨遭磨 在石屋当中,不知已是什么时间。 但阿水却道:“现在是凌晨,正是人们熟睡之时,我出去探个究竟。” 明胥之抱拳道:“有劳了。” 阿水沉入水底,自井中起来,侧耳一听,上方并无人声,双手在井壁上一撑,身子陡然上升。只用了几次力,他便已将头探了出去,见四处仍旧是没人,这才跃了出来。 他内功深厚,一面走路一面暗运内力烘干衣服。神风山庄面积倒也不小,等他走出山庄时,衣服早已干了。城内一片安静,便是晚上闹腾的狗,在此刻也是静了下来。 阿水在这城里过了许多年,每一条街道均已熟透,当下辨了路径,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停在一面大的石壁前。石壁上书两个字――“大牢”。 阿水昔日也曾进过这牢房,知道石壁内部有一地道,自地道下去,便是地牢了。只是地道门口有一道守卫,地道中部有一道守卫,地道尽头是一道铁门,门上有两把大的锁,钥匙分别在两位捕头身上。 若没有两位捕头的钥匙,任是谁也不能打开这道铁门。 铁门上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孔,门内外的衙役每日便通过这孔将食物传进去,发给犯人。 阿水站在石壁前,望着大门,心想:“此时我要进去自然不难,但却不能够救出武大庄主来。若救不出来,日后再救便是难上加难。”正自迟疑,却忽然听到了声音,立即往侧掠去,躲入黑暗之中。 他身子刚藏好,便见一行三人走了来。最边上一个正是带人去神风山庄惹事的商白虹,中间一人挺着肥肥的大肚子,却是烟雨楼的胖掌柜。阿水一看到他,立时恨得咬牙。再一人戴着面巾,看不清脸,但瞧身形十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三人鱼贯进入牢房,大门便又关上。 阿水迟疑一阵,提步往前,也到了门前,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里面立刻便传来刀剑出鞘声,只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阿水道:“我是商庄主的随从,有要事禀报。” 黑夜里安静了片刻,燃起了烛火,阿水这时才看清此处有六人把守,均是县衙的衙役。阿水反应极快,六人尚未看清,阿水已将六人点了穴,又吹灭了烛火。 他在适才已经看清了路,当下缓缓进入地道,只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不禁想起了当年在西湖底下坐牢时的感受。 这不仅仅是霉味,也是一股死亡的气息,是绝望的味道。 若不是为了救人,他怎会愿意到此? 一路共遇到了十名衙役,俱都被阿水点了穴。凭他的身手,区区衙役又何足道哉?一直到了铁门之前,侧耳在铁门上听,里面却是毫无动静。他伸手轻轻拨开那一尺的孔,身子内力暗运,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的响声。他的身子也变渐渐缩小,脚下用力,自小孔内穿了进去。 这移筋换骨的功夫,原也是在西湖底下的牢房学的,想不到如今又用在了牢房。 他知道胖掌柜等人就在里面,更加地小心翼翼。他的内力既高,轻功也绝佳,便是在雪地里也不会出现任何脚印,更别提是声音了。直到他缓缓往前行了良久,这才听见一人怒骂:“无耻!”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武学彬。 武学彬既然还能骂人,那便是没什么大事了,阿水稍微放心,四下一瞧,身子似燕子般提了起来,紧紧附在地牢顶,又悄悄往前跃出数丈,这才看见了武学彬。 他此际被铁链缠了,锁在一根石柱上,身前是十来道刑具。刑具前站了数人,便是有胖掌柜三人和几名衙役。 胖掌柜嘿嘿笑道:“没错,你骂我无耻,我就是无耻。”他收了笑,冷冷道:“对付你这种人,就得无耻至极。”他伸手一探,抓了一根鞭子在手,道:“这鞭子只是普通的鞭子罢了,凭武大庄主的武功,挨个几百鞭也不碍事。可是??????”他缓缓将鞭子垂入一个盆里,继续道:“可是要是蘸了盐水,你估计只能挨五十鞭。”他将鞭子提了起来,往前一甩,“啪”一声打在武学彬身上,立时便见皮开肉绽。 可武学彬咬紧牙关,只恶狠狠瞪着胖掌柜。 胖掌柜哈哈笑道:“好一条汉子。”他手一挥,只片刻便将武学彬胸前打得尽是伤痕。武学彬虽然疼得额头冷汗直冒,青筋凸起,却依然是不哼一声。 胖掌柜将鞭子垂入另一个盆里,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了,看来盐水不管用啊。你可知道这盆里是什么水?” 武学彬怒哼一声,道:“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胖掌柜哈哈笑道:“此刻你尽管嘴硬,在我的手段之下,还没人能够挺过来的。这鞭子蘸了盐水在先,此刻蘸上辣椒水,哈哈,那可又是另一种疼了,我倒是没试过,武大庄主,您试过么?” 武学彬怒道:“小贼,放马过来。”他话音刚落,胖掌柜的鞭子便已打在他的身上,这下只疼得他将嘴皮也咬破了,但却仍是不哼一声。 阿水暗含怒气,却也不敢出面,若救不出人,反而害了武学彬。他只得是在心底暗道:“大庄主,您千万忍住。” 二十余鞭之后,武学彬已然晕了过去。 胖掌柜擦擦额头的汗,骂道:“这老杂毛嘴巴硬得很,拿水泼醒。”两名衙役端了两盆清水,一左一右往武学彬脸上泼去。 武学彬缓缓醒来,已是没了多大精神,眼睛也是全无英气,只是一股死灰。 阿水鼻子一酸,想起自己昔日在西湖底下,也遭到如此毒打,打得骨头一根根断掉。在衙役眼中,任何犯人都不是人,只是一条畜生。 胖掌柜哈哈笑道:“咱们换一种玩儿法。”他手一挥,几名衙役将武学彬的双手紧紧抓住。胖掌柜手持一小小的钳子,嘻嘻笑道:“这游戏需要你配合,我每取掉你一块指甲,你就要大叫一声,好不好?” 所谓十指连心,武学彬气得直哆嗦,怒道:“要杀便杀。” 胖掌柜嘻嘻直笑,缓缓上前,手中的钳子上兀自带着血,想必是几日前还曾用他害了人。武学彬一双眼睛盯着钳子,直欲喷出火来。 钳子缓缓向前,便这时,听得“当”一声响,钳子掉落在地。 胖掌柜慌忙闪在一旁,怒道:“什么人?” 阿水身子一晃,似大鹏展翅,直掠而下,双手往胖掌柜连拍,不等招式用老,身子再晃,闪身在武学彬之前,抱拳道:“在下神风山庄阿水,见过各位大侠。” 胖掌柜虽是烟雨楼人,但阿水的身份却又只有阿水所在一楼之人知晓,阿水与胖掌柜接触,那都是以江南的身份和扮相出现。此时胖掌柜乍见又来了一高手,心中微微一惊,看看地上的钳子,暗道:“此人好深的内力,竟以小小石子打掉我手中的钳子,看来不可小觑。” 但他最善交际,笑道:“好一个阿水,武艺精湛,长相不凡,想必是神风山庄骨干人物了?”阿水微笑道:“这位大侠抬举小人了,我只是神风山庄武学彬大庄主手下小小随从,平日里就做些端茶倒水的勾当,哪里是骨干?” “哦?”胖掌柜嘻嘻笑道:“你在神风山庄只是一个小小随从?哈哈,这样吧,你日后跟着我,只要有我的生意,保证让你分上一碗金。如何?” 阿水哈哈笑道:“这时候你还不忘拉我入伙,人言胖掌柜为人奸诈,有两大绝技,第一是金刚指功夫,第二是金刚嘴的功夫,今日一见,实在是佩服。” 胖掌柜心底更惊:“此人到底是谁?怎会连我的底细都如此清楚?”他一回头,看向那戴着面巾之人,那人微一点头,胖掌柜便凑了上去。 二人耳语几句,胖掌柜哈哈笑道:“原来是你,哈哈,原来是你。”他一抱拳,道:“江兄弟,几日不见,身子可还好?” 阿水横眉盯着那戴着面巾之人,心忖:“此人究竟是谁,竟然知道我的身份?”他冷冷道:“我以前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此际我是神风山庄庄丁便是。” 武学彬低声道:“阿水,你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阿水微笑道:“我早知此处是龙潭虎穴,否则我也不会轻易来此。”武学彬低声道:“你只要??????好好照顾我女儿,我就千恩万谢了。”阿水淡淡道:“你女儿还是你自己照顾的好,我今日是救不出你了,但你却无需急,我们正在想办法。” 胖掌柜哈哈笑道:“既然你来了此处,还能想什么办法?你和武学彬一起死在这里吧!”他的双掌一探,肥胖的身子便轻如纸鸢,往阿水跃了过来。 ------------ 第一百八十一回 女儿泪· 阿水站定身子,双手在空中与胖掌柜连交四招,脚下一提,飞出一腿。胖掌柜双手相并挡住,却被这一脚踢得倒飞出去。 阿水身子不停,脚下连晃,一把抓向那戴面巾之人。那人身子慌忙后移,身法竟也不弱。但阿水哪里肯放过这机会,手上运了内力,掌风到处,将那人的面巾吹起一截,眼看就要瞧见脸,那人“铿”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嗤嗤嗤”三剑,剑剑不离阿水要害。 阿水只得后退,双掌一封,哈哈笑道:“原来是五行门的人,何必藏着个脸?是不敢见人么?” 眼看胖掌柜再度袭来,阿水身子往后一提,朗声道:“你们若胆敢害武庄主一毫,我阿水手下绝不留情。”他只两个纵跃,便消失在狭长的走廊上。胖掌柜哈哈笑道:“铁门的钥匙此刻在我手上,你逃不掉的。”众人随着胖掌柜追了出去,却见铁门依旧关着,阿水却不见踪影。 那戴着面巾之人看着门上的孔,道:“阿水的本领可不仅如此,这孔足以让他钻出去了,否则,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阿水出了地牢,闪身入了一条巷子。 巷子两旁尽是民居,此刻正是人睡得最香之际。阿水缓缓走进,连狗都不曾叫上一声。便忽然间,阿水开始轻轻咳嗽,咳了几声,弯下了腰,咳得缩成一团,似乎是要将肺腑也要咳出来。 “近日只要一运功,咳嗽便厉害,恐怕时日无多了。也不知那位冒充千毒手的姓唐的姑娘是否找到了林寒衣?” 林寒衣很忙。 别人都这么说。 他自己却并不觉得。 他此刻有三件案子需要处理,忙得顾不上吃饭,有时骑在马上,一面挥鞭打马,一面啃着干粮。然后便听见路边有人低声说:“看,这位就是刚正不阿的‘秀才捕快’林寒衣,他是当今天下第一名捕,又是武林少见的大侠。唉,可辛苦他了,什么大的案子都是他的,要是他有个徒弟就好了,可以替他分担一些。” 于是林寒衣便想:“我若当真是要有一个徒弟就好了。”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前面一位妇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正自问路:“请问这位大哥,林寒衣捕头的府上怎么走?”路人道:“你要找林寒衣捕头,那不能去他的家里,去他家是找不到他的,你要找他啊,得去??????喏,前面骑马的就是。” 林寒衣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二人,先将目光停在这位夫人身上,她虽似是年近三十,但仍有一股掩饰不住的美,脸上并无任何脂粉,便是如此是朴素,更添了几分魅力。他将目光移到小女孩身上,只是一眼,便觉这孩子极为聪明,心中不禁想:“我不是要收徒么?这女孩儿长得机灵,说不定便可以成为以后的女名捕。” 妇人行了一礼,道:“民女江南上官柔,携女柳剑心,见过林捕头。”林寒衣在马上还礼,心想:“原来是柳千秋的妻女,找我定没好事。唉,可惜找不到柳千秋的罪证,否则我定拿他归案。” 他知道这二人和柳千秋有关系,当下没了好脸色,淡淡道:“你们寻我何事?” 上官柔道:“杭州近日出了一件大案子,知府大人找了我丈夫帮忙,我丈夫又因事忙分不开身,知府便请我前来寻捕头,请捕头千万赶赴杭州,处理此案。” 林寒衣冷笑道:“杭州知府拿的俸禄比我的多上两倍,他遇上事情就找人帮忙,难道他是吃素的么?你丈夫事忙,难道我林寒衣就一直闲着不成?” 上官柔连忙道:“不敢,不敢,捕爷贵人事忙。只是此事关乎极大??????”林寒衣打断道:“什么事?”上官柔慌忙改口道:“一月后是太后诞辰,杭州知府准备了礼品,派人押送上京,结果还没出杭州界,礼品连同押送的官兵全部失踪。” 林寒衣怒哼一声,道:“全是些酒囊饭袋。此事我不管,你走罢。” 他打马便走,身后一人道:“前面可是‘秀才捕快’林寒衣?” 林寒衣回过头,便见一位佝偻着背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拄着拐杖站在马后。他只瞧上一眼,心道:“这天底下当真是什么货色都有,明明眼神那么灵动,是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偏偏扮成老奶奶。”他淡淡道:“你又有什么事?若是要查案,请到衙门报案。” 此人当然便是千毒手,她微笑道:“老身是有人所托,来请林捕头一聚。” 林寒衣奇道:“哦?什么人?” 千毒手道:“你和他认识不久,但却互引为知己,而此际他在云南遇难,特托我前来请捕爷搭救。” 林寒衣思忖片刻,道:“阿水身手不在我之下,论及聪明,他也是高人一等,他能遇上什么事?” 那小女孩柳剑心道:“娘,他们说阿水叔叔在云南遇难,爹爹又去了云南,爹爹是不是去救阿水叔叔的?”上官柔脸色惨白,低声道:“大概是吧。”心中却想:“我道为何千秋不告而别,走了几日才来信称去了云南,原来阿水???????也在云南。他们是死对头,也不知??????阿水??????怎么样了。”她看着林寒衣,道:“若是捕爷要去云南救人,那么我便找其余的捕头。”她心中自然盼望着林寒衣能够赶赴云南救救阿水。 千毒手道:“捕爷当真是天下第一聪明,我都没说是什么人,你就猜到是阿水了。不错,便是阿水遇上了麻烦,他一人解决不了,便托我来请阁下。若是你不去,估计阿水支持不了三日。” 林寒衣心中也有一番打算:“上官柔请我去杭州查案,断然是为了拖住我,让我分不开身去救阿水。她此际又称让我放下案子去云南,哼,言下之意是说我公私不分,明明有案件要查,却为了私人之事远走他方。柳千秋为人毒辣,他的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哼,当真是蛇鼠一窝。阿水与我相识不久,但他既然派人来请,我怎能不去?只是这一去,难免落人口舌,这上官柔定然会将此事大肆宣扬。” 他一双眼睛看着上官柔,见她满脸哀求,心道:“此人好重的心机,此际装出这一副模样,更是逼我去不得云南。哼。” 千毒手道:“不知捕爷考虑得如何了?” 林寒衣道:“‘秀才捕快’是朝庭捕头,并非江湖人,怎会抛弃公务赶赴云南?捕头林寒衣断然不会离开京城。” 千毒手微笑道:“那么老身告退。” 她带着笑,缓缓退了回去。林寒衣瞧着她的背影,心道:“此女也不是好惹之辈。” 千毒手走出不远,一旁边听着的百姓奇道:“这位老奶奶,你没有请到林捕头,为何还笑?” 千毒手低声道:“我请捕爷办的是私事,捕头当然不会去了。可捕爷林寒衣不去,江湖人林寒衣得去啊。” 这人听得稀里糊涂,道:“捕爷林寒衣和江湖人林寒衣不是同一人么?” 千毒手笑道:“既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这人抓抓脑袋,看着千毒手离开,又看着林寒衣打马离去,喃喃道:“真是怪人。” 柳剑心道:“娘,我们请不动林叔叔,现在是要回家吗?” 上官柔道:“请不动就不请了,我一直跟你说阿水叔叔武功了得,你不也想拜他为师吗?现在咱们去找他,怎么样?” 柳剑心拍手道:“是去云南吗?好啊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云南呢。我终于可以拜阿水叔叔为师学武功了。” 上官柔微笑道:“你阿水叔叔肯定会收你为徒的。走,咱们去云南找他。” ------------ 第一百八十二回 女儿泪·一进京 阿水站定身子,双手在空中与胖掌柜连交四招,脚下一提,飞出一腿。胖掌柜双手相并挡住,却被这一脚踢得倒飞出去。 阿水身子不停,脚下连晃,一把抓向那戴面巾之人。那人身子慌忙后移,身法竟也不弱。但阿水哪里肯放过这机会,手上运了内力,掌风到处,将那人的面巾吹起一截,眼看就要瞧见脸,那人“铿”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嗤嗤嗤”三剑,剑剑不离阿水要害。 阿水只得后退,双掌一封,哈哈笑道:“原来是五行门的人,何必藏着个脸?是不敢见人么?” 眼看胖掌柜再度袭来,阿水身子往后一提,朗声道:“你们若胆敢害武庄主一毫,我阿水手下绝不留情。”他只两个纵跃,便消失在狭长的走廊上。胖掌柜哈哈笑道:“铁门的钥匙此刻在我手上,你逃不掉的。”众人随着胖掌柜追了出去,却见铁门依旧关着,阿水却不见踪影。 那戴着面巾之人看着门上的孔,道:“阿水的本领可不仅如此,这孔足以让他钻出去了,否则,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阿水出了地牢,闪身入了一条巷子。 巷子两旁尽是民居,此刻正是人睡得最香之际。阿水缓缓走进,连狗都不曾叫上一声。便忽然间,阿水开始轻轻咳嗽,咳了几声,弯下了腰,咳得缩成一团,似乎是要将肺腑也要咳出来。 “近日只要一运功,咳嗽便厉害,恐怕时日无多了。也不知那位冒充千毒手的姓唐的姑娘是否找到了林寒衣?” 林寒衣很忙。 别人都这么说。 他自己却并不觉得。 他此刻有三件案子需要处理,忙得顾不上吃饭,有时骑在马上,一面挥鞭打马,一面啃着干粮。然后便听见路边有人低声说:“看,这位就是刚正不阿的‘秀才捕快’林寒衣,他是当今天下第一名捕,又是武林少见的大侠。唉,可辛苦他了,什么大的案子都是他的,要是他有个徒弟就好了,可以替他分担一些。” 于是林寒衣便想:“我若当真是要有一个徒弟就好了。”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前面一位妇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正自问路:“请问这位大哥,林寒衣捕头的府上怎么走?”路人道:“你要找林寒衣捕头,那不能去他的家里,去他家是找不到他的,你要找他啊,得去??????喏,前面骑马的就是。” 林寒衣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二人,先将目光停在这位夫人身上,她虽似是年近三十,但仍有一股掩饰不住的美,脸上并无任何脂粉,便是如此是朴素,更添了几分魅力。他将目光移到小女孩身上,只是一眼,便觉这孩子极为聪明,心中不禁想:“我不是要收徒么?这女孩儿长得机灵,说不定便可以成为以后的女名捕。” 妇人行了一礼,道:“民女江南上官柔,携女柳剑心,见过林捕头。”林寒衣在马上还礼,心想:“原来是柳千秋的妻女,找我定没好事。唉,可惜找不到柳千秋的罪证,否则我定拿他归案。” 他知道这二人和柳千秋有关系,当下没了好脸色,淡淡道:“你们寻我何事?” 上官柔道:“杭州近日出了一件大案子,知府大人找了我丈夫帮忙,我丈夫又因事忙分不开身,知府便请我前来寻捕头,请捕头千万赶赴杭州,处理此案。” 林寒衣冷笑道:“杭州知府拿的俸禄比我的多上两倍,他遇上事情就找人帮忙,难道他是吃素的么?你丈夫事忙,难道我林寒衣就一直闲着不成?” 上官柔连忙道:“不敢,不敢,捕爷贵人事忙。只是此事关乎极大??????”林寒衣打断道:“什么事?”上官柔慌忙改口道:“一月后是太后诞辰,杭州知府准备了礼品,派人押送上京,结果还没出杭州界,礼品连同押送的官兵全部失踪。” 林寒衣怒哼一声,道:“全是些酒囊饭袋。此事我不管,你走罢。” 他打马便走,身后一人道:“前面可是‘秀才捕快’林寒衣?” 林寒衣回过头,便见一位佝偻着背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拄着拐杖站在马后。他只瞧上一眼,心道:“这天底下当真是什么货色都有,明明眼神那么灵动,是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偏偏扮成老奶奶。”他淡淡道:“你又有什么事?若是要查案,请到衙门报案。” 此人当然便是千毒手,她微笑道:“老身是有人所托,来请林捕头一聚。” 林寒衣奇道:“哦?什么人?” 千毒手道:“你和他认识不久,但却互引为知己,而此际他在云南遇难,特托我前来请捕爷搭救。” 林寒衣思忖片刻,道:“阿水身手不在我之下,论及聪明,他也是高人一等,他能遇上什么事?” 那小女孩柳剑心道:“娘,他们说阿水叔叔在云南遇难,爹爹又去了云南,爹爹是不是去救阿水叔叔的?”上官柔脸色惨白,低声道:“大概是吧。”心中却想:“我道为何千秋不告而别,走了几日才来信称去了云南,原来阿水???????也在云南。他们是死对头,也不知??????阿水??????怎么样了。”她看着林寒衣,道:“若是捕爷要去云南救人,那么我便找其余的捕头。”她心中自然盼望着林寒衣能够赶赴云南救救阿水。 千毒手道:“捕爷当真是天下第一聪明,我都没说是什么人,你就猜到是阿水了。不错,便是阿水遇上了麻烦,他一人解决不了,便托我来请阁下。若是你不去,估计阿水支持不了三日。” 林寒衣心中也有一番打算:“上官柔请我去杭州查案,断然是为了拖住我,让我分不开身去救阿水。她此际又称让我放下案子去云南,哼,言下之意是说我公私不分,明明有案件要查,却为了私人之事远走他方。柳千秋为人毒辣,他的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哼,当真是蛇鼠一窝。阿水与我相识不久,但他既然派人来请,我怎能不去?只是这一去,难免落人口舌,这上官柔定然会将此事大肆宣扬。” 他一双眼睛看着上官柔,见她满脸哀求,心道:“此人好重的心机,此际装出这一副模样,更是逼我去不得云南。哼。” 千毒手道:“不知捕爷考虑得如何了?” 林寒衣道:“‘秀才捕快’是朝庭捕头,并非江湖人,怎会抛弃公务赶赴云南?捕头林寒衣断然不会离开京城。” 千毒手微笑道:“那么老身告退。” 她带着笑,缓缓退了回去。林寒衣瞧着她的背影,心道:“此女也不是好惹之辈。” 千毒手走出不远,一旁边听着的百姓奇道:“这位老奶奶,你没有请到林捕头,为何还笑?” 千毒手低声道:“我请捕爷办的是私事,捕头当然不会去了。可捕爷林寒衣不去,江湖人林寒衣得去啊。” 这人听得稀里糊涂,道:“捕爷林寒衣和江湖人林寒衣不是同一人么?” 千毒手笑道:“既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这人抓抓脑袋,看着千毒手离开,又看着林寒衣打马离去,喃喃道:“真是怪人。” 柳剑心道:“娘,我们请不动林叔叔,现在是要回家吗?” 上官柔道:“请不动就不请了,我一直跟你说阿水叔叔武功了得,你不也想拜他为师吗?现在咱们去找他,怎么样?” 柳剑心拍手道:“是去云南吗?好啊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云南呢。我终于可以拜阿水叔叔为师学武功了。” 上官柔微笑道:“你阿水叔叔肯定会收你为徒的。走,咱们去云南找他。” ------------ 第一百八十三回 女儿泪·替死鬼 阿水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咳。 走了一路,咳了一路。 在这静夜中,听来是如此的清晰。可又有谁听见呢?只有阿水自己。 他尚未走回神风山庄,天已稍微明亮,菜农已担了菜往菜市走。扁担被两筐菜压得弯了,沉沉搭在肩上。两个大箩筐跟着人的步子有节奏的晃动。 菜农的妻子用一块已经破了一个洞的毛巾温柔的擦去他的汗水,低声道:“当家的,再卖几日,就可以筹到足够的钱送给县太爷,换儿子出来。”菜农叹口气,道:“只是不知我们那苦命的孩子在牢房里是否受了苦。” 阿水也是轻轻一叹,便这时,几人自一条巷子里穿了出来,一面跑一面道:“还卖什么菜,今日出了大事了。”菜农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那人已经跑得远,但仍听见他的声音:“官府要杀人了,听说是神风山庄的武大老爷。” 阿水一惊,但随即思忖:“大庄主并未将秘密说出去,怎会就死?定是官府为了引我们出来,好一网打尽。”虽是如此想,却仍是跟着众人一同往前走。 天已大明,菜市口早已围了一群好事的百姓和十余菜民,阿水穿着本就朴素,面上也是憔悴,留着些许胡渣,站在人群之间,别人倒也瞧不出他是个江湖中人。他腰间的无情剑亦早已藏在衣袍之内,轻易看不出来。 不多时,人声嘈杂,便见一队衙役押着囚车前来。囚车上坐着一人,低垂着头,披头散发,满身伤痕。阿水虽瞧不见他面容,但见衣着、身形,料到是武学彬无疑,心中更是狐疑:“他们难道当真是要杀了大庄主?”他的目光一扫,却并未见四处有甚埋伏。 不多时的功夫,一顶软轿远远抬了来,到了近前,轿子停下,走出县太老爷。不少百姓便喊:“武大侠冤枉,求大老爷开恩。” 县太爷高声道:“他一生做好事,于邻里街坊,甚至是整个县都有许多功劳,但他纵容门下杀人,此事证据确凿,不容生疑。他是江湖中人,若不早些处决,他的那些朋友前来滋事,影响你们的安全。”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朝庭对此事极为关注,处斩的批文也已到达。批文上写了,批文一到,立即处死。” 几名官兵手持长枪开路,引着县太爷坐在高台上,又将武学彬押至菜市口。 阿水的眼睛一直四处瞧,并未看见任何的埋伏,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他旁边的那对菜农夫妻却在小声议论:“老头子,你看这人的身形怎么那么像咱们的孩子?”菜农道:“瞎说,我们孩子只是打死了一头牛,哪能判死刑?”农妇道:“也倒是,大庄主和我那孩子的身形倒也有几分相似。” 阿水心中似乎是瞧见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一双眼睛却只是放在那武学彬身上。武学彬自始至终均是低着头,头发散乱,看不见脸。 阿水越看越觉不对,但又想不清哪里不对,只得继续看下去。 县太爷瞧瞧太阳已经升起,桌上令箭一扔,道:“斩!” 刽子手将武学彬手上铁链解去,将他的头按在木凳之上。便这时,阿水陡然一惊,转身便奔。 却原来他瞧见了武学彬的手,忽然回忆起昨夜躲在牢房偷看时,明明看见胖掌柜一鞭子打在武学彬右手手背之上,但此人的右手手背却干干净净。他既知此人不是武学彬,便也就明白了胖掌柜的用意。 找个替死鬼冒充武学彬,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引自己至此。胖掌柜如此费尽心思骗开自己,无非是想对神风山庄进行大举偷袭。想来商白虹已跟他说明了身份山庄如今已散伙,只剩下高剑飞和阿水是武学高手,其余人均不足为道。 而高剑飞武功虽高,智谋却不足,碰上胖掌柜这种武功既高,人又极其阴险之辈,恐无生还之理。 阿水一想到此节,脚下加快,往神风山庄疾行。 耳听得身后数声惊呼,随即便是那菜农夫妇撕心裂肺的叫喊:“儿子,我的儿子??????” 阿水长叹一声,心中暗道:“又是一对可怜的夫妇。” 但他却无法分身前去相救,只得全力往前,前方的神风山庄更需要他。 疾行至神风山庄大门,远远便见几人守在门口,阿水停下步子,绕至另一面围墙,将耳朵贴在墙上,听见里面并无动静,这才一跃而起,跃进了院子。 他轻车熟路的到了后院,藏身于屋檐之下,露出半个脑袋,瞧见那口井附近并无人迹,这才稍微放心。但又想:“既然胖掌柜处心积虑引开了我,那必定是派了不少人来,怎么此际竟无一人?”他心中一惊,翻身上了房顶,一定神,将长剑插在腰上,施展轻功四处寻找。 神风山庄平日有数百庄客,便设有三个排武场,场内十八般兵器俱有。不仅如此,每个场子可容纳百余人。便是百人在场中打斗,那也绰绰有余。 其中两个武场露天,一个场子是在屋内。 阿水跃至那屋房顶,便听房下有打斗之声,他轻声揭开了一片瓦,透过小孔往下看去,便见那头戴黑巾之人此际正和人打斗。他使一柄长剑,剑招狠辣凌厉,倒也不失名家风范。和他对招之人使一对拳头,正是高剑飞。 原来高剑飞等人在井底等候阿水不至,商议之下便让高剑飞出来查看。哪知他出了井不多时便见到胖掌柜带人在山庄内打砸。他见这些人猖狂,忍耐不住,出手打斗。 那些小小门徒哪里是他对手,被他一顿拳脚狠打。 但他和胖掌柜一交手,一个是“金刚掌”,一个是“铁拳无敌”。两人一交手,内力、拳劲不相上下。胖掌柜虽然奸诈,诸多虚招,但毕竟身形不如高剑飞灵活。一时间不分上下。 胖掌柜久战不下,倒是累出了一身汗。于是心头有了一计,诓高剑法与己方一对一决斗。这头戴黑巾之人剑法倒也了得,与高剑飞战了几百招,不分上下。 于是乎胖掌柜再度与高剑法交手,这次他略占上风,仍是没能将之拿下。 阿水到时,高剑飞已经是两度和对方交手。他的拳脚已现缓滞,呼吸也不那么顺畅。戴黑巾之人长剑一封,挡了高剑飞一拳,身子往后滑开之际,长剑往左侧疾刺,“刷”一声响。高剑飞身子猛然一倾,却仍是慢了半拍,衣服被剑划破。 他爆喝一声,双拳一错,往前横打,便听“呼”的一声,将戴着黑巾之人震退。但他虽然一时威风,却又浪费了不少力气。一拳打出,已是累得大口喘气,他叉腰深吸几口气,那戴面巾之人长剑一晃,三剑齐刺,不等剑招用老,已绕至高剑飞左侧,三剑又出。 高剑飞一时间不知往何处挡才是,铁拳往左一架,剑又在身后刺来。 阿水在上瞧得清楚,心中暗暗惊道:“这明明便是五行门的‘六方六圆剑法’,这套剑法能使出如此造诣,当今天下只是卢甲子一人。难道他没死?不可能,在蝴蝶泉明明被我杀了。”但他仔细看这人的剑法,却越看越像卢甲子,心中便觉此事更多疑点。 当初在蝴蝶泉杀死那人就必定是假冒的了,但阿水记得清楚,那人使的又明明是五行门的武功。 他此际不得多想,十余招之后,高剑飞已经是处于下风,若是此人当真是卢甲子,他出手狠辣,估计一占到上风,高剑飞就得毙命。 戴黑巾那人长剑斜刺,“嗤”一声在高剑飞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高剑飞身形一顿,铁拳往前横扫,同时身子后跃。但他跃得快,那人跃得更快。高剑飞身子尚未落地,那人的长剑已当胸刺来。 阿水见这招凌厉,高剑飞万难抵挡,正欲下去相助。却听“呼啦”一声,窗子碎了一地,一道红影掠了进来,随即便是“当当”数声,剑剑相交。待人影一分,却是一名女子长剑指地,站在高剑飞身前,一双冷眼一扫,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阿水心头亦惊亦喜,喜的是此女正是峨眉吴欣,惊的是她的剑法进步神速,只数日不见,剑法精进不少。适才她和戴面巾之人交手,虽出手均是快极,阿水却瞧得清楚,她以三招化解了对方如潮的攻势,并能够还了两招。虽均被对方化解,但却也逼得对方往后跃了丈余。 胖掌柜嘻嘻笑道:“姑娘,几日不见,过得可好?” 吴欣面目一寒,冷冷道:“你没死,我又怎过得好?” 胖掌柜哈哈笑道:“你说错了,当是我还没娶你为妾,你又怎么能过得好?” 吴欣长剑一提,怒斥道:“胡说八道。”她长剑“刷”一声疾刺,便似一道清泉,充满了寒意,瞧着却又曼妙无比。她一剑既出,身形便倏忽间晃过了戴黑巾之人,竟直直刺向他身后的胖掌柜。 这一手既是轻功带动剑动,亦是剑出带动身形挪动,这手武功在武林小辈之中极其少见。她一剑被胖掌柜躲避,左手成兰花拂穴式,击向胖掌柜右腰,右手剑又已再出。 ------------ 第一百八十四回 女儿泪·斗八老 胖掌柜吃了一惊,他对峨眉的武功知之甚详,却不料有这等招数,一时间倒是手忙脚乱。但他毕竟内功深厚,一双手金刚不坏。只三招之后便伸手在吴欣剑上一弹,“嗡嗡”直响。 吴欣身子一晃,长剑险些脱手,但她随即站定,头脑中现出师父千衣师太当年一语:“你的内力修为一直停步不前,与人对敌时当可以凌厉狠辣的招式弥补内力的不足。”她一想到此处,长剑再不停,剑剑如疾风往胖掌柜身上要害刺去。左手更不忘了以掌法、指法辅助。 如此双手并用,剑中夹杂掌法,掌中夹杂剑法。和胖掌柜对了百余招。 阿水在上一面瞧着,一面暗想:“吴欣的剑法虽然厉害,但毕竟内力不够,初时尚且占到上风,但时间一长,内力不济,必然是被胖掌柜数招击败。” 高剑飞大喝一声,双拳打向戴黑巾之人,二人便又缠在一起。 阿水暗暗分析局势,自己虽一动内力便咳嗽,但加上高剑飞与吴欣二人,胜对方倒是绰绰有余。 便这时,忽见白影一闪,一人闪身至了胖掌柜身前,一面说:“这女娃娃剑法不错,交给我。”一面见白光闪耀,一剑往吴欣刺去。 阿水吃了一惊,他自这一小小的孔往下望去,只是看见了胖掌柜和戴黑巾之人,却不料四边角落还藏了人。这白衣人是“澜沧八老”之一,他们八人彼此从未分开,既然有此人在,想必其余七老也在此处。 他只是听闻这八人的名头,却从未见过他们的身手,这时便仔细瞧着此人。 他一手钢剑搭在吴欣的剑身之上,吴欣的剑便往下沉了一沉。但她反应迅疾,立即抽回长剑,沿着对方的长剑往下直削,若这白衣人不撤剑,手指必会被削去。 便见白衣老人手臂一震,却将吴欣的剑震得飞了出去。吴欣双足疾点,身子往后跃的同时,又已握住了半空中的长剑,人未落地,长剑已往白衣人刺了出去。她不等剑招用老,身形一转,左手捧心,眉头紧蹙,右手剑却迅疾无比的往对方的心窝刺去。这一招“西子捧心”本是道家剑法,但被峨眉千衣学了去,加以改变,成了峨眉剑法中极为了得的一招。 这一剑来得突兀。白衣老人倒是惊了一惊,但随即便镇定,手中钢剑一横,便听“叮”的一声,两剑相交。吴欣的长剑一弯,身子弹起,弹起的同时,右足倒踢,身子在半空再一转,长剑刺向白衣老人左足。 阿水心头暗暗叫好,吴欣这几招剑法出手狠辣,换招迅捷,不显拖拉,已得峨眉剑法灵动之奥秘。 阿水的剑法出神,江湖上若单剑法而论,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只是他练就的是左手剑法,极少使用。须知武功制敌致胜,全在“神秘”二字。若对方知道了你的武功套路,无论你怎么出招,对方都料敌先机,那你必败无疑。 阿水的左手剑便是当今天下最为神秘的武功,无人看过他的左手剑的剑招。是以每次用上都能取胜。但若时常使用,碰上眼力好的武功好手,只片刻便知道你的剑招路数,到那时,你再使出来便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了。 峨眉剑法名震天下,这白衣老人是云南剑术好手,对天下各派剑法了如指掌。吴欣初时使了几招峨眉剑法,被对方制伏。她便使出了师父千衣师太刚传授不久的“江流剑”。这套剑法武林中只是峨眉掌法知晓而已,这时一使出来,将白衣老人打得措手不及。 她又出了三剑,将白衣老人的右足裤脚削下一片来,幸得他躲避及时,否则这条腿也就废了。但他虽躲避得了,却仍是吓得一身冷汗,他的剑法登及,自以为是练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却不料在这小小女娃手上输了半招,恨得直咬牙,目中凶光大盛,长剑一震,“刷刷刷”三剑齐出。 旁边又跃出一人,大声道:“老七,你的剑法不行,看看我的刀法。”他背上金刀拔出,虚砍一刀,道:“老七退开,让小弟我来。若是我们二人联手,难免落人口实,说我们澜沧八老欺负峨眉一个小娃娃。”他一面说着,金刀已砍向了吴欣的后背,嘴里喝道:“小娃娃别和我七哥打了,和我试试。” 吴欣心底咒骂,回剑一防,“当”一声响,震得她手腕发麻,暗叹厉害,长剑挽个剑花,与这金刀缠在一起。 排行第七的使剑老人怒道:“我正要使我的绝招,你出来添什么乱?你快退开,我一人斗她。”长剑疾点,往吴欣身后连出三剑,却都是虚招,道:“女娃娃,你和我斗,莫要管他。”他话音一落,长剑自下往上挑,欲将吴欣自后背划开。 这两人都想和吴欣单打独斗,却又都不肯离开,一时便是二人殴斗吴欣。 胖掌柜在旁呵呵直笑,道:“峨眉女侠果然名不虚传。”二老大怒,老八大叫道:“莫非我的刀法是拿来看的花花式么?”手上加紧攻势,将吴欣逼得退后两步,喝道:“老七退开。”他金刀一闪,往澜沧八老中的老七连砍三刀。老七挥剑格开,道:“是我先出手,当然是你退开。”他往吴欣刺了一剑,却向老八连出四招。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吴欣正自累得手足无力,二老却自己打了起来。 他见老七后背诸多破绽,长剑一挑,往“大椎穴”刺去。 眼看就要得手,旁边又闪出一人,伸手在剑上一弹,长剑“嗡嗡”直响,吴欣吃了一惊,后退数步。这人空着手,年纪似乎比那老七老八都大,脸上却笑盈盈的,道:“我那七弟八弟性格古怪,我来与你过上几招。”他右手一张,往吴欣的剑抓去。 二人本隔着一丈之远,但他的手一伸,竟产生一股吸力,吴欣情不自主便往这老人滑了过去。她吃了一惊,长剑往地上疾刺,定住身子,下身凌空,一阵鸳鸯连环。 这老人哈哈一笑,道:“很好。”并掌为拳,在吴欣脚底打了一拳,便将吴欣打得飞了出去。她在半空腰身一扭落地,兀自退了好几步,一张脸已吓得煞白。 这老人再度大笑,大步往吴欣走了去。吴欣只吓得不敢交手,不住后退。 便听“哗啦”一阵响,无数瓦片自上掉了下来。这位白衣老人双掌网上连拍,掌力催吐,将所有瓦片都定在半空。渐渐地,竟见瓦片往缓缓上升。 但见灰影一身,瓦片之上一人倒扑而下,这些瓦片便又往下降了一尺。白衣老人大喝一声,收回双掌,在胸前微一运气,又拍了出去。但见瓦片上的人也倒跃而出,片刻又跃了下来,但见瓦片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白衣老人已弯了腰。 猛地,他一声爆喝,身子疾滑,退至一旁。 这些瓦片这才缓缓落地,灰尘四起。灰尘未定,阿水自上跃下,抱拳道:“阁下好掌力。”白衣老人阴沉着脸,道:“什么人?”阿水淡淡道:“小可无名无姓,别人都叫我阿水。”白衣老人白须一扬,来了兴致,道:“哦?阿水?来来,我们再比拼一下掌力。” 他手腕翻转,双手平平推来,一股大力已似波涛般涌来。阿水不敢怠慢,左足一点,左掌直打了出去。两股掌力相撞,“啵啵”的响。 胖掌柜见阿水出现,大吼一声,道:“先擒住此人,大家并肩子上啊。” 那刀、剑二老本欲争个高低,瞧瞧谁有能力和吴欣比试剑法,但乍一见这从天而降的人掌力与他们老大差不了多少,登时便来了兴致,刀剑齐出,往阿水迎来。躲在墙角的白衣老人一齐出动,八人便将阿水团团围住。 胖掌柜和戴黑巾之人也欲冲来,却被吴欣和高剑飞拦下。吴欣歇息得够了,力气恢复不少,虽内力不足,但凭借招式精妙,和胖掌柜一时相持不下。高剑飞和那戴面巾之人都是久战之下浪费了不少体力,两个人打斗的速度和力道都差了不少,但仍旧可以抗衡。 “澜沧八老”隐居澜沧江边大山深处,很少出来与人争斗。只是月前他们自觉个人的武功都练到了瓶颈,难有进境,于是下山找人比武。不料一出山就碰上了胖掌柜,在他一翻劝说之下,众人便觉跟着胖掌柜,可以和许多高手比武,那当真是一件好事,当即便同意和胖掌柜合作。 他们中的老大使双掌,修炼内力,是八人中内力最高之人。老二使鞭,老三使链,老四使拐,老五使斧头,老六使枪,老七使剑,老八使刀。 八人将阿水围住,老二大声道:“喂,年轻人,我看你年纪轻轻死了可惜,要不就投降吧,做我们的手下,说不定我们几位爷爷高兴了就教你几招武功。”胖掌柜一面和吴欣打斗,一面叫道:“八老小心,此人无恶不作,凶残无比,是武林出了名的恶徒,你们若一不小心便栽在了他的手里。” ------------ 第一百八十五回 女儿泪·斗八老(2) “澜沧八老”年轻时候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他们一听阿水是名“恶徒”,当即便各个大怒,纷纷出手。他们几十年来一起练功,早练得默契十足,见了同伴的手肘一动,便知对方是要用什么武功。他们八人有一套合击之术,这时便是第一招,号做“欲擒故纵”。 他们中的老大那里此时出招极弱,别人一眼就看出那是这套合击术的弱点,但若那人往此处突围,那可正中了他们的计。他们的武功招式可以改变,个人方位也可更改,但他们已有意无意将重心往老大那里移动。他们已料定阿水必定会中计。 但见阿水忽地身子一缩,竟似是个十三岁孩童,便这么一愣间,阿水已自老二和老三间撞了出去。他的全身灌满内力,便这么一撞,这二人的肩骨便裂了,往后摔倒。但他反应快,其余六老反应也够迅捷,他们的阵法迅速移动,又将阿水围住。 此刻虽然没有八人,但他们的阵法便是只是二老,威力也是够大。他们八人的阵法本来极具威力,却一时大意,被阿水破解,此时布下六人阵法,便已全神戒备。他们的同伴受伤,每一双眼睛都盯着阿水,直欲喷出火来。 使双掌的老大一声大喝,双掌欺上,右掌直拍阿水面门,左手撩阿水右腋。阿水左掌接住对方右掌,膝盖一顶,往对方腰上撞去。这本不是掌法不是脚法,老大怒喝一声,退了回去。他的身形未停,使拐的老四的右拐已自上而下砸去,阿水伸掌一架,左拐便已朝胸口捅来。他身子一斜,左掌引着对方的右拐往下一撞,撞上了对方的左拐。 他虽破解了对方的这一招,但自己却仍是吃了亏的。他已左掌接对方当头砸下的拐,本欲靠自己的掌力破解掉拐力,哪知对方的拐上所夹杂的内力甚是强劲,震得他手腕发麻。这才以武当太极之力引得两拐相撞。若是对方的内力稍微低一些,拐被阿水的肉掌掌力反震,对方的一只手此刻已经是废了。 使拐的老者刚退下,一把花斑小斧便朝阿水飞来。 阿水一弯身,欲抓住斧头,但只是碰到斧头柄,便觉得斧头上有一股弹力,心头暗赞,同时手上加力。即便如此,也只是将斧头抓住片刻又已飞了出去。 使斧头那人大惊,他的这一招是他的绝招之一,武林中能避开这招的人为数不多,能够使斧头的去势稍微缓一下的能是少数,但能够握住斧头的,他尚未得见。此时阿水虽未能握紧,但毕竟是握了一握,他已是惊得不轻。手一招,将斧头握在手中,身子侧翻,一斧头劈了出去。 虽是一把小小的斧头,上面所夹杂的内劲却丝毫不弱。阿水不敢硬接,只得往侧滑开,小斧头便也往侧一偏,仍是向着阿水的肚子而来。这一刀若是砍中,非得肠穿肚烂不可。 阿水身后是白衣老大,实在是不可再退,一咬牙,看准斧子的来势,左掌挥出一掌,将斧子的来势稍阻,便在电光火石之间,左手已握住斧子柄。他这是第二次握住斧头,一出手就用了七分内力。 澜沧老四更是大惊,他不知阿水此招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直以为阿水是轻描淡写的一招罢了。当下用尽全力,将斧子往回拉。阿水手中的斧头柄又是一滑,心知要夺下对方的斧头,非几招便可,当下缩回了手。 使斧头之人退开,一刀一剑便已袭来。 澜沧老七老八武功在八人中最弱,他们二人见了阿水的身手,交换眼色,已知晓对方的心意,是以一起出手。一左一右。 阿水被一刀一剑夹在中间,心中又是一赞。左手手掌看准剑的来势,在剑身上一弹,剑“嗡嗡”作响,老七险些拿捏不住,只得后退。但刀也已砍至阿水后背,眼看就要砍中,却见阿水的背上骨头忽然往内一缩,这刀便也砍偏。 众人都是大惊,按理说一个人的骨头断无改变之理,他们知道老八一招不能得手,若阿水还手,定然是会受伤,当下一起抢上,六个人,六种兵器,六类武功夹杂在一起,倒也颇为可观。 阿水腰间虽有剑,此刻却无暇拔剑,一双左掌左右遮挡,身子一矮,自老五胯下滑了出去,同时已拿住了老四的大椎穴,身子急速后退,喝道:“谁动手我就杀了他。” 这一下兔起鹘落,谁也没想到阿水会在此刻自他人胯下钻过,若非如此,阿水此刻还在六人包围之中。需知武林中人最是看重面子,如今“澜沧八老”虽两度被破了阵法,但日后传扬出去,却丝毫不减面子,毕竟阿水是钻了别人的胯。 其余五老渐渐退了几步,老五骂道:“下三流,非正人。”阿水冷笑道:“只要能取胜,又怎在乎是何种方式?”他见老七老八仍欲上前,手中内力一吐,老四的脸霎时憋得通红,五人连忙叫道:“且慢动手,咱们有话好商量。” 阿水收了内力,道:“要商量也好,让我的朋友先走。” 澜沧老大一皱眉,见其余人也都罢斗,道:“还是??????让他们走吧。”胖掌柜道:“这是极好的机会,怎能放过?此人若留下,必定后患无穷。” 老大怒道:“我兄弟要是死了,你才后患无穷。你没听他说么,是要放他们两个走,他是得留下的。等他放了老四,要杀要剐随你。” 胖掌柜怒哼一声,道:“他们两个是阿水的朋友,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澜沧老大骂道:“你真以为我们不知么?要不是我们醉心武学,一心找人比试,岂会被你利用?此人一双铁拳了得,必定是名震天下的‘铁拳’高剑飞,他可是侠肝义胆。”其余几老一起道:“他走得。” 澜沧老大继续道:“这女子虽然剑法精湛,我们也并未得见。但她一招一式间透露着峨眉的剑意,她的内力也是属于峨眉一派,峨眉何时出了邪徒?”其余几老齐声道:“她也走得。” 胖掌柜略一皱眉,却也无话可说。 “澜沧八老”最是重义气,如今老四在阿水的手里,他们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使出来了。 吴欣和高剑飞走至阿水身后,高剑飞道:“我们一起走。”吴欣也是望着阿水,他能瞧见阿水无恙,便已心满意足,此番是再也不肯离开的了。 门外一人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名震天下的阿水居然要从别人胯下钻过了。”阿水眉头一皱,没有回头便已知是什么人到了。 两人携手进来,女的一步一扭,花枝招展,生得当真是一副好模样。男的身材高大,与高剑飞无二,但一双眼睛却并未看旁人一眼,只是在他旁边的妻子身上。正是武林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夫妻,潘定国和阮红玉。 阿水淡淡道:“我阿水无名小卒,哪里会是名震天下?” 阮红玉一双眼睛瞧着阿水,脸上似笑非笑,道:“皮肤黑了点,胡子多了点,不过长得倒是挺好看,若是稍微收拾收拾,定是个美男子。”她最喜天下美男子,便是在自己丈夫面前依旧是毫无遮拦。 潘定国眉头一皱,醋意大发,一看阿水,不禁也点点头,道:“此人当真是不错,不过在我看来,恐怕比不上我那江南兄弟。”他和江南数次见面,数次交手,江南始终对他客客气气,便以为自己是个大英雄,连江南都有心结交,是以近日来一直是以“江南的兄长”自称。 阮红玉却数次败在江南手下,几番勾引又不成,心中恨之入骨,恨声道:“你若再提江南那恶贼,我立刻跟着这里的随便一个男人就走。”潘定国一扫众人,见除了吴欣,尽是男人,当下吞一口唾沫,忍气吞声。 阮红玉怒哼一声,道:“这里这么多人,敢问谁见过江南?我与江南深仇大恨,听闻曲靖有甚事端,还以为又是江南惹出来的。” 胖掌柜微微一笑,道:“两位若帮我擒下这阿水,我便告知各位江南的所在。” 潘定国怒道:“你既然知道救快些告诉我娘子,做什么还要有个条件交换?”阮红玉却手一摆,道:“好,就这么定了。” 阿水暗暗叫苦,他虽定力极佳,不怕阮红玉的媚术,但潘定国的武功在高剑飞之上,一旦交手,加上胖掌柜等人,恐怕讨不了好处。 阮红玉嘻嘻笑道:“怎么你喜欢男人?干嘛抓个男人在怀里?给我罢!”她手一伸,抓向阿水手中的澜沧老四。阿水后退一步,手中用力,澜沧老四便涨红了脸。澜沧老七怒道:“臭婊子,那是我四哥,你敢害他?”他一剑凌空刺出,刺向阮红玉后心。 潘定国一掌劈出,掌力将剑尖打得稍微一偏,不禁面有得色,道:“我娘子要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澜沧老七怒骂一声,剑尖一转,往潘定国连刺数剑,“刷刷刷”直响。潘定国一一避开,道:“娘子小心了,瞧这些人的武功招式,似是澜沧江的那八个老妖怪。” ------------ 第一百八十六回 女儿泪·再聚首 澜沧老大皱眉道:“你们都住手,害了我老四谁负责?” 他一声吼,身边的老五、老六、老八便冲了出去,一齐围住了潘定国,四人齐攻,只十来招就将潘定国打得还不了手。 澜沧老大一声大喝,一把抓向阮红玉,喝道:“无论在哪儿,女人都特别烦人。”阮红玉听闻身后风声,转身接掌,澜沧老大掌法一变,往前直劈,一股掌力向阮红玉当胸袭去。阮红玉正欲后退,手腕一麻,已被澜沧老大抓住。 潘定国一见娘子被抓,怒道:“放了她。”他一分心,膝盖被澜沧老五踢中,登时一把斧头、一杆枪、一剑、一刀架在他脖子上,这时便不敢动了,只口中喊道:“娘子,你怎么样?”身后的澜沧老六冷笑道:“你先顾着自己吧。” 潘定国怒道:“若是单打独斗,你们可是我对手?”澜沧老五哼了一声,道:“又没打过,怎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你?”潘定国道:“那就放了我,你和我一对一。”澜沧老五骂道:“你以为我傻啊,现在你都已经被擒了,怎还能放了你?况且我们兄弟八人向来都是一齐出手,你何时听闻我们分开的?” 阮红玉却已疼得求饶,潘定国心疼不已,道:“好好好,我投降了,我认输了,只求你们放了我娘子。”他目中关怀无比,道:“娘子,你怎么样?”阮红玉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连几个老头子都打不过。”潘定国道:“是是是,我没用,只是他们也算是高手了,况且又是几个人一齐出手,我不是对手,唉,娘子,你疼不疼?”他向澜沧老大哀求道:“求你轻一点,我娘子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 被潘定国夫妻这么一闹,吴欣与高剑飞已经跃至了门外,阿水也已抓了老四到了门口。澜沧老大怒道:“放下我兄弟。”阿水道:“我要看着我朋友走开我才能放了他。” 胖掌柜道:“不能让他们走。”门外的五行门弟子便堵在门口的院内。 澜沧老大怒道:“谁敢?”他一手拉着阮红玉,身子已一跃而起,他丝毫不讲情,阮红玉被她拉了起来,疼得大叫一声。潘定国大怒,喝道:“喂,老不死的,哎哟???????”他这么一骂,身后的澜沧老六已在他背上踢了一脚。 澜沧老大右掌一翻,掌力催吐,打翻几名五行门弟子,喝道:“你们快让开。” 胖掌柜也已跃了出去,喝道:“阿水是邪徒,千万放不得,就算他杀了老四,死他一个,你们也可杀了他报仇。”澜沧老大骂道:“我老四只一个,死了就没了,报仇有什么用?” 胖掌柜怒道:“好不容易将阿水围在了此处,他万万走不得。”他手一招,站在房顶的五行门弟子便将手中的旗子挥动,片刻功夫,数十条人影便将这个院子团团围了起来。 澜沧老大怒哼一声,道:“为了我老四,我们便和你们拼了。”他也手一招,屋内的老五、老六、老七、老八便将潘定国押了出来,站至阿水等人旁边。 要知“澜沧八老”虽不是亲兄弟,却从小相依为命,而后习武,更是从不曾分开,以前浪迹江湖,生死同命。澜沧老二、老三被阿水打伤,他们便是已经恨阿水入骨,此刻老四在阿水手上,胖掌柜却丝毫不念情,便恨胖掌柜入骨。 澜沧老大叫道:“老二老三,你们断了一只手,还能不能打?”二人一直在旁休息,这时便走了出来,一个断了左手,一个断了右手,却仍是咬紧牙关,齐道:“我们何时是孬种?” 胖掌柜暗暗皱眉,此刻局势分明,澜沧八老虽然和阿水也是仇敌,但此刻却和自己对峙。但若要放了阿水,他却万万不愿。他旁边只有那戴面巾之人是高手,阮红玉和潘定国可帮助自己,却又在别人手中。他带来的五行门弟子虽多,却也只是懂些花花把势,上不得台面。 正自皱眉,却听院子的圆弧门外一人朗声一笑,道:“我阿水兄弟可在这里?” 胖掌柜更是皱眉,又是一个“阿水的兄弟”。 但阿水却也是皱紧了眉,淡淡道:“不错。” 门外并肩走进四人,当先一个玉面锦衣,生得当真是俊俏,阮红玉一见便痴了。潘定国怒哼一声,道:“你是谁?” 这人团团作揖,道:“小姓柳,杨柳依依的柳,贱名千秋,千秋万载的千秋。”他一指旁边之人,道:“这三位是当今江南武功最为了得的三位,这位是现任秦家剑派执法门主,大号居安。”一名葛衣老者微微点头,神态倨傲,显然是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柳千秋继续说道:“这两位是恒山俗门弟子,江湖上叫做‘刀山剑海’。”两人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高抬着头将众人一一扫过,鼻中“哼”的一声。 胖掌柜心中大喜,此是上天派来三名强援。柳千秋与他暗地里早已是盟友,此刻一见他带了三名高手前来,喜不自胜。 阿水道:“我那冷兄弟如何了?” 柳千秋微笑道:“好得很啊,他此刻是秦家剑派三大门主之一。忘了告诉你了,秦家剑派此刻由四人执掌,夏晴嫂子是掌门人,我和冷池兄弟,以及这位居安大哥,组成了三位门主,掌管杂事。” 阿水心中大怒:“夏晴嫂子什么都不懂,只是名义上的掌门罢了。你和此人明显是蛇鼠一窝,话是说的三人执掌门户,实际上却是你们和冷池分庭抗礼。”他冷冷道:“秦家剑派能够继续在武林立足,你的功劳可不小。” 柳千秋哈哈一笑,道:“你我兄弟二十年,此刻才夸了我一句。为兄听闻贤弟在云南,特地从江南大老远的跑来,就想瞧瞧你,咱们上次一别,又是一个多月了,可委实想念得紧。”旁人不懂阿水和柳千秋的恩怨纠葛,此刻见柳千秋满脸堆笑,似是热情得很,阿水却满脸严霜,似是遇见了仇人,实是不知柳千秋到底是友是敌。 柳千秋又向吴欣道:“吴女侠,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吴欣虽不知阿水和柳千秋过去之事,但知柳千秋定是敌人无疑,冷冷道:“不知没死算不算是好。”柳千秋哈哈笑道:“在这刀口上舔血的武林多活一日,那就是好事啊。”他面色一变,道:“阿水,你我兄弟二十年,可你却一再背弃我们兄弟情谊,是何道理?” 阿水苦笑道:“是么?” 柳千秋道:“今日有诸多武林朋友在此,就请大家评一评,这阿水该不该死。” 胖掌柜接口道:“你就说上一说,我们且看看这阿水的真实面目。” 柳千秋恨声道:“武林中的大仇,莫过于夺人妻女了。所谓朋友之妻不可欺,可这禽兽不如的阿水却偏偏勾引他嫂子,你们说,这可是人做得出来的?” 阮红玉嘻嘻笑道:“你不受我的媚术所蛊惑,我还以为你是??????嘻嘻,没想到也懂得勾引别人老婆。” 阿水面色惨白,身形一颤,道:“是??????是??????是这样的么?” 吴欣握住了阿水的手,手上用力,低声道:“此刻务必忍耐。”柳千秋怒道:“你们且瞧瞧,他此刻又搭上了这峨眉的姑娘,如此邪徒,那配活在世上。” 澜沧八老的老大怒道:“我早听闻你是歹人,哪知如此卑鄙,连兄弟之妻都要夺取。” 这话一字一字进入阿水的耳朵,他身形一颤,险些摔倒,咬紧牙关,心中一阵剧痛。半晌,开始咳嗽。 咳嗽得几声,他忽然将手中的澜沧老四推了出去,颤声道:“我阿水??????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你们谁愿意动手的就上来,我保证不以一指相加。” 众人一呆,万万料不到阿水竟会寻死。 吴欣惊道:“你???????为什么?”阿水闭上眼睛,颤声道:“正如他所言,我罪孽深重。”吴欣大声道:“那是他胡说的,他冤枉你。是他抢了你的妻子,不是你抢了他的。”阿水摇头道:“不管怎样,我也都该死了。” 吴欣叫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伤心失望透顶,没了活下去的念头。都是这柳千秋害的你。”她长剑往前直刺,乃是一招“分花拂柳”。 阿水一把拉住她手腕,惨然道:“让他们动手吧,只求你好生将我埋葬。” 吴欣垂下了剑,眼眶忍着泪,道:“我埋了你,也便随你而去。” 阿水面目抽动,缓缓道:“何苦!” 柳千秋心中一动,上前道:“谁想要杀他,那就动手。” 阿水放了澜沧老四,澜沧老大便也将阮红玉放开,她早恨阿水,此刻更是大喜,自裙下摸出一柄短刀,喝道:“我来。”她短刀往阿水胸口捅去,吴欣大怒,就要动手,却被阿水一把拉开,道:“用些力,免得一刀杀不死我。” 他如此一说,阮红玉却一时下不去手,刀尖就在阿水胸口,手腕微颤,一咬牙,往前再刺,刺进阿水身体一寸,却又拔出,恨声道:“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她一跺脚,道:“死鬼,还不走?”潘定国连忙跟着阮红玉,一面回头道:“阿水兄弟,保重!” ------------ 第一百八十七回 女儿泪·再聚首(2) 胖掌柜嘻嘻一笑,道:“你我也有些仇隙,此刻便打你一掌,一掌消恩仇。”阿水仰天大笑,道:“好一句一掌消恩仇,你我之怨,岂是一掌能抵消?”胖掌柜迟疑道:“莫非你想还手?” 阿水冷笑道:“谁要杀我都可以,唯独你和柳千秋不可。” 柳千秋手中折扇一收,道:“为何?” 阿水道:“你们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死在你们手上,死不瞑目。” 柳千秋缓缓退了回去,淡淡道:“我们不杀你,自有人动手。” 澜沧老二和澜沧老三各自断了一只手,对阿水已是怒不可遏,此刻便大步走出,齐声道:“我们来。”二人一出左手,一出右手,一打阿水左肩,一打阿水右肩。 阿水挺着胸膛,硬挨这两拳,只打得他五脏巨震,但他体内内力自然反击,反将老二、老三二人震退数步。他们互看一眼,再度抢上。 吴欣长剑一横,道:“你们打了他一拳,还想怎样?” 阿水道:“退开。”吴欣一跺脚,道:“不,谁敢动你,我就杀了他。”阿水左手一扬,已然封住了她的穴道,道:“我是你结义二哥,你便该听我的。”他走至吴欣前面,道:“尽管动手,死在二位手下,我毫无怨言。” 澜沧二老再度出手,二人一打阿水胸,一打阿水小腹。这一次,阿水只打得弯下了腰,疼得青筋凸起,身子往前一晃,却又站了起来,道:“再来。”便这么一说话,胸腔内一阵剧痛,咳嗽数声,咳出一口血来。 澜沧老大道:“老夫实在不知你为何会寻思。若是你们奋力突围,或许此刻已经逃出去了。” 阿水颤声道:“我做的事,我也不知道。” 拱形圆门外一人却高声道:“我知道。” 说话的是名女子,一听到此言,阿水身子再颤,险些摔倒,幸好高剑飞自后扶住了他。 两人并肩走了进来,一大一小。大的是柳千秋的妻子上官柔,小的是柳千秋的女儿柳剑心。 柳千秋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上官柔道:“你一辈子和阿水比斗,却终究比不过他。”柳千秋目中凶光一现,冷冷道:“哦?” 上官柔道:“澜沧八老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高三庄主也是一代人杰,这位女侠是峨眉弟子,名门正派。小妇人在各位面前便将阿水为何寻死之事说个清楚,也告诉各位,我的夫君柳千秋和阿水的恩恩怨怨。” 柳千秋喝道:“闭嘴。”上官柔拉着女儿疾退两步,道:“我讲话时候,请八位老前辈护住我们母女。” 众人见柳千秋和他妻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处,此刻上官柔求澜沧八老护住她们母女,必定是怕柳千秋以武力制止他说下去。澜沧八老立即围城一圈,将上官柔母女护在中心。 上官柔柔声道:“千秋,这些事情不得不说,若是要隐瞒,也瞒不了多久,莫非你要我带着秘密埋入黄土?”柳千秋面上煞气甚重,但忌惮八老武功,哼了一声,并不讲话。 上官柔道:“我的父亲便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上官元,他的武功虽不怎么样,但他的为人却是数一数二的,天底下他的朋友更是数不胜数。”澜沧老大缓缓点头,道:“不错,上官元的武功不算高明,但为人豪气,性格开朗,武林中朋友倒是不少。” “认识我的丈夫柳千秋时,我还只十五岁,那时他在南侠秦枫门下,家父与秦家颇有渊源,便因此结识了千秋。家父认为柳千秋才貌双全,武功也高,况且他又是当年天下第一剑客易辛的弟子,论及此,他便有心让我嫁与柳千秋。” 澜沧八老均是不认识柳千秋,此刻听闻他是易辛的弟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我只十五岁,哪里有什么主见,父亲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在我十六岁那年,我们便订了亲。那时柳千秋已经是江南闻名的侠客,江南武林便津津乐道我们的婚事。但直到我十七岁,却一直未曾成亲,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一直反对。我和他前后见过四次面,每次见面说不上三句话,哪里来的感情?他虽然是名震江南的侠客,但我不喜欢,又怎么能嫁给他?” 澜沧老大点头道:“正是此理,若非喜欢,嫁过去怎能幸福?”上官柔轻轻一礼,道:“前辈说得是。”她继续道:“直到我十八岁那年,已经是我认识柳千秋的第五个年头。有一天,我带着随身丫鬟在杭州城外寺庙祈福归来,在西湖边游玩,碰上了当地的无赖,我一急之下就要跳进西湖。便这时,这位阿水出来救了我。那时候他落魄不堪,衣服破破烂烂,瘸腿,满脸胡渣。但他却将身上唯一的一件完好的外衣披在我肩上,送我回家。我拿出银子赠他,以示谢意。他却一口回绝,让我好生难堪。”她侧头看一眼阿水,面上忽然绯红。 阿水开始咳嗽,身子在颤抖。 “我将他的外衣洗干净,整整齐齐的叠好,等着下次见面时候还给他。哪里知道时隔半月,竟是一直没见。直到一天,我听闻家里来了客,我躲在大厅的屏风后偷看,正是阿水。他没穿外衣,想来他给我那件便是他唯一的外衣了。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有神,胡子更长了,倒看着像是三十来岁。” 众人看看阿水,心想:“这么多年,阿水岂不是一点没变?他现在看着也像是三十来岁。” “我以为阿水是家父的客人,哪里知道,柳千秋和家父是要害他。原来阿水是武当李若文大侠的弟子,因腿上残疾,不愿待在武当,便独自下山流浪,到了杭州。” 澜沧八老看看阿水,均想:“怪不得武功那么了得,原来是李若文的徒弟。” “李若文大侠寻阿水不得,便写了自己的武学心得,托秦枫大侠交给阿水。此事不知为何教我父亲知晓,他和柳千秋便商议骗取此武学心得,共同参详。恰好柳千秋找到了阿水,便借送镖之名,假借东瀛人的手,暗杀我父亲。当然,这个暗杀肯定是不能得逞的。阿水被冤枉,一心寻死,却被李若文大侠的一位朋友搭救。这人将阿水扔进了一个院子,自己引开了秦枫和柳千秋。哪里知道,这个院子便是我家老屋,那时我正在屋里。” 众人心想:“原来柳千秋如此歹毒。”但又一想:“若是换作是我,估计也得这么做,那可是李若文大侠的武学心得,可是武林中最好的宝贝。” “我照顾了阿水几天,我??????早已喜欢他,这几天内更是舍不得分开。” 柳千秋怒哼一声,双手已经暗运内力,若非八老挡着上官柔,此际上官柔早被他一掌打了。 “有一天早晨,柳千秋前来寻我,恰好撞见了我们??????撞见了阿水。他们二人打成一团,我急了,不知怎么办才好。阿水那时候武功不如柳千秋,更是伤重未能痊愈,哪里是柳千秋的对手?我和阿水都被柳千秋打晕,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在房里,阿水却不见了。我一直求爹爹告诉我阿水的下落,他先是不说,后来便说阿水死了,让我死了这个心,只是嫁给柳千秋就是了。我知道阿水绝不会死的,我要出去寻他。可每次还没出杭州城,便被抓了回去。” 她此际已经开始抽泣,她的女儿柳剑心也拉着母亲的手,低声的哭。她虽还小,并不懂事,但见母亲哭,父亲发怒,隐隐觉得二人是在吵架。在家里时,父母一吵架她就哭,她一哭,母亲便不会再吵了。 “过了半个多月,柳千秋和我父亲闹了矛盾,我父亲在柳千秋威胁下,把家产给了他,并逼迫我??????嫁给他。我还有什么办法,若是不嫁,我上官家非得被柳千秋灭门不可。但是我一直四处打听阿水的下落,可是一直没消息。” 她看着阿水,道:“我后来才知道,柳千秋害你入狱五年,害你东奔西走,为人奴仆,害你身败名裂,武当不能回,江湖不能容。” ------------ 第一八十八回 女儿泪·再聚首(3) 阿水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他这一说话,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流了泪。泪水流尽嘴里,既觉得咸,又觉得苦。 上官柔道:“你后来去了杭州,和柳千秋有过几次冲突,这我都知道。你本来可以杀了他,可你没有,我知道你是什么原因。我也知道你今日为何要寻死。” 澜沧老大道:“他是什么原因?” 他们八老此刻已觉得阿水是名忍辱负重的好男儿,便对他由衷佩服。 上官柔一双眼睛没离开过阿水,眼中尽是柔情,道:“你是怕你把柳千秋杀了,我就成了寡妇,无依无靠。对不对?你和柳千秋决斗,已经是到了非定生死不可的地步,可他不能死,你为了我,没有杀他。所以,你就选择了自己去死。对不对?” 阿水忍住泪水,淡淡道:“胡说。”他虽然尽量使自己平静,却已经是不能。 众人这时便都明白,阿水之所以选择死,便是为了让柳千秋活下去,让上官柔的家庭完整。 澜沧老大叹口气,道:“老夫六十八载,不懂男女之爱,此刻更是糊涂,难道放弃了心爱的女人,也是爱?” 世间最伟大的爱,估计也就是此了。 只要她幸福,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这份幸福,自己当然也可以给她,但自己给不了,就只有让别人给,自己选择退出。 阿水再度回到杭州时,上官柔已经和柳千秋有了个女儿,女儿乖巧伶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若是他杀了柳千秋,硬是拉着上官柔走,上官柔愿不愿意?他面对着柳千秋的女儿,又难道不介怀? 哪个男人能容忍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日夜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水只是个普通男人,并不是君子。他没那么慷慨伟大。 所谓君子,是谓能忍。 能够忍得了许多事情,那就成了君子。可阿水不能,所以他不是君子。他快意恩仇,纵横江湖,看不顺眼就打,打不过瘾就杀,打打杀杀,本就是江湖。 他深深思念着上官柔,对身边的烟雨、武翎、吴欣的感情也知晓,但却唯独忘不了上官柔,所以拒绝了这三位好姑娘。他离开了烟雨,甘心做武翎的奴仆,与吴欣结拜,都是放弃她们的方法。 他一直在等,等着上官柔能和他浪迹江湖,一齐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可到后来发现他们已不能在一起了,于是只有怀着一股悲伤寻死。这个六月,他再度变成了江南,本来有五桩大案子等着他,酬劳各有三千两黄金。他却接了顾曼曼和卢甲子这两桩。原因便是顾曼曼出手狠辣,武功绝顶。卢甲子势力最众,门人子弟上千。 他本以为会死在这两个人手上。但却没有。 后来碰上了烟雨,他便想要死在烟雨手上。 可他仍没有。 最后毒性发作,他以为自己终于是死定了。却还是没有。 他一直想:为什么想要死这么难呢? 现在见了柳千秋,他知道,他已经是到了必死的时候了。就算他没有受伤,与柳千秋一战,胜负难料。如今自己体内剧毒,伤势未愈,一旦咳嗽难以停下,与柳千秋一战,只有两分胜算。 但他不能死在柳千秋手里。 于是他便借他人的手杀死自己。 阮红玉在最后关头饶了他,澜沧二老却因为受伤在前,没能杀了他。如今上官柔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身子一阵颤抖,心痛难当,似有千万只蚂蚁噬咬,比死更难受。 上官柔继续说:“我说出了这番话,已是不能再做柳千秋的妻子。我??????只求阿水,你能够活下去,照顾好我的女儿。” 柳剑心拉着母亲的手,哭道:“妈妈,我要一直跟着你,不要他照顾。” 上官柔抚摸着孩子的头发, 柔声道:“你不是要拜阿水叔叔为师吗?快去拜师。”柳剑心略一迟疑,看看阿水,看看母亲,再看看父亲。走到阿水身前,道:“叔叔,请收我为徒。” 阿水仰天一叹,上官柔让她的女儿拜了自己为师,那是更没有死的理由了。 收? 不收? 柳剑心一双大眼睛看着阿水,道:“你不愿意吗?” 阿水低头看着她,这一双眼,明亮澄澈,正似是当年的上官柔。 他点点头,道:“你扣头吧。” 柳剑心大喜,笑嘻嘻扣了三个头,道:“师父在上,弟子柳剑心见礼。”她笑盈盈回头,道:“娘,我有师父了。”一回头,却见柳剑心已软绵绵倒在地上。 却原来她拜师之际,上官柔心愿已了,拔出腰间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那一刻,阿水、柳千秋、澜沧八老,无不想着要救人,但却是每个人都只动了一下,竟都停了下来。 阿水心中想着:“她让剑心拜我为师,一面是让我活下去,一面是将剑心托付给我。她已是抱了必死之心,既然如此,我何苦还救她?就算是救了,又能怎么样?” 柳千秋想着:“这贱女人死则死矣,阿水都不救,我为何去救?临死前还毁坏我的声誉,今日杀阿水的计划又得落空。” 澜沧八老都想着救人,但澜沧老大心想:“她冒死说出了柳千秋和阿水的秘密,那是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她来此处,定然只是为了将这女娃娃托给阿水。她就算活着,已不能再和阿水相守,倒不如死去。”他只动了一动,便又停下,其余七老便也停下。八老心中都是一般想法。 柳剑心奇道:“娘,你怎么晕倒了?” 阿水咬着嘴唇,手一伸,将柳剑心点倒,道:“我既有了徒弟,便不能死,这就走了,各位,告辞。”他解开吴欣的穴道,抱了柳剑心,大步便走。 柳千秋折扇一扬,喝道:“留下我的女儿。” 阿水将剑心抱在腋下,左掌横扫,一股掌力袭在柳千秋的扇面上,将柳千秋震退半步,道:“此刻是我的徒弟。”他又已抱起了上官柔,道:“这两个此刻都是我的人,如若不服,你便来抢。” 柳千秋怒哼一声,胖掌柜以及那戴黑巾之人便冲了上来。 澜沧八老却忽然挡在阿水身前,澜沧老大沉声道:“他们两人情意深重,柳公子还是算了吧。” 柳千秋怒道:“凭你们八人也想拦住我?” 胖掌柜凑上前,耳语一阵,柳千秋面色一变,低声道:“走。”众人便顷刻间散尽,只余下澜沧八老和阿水等人。 ------------ 第一百八十九回 女儿泪·无牵挂 夕阳。 残阳。 残阳如血。 小小山坡上开满了野花,花开似血。 在阿水眼中,一切都是血的颜色。 包括墓碑上的字。 ――江南上官柔之墓。 落款是“不死人,阿水。” 阿水是不死之人,他已不能死。他一死,便是没能做到上官柔临死前唯一的请求。如果连她的最后一个心愿都满足不了,他又凭什么想念着她? 他已在墓碑前跪了一日一夜,滴水未进。 就连失去了母亲的剑心此刻都已不再哭泣,都已经在和吴欣聊天。 但她八岁孩童,又懂得什么呢? 澜沧八老缓缓走上山坡,如血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看着阿水一动不动的身体,澜沧老大叹道:“阿水,劝你节哀。”澜沧老七道:“我们打算回去啦,还是在澜沧江边过着安逸。” 他们见阿水仍旧是不动,纷纷叹口气,往回走。 “你们住在何处?” 阿水突然发问。 八人停下身子,均是大喜,他们愿意交阿水这个朋友,只是不知阿水是否愿意。此刻阿水问及住处,是否是日后要去寻八人? 澜沧老大自手中摸出一张地图,道:“我们早已绘下此图,你若去寻我,便依着地图走吧。但是不可教外人知晓,我们不愿被人打扰。” 阿水站直身子,将地图放在怀里,看看八人,忽然便跪了下去。 八人一愣,澜沧老大连忙伸手去扶,但阿水重若千斤,竟一时扶他不动。 阿水道:“小弟有一事相求。”澜沧老大道:“你有话便讲,且先起来。” 阿水道:“剑心聪明伶俐,我本可以一直带在身边,传授她武艺,凭我的武功,天底下难有人可以伤她。若她得我真传,日后当可纵横天下。但??????” 澜沧老八道:“你想让我们带走她?” 阿水道:“但我一来大事未了,二来??????恐怕危在旦夕,死期将至。若我得以不死,两年之后定会前去寻找,若彼时在江湖再无牵挂,则定会与八位兄长隐居避世,逍遥一生。但若?????两年之后我未至,那必定是惨死他方。请八老将剑心养大成人。” 澜沧老大沉声道:“兄弟但有吩咐,我们必定遵从。两年之内,我们将我们的武功悉数传授,她虽两年之后才十岁,也必定是武学佼佼者。若你死在中原,我们八人带同剑心出山复仇,定当血洗中原。” 其余七老斩钉截铁,大声道:“血洗中原!” 阿水深受感动,身体一颤,扣头道:“谢过八位兄长。”八老一齐跪下,澜沧老大道:“如若不弃,我八人与你结为兄弟,我八人已是老朽,做你哥哥,也不算占你便宜。” 夕阳血色更浓。 大地似乎都充满了血腥之气。 尤其是红色的小花,更像血染。 但九人喜笑颜开,结为兄弟。 须知古代武林中人,义字当先。朋友之义,兄弟之义,胜过自己的生死。 八老并非亲兄弟,结义数十年之久,感情至深。如今八老为阿水所折服,拜他为弟,那便是认定阿水是他们的兄弟,日后定当为他两肋插刀。 吴欣拉着剑心远远看着,鼻子一酸,心道:“他与这八人结义才是真的义气相投,与我结义,只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妹子。” 剑心道:“我要跟着八位爷爷走吗?” 吴欣点头道:“你师父还有许多大事,等他处理完,定是会找你的?” 剑心摇头道:“我不信,师父是不要我了。” 吴欣面色一变,正色道:“你师父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儿,他既答应了你母亲要护着你,断然不会抛弃你。”剑心垂下头,低声道:“我不想离开师父。”吴欣抚摸她的头发, 柔声道:“放心,你没听见你师父说吗,只是要两年,两年之后他就去找你了。到时候教你一身本领,天下间何处去不得?”剑心这才点点头,看看远处的阿水,再看看近处的吴欣,忽然道:“姐姐,你不要跟我抢师父,好吗?” 吴欣一愣,心中一阵酸楚,道:“我哪里能抢呢。” 阿水缓缓走了过来,虽是瘸腿,虽然身材并不算高大,但在剑心眼中,却俨然是一尊神,她以最为崇敬的眼神望着阿水,道:“师父,我真要跟着他们走吗?”阿水道:“他们是你的师伯,你跟着八位师伯先去学两年武艺,两年后我来考校你。” 剑心歪着脖子:“这算是约定吗?都说一言九鼎,你既然和我有两年之约,那就一定要遵守。” 阿水心中一酸:“两年,两年,我是否能活两年?” 他一生中,就在此刻觉得生命可贵。 当他是凶残的杀手时,只觉得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杀死他们就像踩死蚂蚁,而这只蚂蚁还咬了自己,是以踩死它们,心中会很畅快。 但此刻回想,每一个在临死前望着自己的那绝望的眼神,就像是自己此刻面对身体内的剧毒一样的无助。 他含泪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澜沧八老带了剑心走远,剑心十步一回头,到第三次回头时,叫道:“吴欣姐姐,你不要跟我抢师父哦。” 吴欣脸一红,看看阿水,见阿水的目光一直放在剑心身上,似是未曾听见,这才心中稍安,挥挥手示意剑心跟着八老走。 ------------ 第一百九十回 女儿泪·火行者 夜色渐黑。 阿水独立月色下,衣袂随风翻飞。 吴欣坐在他身后不远处,道:“二哥,回房歇息吧。” 阿水摇摇头,道:“神风山庄的危机尚未解除,我哪里睡得着?”吴欣皱眉道:“你一直为别人而考虑,何时替自己着想?” 阿水道:“神风山庄待我甚厚,如今有难,我怎能知恩不报?” 吴欣叹口气,知道自己劝也没用,自己所能做的,只能是替阿水分担,她凝神一想,道:“如今多了个柳千秋,他身边又有两大高手,他和胖掌柜蛇鼠一窝,于我们更是不利。”阿水道:“我最担心的,倒是那一直未曾露面的火行者,他的师弟土行者、水行者、木行者均是死在我手,他与我定然要一诀生死。” 月湖宫的“金、木、水、火、土”五位杀手仅次于江南和烟雨两位。但他们五人却不愿联手,一直是单个接生意。若真要是五人或两三人联手,江南和烟雨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也正是此,阿水才能前后杀了木、土、水三位。他们三人要是联手,阿水又岂能有机会? 阿水打杀木行者,受了内伤。杀土行者,在客栈养伤半月。杀水行者,激发了体内剧毒,将死未死。 如今要是和火行者一战,生死难料。 但好在火行者尚未露面,吴欣叹口气,道:“我的剑法尚未精熟,这几日抽空练习,到时候也可祝你一臂之力。” 阿水奇道:“你的剑法我从没见过,若猜得不错,定是峨眉绝密剑术,只传掌门,轻易不得使用。”吴欣点头道:“对你,我亦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这套剑法叫做‘江流剑’,本有十八招,但时间匆忙,师父只传授我八招。” 阿水点头道:“这套剑法集灵动、迅捷、狠辣、多变于一身,实在是难得。虽只是八招,却又威力不凡。我在剑术上也曾有所研习,你便试演我瞧瞧,说不定倒可指出其中不足。” 吴欣回房取了长剑,在院内站定,左手捏个剑诀,倒提长剑,向阿水盈盈一拜,剑身出鞘,身随剑走,剑出似小溪,欢快活泼,隐隐有轻微声响,乃是一招“望溪式”。剑似是一条银带,在院子内游走,倏忽间,剑势一变,此时人在半空,往下疾刺,剑尖幻化,若雪花飞舞。 吴欣口中轻唤“飞雪式”,剑已落地,“铮”一声轻响,人已倒跃而出。 堪堪八招演练完,吴欣擦擦汗水,道:“请二哥指点。” 阿水皱眉不语,半晌,道:“再辛苦你一下,与我练练招。”他随时在院内树上扯下一截枝条,随手一甩,捏个剑诀,道:“看招。”木剑自胸而出,往胸而去。 吴欣后退一步,惊道:“望溪式。”她以同样的招式对拆,但只两式,阿水的枝条指在了她的脖子之上。吴欣一惊,既惊又喜,道:“这是什么武功?”阿水笑道:“当然是你用的剑法,我只是略作改动,虽然较之前威力大了一些,但漏洞也就多了,不过要是能以速度来弥补,这些缺陷倒是可以掩盖过去。” 阿水一面和吴欣拆招,一面讲解自己所进行的改动。他的剑法本就高明,左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于剑道的领悟不亚于任何武学宗师。 区区八招,阿水东拼西凑凑足十招,一一教给吴欣。吴欣自觉进益不少,对阿水更添钦佩。阿水幼年之时练习武艺,专攻剑术,后来右手残疾,便练习左手剑法。左手剑法出剑往往不同寻常,当今武林练习左手剑的为数不多,但能练到阿水这般地步,却仅此一人。 他在剑术上的领悟恐与峨眉千衣师太不遑多让。他如今已三十余岁,若非身世坎坷,早成武学宗师,开帮立派亦绰绰有余。 但他却从未想到要收徒,传下自己的武功。如今有了个小徒弟,心中便已经想好了该传授什么武艺。但能否活到去授徒,倒是不可而知了。 两年。 两年之约。 又是约定! 当年的五年之约,是和她母亲。如今的两年之约,是和剑心。 夜更深。 店小二急匆匆奔上楼,回头见阿水二人还在院内,便又下楼,躬身道:“两位客官,有位大爷命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们。” 阿水见店小二面上既带有惶恐的表情,又似乎是带着笑意,道:“什么人?”随时就去接信,便见店小二面上肌肉抽搐,眨眼间肤色泛红,口吐白沫,往后便倒。 吴欣“啊”一声,上前欲扶,阿水连忙将她拉开,道:“不可。” 店小二的脸越来越红,似是火炭一般。倏忽间,他的头发开始冒烟,发出一股烧焦了的糊味。阿水伸手隔空一拍,将那封信拍得飘了出去,店小二的身体便逐渐燃烧。但他却未就死,在地上翻滚惨叫。 吴欣心有不忍,转过身去,忽的喝道:“什么人?”她的身子一跃而起,往墙外跃去。阿水叫道:“回来。”右手以一块布裹了,将信拿在手里,紧随吴欣跃了出去。 墙外却并无人影。 吴欣皱眉道:“我明明看见了人的,一下子就又不见了。” 阿水四下一瞧,道:“这位店小二中的是极为厉害的毒,若猜得不错,是火行者的‘三昧神掌’,中了这种掌的人,会在片刻间燃烧成灰烬,万难解救。”吴欣一想到此便觉恶心,干呕两声,看着阿水,心道:“如此劲敌,阿水可能对付得了?”阿水道:“你还是不要远离我的好,否则一旦遇上,你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他缓缓将信打开,却见只短短几行字:“阁下害我兄弟三人,便与我玩三日游戏。” 吴欣皱眉道:“什么游戏?” 阿水沉吟道:“他以看家本领害死了这位店小二,那么我想他定是要以同样的手法害别人,让我去解救。” 吴欣怒道:“你又不是解毒好手,怎生救法?” 阿水望着夜空,缓缓道:“明天,便是第一日。” 第一日。 天明。 阿水、吴欣和高剑飞三人便坐在了客栈内,桌上是一大桌的美食。 高剑飞道:“是否该吃?” 吴欣摇头道:“吃不得。火行者派人一大早就把我们叫醒,又准备了这一桌吃的,怎会有好意?” 阿水道:“火行者是天下闻名的杀手,杀人光明磊落,定然不会下毒害我们。但吃无妨。”吴欣还要阻止,阿水已经喝了一杯酒。 高剑飞哈哈笑道:“正是,想那火行者的武功在我之上,杀我轻而易举,哪里会下毒呢?”他和阿水手嘴不停,将桌上的美食吃个干净。 吴欣一皱眉,出门买了两个烧饼,坐在旁边独自啃着。 刚吃完,门外进来一名红衣汉子,低着头道:“请三位跟我来。” 吴欣道:“去不去?” 阿水哈哈笑道:“当然去了。” 高剑飞也道:“倒要看看他们能使出什么诡计来。” 红衣汉子引着三人行不远,到了此刻最热闹的街头,停了下来,回头道:“家师说了,此处有三位病人,请各位给看看。” 他一招手,几名红衣汉子自巷子里穿了出来,身形迅捷,手掌翻滚,将几名无辜的路人打翻在地。先前那红衣汉子高声道:“你们中了剧毒,只有这三人能解,只要你们好生求他们,他们一定会治好你们的。” 高剑飞皱眉道:“胡说八道。” 那红衣汉子道:“这位高三爷似是不愿意救你们哪。” ------------ 第一百九十一回 女儿泪·火行者(2) 高剑飞大怒,喝道:“闭嘴。”一拳往红衣汉子直直打了过去,红衣汉子却纹丝不动。高剑飞从不打不还手之人,硬生生收了拳头,喝道:“为何不还手?” 红衣汉子道:“此刻这几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你还有心思与人斗殴而不去想办法救治吗?” 高剑飞怒道:“你们把人打伤,怎么,还怪在我们头上吗?” 受了伤的百姓在地上呻吟,口中叫嚷:“求高三庄主救命。” 高剑飞一时没了主意,回头看着阿水。 阿水皱眉道:“我救不了你们,是我们的罪过。”他低声道:“走。”施展轻功一跃而起,跃过人群,往南而去。吴欣和高剑飞不明就里,但也只能跟着阿水。 阿水一路疾行,约莫一个时辰,这才停下,立于一条水沟边,望着自高处流下的水,哗啦啦直响。水溅在岩石上,水花四溅,在阳光之下几近透明,实在是好看得紧。但他却无暇观赏美景,心想:“火行者是要陷我于不义,如此一来,不必他动手,我自己也会杀了自己。他的火毒厉害无比,若我以水去解,是否可行?” 吴欣和高剑飞自后跟来,见阿水立于水边负手不语,便也不去打扰。 阿水忽然拍手道:“有了。” 高剑飞和吴欣齐声道:“有了什么?” 阿水面上露出笑脸,似是冒雪开放的一枝梅花。虽然如此形容不太恰当,但吴欣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阿水笑道:“高三庄主,你们神风山庄的人虽然散了,但此刻估计仍没离开曲靖吧?”高剑飞道:“我的门下大多是曲靖人,此刻当然是在曲靖。”阿水点头道:“如此就好。神风山庄待他们不薄,若此时你有事相求,他们是否还会帮你?” 神风山庄对待庄丁一向宽厚,高剑飞平日里掌管刑法,暗地里更是减轻了许多弟子的刑责,他们对高剑飞感恩戴德,若当真有事相求,庄丁必定是鞠躬尽瘁。他面有得色,道:“那是自然,我神风山庄数百庄丁,无一不是我私交好友。” 阿水道:“我有一计可对付火行者,只是需要高三庄主放下面子,去求求你的属下了。”高剑飞哈哈笑道:“哪里是求,我是去和兄弟们喝喝酒罢了。” 阿水又道:“还请三妹帮我一事。” 吴欣看向阿水,对于阿水吩咐的事情,她一向是不懂得拒绝的。 “三妹初出江湖,没多大名气,火行者必定不会提防。”他叹口气,道:“不过此举倒是有几分危险。” 吴欣毅然道:“二哥有什么吩咐就说。” “火行者与我立下三日之约,那只不过是想让我身败名裂罢了。但他是习武之人,为人脾气又颇为急躁,我要你利用这个缺点,找到他,并激怒他,让他答应与我公平决战。如此一来,他便不会再去伤害无辜百姓了。” 吴欣迟疑道:“那么??????你有必胜的把握么?” 阿水微微一笑,道:“若是单我一人之力,自然不行。但加上神风山庄相助,十个火行者也会败在我的手下。” 吴欣欣然应允,转头离去。 阿水道:“高三庄主,你找到你们山庄的几个头目,让他们帮忙召集庄丁,不必全部召集,一百余人足矣。你让他们带上铁锹、铲子来此寻我。越快越好。” 高剑飞不懂阿水的意思,但也不多问,道:“好。” 阿水只觉得心情愉悦,伸了个懒腰,闭了眼,将脸面向太阳,任由阳光照在脸上。 阿水少年时行遍大江南北,于各地山川均有了解。只是他那时生活困苦,哪里还有心思游山玩水。但虽如此,毕竟少年心性,游历过的地方,倒是最喜欢西北大漠。 他一直以为,人就像是沙漠里的沙子。本和亲人一起生活,彼此紧紧相拥。一旦被风刮起,就会离开亲人,到别的地方。有的融入江南细雨,直至消亡。有的飘落中原大地,不见了影踪。 而有的,则落在了沙漠的另一端,和别的沙子继续生活着。 他认为,他就是那种在江南烟雨中消亡的沙子。 他一到江南,就明白自己终究逝去。 他一踏上杀手路,就知道自己总会死去。 所以虽然死期将至,却仍是笑得出来,笑得开心。 高剑飞先是找到了他最信任的管家龙旺东,向龙旺东说明了来意,然后与龙旺东一起走访了十名神风山庄以前的头领。这十名头领又分别去召集了各自的部下,虽不能齐全,却也有两百号人。 高剑飞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吩咐这两百人分成几十拨,扛着工具,往阿水所在的位置走。 阿水在一块大石上躺着,听着水声,很快就入睡。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能好好的休息,只是睡了两个时辰,比睡上一个晚上还要管用。他醒来时已经是精神抖擞,伸个懒腰,就看见一队人静静站在不远处,大气不敢出,为首的正是高剑飞。 他哈哈一笑,道:“你们该把我叫醒的。” 高剑飞道:“你为了我神风山庄也已操劳了许多,是该好好休息了。” 阿水向两百人抱拳,道:“神风山庄的命运如何,全看你们了。”两百人齐声:“但凭吩咐。” 阿水道:“你们分成十个小队,每队选个队长,请队长来我面前,我分配任务。” 烈日当空。 火辣得太阳照在众人身上。 不少汉子已脱了上衣,赤着膀子,把结实的肌肉裸露在太阳底下。 阿水背着手在一旁指挥,心中是一阵阵的得意。 临死了,他只要还能做一件大事,还能救下神风山庄,那也就足够了。 太阳渐渐西移,几名汉子已去市集买了几大箱酒肉抬了回来。阿水与众人一齐啃着肉喝着酒,大家都没想到日后的危机,也没想到过阿水此举的目的。 阿水很少喝酒。 甚至是不喝酒。 可此刻也喝个痛快。 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死了,若还不能大醉,忘掉心中的烦忧,那死去岂不是觉得遗憾? 人人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有时候越是饮酒,越是忧愁。于是人们便更要去饮酒,直到喝得没了意识,醉得三魂七魄都没了,路也不能走了,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水和酒分不清了,筷子和剑也混淆了,甚至是昏迷了。这才发现,酒原来真的可以忘忧。 酒真的可以忘忧。 但此刻阿水不能醉得昏迷。 他只是醉得眼前出现幻象。他突然看见,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行来,从天上下来,踩着云朵。云是白的,衣是白的。就像是九天仙女。 “阿水。阿水。” 仙女在轻声呼唤。阿水睁大了眼,终于看清,这仙女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啊呀”一声叫,随即满面悲戚,道:“你你你你???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可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他一伸手,却摸了个空,叫道:“你连手都不肯让我抓住吗?” “阿水,阿水,我真的死了。” “不!”阿水咆哮着:“你不会死的。我们还有五年之约,我们还有五年之约。可是你???你嫁给了柳千秋,你明明知道他害得我入狱,生不像人,死不像鬼。” 他一跳而起,一掌挥了出去,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死。我还没报仇,我还没报仇,等我报了仇,我带你走。五年之约,是我逾期。我坐牢就是三年,四处逃离柳千秋的追杀又是三年。是我,是我的责任。我对不住你。” ------------ 第一百九十二回 女儿泪·火行者(3)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他忽然觉得自己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把自己裹成一团。 忽然,一双大手按在他背上,强而有力,温暖。 阿水抬头,却看见了高剑飞。 二百人团团围着他。 眼中是难过,是怜惜。同时也有一股恨意。 难过――阿水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却又不能跟随而去,反而要去照顾心爱的人和仇人的女儿。多么大的嘲讽。 怜惜――阿水身体残疾,衣衫单薄。虽武艺高强,却终究孤苦伶仃。 恨――恨的是柳千秋,恨的是上官柔。他们恨上官柔嫁给了柳千秋,临死却还出了这么一个难题给阿水。他们恨柳千秋,恨他心肠狠毒,害了阿水。 阿水觉得心中感动,但也觉得心痛。 心痛。 心痛。 咳嗽。 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大,咳嗽得很快,很剧烈。 他的身子开始蜷缩,就像是雪地里的小乞丐,又饿又冻,只得努力去抱住自己。没人抱你,只能抱着自己。 最爱你的,永远是你自己。 两百人围着阿水,心中都是酸楚,这顶天立地的男儿,到头来如此可怜。 几人擦了擦汗,心道:“太阳都要落山了,怎么还热?” 有更多的人觉得热,擦了汗,但没去多想。 他们只是想着阿水,看着阿水,谁也没去留意为什么会热。 阿水咳出了一口鲜血,终于是缓缓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就像是被人抽空了体内的鲜血,只剩下皮囊。 他惨然一笑:“都站着做什么?按原计划!” 两百人散得干干净净。周围的痕迹都被清理掉,没人看得出来此处曾有两百人吃吃喝喝。 水沟里的水没了。就连水沟里都被人填了土,似乎此处根本没有过一条河沟一样。 半山腰有个小小的凹处,就像是一个盆子,四面是小山坡。 这“盆”里被挖了一块地,长约十丈,宽约五丈,四面高约一丈。 周围越来越热。 阿水也擦了汗,道:“来了。” 高剑飞奇道:“什么来了?” 阿水道:“火。” 来的不是火,但却是火的使者。 火行者没带多少人。他的身边跟着吴欣,身后跟着八名红衣弟子。仅此而已。 但相比,阿水这方人更少,只他和高剑飞。 火行者哈哈大笑,笑容似是火一样热情。道:“没想到你敢与我决斗。” 阿水微笑道:“我明知非你敌手,所以时间地点均由我定了。” 火行者哈哈笑道:“激将我对我没用。”他神色一凝,道:“但我为了让你死得明白,一切随你。”他顿了顿,加了句:“只要武功够高,任何地方都是可以杀人的。” 阿水点头:“我当然也是这样觉得。尤其是火行者您,您的武功之高,天下闻名。可惜我不是杀手江南或者烟雨,要是他们二人在此,倒可与你一战。” 火行者哈哈笑道:“江南和烟雨有那么大的名声,实力自然不可小觑。我虽然未必是他们敌手,但要是一战,倒还是可以的。听闻阿水是近年来武林新起之秀,以前都没听过你的名号,近几月来却有许多人请我杀你。但我看你,却十足的病秧子,难道练的是少林‘苦禅’一脉的武功?” 少林禅宗有七十二门绝技,那是天下闻名的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各个派别的武功。其中最为神秘的,便是所谓的“苦禅”,亦称“枯禅”。修炼此等佛法,须得承受极大的苦。即为“身修”与“心修”两类。 许多人在“身修”一关便承受不了,是以不少高僧不愿修炼此等佛法武功。所谓“身修”,就是要克服人的身体的极限。一般便是饿、冻、热、伤四类。 饿,便是使修行者在一定时期内不可进食,一心参悟。冻,便是使修行者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修炼。热,一般是将修行者放在蒸笼里,或是赤裸身子对着红日。伤,便是将人的身体尽可能的伤害,却又不损及性命。 如此“身修”下来,已是很少有人能够坚持。 火行者听闻阿水武功了得,再看他面色苍白,活脱脱是病苗子形象,加上一只腿残疾,心中陡然一惊,便以为阿水是少林弟子,练了“苦禅”。他向来是心直口快,想着什么便说什么,便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阿水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是少林弟子。你那几个师弟无不幻术了得,真实功夫虽也高强,却终究是排不上武林一等一。武林传闻,只有火行者和金行者是真实功夫,半点不假,今日若有幸领教,实可告慰平生。” 火行者一面是得意,一面却又是愤怒,道:“我的武功哪里及得上金师兄,但比起木、土、水三位师弟来,倒是略胜一筹。他们三个平日里练功偷奸耍滑,我早就劝诫过,偏偏不知悔改。先是木行者前来,死在你手上。而后是土师弟,听闻他和十二生肖联手,却仍是死了。” 阿水面上带着谦虚之色,轻咳一声,道:“哪里哪里,当时是有贵人相助,在我临死之际有人救我脱困罢了。” “哦?谁?” “你那木师弟在客栈内刺杀于我,同行的还有五行门一众高手。但恰好杀手烟雨也在那间客栈,被他们制伏。我当时救了烟雨一命,她感激于心。而后我遇上你的土师弟时,本来是必死无疑,幸好烟雨出手相救,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阿水尽量说得很谦虚,身子更是略微弯下,似乎是下级在向上级汇报事情。 火行者很是满意,将声音提高了一分,道:“如果是烟雨助你,那我无话可说。毕竟烟雨的名气比我们兄弟响亮,想来她的手段也是极为高明的。”他以傲人的姿态瞧着阿水,这位残疾人,道:“你约我比武,是怎么个比法?” 阿水淡淡道:“当然是江湖规矩,一战定生死。” 火行者挺直了胸膛,他的身材本就高大,在弯着身子的阿水面前,他觉得无比的自信,忽然就觉得:“木行者、土行者以及水行者三位师弟的死,多半是烟雨动的手,这位阿水不足一提。残疾人,哪里能是我对手?” 他尽量装出怜悯阿水的模样,柔声道:“也不必如此,咱们也可点到为止,毕竟你身有残疾,活着也不容易。怎么个比法,还是你来定吧。” 活着本就不易。 阿水手一伸,道:“我已请人在那里挖了一块空地,我们便在里面过招,无论谁输了,就埋在里面。” 火行者哈哈大笑,道:“好。” 他的身材高大,腿脚也就够长,只一纵跃,便是数丈之外。 阿水瘸着腿,缓缓走着,见火行者已经跳进了那个圈子,微笑道:“兵刃自带,手段自备。” 火行者哈哈大笑,道:“江湖上都知道我的兵刃是什么。你呢?” 阿水拍拍腰上的无情剑,道:“剑。” ------------ 第一百九十三回 女儿泪·决生死 火行者摇头道:“天底下练剑的实在太多,数也数不清楚。四川青城派、峨眉派均是以剑为主,西北昆仑派也是练剑,鄂北武当派,山东蓬莱派,东北更有七个剑派,唉,天底下的剑派实在太多了。可惜数万剑客,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称得上是剑术名家。” 阿水已缓缓走进了那个大坑,抱拳道:“愿闻其详。” 火行者背负双手,似乎他的口才好过他的武功:“一一说来,四川青城派,唉,以前倒是有几个高手,什么枯叶、松叶的,剑法倒也将就,这些年,青城派一代不如一代,估计再过几年,该散伙了。” 阿水点头道:“以前的青城枯叶道长,枯木剑法十分了得,那是江湖人有目共睹的。” 火行者继续道:“峨眉派嘛,千衣尼姑的武功倒是不错,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并没合她交手。不过想来也觉遗憾,她是女流之辈,嘿嘿,女人,女人最好还是回家抱孩子,洗衣做饭的好,学武作甚。” 阿水咳嗽一声,并不说话。 “值得一提的倒是武当派,”火行者说起各派高手,如数家珍:“武当剑以前的高手倒也不少,武当五老,五位老人,那可都是剑术名家。灵虚掌门的剑法更是到了通神之境。江湖传闻天下第一剑易辛的剑法胜过灵虚,我看倒也未必。道家之人清心寡欲,并不在乎那虚名,任凭江湖人说罢了。唉,可惜武当五老惨死在羽衣教手里,可惜,可惜。” 阿水想到灵虚等五位前辈,亦是感慨,长叹一声。 火行者道:“如今的武当,那也是不错的。大侠李若文的剑法公认是武林第一,我虽然未能得见,但想来应该是不错。无尘道长倒是与我有一面之缘,更和我交了手,虽胜负未分,但我知道,他未尽全力罢了。还有那南侠秦枫,敢脱离武当,自立门户,光凭这胆识,那就足以和我一战。” 阿水微笑道:“想不到阁下对武林人如此了解,一个个如数家珍。” 火行者更是得意,他觉得自己在阿水面前,俨然是一代宗师。大笑两声,道:“算不上如数家珍,只是有所听闻罢了。我听闻长白山派近几年重整旗鼓,剑法独出一格,倒是没见过那掌门人。” 他拍拍脑袋,笑道:“哈哈,光去说了,都忘了动手。来来,我了解了解你的剑法。” 阿水微微一笑,道:“我自幼断了右手手筋,练的是左手剑法。”他左手一振,拔剑出鞘,捏个剑诀,道:“请。” 火行者大笑道:“不必客气。”手腕一翻,身上火红的袍子便鼓了来,似是一个球。 阿水暗叹一声,剑尖轻颤,当空一划,刺了出去。 火行者道:“原来你练过武当剑法。”他以身子来撞长剑,虽是布衣,但剑却刺不进去,反而弹了出来。 阿水并不吃惊,长剑一收,自侧又刺了出去。 火行者笑道:“是少林达摩剑。” 阿水一招出,三招紧随。招招气度凛然,大开大合,倒得少林剑法的精髓。 阿水一招“魔王礼佛”,长剑自下往上直挑,见被火行者避了开去。长剑往下一划,“嗤”一声响,剑尖一弯,往下疾削。 火行者赞道:“可以将少林剑法和武当剑法融合,你的剑法也是不错。” 他嘴上说着,手却丝毫不闲,霎时间已出了七招,破解了阿水的剑招,右手往前疾按,瞬间将阿水上身罩在掌力之下。 阿水疾往后滑,身子一翻,剑当空刺下,一剑变三,“嗤嗤”作响。 火行者一面躲避拆解,一面不忘说话:“原来也懂得天山剑法。” 长剑舞似一片银光,堪堪十来招,每招都被火行者道破来历。 火行者身上宽大的衣袍当真是被内力鼓动,加之他身材高大, 便是一红红的秋,煞是好看。但每向阿水撞来,阿水便觉得呼吸受阻,只得后退。 他长剑笼罩火行者全身十三处要穴,但长剑刺过去,却只是被衣服弹弯,那衣服竟比钢板还要硬。 火行者哈哈大笑:“江湖上都知道我这衣袍的功力,哈哈,你的剑倒是把好剑,竟然还未就断。” 阿水哈哈一笑,道:“快断了。”他身子往后疾退,身子一跃而起,长剑当先,乃是一招峨眉派的“分花拂柳”。但此招在他使来,出剑太快,一招八式,八式在他使来犹如一式,便是一剑刺出,犹如有八剑齐出一般。 八剑均是刺在火行者那鼓起的衣袍之上,长剑弹弯,火行者的衣袍也是往内陷。但听“啵”一声响,阿水被震得往后倒跃数丈,火行者也是连退几步,哈哈笑道:“好剑法。” 阿水咳嗽数声,脚下一晃,身子骤然缩小,往火行者弹了过去。 火行者一鄂,大叫道:“这是少林缩骨功?”一面后退一面叫道:“又似乎不太像。” 阿水的身形又已变大,在他周身一连刺了三十六剑,每剑都是贯上了几分内劲,刺得“嗤嗤”声响。 火行者一掌往前疾拍,掌力夹杂一股热气,直扑阿水面门。阿水慌忙横剑一挡,往后跃开。火行者双脚在地上一顿,泥沙便飞了起来,被他双掌一扬,一股热气夹杂泥沙往阿水卷了过去。 泥沙上附有火行者的奇热奇毒的内力,若是被打中,一般人哪能承受。 飞沙走石,一下子将阿水覆盖。 火行者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便这时,他背后一阵严寒,不及转身,身子往后便撞,以后背去迎阿水的剑。但他却扑了个空,长剑又在面门处刷刷刺来数剑。 火行者暗道一声“好”,猛然一把往前扑,他的双手又长又大,霎时间将阿水抱在怀内。 阿水只觉周身犹如铁箍箍住,极为难受。忽觉一股焦臭之味,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竟开始燃烧。 阿水慌忙运内力往周围疾突,剑交右手,左掌往火行者胸口疾拍。将火行者震退的同时,他就地一滚,以泥沙扑灭身上火焰。但仍有几处皮肤隐隐作疼,衣服更是破烂了好几处。 便是他伸左掌震退了火行者,左掌手掌也已是通红。 火行者哈哈笑道:“你已中了我的掌毒,哈哈,一时三刻就死了。” 阿水冷冷道:“是么?” 他身子疾旋,往上空飞舞,大喝道:“放。” 火行者一愣,道:“什么?” 便听四周“轰轰轰”作响,四面山坡上竟各自涌出一股洪流,灌入他们比武的大坑。火行者大惊失色,便也要一跃而起。但阿水此刻已在半空,左掌往下翻飞,掌力便似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下,火行者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退了回去。但他脚一着地,借力再度跃起,双掌往上一挡,一股热力便吐了出去。 阿水内力疾运,再出一掌。 他自上扑下,大占优势,一掌将火行者又震退到了地上,他却也已借力跃上半空,再度扑下,左掌在前,右手握剑于后。 火行者“啊啊”大叫,水眼看就要淹到他的脚,只得再度跃起,做全力一拼。 火行者出两掌,阿水出一掌,两股内力相撞,火行者再度掉下,这次却立足不稳,摔入水中。阿水被震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山坡上,但被涌来的水冲入那大坑,喝了好多脏水,这才在水中站了起来,双足立稳,大水虽力大,但他以极深的内力稳住身形,却一时无事。 火行者爬起来时,面如金纸,大喝道:“卑鄙。” 阿水冷笑道:“虽然卑鄙,但我总算是证明了,水当真是克制火的。” 火行者一个立足不稳,又摔入水中,再度爬起时,脸色发紫,难受至极,大喝道:“便是在水中,我一样能杀你。” 阿水哈哈大笑,左掌自水中拍出,内力夹杂着水,便似一股水箭,自水面上突出,直撞火行者。火行者的毒掌功夫见不得水,此刻内力大打折扣,被阿水这一掌震得飞了出去,摔在山坡上,又被水冲入大坑。 ------------ 第一百九十四回 女儿泪·血染山(1) 江湖上都知道火行者练的是火毒掌的功夫,无人能够破解。 但简单的“水能克火”的道理谁都懂得,却谁都不敢去尝试。他们均想:“若当真以火便能轻松的克制火行者的火毒功夫,那他辛辛苦苦练来做什么?” 但没想到阿水也只是误打误撞,见到了河沟里的水,便命令神风山庄二百名庄丁将水沟里的水改道,在山坡上修建暂时的堤坝,待到他一跃而起,大喝“放”时,众人便砸开堤坝,把水放出来。 阿水本也以为水不能克制火行者,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他料不到,便是火行者也料不到,江湖人都料不到,他一赌便胜。 此刻周围已开始暗淡,阿水跃出水面,一把提住火行者后心,跃至干燥处,道:“破解你的武功再简单不过,可惜没人尝试。你输了。” 火行者趴在地上吐水,好半晌才缓缓道:“输便是输。” 忽然间火光冲天,四面山顶涌出许多火把,不知有多少人。伴随着火光,呐喊阵阵。二百名神风山庄庄丁便齐聚阿水周围,将阿水等人护在中心。 高剑飞怒道:“不知是什么人包围了我们。” 夜里瞧不清楚,只看见火光刺眼,阿水朗声道:“来者何人?” 便见正前方山顶上火光一闪,似乎是走出了一人,这人大笑道:“阿水贤弟,没想到几日不见,你改作了善人,竟喜欢来修建水渠,哈哈,可真有雅兴。” 阿水怒得身体一晃,颤声道:“你定是要杀我方可罢休?” 高剑飞大叫道:“柳千秋狗贼,有种来和爷爷单打独斗。” 柳千秋哈哈大笑道:“我不仅要杀你,还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下面的人听着,如果你们跪在地上,大声求饶,我便饶你们不死。” 高剑飞大笑道:“我神风山庄何时出了贪生怕死之徒?” 柳千秋哈哈笑道:“即便是你不怕死,保不齐他们怕死。谁都有父母妻儿,对不对?你们死了,你们的孩子、老婆怎么办?” 高剑飞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必以家人作为要挟。” 柳千秋提高了声音,道:“就算你们死了,你们也不用担心你们的老婆,哈哈,我身边的这几百好汉可有不少是没成亲的呢。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无数火把举了起来,齐声呐喊:“是。” 火把似一条龙,围住了阿水等二百余人,一时间,竟已陷入绝境。 阿水道:“你不是一心要杀我么?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高剑飞大声道:“我们宁愿死,也不会让你去送死。”阿水一把按住高剑飞,道:“我在他手里,不会轻易就死。只要你们还活着,就有可能救我。但你们若此在此处,难免无辜。” 吴欣一咬牙,道:“我跟你去。” 阿水知道此刻只有自己送上门,方可救得这二百人。低声道:“我一去,你和高三庄主便是此处武功最高之人,你们一定要护着这二百好汉离去,再思救我之计。如何?三妹,这一切可就拜托你了。” 吴欣眼眶含泪,道:“不,我就要跟着你。” 阿水心中虽感到,却知道此刻若带上吴欣,吴欣却必死无疑,怒道:“我们结义之时怎生说的?二哥的话莫非不听了?记住,若是你救不了我,便去杭州寻大哥,大哥虽与我一样是残疾,但他自有办法救我。”他见吴欣尚且要坚持,猛然跪下,道:“我要你答应我。” 吴欣一跺脚,转过身子,颤声道:“好。” 她却不愿一直转身,只片刻,还是转了过来,她知道,只要能够看一眼阿水,那就多看一眼。下一眼,不知又是何时了。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下一眼了。 阿水已缓缓往山坡上走,吴欣唤道:“二哥。”阿水一回头,忽然觉得吴欣极为瘦削,眼中泪水打转,心中不忍,忙别过头去,道:“放心,我一定坚持到你来救我。” 行至半坡。 柳千秋哈哈笑道:“谁说我要放了他们?哈哈,各位兄弟,把你们手上的箭全部射出去。” 阿水怒道:“你敢!” 柳千秋手一挥,万箭齐发。往阿水身后的二百余人射去。 阿水大喝一声,道:“受死。”他长剑挥动,身子疾扑而起,但人在半空,却忽然柳千秋身后两人窜了出来,一左一右,四掌掌力覆盖之下,将阿水打落在地。 柳千秋哈哈笑道:“阿水要活的,其他人全杀了。” 阿水怒道:“与其落在你手里,倒不如随着大家伙一同死了的倒好。”他长剑连出,右手打出十余枚金针,身子骤然后跃,倒翻几个跟头,站在二百余人身前。 此刻已经倒下不少,有的死了,有的还在呻吟。阿水仗剑挑开射来的弓箭,一面道:“高三爷,带着大家伙往南面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高剑飞振臂一挥,喝道:“往后退。” 羽箭纷飞,黑夜里又瞧不清楚,不多时功夫,又倒下十余人。阿水恨得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但凭他一己之力,却也无可奈何。 想到前半生受到的苦楚,想到数日前上官柔的死,想到自己体内的奇毒,索性便想:“我倒是死了的好,只是我死了,大家伙可就受累了。” 山上的弓箭兀自似雨点般射来,阿水挥剑格挡,却一时不慎,右肩挨了一箭,回头一看,二百人,此刻已剩下不多。 阿水仰天长啸,嘶哑着声音吼道:“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们。我阿水是千古罪人。” 这声音在静夜里,似是哭泣,似是哀嚎,不胜凄凉。 还没死的,只觉潸然泪下,纷纷往山上爬,口中大呼:“饶命。” 阿水自觉生无可盼,挥剑往脖子上抹去。 旁边刺出一剑,“当”一声将阿水的剑荡开,斥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阿水黯然道:“他们都是因我而死,二百人,因我而死,都我的罪过。我还活着做什么?” 吴欣骂道:“你死了倒是一干二净了,可你哪里知道,你死了,那些关心你的人活着怎么办?她们怎么还能活下去?” 阿水的脑中浮现烟雨的影子,那个一生自傲,却只钦佩阿水的女子。还有吴欣,峨眉派的佼佼者,冷傲如当年的阿水,身负深仇,却连找谁报仇都不知。还有武翎,那云南的可爱的姑娘,对阿水一往情深。 阿水还想到了武当派的师父李若文,想到了少林寺的师父空门大师,想到了烟雨楼亦师亦友的江枫渔。 这些,都是关心着他的人。 可他却已不得不死,道:“若你还能活着,请替我好好活下去,看看世上我没看过的景色,尝尝那些我没吃过的美食。” 便听“啊”的一声,吴欣身影一闪,挡在他身前。 阿水陡然一惊,手一颤,无情剑掉在地上,一把搂住吴欣。却见吴欣背心插着三支羽箭,箭簇已全然没了进去。 阿水霎时间呆了,只紧紧抱着吴欣,感知吴欣的体温渐渐逝去。 “啊――” 阿水仰天长啸,是哭,是笑,是呐喊,是咆哮?????? 他只觉胸口一塞,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抱着吴欣的身子再也不稳,往后就倒。“噗通”一声,二人摔入水里。那里,本是阿水找了二百人挖出来留给火行者的坟。 倒下的瞬间,他泪眼朦胧,依稀瞧见高剑飞挥舞着双臂,依旧在力战。但他的身上,已然中箭。 ------------ 第一百九十五回 女儿泪·血染山(2) 死了,都死了。 死了好,还是死了好。 至少死了,再不受苦。 柳千秋看不见下面的局势,但听得阿水那一声大吼,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活了三十多年,似乎此刻笑得最是开心。 “空――” 夜色里传来这一声大吼,声音震得柳千秋心神动荡,旁边内力不够的弟子,险些摔倒。他吃了一惊,暗道:“什么人?” “门――” 第一声大叫时,声音尚在数里之外,第二声大叫时,声音便似近在咫尺。 “空门――” 第三声大吼,似乎说话之人便在众人耳边。 听到“空门”二字,柳千秋一惊更甚,喝道:“快走。” 柳千秋身边的居安奇道:“这是什么人?为何要走?”柳千秋已然转身,道:“他用的是千里传音的功夫,此刻离我们尚远,但若等他到来,估计你我都走不掉了。” “无――” 这声音与适才的磅礴大气全然不同,这声音似是一根细针,自人的耳内传入心脏,难受之极。 柳千秋面色大变,道:“这人似乎更厉害,还不快走?” “烟――” 这一声大喝,便是柳千秋也尚且觉得胸中气血翻滚,慌忙道:“原来是无烟魔头,难怪这么了得,快走,快走。” 众人灭了火把,跟随柳千秋,慌忙往山下疾奔。 行不多远,便见一道灰影在月光下跃来,足不沾地,到了近时,却是一个和尚。柳千秋慌忙压低了声音:“别说话。” 但那灰影却已听到,大笑道:“无烟老儿,前面数百人呢。” 他身后一道黑影似是鬼魅般飘来,冷笑道:“我只想杀了你,哪管旁人。” 前面的和尚大笑道:“哈哈,你都追了我两天了,等追上再说。” 他已跃至人群,一伸手,便抓了一人,向后扔出。他并未往后看,但扔得极准,扔的方向正是身后的无烟居士。 无烟居士犹如鬼魅,轻飘飘的掠过扔去的人,大笑道:“佛门高僧,怎如此喜杀生?” 前面的和尚已经跃出了人群,一面往前跑,一面大笑道:“这群人满身煞气,定不是好东西,佛爷我杀他们是为了解救世人。若非你穷追不舍,我一盏茶便将他们杀个干净。” 柳千秋身边的居安低声骂道:“这秃驴好大的口气。” 他一转身,便见眼前站了一人。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似是泛着绿光,他霎时间只觉呼吸都停止了,吓得动也不敢动。 这人阴测测道:“空门和尚,这人骂你秃驴,我帮你杀了。” 居安吞一口唾沫,慌忙后退。他是当今江南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退,有山东蓬莱派的“二十三闪”的步法,速度迅疾。但他退得快,眼前那人更快。他只一伸手,便将居安抓在手里,却往前喝道:“老秃驴,等着老夫。” 他将居安往地上一放,便又似是鬼魅般飘过众人头顶,霎时间消失在夜色里。 柳千秋见二人跑远,好半晌才喘了口气,道:“幸亏无烟魔头要去追空门和尚,不然你死定了。”他一拍居安的肩膀,苦笑道:“你是当今武林第一个在无烟魔头下逃生的。哈哈,好福气啊。” 但那一拍,居安却倒了下去。 柳千秋慌忙后退,咽了口唾沫,上前一看,月色下,居安面色铁青,早已死了。 柳千秋吓得连忙后退,只觉一双腿不住发抖,脚下不知何物一拌,摔倒在地,看着居安的尸体,冷汗直冒。 空门大师往前疾行,至那山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慌忙停下步子,喝道:“无烟老儿,快来看看。” 无烟居士冷笑道:“又有什么鬼把戏?”他紧随而至,闻到一股血腥味,也不禁皱眉,冷冷道:“此处至少死了两百人。”空门一顿脚,怒道:“走,回去,把刚才那些人全杀了,他们造了如此大的杀戮,罪有应得。” 无烟居士双手拢在袖内,冷冷道:“你杀了他们,杀戮岂不是更大?” 一阵呻吟声隐隐传来,空门朗声道:“还有人活着么?阿弥陀佛,老衲是少林空门。”他一面说着话,身子已然跃了下去。无烟居士皱皱眉,道:“你行侠仗义我不管,救完人,一定要和我好好打一架。” 空门跃至下面,见尸体退敌如山,更是怒得咬牙,问道:“刚才为首的你可认识?”无烟居士紧随而至,身子飘在半空,声音冷若冰霜,道:“我杀了一个,瞧身法,似是山东蓬莱派,但瞧他体内内力,又似是你们少林外支,这年头,偷师学艺的多了去了。不过为首那个长得倒是挺俊俏,老夫下次再见,该当是认识的。” 空门低头细寻,便见一条大汉身上中了十余箭,却仍未死,睁大了眼睛,手臂往前面的一个池塘一指,嘴唇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空门目中泛光,道:“这人想要说话。”他将这汉子扶正,右掌抵在他后心,左掌抵在他前胸,少林寺刚柔并济的内力源源传入这人体内。半晌功夫,这人精神稍复,手依旧指向那水池,嘴唇微启。 无烟居士冷哼道:“你别挡着,老夫瞧瞧他的嘴。” 空门大喜道:“我怎么忘了你这魔头是懂得唇语的,快来看看。” 无烟居士凝神看着这大汉,嘴里重复道:“我――是――神风――山庄――高剑――飞,快――救――阿――” 便这功夫,高剑飞已然断气。 空门皱眉道:“阿弥陀佛,话也没说完。这人原来是神风山庄的三庄主,江湖上大名鼎鼎,不料惨死在此处。” 无烟居士道:“他让我们救人,手指着这水池,估计要救的人就在水池之下。” 空门皱眉道:“我哪里会水?”他看向无烟居士,道:“还请老魔头你大展身手。” 无烟居士往后滑开数丈,冷冷道:“我一生只懂杀人,不懂救人。” 空门怒哼一声,双足一点,往水下跳,叫道:“我若淹死了,你找谁比武?” 无烟居士慌忙一把抓住空门后背衣服,将他摔了出去,怒道:“我救。”空门半空里腰身用力,落在地上,道:“此事若传扬出去,兴许你的名声也就好听了。” 无烟已潜入水池,不多时功夫,“突”的一声跃出水面,左右手各提了一人,落在地面,道:“一男一女,女的已死了,男的还有一口气在。” 空门上前接过那男子,放在地面上,伸手按住他肚子,内力徐催,逼得他吐出不少水来,道:“这人醒来若知道救他的是天下头号魔头,哈哈,定会吓死。” 忽然一声惊叫:“咦?” 无烟居士身子一震,衣服上的水便四溅,冷冷道:“醒来?哼,那得看他的造化了。这人多半是死了。” 空门大声道:“阿水?这是我的徒弟阿水。” 无烟居士冷哼一声,道:“那倒好,师父给弟子送终。他既然没救了,那便来和我决一生死。” ------------ 第一百九十六回 女儿泪·无烟居士 空门怒道:“他要是死了,我也就跟着他死。”无烟皱眉道:“不可,不可。”他忽然一指旁边,道:“那还有个活的。”空门扭头一看,道:“哪里?”却见毫无动静,一回头,无烟居士已飘出数丈,腋下夹着个人。空门大怒道:“把我徒弟还给我。” 无烟居士已跃上山顶,道:“你放心,我会将他治好。半年后到长白山与我决战,到时还你个活生生的徒弟。” 空门大怒道:“不用劳烦你了,半年的时间,我的徒弟也被你教坏了。” 他奔出几步,但看周围如此多的尸体,若是不埋,倒是不好,只得高声道:“半年之约,我一定要见到活着的徒弟。”他以极强内力传将出去,只听得无烟居士回答:“好。” 空门四下一看,叹口气,心道:“这高剑飞是一等一的汉子,得单独立个坟,这姑娘与我徒弟一同在这水池里,估计定是红颜知己,也得单独立个坟。不对,得把她的骨灰带给阿水,让她处理。” 他寻思定,将高剑飞和吴欣的尸体搬上一座较高的山顶,眼看小小峡谷里的无数尸体,忍不住流泪,在山顶上坐了,对着这二百尸体诵念经文,泪水止不住流。 无烟居士腋下夹着阿水,似阵青烟轻飘飘掠在半空,偶尔才落地借力。 无烟居士本是烟雨楼楼主之一,因与其余人不和,叛出烟雨楼,隐居修炼,武艺卓绝,打遍天下难有敌手。(无烟居士之事详见本书分卷《英雄血》) 他近年来武功更进,当真是犹如鬼魅,出手不见法度,却威力惊人。身法更是与其外号全然一样,达到无影无形之境。他自觉武功到了极致,再练也无法进步,是以出山挑战天下武林高手。他此举并非是为了夺取天下第一之位,只是武功无法进步,若不与人打架,找到自己武功的不足,便觉浑身难受。 他在长白山隐居,挑战了东北七大剑派,七派无人可在其手上过上十招。他自觉乏味,乃入关,自山东蓬莱派一路挑战,到了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是天下武功之源,他武艺高强,连挑少林寺“伏虎堂”与“罗汉堂”两堂高手。少林寺歌高僧只得亲自出手,但空门大师只得无烟居士性嗜杀,若与人交手,非杀人不快,于是夜里找上无烟居士,与其决战。 空门大师的武功与少林武功全然相反,另避蹊径。与无烟居士大战数百招,无烟居士占不到上风。他更是热血沸腾,自下山之后,首次遇见如此厉害之人。他缠着空门打斗,但空门却已觉不敌,但又怕给少林惹上祸端,只得一路南逃。 二人一面打一面行,自河南往南,行遍中原,到了云南。空门生怕无烟伤害无辜百姓,引得他往偏僻处行,打算寻个荒无人烟之地,与无烟居士决一生死,纵不能胜,也当同归于尽,为武林除一魔头。 无烟虽好胜,但一路下来,对空门的武功钦佩不已,生出知己之感。 空门却打着另外的主意,到了云南,再不和无烟打斗,无烟无可奈何,若是打死了空门,那便少了一知己。但若是公平比武,空门又打死不肯还手,只是一路逃。 他正无计,见空门对阿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大喜,抓了阿水,心道:“你徒弟在我手里,那你是不得不和我比武的了。我已经将你的武功摸透,半年的时间,我定会想出破解之法。半年之后,我定能将你打败。” 他带了阿水行至一处树林,眉头紧皱,心道:“这人带着始终是个累赘,况且又是将死之人,不如就此扔了。”他将阿水扔在地上,便要离开,却听一人惊叫道:“阿水!” 他一回头,便见一白衣汉子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之上,此际树枝轻晃,这人已跃了下来,身法虽不快,却潇洒得紧。 他仔细看这人,一袭白衣,便连一双鞋子都一尘不染,似是白云般的白。背上一柄长剑更是银白色的剑鞘,瞧来倒十分耐看。 这白衣人蹲下查看阿水,怒道:“你是何人?竟敢伤他!” 无烟阴测测道:“老夫什么人不敢伤?” 白衣人自怀中取出药丸喂阿水服下,就要抱着阿水走,一面走一面道:“留下名来,若我朋友死了,我好寻你报仇。” 无烟居士心忖:“我将阿水扔了,让他自己死去,被狼吃了也好,被鹰食了也罢,都与我无关。可若是被此人救去,教空门和尚发现,他哪里还肯和我比武。”他冷冷道:“我哪里是害他,我是在救他。快些放下了。” 白衣人一怔,转身看着无烟居士,皱眉道:“我怎不知阿水有你这么一号朋友?” 无烟居士冷哼一声,上前一把抓出,喝道:“放下。” 他一掌暗含两分内力,包含两个招式,一是抢过阿水,一是将对方逼退。 哪知白衣人武功倒也了得,一眼便看出了无烟的居心,他猛然间将阿水夹在腋下,右掌翻飞,霎时间连出四招,均是单掌功夫,四招不仅解了无烟的招式,反而攻出一招。 无烟一鄂,随即大喜道:“小娃娃武功倒是不错。” 他身形骤然似一道黑烟,往白衣人缠了去。白衣人吃了一惊,反手拔出背上长剑,剑光一闪,往无烟挑去。 他一剑出,但眼前的黑色烟雾已然不见,但他好快的反应,长剑往后直削,身子已往前跃出丈余,转身又是数剑。 便觉手腕一紧,黑衣人就站在自己眼前。白衣人倒吸一口凉气,内力疾吐,但手腕酸软,一丝力道也使不出来,惊道:“你是什么人?”他左手一松,将阿水扔了出去,左掌横扫,运上全部内力,掌力掀起一阵狂风,夹杂落叶纷飞,便如一条金色小龙。 无烟冷笑道:“好功夫。”放开了白衣人的手腕,身子往后飘开,手腕一翻,随意一掌拨动,掌风卷起树叶袭向白衣人。白衣人身子不住倒退,长剑翻翻卷卷,好不容易破解,便见一只手自树叶内穿了出来,抓住他的长剑。 白衣人更是大惊,喝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用力一抽,但长剑却纹丝不动。便见对方阴测测一笑,笑得毛骨悚然。片刻,无烟松手,道:“今日我不想杀人,瞧你武功不错,若是苦练二十年,倒可与我一战。” 他似一道影子飘开,将阿水抓在腋下,踏风而去。 白衣人大喝道:“在下林寒衣,江湖人称‘秀才捕快’。敢问阁下?” 但无烟居士已然飘远,隐隐传来断断续续,似有若无的声音: “无――” 林寒衣一愣:“无?” “烟――” 林寒衣皱眉:“烟?” 忽然间,他似是想起什么,嘎然而惊:“无烟?” “当”一声,他手中的长剑从中断成两截,一截便掉下地上,稳稳躺在枯叶之中。林寒衣吓出一身冷汗,用衣袖擦擦额头:“原来碰上了无烟魔头,那阿水岂不是在劫难逃?”又想:“阿水已在无烟居士手里,我在云南便是没事了。” 无烟带着阿水一面走一面想:“这人到底怎么办?杀?这样恐怕对不住空门。扔?但似乎又不太对,他毕竟还是活着的。” 他自与空门自河南斗到云南,便认空门为好友,好友的弟子,自己无论是杀是扔都觉不好。恐怕这天下第一号恶魔,也只有此刻心中才存有善念。 ------------ 第一百九十七回 女儿泪·无烟居士(2) 他一面走一面想,轻功高明,等还没想得清楚,便已是到了一处市集。 众人见此人一身青衣,面色苍白,一双眼睛更似乎是鬼魅般偷着绿光,怀里更抱了一个动也不动的人,便一个个躲开。 无烟对这些人正眼也不瞧,斜眼见了一家客栈,大步走了进去,在最里的一个角落里坐了,把阿水放在地上,盯着阿水,心中仍想着该怎么办。 店家战战兢兢过来,远远站着,问:“大爷??????二位??????大爷吃什么?” 无烟闭嘴不言,似是没听见。 店家又大着胆子问了一遍,无烟居士怒道:“废话那么多作甚?滚!” 店家被这一声大喝吓得远远走开。无烟忽又叫道:“不懂招呼客人的么?”店家心中直骂,却仍是带着笑走了过来,躬身听着吩咐。 无烟一沉吟,道:“这镇子不大,但想必大夫是有一个的吧?你去请来!” 店家看一眼躺在地上的阿水,面上浮肿,似乎是不久于人世,心中不快,但仍是答应着,吩咐了店小二去找大夫。无烟一双眼睛没离开过阿水,道:“好吃的尽管上。滚。” 店家如释重负,大步往回走,行至中途,还险些摔了一跤。 不多时功夫,店小二带了一位留着两撇胡子的文士走了进来,躬身道:“大爷,这位便是本镇唯一的大夫。” 无烟眼睛也不抬,道:“治治。” 那大夫脾气甚大,想要发作,但见店家一个劲的做鬼脸,便知这青衣人不是好惹的,当下一声不吭,蹲下查看阿水。 他只四下一阵摸索,沉声道:“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无烟怒道:“你若救不活他,你便没有命救你自己了。” 那大夫道:“他如今命悬一线,大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鬼门关,天底下无人能救。” 无烟鼻中重重一哼,但听“哗啦”一阵响,那大夫的身子忽然就飞了出去,撞破窗子,摔到了街上。店小二慌忙跑出去,瞬间便听他大声道:“杀人啦,杀人啦!” 店家见多识广,见无烟居士身子动也不动便将这大夫震出去,知道是绝顶高手,慌忙给店小二使使眼色。店小二知道掌柜的意思,往县衙方向便跑。只跑出几步,忽然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店家更是吓得双腿打颤,哆哆嗦嗦的就软在了地上。 无烟沉声道:“就这一个大夫么?” 客栈中央一桌的客人却忽然拍桌而起,一人怒道:“你这人好生猖狂,你朋友明明是死了,哪里还能救?你如此强人所难,便是天底下的大夫都要被你杀光了。” 这一桌有四名客人,均是此地的略有武艺的好汉。店家见这四人出手,心中稍安。 无烟居士眼睛一抬,一一扫过这四人,目光中隐隐泛着绿光。他只这么一看,那四人忽然拔剑,却不是刺向别人,只是刺向对面之人。 店家吃了一惊,不明就里。 四人分成两拨,打成一团,均是致命的辣手。四人毫无招式可言,你刺我一剑,我砍你一刀,片刻功夫,血光四溅,四人均受了伤。 店家直是看见了鬼一样,看着四人拼命狠斗,心中纳闷得紧。再一看无烟居士,却见他端着一杯茶,对四人的打斗毫不关心。心中更是纳闷,为什么这青衣人看了四人一眼,这四人就会发疯呢? 无烟抱着阿水,缓缓走向门口。店家心中大喜:“走了好,走了好。” 无烟走得极慢,每走一步,旁边的桌子便碎成一地。走过四人时,四人便软软倒在地上。等无烟走出客栈,已是一片狼藉。店家擦擦额头的汗,忽觉胯下有点冷,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已尿了裤子。 无烟走出了镇子,心中便已打定了主意:既然与空门说了要救他徒弟,那怎么都得救一救。 他一路往北,见市集就找大夫。 只要大夫能够让阿水有所好转,或者是提出任何好的建议,他都会重重赏赐。若是大夫说阿水无救,那么这位大夫也就稀里糊涂的死了。不仅如此,这镇上还得有许多冒犯无烟的人死得不明就里。 到了成都之时,阿水偶尔能够醒来,说上几句话,但不多时又会晕倒。 无烟抱着阿水站在成都南大门口,四下一瞧,叫住一个瞧着似是五十来岁的汉子,问:“成都最有名的的大夫是哪位?”这汉子看看无烟怀里的阿水,皱眉道:“最好的大夫姓崔,在济民医馆。不过找他看病的人太多,你此时去估计今日都轮不到你。” 无烟冷哼一声,抬腿就走。 他一面走一面问,虽毫无礼貌,又是从不会说“谢”字。但众人见他怀里有病人,也就都好好指点路径。成都巷子繁多,四通八达,又都有高大的围墙房屋,若是无人指点,倒是当真是会迷路。 无烟的脸色惨白,便似是地里埋藏了多年的尸体未曾腐烂,复活到了地上。加上一双眼睛隐隐泛着绿光,更添诡异,众人远远便避开。只有无烟居士主动问路,别人才指引路向。 无烟居士一路施展轻功,虽是在城里,他可丝毫不低调,施展那如烟如鬼的轻功,轻飘飘的掠过众人头顶,时而才落下问路。众人更是远远看着,瞧新鲜。 医馆就在城中心,无烟到了门口时,果见许多百姓已从门内排队排到了大街上。 他可丝毫不管这些,一面阴测测叫:“让开。”一面抱着阿水就往内冲。好在他并未施展魔功,否则这些百姓哪里够他杀的。 这群患者见他凶神恶煞,又见他怀里的阿水已然昏迷,便也不便发怒,纷纷让开。他就要进门,一条手臂横横伸了出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挡在门口,沉声道:“请到后面排队。”无烟居士尚未说话,旁边的一位老婆婆说道:“他抱着的人看来病得很重,让他先去也好。” 那少年道:“家师正在给人看病,还是得等会儿。” 无烟怒哼一声,道:“我怀里这人若死了,一百个你也抵不过他一条命。” 这少年见无烟居士就知不是善类,心中早已不悦,这时更是勃然大怒,喝道:“哪里来的人,敢在此地撒野。”他猿臂一挥,左拳上,右拳下,往无烟居士打来。他有意避开阿水,两拳一打无烟面门,一打无烟小腹。 无烟冷笑一声,右足踢出。 少年看得清楚,双拳收回,往无烟的腿上架去。他早已算准无烟的腿的来势,但双拳却扑了个空。正自惊愕,胸口似乎多了一物,还未来得及看,人便已摔了出去。他往后连翻几个跟斗,脚跟一软,往后连退十步,撞在了一张桌子上,听“哗啦”响,背后的桌子便碎了一地。但他却好端端的没事。 少年抓抓头,骂道:“什么鬼把戏,唬不住我。” 他揉身又要上,无烟却走了进去,冷冷道:“老夫今日有求于人,第一次出招而有人不死。若是你不知好歹,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屋子极为宽敞,左边是药柜,每一个小柜子上都贴满了纸条,上面写着无数中药名目。右边分为两半,一半是一张木床,此际正躺着一人,一位年约五十之人正在查看他胸口的伤势。另一半是一桌两椅,桌子上堆满了书。 无烟道:“你可是姓崔?” 这位崔大夫上下打量无烟居士,面上阴晴不定,半晌,缓缓点头,道:“多谢你手下留情,饶了小徒一命。” 无烟道:“这人伤重,快些救他。” 崔大夫却头也不抬,道:“我此刻还有病人。” 无烟皱眉道:“你如何才能不救他?” 崔大夫一愣,道:“不救?” ------------ 第一百九十八回 女儿泪·无烟居士(3) 那少年在后道:“师父有三不治。死不治,邪不治,道士不治。”无烟问道:“怎么说?”那少年道:“死人不治,邪恶之徒我师父不治,但凡道士,我师父都不治。” 无烟冷笑道:“规矩还真多。” 他凑上前,道:“这人伤在青城派的功夫之下。青城弟子武艺不精,虽一掌打在他胸口,却并无大事。”他缓缓伸出手,道:“我看看。” 崔大夫见他见识不凡,以为他真有治疗方法,便让在一边。哪知无烟居士一只手伸出去,忽然道:“啊呀。” 崔大夫慌忙上前一看,却见那人七窍流血,已然是死了。 无烟冷冷道:“既然是死了,那就不用治了。”他把那死人一把摔开,将阿水缓缓放了下去。崔大夫怒道:“邪不治。”无烟道:“杀人的是我,我才是邪恶之人,与这患者无关。你身为大夫,却见死不救,这难道是你师父教你的么?” 他字字正气凌然,有理有据,崔大夫一时语塞。 无烟一抱拳,道:“老夫这辈子第一次求人,还请先生务必将他治好。他可是武林大侠,你救了他,对武林必定是有莫大的好处。” 崔大夫一向心底仁慈,便上前去看阿水的伤势。 他捏着胡须查看良久,又把脉良久,面上一会儿喜,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叹气。 无烟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旁。他的耐性极好,只是微闭着眼看着。 倒是那小童怕了无烟,远远躲着看着师父,见师父已经是查看阿水看了近半个时辰,忍不住问道:“师父,怎么了?”崔大夫道:“他明着是因为重伤而昏迷,但却看不出伤势。我把脉查看,却也无内伤。好不容易察觉他该是心智受损,导致昏迷。但若只是心智受损,绝不会如此严重。他已只剩下一丝气息,能够不死,想必也是位奇人。等我施针试试。” 少年将一盒银针递给了崔大夫,不敢看无烟一眼,又远远躲开。 崔大夫道:“你去告诉外面的相亲,我这位病人较为严重,让他们今日先回去。” 少年慌忙往外跑,大喊着传达师父的意思。外面的百姓对这位崔大夫极为尊重,并无一人有任何怨言,片刻间就散了。 无烟居士站着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不离这位大夫,道:“至今为止,你是第一个在他身上花了如此多的时间的大夫,想必医术高明。瞧你出手,虽看似杂乱无章,却隐有法度,似是练过内家功夫。” 崔大夫一面施针,一面道:“阁下好眼力。”他插下一枚银针,道:“阁下在门口对小徒那一脚,天下无人可敌。此刻站在我身旁,更是似乎毫无气息,要么是死人,要么是内功练至化境,已到了呼吸无声的地步。天底下能有此造诣的,据我所知,不会超过三人。” 无烟虽心中得意,面上却仍是僵尸一般,毫不动容,道:“哪三个?” 崔大夫道:“十多年前武当一战,天下绝顶高手死伤大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位,据我所知,能有你这般造诣,武当无尘道长算上一位。但他是道家之人,仙风道骨,与你全然相反。” 无烟道:“武当李若文的名声在无尘之上,为何不是李若文?” 崔大夫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数月前见过李若文一面,他如今戾气太重,虽武功高深,却难以像无尘道长那样驾轻就熟。虽打斗起来,他或许能胜无尘道长,但论到气度,他略输一筹。” “你还精通相术?”无烟第一次和别人有如此多的话,倒也颇为意外。 “谈不上精通,只是略懂皮毛,从人的呼吸、皮肤断定此人的武功罢了。” “第二位是谁?” “少林寺一向是武林正宗,天下武功源出少林,少林如今还存四大神僧,空空掌门无论是佛法修为还是武功修为,都是武林首屈一指的人物。我早在十年前见他时,他就已然是到了无神无相的地步,已是武功的绝顶。” 无烟沉吟道:“少林当真是不可捉摸,老夫不久前上少林挑战,未曾与空空一战,倒是与空门和尚纠缠不休。” 崔大夫道:“空门和尚不守清规戒律,武功自成一家,倒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 他已在阿水身上扎了十余银针,嘴上继续说道:“第三位嘛,倒是在神秘的烟雨楼里。”无烟终于是神色一动,道:“烟雨楼的事情你也知道?”崔大夫摇头道:“这当然是不知道的,当今武林,烟雨楼唯一让世人知道的就是江南。唉,其实说知道,倒不如说不知道。但我猜想,你必定是烟雨楼的人物。” 无烟冷笑道:“区区烟雨楼,老夫怎会放在眼里?” 崔大夫忽地一声惊呼,无烟慌忙问:“怎么?” “我本以为他是受了内伤,但我以二十四枚银针探穴,却原来内伤不重,外伤更谈不上。” “若是照你所说?为何云南至成都这一路的大夫都治不了?” “他至今命悬一线,乃是因为心神受创引发体内潜藏的剧毒发作。若非有位佛家高手以少林寺浑厚的纯阳内力护住他心脉,这会儿早就死了。” 无烟心底佩服,这大夫讲得头头是道,他虽不知,却仍是十分信服。加上这大夫能够瞧出给阿水输入真气的是少林高手,此等手段更是他前所未见。当下问道:“那你可有救他之法?” 崔大夫紧皱眉头,道:“他中的毒十分罕见,中原是前所未闻,若我猜得不错,乃是一种叫做‘女儿泪’的剧毒。要解此毒,最简单的方法是拿这种毒花的根熬水服下,药到病除。但这种方法虽看似简单,却实则最难。一个人若能够取下它的根,自己便先中毒了。那可是牺牲自己,而救了别人。况且此花亦不知何处才有。” 无烟问道:“别的方法呢?” 崔大夫摇头道:“第二个方法更是难了,江湖上医术最好的,乃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无人知其名姓,有的人叫他魔医,有的人叫他疯医,反正就是疯疯癫癫,偏偏神龙见首不见尾,已经是五六年未听见他在江湖上走动了。” 无烟道:“那么他是死定了?” 崔大夫叹口气,道:“那倒也未必,他武功修为已是高深,若能有一丝意识,能够以自身内力散发至全身经脉,那便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不过那也不能痊愈,他一辈子也是不能再动武的了。”无烟颇为不悦,道:“他如今醒都醒不过来,如何能够运气?” 他一把拉了阿水,道:“我这一路杀了近三十位庸医,但瞧你还算不错,便留着你的小命。”他转身往外,忽又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 这本是天底下最为简单的问题,崔大夫,姓崔,因医术高明,人们便渐渐忘了他的名字,只是叫他“崔大夫”。 无烟居士问的当然不是这个问题,他问的“你是谁”和普通的“你是谁”当然不一样。 崔大夫捏着胡须,微笑道:“三十年前,我在武当山学艺。” 无烟似乎并不吃惊,缓缓道:“武当五老门下共有六名弟子,如今还有无尘、李若文、无俗三位,秦枫数月前去世。还有两个,一个早已死去,一个早已失踪。你便是当年离开武当,失去踪迹的罗佑。对否?” 崔大夫微微欠身,道:“我虽不知阁下是谁,但知阁下必定会为我保守秘密。” 无烟冷冷道:“老夫不知你的身份,只是一猜罢了。既然我不知道秘密,又何谈保守秘密?” 他冷笑数声,抱着阿水便往外走。 ------------ 第一百九十九回 女儿泪·崔大夫(1) 无烟居士向来喜欢安静。他抱着阿水到了郊外,寻到一棵大树,树下铺满了落叶。他将阿水放了下去,心忖:“这阿水眼看是不能活了,我还留着他做什么?”他一挥手就要杀人,但又想:“可是我却不能杀他,毕竟是那老和尚的徒弟。” 但又想:“但是我这一路带着他寻医问诊,已是浪费了许多精力。我付出了这么多,已是够了。” 他便围着阿水一圈一圈的踱步,一面找着杀阿水的理由,一面想着不杀阿水的借口。近一炷香时间,犹豫不决。月至上空,他在阿水旁边打坐,却静不下心来,仍是想着这个问题。 夜很静。 城里的狗吠声都传不到此处。 便听“呼”一声,无烟竖起了耳朵,心道:“这人的轻功倒也不赖。” 但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咕咕”的声音,心中大是好奇:“什么声音?难道是马车?可为何没有马蹄?”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无烟略一沉吟,抱了阿水一跃而起,隐入树丛。 凭他的武功,本不必躲天底下任何的武功高手。可他生怕别人瞧见他如此了得的人物,却为了一个半死的人奔波。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有失身份?若是江湖人再添油加醋:无烟居士为了替空门大师救徒弟,竟然半夜躲在山里想办法,断然是无烟打不过空门,不得以而为之。 一想到这里,无烟更是藏得更深。 远远一物行来,似是轿子,但又不像,到了近前,无烟看得清楚,居然是轮椅。轮椅上坐了一人,瞧着三十岁不到。这人双手拨动轮椅,竟能够以内力使得轮椅飞起来。 无烟暗暗点头:“这人双腿残废,能有此毅力,倒是不错。” 这人推着轮椅停在了树下,四处张望,搓嘴为哨,传出一震诡异的哨声。但夜里却毫无动静。 这人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过了半晌,又开始搓嘴为哨。 这次远处传出一样的哨声,轮椅上那人似是颇为着急,又发出了一样的哨声。 不多时,四面八方都有人发出了哨声,不少人的脚步声便传来。无烟的内力极为罕见,听得清楚四周全部是有八十八人的脚步。 最先发出哨声的方向来了十余人,为首一个断了双手,两只袖子空荡荡的,随着风和身子的晃动也跟着摇晃,瞧来倒是十分可怜。但面上一道刀疤,眼神满是杀气,又是十分可怖。 这人到了近前,轮椅上那人问道:“如何了?” 断了双手那人沉声道:“我们三弟被青城派打伤,那本不致命。哼,偏偏是死在了济民医馆,必定是那姓崔的老儿下的手。”他顿了顿,道:“我请二弟来此,又请了众位兄弟到来,便是想要进城报仇。” 轮椅上那人道:“话虽如此,但那大夫是何身份?是否是棘手的人物?” 断了双手那人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你我兄弟联手,还有谁打不过?” 无烟阴测测道:“好狂的口气。” 树底下已围了八十余人,此声一一传进众人耳里,犹似是在每个人耳边说话一般。众人乱成一团,唯有中间那两个残疾人丝毫不乱。 轮椅上那人向空中一抱拳,道:“在下叫做水废,不知是否言语上激怒了前辈,还请恕罪。”他光是凭那一句话,就知对方的武功比自己高上许多,立即认个亏。 他听四周再没声音,道:“既然你已召集了兄弟们,那就进城。只是不要扰民,咱们盗亦有道。”他手一挥,唤来身后一人,道:“你去知府衙门通知知府老爷,江湖寻仇,与官府无关。” 他又道:“大哥,咱们没摸清对方底细,还是须得谨慎小心。”那断了双手之人道:“咱们兄弟一向是你足智多谋,你便吩咐。” 水废道:“你我各领四十人,分头进城,沿路三三五五留人放岗,一面也是为了接应。等我们到医馆外汇合时,只能是带了十个人,如若先到,切不可打草惊蛇,等我们全到了再听我安排。” 他吩咐毕,一声令下,八十余人便迅速站成了两队。 无烟暗暗点头:“这人虽是没了双腿,却极为聪明,想来是他们的头儿。若他双腿尚在,倒是一号人物。” 水废又向空抱拳道:“打扰前辈清修,晚辈们这就走了。”无烟轻轻“嗯”了一声。 两队人浩浩荡荡走远,无烟抱了阿水飘了下来,心道:“左右无事,便去看看热闹。我尚未上武当山挑战,不知武当功夫如何,那崔大夫既然是武当人,想必武当功夫是不错的。况且他们口中那人亦是被我打死,理因去看看。” 这两人便是成都附近最大的土匪,号做“山残水废”,一个没了双腿,一个没了双手,但是武功却恁地厉害。当年山残与阿水一战,打得旗鼓相当,阿水后来是险胜一招罢了。 但这二人的武功在无烟看来,只是稍微有些成色罢了。他抱了阿水跟在后面,无人发觉。天底下能够发现无烟跟踪的人,估计一个也没有。无烟的轻功已经到了无影无形的地步,纵然是抱了阿水,隐身于树丫之间,如履平地。 山残和水废二人果然是分为两路,一路三三两两留下一些盗匪盯梢接应。无烟要躲开他们,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他又嫌弃这群人步子太慢,索性抢先到了崔大夫的医馆,见四周一面静谧,这医馆内也是毫无动静,他身子一提,飘进院子,四下一瞧,已经将藏身之地选好。 山残和水废二人到了医馆门口时,各自只剩下十名手下,各自拿着钢刀,神威赫赫。山残望向水废,水废一点头,两名弟子便各出一腿,将大门踢开。 “啪”一声响,屋内迅速便燃起了灯,医馆瞬间灯火通明。 二十余人进入院子,四面站定,将院子团团围了起来。 崔大夫和他那小徒衣服尚未穿好,便走了出来。那小徒弟一看这么多人,吓坏了,叫道:“啊也,强盗。”崔大夫徐徐穿好衣服,抱拳道:“我这小小医馆,哪里来的钱财?各位好汉找错地方了。” 水废淡淡道:“既然来了,自然是没错的。你也不必装糊涂,你我心中都清楚得很。”崔大夫道:“实在是糊涂了,不知我们师徒哪里惹了各位好汉了?也不知各位好汉在哪条道上发财?” 山残怒道:“还说些什么,一顿拳脚砸了。” 崔大夫道:“可着实教我糊涂了,我在这医馆里足不出户,哪里惹上各位好汉了?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好生说道说道。” 水废道:“也罢,我们也让你死个明白。我们山寨三位当家的,这位是我大哥,我们还有位三弟,因和青城派有些过节,今日下午被青城派打伤,送至你的医馆。送他来的人回去报信,说得很明白,他的伤不足以致命,却为何是死了?” 崔大夫微微欠身,道:“他虽是死在我的医馆,却不是我所为。” 山残怒道:“那是什么人?” 崔大夫道:“这我却不知,那人我并不认识。” 水废冷笑道:“不认识?是当真不认识还是凶手就是你自己?”崔大夫摇头道:“我为何要杀他?我与他无冤无仇,况且我是大夫,行医救人,哪里会杀人?” 山残道:“休要狡辩,必定是你动的手。” ------------ 第两百回 女儿泪·崔大夫(2) 崔大夫叹气道:“你们苦苦相逼,却又是何必?”山残大声道:“我们要烧了你的医馆,杀了你们来祭祀我那三弟。”那小徒弟吓得往崔大夫身后躲,崔大夫道:“此处可不是你们的地盘,我若死了,官府怎会放过你们?” 山残哈哈笑道:“我难道怕区区官府?”他手一挥:“兄弟们,上。” 院子四周的人便冲上去四人,钢刀闪着亮光,映出那大夫惊恐的脸,他连忙摆手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其中一人的钢刀却已然砍下,崔大夫拉着徒弟往后一躲,避开,叫道:“不要动手。”那人的钢刀往上一挑,将崔大夫的袍子砍出一道口子,手腕一翻,刀便卷了去。 崔大夫看准时机,双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叫道:“切莫动手。”那人的钢刀忽“当”一声掉在地上,身子往后疾退,手腕已垂了下去。 水废皱眉道:“原来是高手。” 崔大夫抓住那人手腕,施了重手将他的手腕关节捏碎,且用力恰到好处,并未发出关节破裂的声音。这等巧劲,已是少有。 山残怒道:“我来。” 便这么一会儿工夫,其余三人已四散开来,各自按住手腕,疼得大叫。 山残叫道:“闭嘴。”他身子跃起,一脚呼一声踢出。崔大夫脸色一沉,将徒弟推至一边,双手一并,便往山残的腿上挡去。“砰”一声,山残的腿尚未踢至,却忽似是受了什么阻力,身子往后倒翻,好不容易站稳,叫道:“好内力。”他身子猛地一卷,双腿便似旋风般踢了出去。 崔大夫凝神以待,左手合抱,右手虚划,往前徐徐拍出,便听“啵”的一声,山残力大无比的一击瞬间便似是化为灰烬,只是呆呆站在院子正中,半晌,道:“奇怪,奇怪。” 他提腿又上,刹那间连出十余腿。 江湖上腿功厉害的大有人在,腿法迅捷的更是不少,可他们的腿功再快,一次也只能踢出十腿以内,到了第八腿时,腿上的力道已大大消减,几乎算是没了力气,后面几腿只能算是虚张声势罢了。 但山残的腿功却又大大不同。他的腿功另辟蹊径,这也可能是没了双手之故,他的第二腿的力道远比第一腿大得多。第十腿之时,力道更是大得惊人。他出腿数越多,力道越大。 但他连出十数腿,却一一被崔大夫以奇怪的手法化解,再大的力道都似是泉水入海,无影无踪。 便这时,水废冷冷道:“你快住手,否则你这徒弟性命难保。” 崔大夫一回头,小徒弟已没了影,再往侧看,两名大汉将钢刀架在他那徒弟的脖子上,此刻已经是流了血,只须再轻轻用力,伤及血脉,那便神仙也难救。他只得收手,便这么一瞬,山残在他胸口连踢五腿。 崔大夫连连后退,到了第五腿,重重摔了出去,撞碎了木门,进了屋子。山残手一挥,几名盗匪进去将崔大夫押了出来。 水废冷冷道:“你知道你为何输么?每个人都有弱点。你们这些正人君子的弱点就是这样,要么是讲义气,要么是将亲情,要么是谈一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为了别人,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何必呢?” 崔大夫怒道:“这也正是我们的区别。我们懂得感情,懂得情谊,你们只认识钱财。只懂得杀人,习武之人,若不能依靠武功行侠仗义,反而害人性命,夺人钱财,那么习武作甚?你们不配做武夫,只能算是牲畜。” 水废冷笑道:“我们只懂得不择手段,只为了胜利。只要能赢,一切就都在所不惜。”崔大夫怒道:“莫要鱼死网破,两头不讨好。”水废哈哈笑道:“就我看来,鱼倒是死了,网却只能更加的坚固。” 崔大夫的脖子上也架着刀,半跪在地上,道:“你放了我徒弟,我任由你们处置。” 山残哈哈笑道:“你哪里有商量的余地?”他一腿飞出,便踢向那小徒弟的胸口。崔大夫一声大吼,他身边的四名弟子便一一飞了出去,没人看见他使了什么武功。但那四人便不由自主飞了出去。一个飞向山残,一个飞向水废,另两个飞向两旁最大的两个火把。 霎时间,院子便暗了。 水废连同椅子飘了起来,往后飘了数尺,躲开那人之后复又落下。 但山残那边却出现了意外。 本来崔大夫甩出一人,砸向山残。同时他的双手按合八卦掌势,两掌轻飘飘拍向山残后背。 山残一腿踢飞了扔向他的那名盗匪,另一腿往崔大夫踢来。 便这时,半空里忽多了一物,长长的,便似是一个人。 但崔大夫双掌已出,无法收回。山残是做奋力一击,无力收回。 双掌、一腿便前后将这黑影击中。到这时,似乎时间都静止了。崔大夫看清这是一个人,他的双手拍在他胸口,“啊”一声大叫,首先撤手,跃了回去。 他落至地面,那人也就摔在地上,“扑”一声,在地上一动不动。 山残皱眉道:“什么人?”崔大夫摇头道:“估计是不能活了。”山残面有得色,道:“我那一腿是毕生功力所聚,谁也没活路。” 崔大夫心想:“我那两掌是武当云手,暗含了我全身功力,纵然是一头牛也早就死了。这人竟是被我们无辜打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周围忽地传出一阵笑声:嘻嘻、哈哈、嘿嘿、呵呵、嘎嘎―― 众人大鄂,这笑声似是在很远的地方,又似是就在耳边。四面的火把忽的全部灭了,只剩下屋子里透出来的些许的光亮。 屋檐下掠出一道黑烟,笔直的站在院子正中。 崔大夫皱眉道:“是你?” 无烟居士哈哈大笑,道:“是我,是我。地上的就是你看的病人。他本来是没死的,还有一口气,可你把他打死了,彻底打死了。哈哈,嘿嘿。” 原来无烟居士看山残和崔大夫的功夫都不错,计上心来。他将阿水扔了出来,让崔大夫二人打死,如此便不是死在他的手上,他也就不算是对不起空门和尚了。 如今阿水果然挨了一脚又两掌。按照无烟的猜测,这一腿两掌就算是他自己都得受些轻伤,更何况是没有知觉的阿水? 无烟脸色一沉,道:“这位是少林空门大师的徒弟,空门大师托我照顾他,但他死在你们手里,我理应替他报仇。” 他手一挥,道:“你们并肩子上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 崔大夫道:“你借我们的手解决了一个大累赘,不是应该感谢我们吗?” 无烟居士脸一沉,道:“胡说。” 崔大夫道:“你带着他嫌麻烦,要杀他,又下不去手,只好借我们的手??????”他一预未说完,无烟居士手一挥,一股掌力便往崔大夫袭去。崔大夫早已暗暗提防,见无烟居士出手,脚下疾点,往后跃开丈余,双手一合,两掌往前直拍。 他虽早已提防,退得也快,出掌掌力亦是八成掌力。但无烟居士那随手轻轻的一挥,便将他逼得难以呼吸,双掌推出的掌力似乎是毫不起作用,只得连连后退。 他一连退了十余步,依旧是觉得胸前的掌力恍似波涛,压得透不过起来,只得再退。等背心撞上了墙壁,便听“轰然”一声,墙壁往后便倒,崔大夫身子微颤,却稳稳站定,半晌,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前一倾,倒在地上。 ------------ 第两百零一回 女儿泪·白家集(10 他的徒弟慌忙过去将师父扶起,崔大夫面如金纸,好半晌,低声道:“你???你是??????无烟魔头??????” 众人见了无烟一掌将崔大夫险些震死,吓得面无人色。 又听崔大夫说出了无烟的名号,更是大惊失色。他们算是遇上了强盗爷爷了。 水废连忙道:“原来是无烟老前辈,晚辈腿脚不便,难以下拜,还请恕罪。” 无烟冷冷道:“难道一定要有腿才能跪么?” 水废一鄂,支吾道:“这??????” 无烟衣袖一挥,一股掌力卷去,水废身不由己便摔在在地,正好是头向着无烟居士,趴在地上。 无烟冷笑道:“趴着也是一样的。” 水废吓得发抖,颤声道:“是是是,趴趴趴着??????” 众人霎时间跪倒一片,崔大夫一时坚持不住,坐倒在地,他的徒弟被他一带,也摔在地上。 偌大的院子,就剩下无烟一人。 他冷眼瞧着周围的人,阴测测道:“这人是少林空门的弟子,老夫既受人之托照顾于他,你们杀了他,我自然要报仇。” 众人连忙求饶。虽然此事并不是因为他们,实在是被逼无奈,只得求饶。 无烟冷冷道:“谁先送死?” 众人趴着不动,谁也不敢动。就连身上有蚊子咬,有蚂蚁咬,也都是忍着,一动不动。就像是数十死尸趴在地上。 无烟更是高兴,就要忍不住大笑。 目光所及,一人却缓缓站了起来,身子尚未站直,一个立足不稳,险些摔倒,但晃了晃,稳稳站住。 众人的呼吸都静止了,一起抬头看着这人:“哪个人这么大的胆子?” 无烟也看着他,直到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禁动容道:“你??????为什么没死?” 他感觉他的声音在发颤,于是咳嗽了一声,问道:“你为何没死?” 这人正是阿水。 阿水茫茫然,张嘴想要说话,却一时发不出声音,不禁一急,越想要说话,越说不出,一张惨白的脸憋得通红,忽然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无烟也是一片茫然,看着崔大夫。 崔大夫已暗自调息,见阿水醒来,心中不禁有了希望:“此刻这人没死,或许就会让无烟魔头饶了我们。”他缓缓道:“把他搬过来,我瞧瞧。” 无烟略一沉吟,心里琢磨:“阿水万一没死,我千辛万苦的计策岂不是白费?但此刻阿水被他们一脚双掌打了,似乎反而是打开了心窍,这时候我若再杀了他,就是我理亏。也罢,先让姓崔的瞧瞧阿水,再想办法。” 他手一张一合,阿水的身子便飘了起来,缓缓降到崔大夫面前。 崔大夫内伤已重,手缓缓抬起,却到半空就落下。 他那徒弟哽咽道:“师父,我帮你。”他将阿水的手拉过来,拉到师父的手面前。崔大夫微微一笑,手指微动,按住了阿水的脉。 无烟居士面露关切之色,他此刻心里所想,哪有人知道?他是想着若是崔大夫懂得武艺,他按住了阿水的面门,阿水使不出武功,须得自己救方可活命。若是自己不救,阿水岂不是死定了? 他深感后悔,看着崔大夫,心道:“若是崔大夫此刻能够杀了阿水,当真是多好。”他一想之际,崔大夫道:“这人的脉搏很乱,但是却很沉,想来性命是无碍。”他叹口气,道:“我本以为他已经是无救,没想到他被我们的脚力、拳力一击,反而是打通了胸中的堵塞,心智顿时明了。若是在我医馆中调养数月,他必然是痊愈了。” 无烟心中怅然若失,缓缓道:“那么??????你尽量治好他。” 心中忽想:“不对,若是崔大夫来治疗,阿水肯定是会复原。他一旦复原,就是空门和尚的强援,我可就亏了。”他寻思道:“若是我此刻抢走阿水,不给他吃,不给他喝,他未必就能够痊愈。” 他心中作议已定,手一挥,将阿水夹在腋下,身子一提,跃出围墙,似一缕青烟飘了开去。 崔大夫叹口气,道:“这病人内功深厚,年轻一代估计已是佼佼者,他落在无烟的手里,八成是要堕入魔道。可惜,可惜。” 山残冷哼一声,手一挥,道:“快些将这师徒二人杀了。” 数把钢刀便砍向崔大夫二人。 水废道:“且慢。”众人看着水废被人扶着在椅子上坐好,沉声道:“那人是阿水,我们都见过,也都和他交过手。虽然他看似狼狈不已,但必定是阿水无疑。他的身份向来是个谜,他和无烟居士的关系也是说不清楚。” 山残皱眉道:“他娘的,那跟这臭大夫有什么关系?” 水废道:“阿水伤重,这附近又没什么好的大夫,若是无烟居士带阿水回来治病,崔大夫却死了。他定然会降罪在我们头上,那时,十个你,十个我都死了。” 山残虽是山寨寨主,但一向都是听水废的,自然是点头认同,道:“走。” 一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霎时间又是云淡风轻,明月高悬,四下里安静祥和。 白家集虽是小小集市,却是闻名川陕一带。 正如其名,集市上主要是姓白的人,且是一个家族。白家名望最高的,要数号称“白百岁”的白若先白老先生。他本是五十年前的武举人,官至总兵,后返乡,创立了自己的门派,家传绝学涵盖剑、掌、刀、枪、鞭,是当之无愧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而他因内功深厚,年已九十,依然是康健,似是四十壮汉一般。 他门下三子三女,如今又有十名孙子,两位孙女。祖孙三代其乐融融。 白家镇已是许久没有生人进入了。 当镇子口当车夫的白富贵瞧见一个奇奇怪怪的老人带着一个落魄男子时候,眼睛便直了。那老人一张脸似是看不清楚,但又似是看得极为清楚。身上的青衣随风飘飘,倒是有一番仙风道骨。最为奇特的,倒是他忽然似是看见那老人走路不是走的,是飘的。 他身后的那年轻人走路都将倒未倒,面色惨白,就像是从地府里出来,偏偏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白富贵笑脸相迎:“两位,买马?” 前面的老人摇头道:“不是。” 白富贵凑上前去,就发现一个令人恐惧的事情,离青衣老人越近,就看他看得越不清楚。到了近前,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老人。” 他弯着腰:“那么两位是??????” 青衣人道:“找人。” 声音细得就似麦芒,刺入白富贵的耳朵,极为难受,好半晌,他才问:“二位是要找谁?” 青衣人缓缓吐出几个字:“会武功的人。” 白富贵一愣,旋即笑道:“我们白家镇老弱妇孺都是会武功的,二位是要学武功?哈哈,对不住啊,我们白老爷子只教我们镇子的人。外人免谈,二位还是走吧。” 他说着便手臂一震,摆出一个架势,道:“其实我的武功也是不错的,在镇上算是数得上号的。” ------------ 第两百零二回 女儿泪·白家集(2) 青衣人身后的那位似乎随时可以倒下去死去的人咧嘴一笑,道:“我叫阿水,这位叫做无烟居士,我们路过此地,听闻镇上有位武林前辈,特来拜访。”他又一笑:“至于你的把式??????”他往旁边一指,道:“还是拿去骗骗小孩子吧。” 白富贵怒不可遏,大声道:“你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的武功,就是看不起我的师父白铮大侠,就是看不起他的父亲白百岁老宗师。你看不起他,就是和整个白家镇的人作对。” 无烟居士眯着眼睛,点头道:“如此说来,此人是白百岁了。这年头,老不死也敢出来叫嚣是宗师。” 白富贵怒道:“骂谁老不死?你才是老不死!” 他声音刚落,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用手挠挠,便觉得手指有点湿,一看,手上竟满是鲜血。他一鄂,就觉得喉咙更痛,想要大叫,却什么都发不出,忽然间,手从脖子上抓出一块肉。 这是他一辈子第一次看见人肉是这样的。 也是最后一次。 无烟居士缓缓走在前面,道:“你是我佩服的第一个小于五十岁的人。” 阿水淡淡道:“为何?” 无烟道:“你的内息很乱,武功使不出来,但仍是能凭借一口气跟着我这么久,很是难得。你似乎是不知疲惫,我觉得你很快就要死了,但是你没有。” 阿水微笑道:“我这一生吃过的苦,远远超过这几天。区区一身伤,算得了什么。” 白家集不大,死了一个白富贵,立刻便传遍了整个镇子。 白百岁的儿子女儿大多离开了镇子,此刻只有那白铮在镇上,他先劝慰父亲忍住怒火,随即他自己的怒火却腾腾燃烧,带了几名功夫好手,跟着引路之人,出了白府,远远就看见两人缓缓行来。 他和白富贵一样的感受,前面的青衣人似是很神秘,但又似是很普通。他身后的落魄的男子看似很普通,却又似乎很神秘。 但他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了,他大声吼着:“什么东西,敢来白家集撒野,也不去打听打听。” 无烟双手拢在袖里,微眯着眼睛:“我们便是因为打听了之后才来的。” 白铮一鄂,道:“打听了还来?找死么?” 无烟缓缓道:“找死!” 白铮怒哼一声,他不用挥手,身边的几人就窜了出去。他们跟着白铮久了,早已明白白铮每一句话后面所包含的意思。 他们的拳头未至,拳风早已袭面,阿水慌忙后退,远远躲着。他如今内息极乱,哪里能够使出武功。 每一个拳头都大得似是砂锅,每一个拳头都坚硬如铁,每一个拳头蕴含的内劲都足以打死一头猪。 但十来个拳头打在无烟瘦弱的胸膛上,却似是打上了棉花。 众人一愣之间,身子就不由自主飘了出去,人还未落地,鲜血已经打湿了地面。白铮身上也难免撒了一身血,他又惊又怒,伸手一抹脸上血液,将脸抹得通红,身子一侧,左拳右掌,招式大开大合,倒是颇有一番风范。 他一拳一掌打到无烟身前,见无烟没有躲避,心中暗喜,内力便加了几分,他想一拳打死无烟。 但却忽然手上一空,他的身子往前骤倾,慌忙立个庄子定住。回头看时,无烟居士站在他的身后。 他暗骂一声,不及转身,双腿往后飞出,他的腿功在白家集上罕有敌手,除了白百岁,无人是他对手。就是连平日里从不夸人的白百岁也曾夸他:“铮儿的腿功已有七分火候,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见有如此悟性,假以时日,必定有大成就。” 白铮听完之后很得意,可并没有忘形。 他得到了表扬之后练习腿功练得更用功刻苦,腿功一日千里,一年后,白百岁夸:“我在你这么大时候,远远不及你了。” 白铮依旧没有放弃,他继续练习腿功。 初时,他能够一脚踢死一头猪。 后来,他能够一脚踢死一头牛。 最后,他能够一脚踢断一棵一人难以抱下的大树。 现在,他的对手似乎只是一头肥猪的一半重。似乎是一头牛的十分之一。似乎是一棵大树的百分之一。 他一向对他的脚很得意,虽看似轻描淡写。但实则已经是有风云变化般莫测。 他以为,无烟居士如果内功深厚,这一脚之后也就残疾了。 他以为,无烟居士如果内功一般,这一脚之后也就死了。 他认为,无烟居士如果内力太弱,这一脚之后也就粉身碎骨了。 可他依旧踢了个空,他反应迅捷,立刻半空里一闪身,落地,稳如泰山。 回身时,无烟居士又站在他身后,姿势从未变过,双手拢在袖里,脸上似笑非笑。 半晌,无烟居士的脚缓缓踢起,道:“我教你,什么是腿法。” 白铮见这条腿踢得并不高,速度更不快,看似力道更是弱,软绵绵。他刚想发笑,却猛然发现这条腿已经踢到了自己胸口。速度依旧很慢。 他慌忙后跃,双足尚未用力,胸口忽然似是被千斤锤了一下,猛然间心肝巨疼,喉咙一甜,鲜血尚在喉咙,未吐出,人便已摔了出去。人尚未落地,他已没了意识。 阿水凑上前,淡淡道:“你这是何必,每天不杀人心里难受是不是?” 无烟居士冷笑道:“那是当然,你陪我到了长白山之际,我一路杀过去,估计中原再无高手。” 原来他见阿水虽然不死,但毕竟伤重,如若没有自己去助他调理,阿水断然不可能痊愈。他本想着带着阿水走路,走的路长了,逼得阿水内伤发作,那时可就是阿水自己害死了自己:“谁叫他跟着老夫走的?” 可他带了阿水走了一路,却发现阿水毅力惊人,虽然伤重,看着就要倒下去,却依然挺了过来。他很难过,也很惊讶。于是他另有一计:“阿水是少林弟子,定然是所谓的侠义之人,若是我一路杀人,他定不会袖手旁观,若他出手制止我,我便来个‘一不小心’,将他‘失手’打死。”他又想:“就算不是这样,我和阿水是一起的,对方被我杀了,对方的亲友必定会认为阿水也是仇人,若是有人来寻仇,我就逃跑――不行,老夫威名赫赫,岂能逃跑――我就装作打得很吃力,无暇顾及阿水,让他被人打死。” 但是他已杀了四个武林高手,阿水却始终无动于衷。 无烟这时便侧着头看着阿水,心里琢磨:“他到底是不是自居侠义的人?为何我杀了这么多人,他始终不管。” 他认定自己是杀得不够多,于是朗声道:“老不死的白百岁在哪里?” 前面不远处一道大门“噶呀”的缓缓打开,两队人走了出来,各穿白衣,两队人往两侧一分,当先四人抬着一顶软轿过来。轿子内一人仙风道骨,颇有一番气势。 他双手一捋胸前白白的胡须,身子似是从轿子内弹了出来。但轿子却一动不动。他一旦落地,也是一动不动。 四周空气似是凝结了。 ------------ 第两百零三回 女儿泪·白家集(3) 无烟居士和白百岁相对而立。 都是纹丝不动。 风也止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风止了,树也就静了。 树静了,鸟儿却飞了。 阿水缓缓后退,他使不出武功,能躲一刻是一刻。 他缓缓后退,忽的背心一凉,也就静止不动。身后闪出一人,明晃晃的刀移到了阿水脖子上。 众人眼前一花,白百岁和无烟居士都动了。又似是都没动。 但他们都觉得二人似是有一丝奇怪。看了半晌,忽然明白,二人已经交换了位置。 又片刻后,无烟居士往前缓缓走了一步。他先将右腿抬起一尺,缓缓落下,左腿再缓缓靠了过来。 他一动,众人不知为何,便都看向白百岁。 白百岁也是缓缓走了一步。他是先动左腿,待站稳,再将右腿靠了过来。 他们两人的一步都差不多的距离,约莫都是两尺。 众人觉得空气里多了一种什么东西,虽看不见,却仍是知道后退。比武决斗一般是两种,文斗和武斗。所谓文斗,就是嘴上说,并不真的打。所谓武斗,就是真刀真枪过招。 他们不知道白百岁和无烟居士到底是文斗还是武斗。 若说文斗,他们没说话。 若说武斗,他们没比划。 忽然间,“当”的一声,二人之间的地上的一把无主的刀断成两截,往两侧弹开。 众人更是惊愕。 无烟居士和白百岁都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较之刚才稍微短了一些,但却仍是走上前一步。 阿水身旁那人嘀咕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阿水微笑道:“他们是在比拼内力。此刻他们身前已经是一个战场,若是内力不足的人近前,必定会是筋脉尽断,就像那柄刀一样。” 这人惊愕道:“这老头儿如此厉害?” 阿水道:“他的名气比你们白百岁大过百倍,武功比你们白百岁高出不止一筹。此刻你们白百岁已然是输了,只是他不愿意在你们徒子徒孙面前丢人,强自苦撑罢了。再等片刻,他也就死了。” 这人大惊道:“不可能,这世上还有人的武功比老掌门高?绝对不可能!” 他的话音刚落,阿水接着道:“你仔细去看,你们那位百岁老人的衣服是不是在往后飘?虽然不甚明显,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来。那便是因为跟我一起那老人的内力稍胜一筹之故了。此刻二人之间已经有无比锋利的真气,就算是宝刀宝剑也难以匹敌。” 这人仔细一看,不得不信,迟疑道:“你的眼力这么好,是否也懂武功?” 阿水叹口气,道:“以前懂一些的,现在??????我只恨我为什么懂武功,要是我只是个普通人,估计也就不会??????”他想到吴欣为救自己而死,忍不住落泪。 他旁边那人一怔,缓缓将刀收回,道:“唉,你走吧。瞧你也是个苦命人。”阿水大奇,道:“你放了我,你怎么办?” 这人反手握刀,道:“白老爷子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必定是要替他报仇。至于你,你是无辜的。” 阿水从未遇见过如此的好心人,不禁将这人上下打量,见他年纪不大,约是二十五六岁,脸上没有丝毫胡须,刮得干干净净。身上虽穿着普通的白色布衣,却掩盖不住一身英气。阿水顿时对他起敬,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弟,只是我身负重伤,死期不远。我这位朋友虽为人极坏,却愿意给我收尸的。我若走了,日后埋骨何处都无人知晓。” 这人上下打量阿水,道:“你果然瞧着像是有病的。既然你不愿走,那也就罢了,刀剑无眼,待会儿动起手来,可别怪我心狠。” 阿水点点头,心想自己武功都使不出来,已然是个废人,就算知道你的刀剑厉害,也躲不掉了。 此刻就算是普通人都看得出无烟居士占了上风。 他连进了四步,白百岁先是颤颤巍巍上前一步,随即“登登登”连退三步。退到第三步时,面色通红,直欲喷出火来。 无烟居士哈哈大笑,猛地一声大喝。白百岁连退五步,第四步时身子已不能站直,第五步时已摔倒在地,嘿嘿喘气,却难以动弹。 无烟居士背负双手,哈哈大笑道:“老夫若活到你这个年纪,早已是武林第一。而你在百岁高龄,却连老夫的五成功力都不到,你这一百年算是白活了。” 一众白衣人便将无烟居士团团围住。 阿水身旁那人皱眉道:“你??????” 阿水微笑道:“你尽管去,不必管我。” 无烟居士哈哈大笑道:“老夫可不愿浪费精神和你们多多耽搁。”他身子便忽然似是化作一缕青烟,轻飘飘自众人头顶飘了过来,一把抓住阿水,朗声道:“白老不死的终于是死了,想要接替他位子的人不必谢我了。” 一众白衣人面面相觑。 白百岁在此处就像是土皇帝,既是帮派帮主,又是一镇镇长,又是家族族长。他的位子早有人觊觎。只是苦于他武功高强,怎么也不见生病。更别谈是离世了。 要说武林纠纷,白百岁又很少惹到别人。平日里来往的黑白两道高手都会前来拜访,却都不会发生冲突。如今他终于死在无烟居士手里,众人先是惊愕,随即不少人却是心里乐开了花。 无烟居士那句话一说,说中了不少人的心里话,他们便觉脸上隐隐发烫,慌忙定住心神,生怕别人瞧见自己的不对劲。 无烟居士带着阿水一口气施展轻功往北一个时辰,这才缓缓停下,眼前正是一家茶馆。阿水落地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拍干净了身上的灰尘。无烟居士已经在茶馆内坐下,手中端着茶了。 茶馆伙计来扶阿水进门,道:“客官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阿水惨然一笑,道:“倒不是不舒服。只是跑得快了,难以呼吸。” 伙计笑道:“你走路都成问题了,还能跑得难以呼吸?” 阿水正要搭话,门口便进来一人,人虽长得普通,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难以掩盖的铁器的味道,阿水瞧他一眼,便觉此人与常人大大不同,但又一时看不出哪里不一样。 这人进门坐下, 不多时,门口进来一老妇,颤颤巍巍,手中一根拐杖已被磨损不堪,脚步更是踉跄,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去。她抬头,目光一扫众人,咳嗽几声,道:“老妇人不久前与人有约,咳咳,就是与我有了约定那人???咳咳???不见了。你们给评个理,老身该怎么办?” 阿水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不碍事的,与你有约那人或许不是故意要离开,只是可能是被人胁迫或者是受了什么伤。” ------------ 第两百零四回 女儿泪·上武当(1) 老妇人看看无烟居士,咳嗽几声,道:“被人胁迫?那么我想肯定有人会救他的,唉,但愿他能够早日实现与老妇人的约定。” 老妪又缓缓转身,走了出去,颤颤巍巍一路往北。 无烟居士大口吃了几个茶饼,喝了茶,见阿水刚开始喝茶,心里一动,沉声道:“走。” 阿水一愣,道:“我还没??????”无烟居士怒道:“走。”一把拉了阿水,如一阵风掠了出去,“咣当”一声,一锭碎银子落在桌上。 原来他想着阿水身受重伤,正是需要大补,若是再饿着肚子,岂不是死得更快? 他一心想着阿水死,此际更是大喜,拖着阿水连奔数十丈,手一松,阿水便摔了出去。那老妪正在前方,她听见身后声响,一回头,见阿水摔了来,随意伸手便要去接。 无烟居士一声冷笑,心忖:“这老妪明明是年轻的女娃子,武功虽不弱,哪里接得住阿水?” 但见老妪伸手搂住阿水的腰,身子往后骤然滑开,两丈远处停了下来,身子稳稳站定,拐杖柱在地上,喘气道:“吓坏我了,吓坏我了。年轻人,怎么平白无故的就摔了?” 无烟居士冷冷道:“莫要再装了,露出真面目来吧。” 老妪一怔,站起身子,哈哈大笑。 她本是装作老人的声音,此刻大笑却是年轻的声音,那自然是为了阿水要和无烟居士一斗的了。 她伸手一扯,将白发和面上的面具一起扯了下来,露出本来面貌。她本极为美貌,虽然穿着乡村老人的褐色麻布衣服,却依然是掩盖不住秀色。无烟居士不也难免一怔,微微愣了片刻。 阿水已是第二次见她本来面目,加之他心中悲痛,时时想起对他一往情深的吴昕的死,对别的女子哪里还能看得上眼。 “老妪”道:“小女子姓唐,东北人氏,见过老爷子。” 无烟冷冷道:“你认识我?”无烟居士虽是恶名远扬,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识。但说到底,见过他的也就仅仅几人。 姓唐女子道:“青袍加身,孤身天涯。如此潇洒,天底下除了无烟居士,还能有谁?” 无烟居士倒也大奇,道:“你果真是知道我。” 姓唐女子道:“不仅仅是知道,对您,我可是十足的了解。”无烟居士面色一变,道:“哦?你倒说说看!” 姓唐女子道:“无烟居士本姓吴,单名一个岩字。后成了烟雨楼杀手,因行踪诡异,被人称之为‘无烟’,您老人家也便改名无烟。曾在香山修行,故称无烟居士。您这一生可谓是坎坷,武功绝世,为人向来率性而为。只要你觉得舒服,可以行侠仗义,也可以十恶不赦。五十岁时背叛了烟雨楼,从此消失无踪。数年前出现在洛阳,与这位阿水也曾一晤。我说的对么?” 她将无烟的事情款款谈来,不仅是阿水震惊,就连无烟居士也觉得震惊不已。半晌方道:“没错。想不到江湖上多了这么些年轻的能人,老夫倒是孤陋寡闻了。” 姓唐女子施了一礼,道:“哪里哪里。小女子在前辈面前,哪敢逞能。”她握紧了手中拐杖,道:“这位阿水与我有一个约定,他要在我帮为我做事一年,如今却在前辈的手里,不知前辈可否将他让给我?” 无烟居士冷笑道:“我和他的师父是好友,这是要送他去少林寺呢。” 阿水吃了一惊,道:“你和我师父认识?” 无烟道:“你以为是我要救你么?你师父和我携伴游玩,在曲靖城外发现了你,他本是发大善心,想要救人,却不料救的人正是你。但是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所以托我救你。” 阿水将信将疑,心道:“我师父是得道高僧,怎会和这样的人交往?但是他是一代宗师,武功天下无敌,料来不必说谎。” 他正迟疑,姓唐女子道:“前辈也不必说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都知道,不然也不会一路追踪到此了。你一路上杀了不少人,此刻他们的亲朋好友请了不少好手,正尾随而来,我再他们前面,估计不到两个时辰,他们也就到了。” 无烟怒哼一声,道:“老夫岂会怕这群跳梁小丑?” 姓唐女子道:“你虽然是不怕,但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您见了他们,必然不会逃走。若是一战,他们人数众多,就算是一个个排着队让你杀,也要杀上几天几夜。等你力气耗尽了,他们的援兵却越来越多。” 无烟居士年迈,近年来体力渐渐不支,虽然内力日渐悠长,却不得不服老。他心中难免退缩,但又怎能将阿水交出去。略一沉吟,道:“老夫可不愿再造杀孽,阿水却不能离开,需跟着我走。女娃娃,我便不杀你,你去告诉那些人,有胆量的就一直追下去。” 他身子一提,掠向阿水。 忽然间,后背传来一股寒意,无烟陡然一惊,不及回身,一股内力自后背传出去,身子往前疾探。等他转身时,便看见一人站在身后不远处,双手自然垂下,也没带兵刃,正是适才进茶馆那奇怪之人。 无烟怒哼一声,道:“什么人?” 这人沉闷不言,姓唐女子道:“这是我不争气的手下,一直钦佩老先生的武功,想要请前辈指点一二。” 无烟冷哼一声,心忖:“这人适才偷袭我,竟险些没发觉,此人的武功之高,恐不在那白百岁之下。”他正这么想,那人双脚在地上一撑,膝盖不弯,竟笔直的弹了起来。他身子刚离地,所站的地面忽地裂开,自内射出十余道金光闪闪之物。 无烟倒是颇为震惊,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把戏,身子猛然一提。 但那人早已在空中,右手一伸,凭空多了一把钢刀,随手就往无烟砍下。砍下时候是一把,但砍下一尺,便变成了三把,再往下,成了九把。无烟不识这幻术,身子往下一沉,落下一尺,手一挥,一股雄厚的掌力便打了出去。 那人身子后翻,双手一挥,数十把钢刀自手掌间射了出来,瞧来格外好看。 无烟身子后跃丈余,怒哼一声,双手往前一拍,这些钢刀便都落在了地上。 他虽一招打退了对方的攻势,却也知道对方是个好手,一时心内踌躇。 原来他和白百岁动手时虽然以无形内力震死了白百岁,自己却也受了些内伤,只是不愿让别人看出来罢了。眼前这人和白百岁相比,武功只高不低。他有必胜的把握,但万一再受了伤,或者是耽误的时间太长,那女子所说的追兵到了,自己便栽在此处了。 他略一沉吟,身子不进反退,双手一左一右将姓唐女子和阿水一只手一个便提住,大笑道:“走也。” 那人反应也够迅捷,并指为剑,往前疾冲,几柄短剑便从指间射了出去,直逼无烟居士。 无烟居士哈哈一笑,伸手将姓唐女子拉过来在身前一挡,身子不停,倏忽间已在十多丈外。那人生怕伤了姓唐女子,手急忙往回收,半空中的短剑便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忽然便没了影,便似隐入了地底。 但他便这么一缓,已是追不上了无烟居士。 他站在原地望望前面,望望后面,心想:“主人身手也算不错,怎会这么轻易就落在他的手上?定是别有深意!但我又不能不去救,万一她当真是被擒,以后怪罪于我怎么办?” 他略一沉吟,回身一把将躲在桌子底下的茶馆伙计提了起来,道:“我写封信,你替我送,一百两银子。”茶馆伙计一听是“一百两”,眼睛都直了,本来吓得瑟瑟发抖,此刻也振奋精神,连忙答应:“是是是。” ------------ 第两百零五回 女儿泪·上武当(2) 对于云南武林而言,近期有好几件大事! ――神风山庄本基本覆灭,死了上百人,包括三庄主高剑飞。 ――神风山庄武学彬无罪释放,传闻是京城来了“贵人”。 ――死去了的五行门掌门卢甲子“复活”,而以前死的,却是卢甲子的师弟龙问天。 ――死去了的神风山庄阿水忽然出现在成都。 ――各个门派高手尽数远征,其原因是成都多名武林前辈被与阿水一起的神秘人所击杀。 这些都是大事,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不仅仅是云南各门派,四川各帮各派也尽出好手,与云南各派一起追击与阿水一起的神秘人物。这些门派有小得微不足道的,就像醉仙门,就像七星剑派。也有称霸一方的大门派,就像五行门,就像峨眉派。还有来自其他地区的帮派,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江南秦家剑派。 峨眉派还修书给其余各正道大派,请他们派高手于前路堵截。 数百人听到了这个消息,追得更起劲,心中都在想:“要是武当、少林、峨眉都参加,什么人都可以解决了。” 林寒衣骑在马上,跟在这几百人之后,嘴里哼着小调,十足的悠闲。 他已许久没这么悠闲了。 一直忙碌在各棘手的案件里,便是金刚也需要休息。更何况他只是凡人。 他衣着不凡,模样也够俊俏,引得不少女弟子偷偷往后瞧。林寒衣只装作不见,一双眼睛四处观赏风景。 但是他偶尔还是听得见别人的谈话: “哎,你听说了吗,这么多高手死了,跟阿水脱不了干系的。” “不可能吧,听说阿水受了重伤。” “哼,他在云南时候就神秘得很,估计武功高超,区区小伤不碍事。你想啊,跟他一起的是个老人,听说又瘦又高,一阵风都吹得倒,那么多高手死了,不是阿水下的手是谁?” “那你说,我们此行能不能报仇?” “阿水只有一个人,我们是多少人?每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了。” “如果真追上了,我可坚决不敢上前,阿水的武功多强啊,我们算什么。” “嘘――哪轮得上我们啊,俗话说得好,兵对兵,将对将。你听说没,秦家剑派的柳千秋和阿水有仇呢,峨眉派为什么全是素衣,肯定是峨眉派也有人死了,这是要去找阿水的麻烦。哼,我看啊,阿水死定了。峨眉千衣掌门此刻是这里武功最高的,她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阿水了。” 两个人低声说着,胯下的马也像它们的主人一样,越走越慢。 林寒衣在他们背上各自一拍,笑道:“两位聊什么呢?” 两人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才见已离前面的人远了。林寒衣打马挤在二人中间,道:“聊什么呢,给我也说说。” 左边一人问道:“你是何人?怎没见过?” 林寒衣微笑道:“唉,混迹江湖许多年了,没有什么高强的武功,也混不出个名堂。” 右边一人一听是无名之辈,顿时就来了精神,道:“那也莫急,跟着我们兄弟,我们兄弟此刻是五行门第三堂副堂主的弟子,我们兄弟日后必定将扬名立万。只要你好好跟着我们,日后我们飞黄腾达,你也少不了好处。” 林寒衣强忍着笑意, 装作很欢喜,道:“此话当真?如此便多谢两位哥哥了。”他说着就要下马叩拜,左边那人连忙将他拉住,低声道:“不用多礼,都是兄弟嘛。” 林寒衣问道:“两位兄长刚才说什么阿水的,是怎么回事?” 左边那人道:“这阿水啊,是神风山庄的人,在云南也算是一号人物。说也奇怪,以前他是默默无名,哪里来的都不知道。直到不久前,杀手烟雨到了云南,杀了几个人,阿水也就出现了,他替神风山庄办事,和烟雨好几场狠斗。” 另一个接着道:“烟雨是仅次于江南的杀手,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但听说在阿水手上依旧没有讨到好处。” 林寒衣道:“看来阿水的武功的确是高。” 左边那人道:“是啊,但是阿水刚名声大噪,人又不见了。”林寒衣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那人思索半晌,道:“六月。” 六月。 林寒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现出一丝曙光。 那人继续道:“消失了一个月,终于又出现。就是在约十天前,神风山庄突然就被官府办了,大庄主武学彬被抓入狱,所以嘛,是也就出现了,他本来是打算救神风山庄,岂知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带领的神风山庄数百人无一生还。听说里面就还包括一个峨眉弟子。” 林寒衣惊道:“数百人?” 右边那人道:“你不知道那个惨状,当时可是尸横遍野,骨堆如山。” 林寒衣怒道:“不知是什么人竟如此残暴,残杀数百人之多。” 那两人相互瞧一眼,面上甚为得意。围杀神风山庄,他们也是有参加的,只是柳千秋不让说,他们又哪里敢将真相说出来。 两人不愿再和林寒衣交谈,打马上前。 林寒衣瞧着二人背影,心中兀自想着那几百人死成一团的惨状,立时怒不可遏。但随即便冷静下来,思忖:“峨眉派也有人死了,千衣师太必定不是去找阿水复仇,只是去问个究竟,查出谁是凶手。柳千秋和阿水本就不对付,这次更是要借众人之力除了阿水。我便跟着他们,一面查出事情真相,一面伺机帮助阿水。” 阿水和姓唐女子被无烟居士背靠背用绳子绑了,搭在马背上,他自己则骑了另一匹马,在后优哉游哉的赏览景色。他已施展轻功行了半日,早将追兵远远甩了,此刻他便抢了两匹马,以作代步之用。 阿水低声道:“闲来无事,我俩便好生聊聊。” 姓唐那女子低声道:“有什么可聊的。” 阿水问道:“刚才那人的武功极为了得,若猜得不错,该是月湖宫的金行者,对不对?” 姓唐女子也不隐瞒,道:“正是。他的武功比你如何?” 阿水道:“若是在两月以前,我并未受伤,或许旗鼓相当。但如今我内力施展不出,哪是敌手,便是我的伤治好了,武功也大打折扣,估计较之相比差上那么一截。” 姓唐女子道:“算你老实。” 阿水问道:“既然如今你我都是将死之人,你的名字可否告赐?” 姓唐女子沉默半晌,道:“我姓唐你是知道的了,也罢,我便告诉你,我叫唐天娇。” 阿水觉得这名字极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便不说话,只心里寻思。 唐天娇见阿水问了姓名之后便不说话,颇为不悦,道:“找死!” 阿水一愣,道:“怎么?”唐天娇哼一声,并不说话。 阿水忽道:“你叫唐天娇,你姐姐是唐天香,是李若文大侠的夫人。那么你就是??????”唐天娇连忙道:“说那么大声做什么?”阿水连忙闭嘴。想起唐天香对自己恩重如山,身边的人是唐天香的亲妹妹而自己却不能搭救,一时间忧心忡忡。 原来此女正是唐天香的亲妹妹。十多年前羽衣教攻打武当一役,计无计无奈之下,保护着唐天娇自后山逃走,一逃便是十几年。 他本带着唐天娇在山东临海一小渔村打鱼为生,岂料山东蓬莱派投靠了羽衣教,无意中得知了计无计的下落,派许多高手前来刺杀。 计无计的武功少有敌手,自然是不惧,但怕引来羽衣教高手,便带了唐天娇前往东北,于长白山内隐居避世。 一避便是十年。 十年间,计无计因在山上修炼内功精进,身体日渐健朗,唐天娇也长成了大姑娘。她闲不住,进了长白山剑派,机缘巧合之下到了中原,进了月湖宫。因为她天资聪颖,武功亦得计无计真传,一年后便成了月湖宫宫主的心腹。 这些事,远在东北的计无计当然是不知道了。 ------------ 第两百零六回 女儿泪·上武当(3) 阿水低声道:“你姐于我有大恩。好些年没见了。”他一生中最为感激的,便是那“芙蓉仙子”唐天香,只是自武当山一别,再没见过。那时腹中满是理想,想要衣锦还乡,回到武当之时该当是一代名侠。 岂料之后变故无数,他此生是再难回到武当的了。 那烟雾氤氲的地方,终归只能是出现在少年的记忆里。 唐天娇道:“我也是十几年没见啦,本想去武当看她,我去了一次,那些臭道士不让我进,哼,我又打不过他们人多。只好就下来了。” 阿水奇道:“若你表明身份,不可能不让你进啊?” 唐天娇道:“我当然是说明了的,我说我是唐天香的妹妹。他们还是不让进。” 阿水紧皱眉头,心忖:“如此说来,武当必是出了事,否则不可能不让唐天娇上山。”他叹口气,道:“前面,就是湖北了吧?” 唐天娇奇道:“你糊涂了吧,咱们是往北,怎么可能是湖北?” 阿水微笑道:“你才是糊涂了,我们中途遇到岔路,无烟居士都会让我们换方向,如此几次下来,已经是往东了。”唐天娇大是狐疑,仔细一想,又似乎正是如此。阿水道:“无烟居士如此做,定是为了让追兵追错方向。唉,他的计谋深重,与当年的计无计不遑多让。”唐天娇怒道:“计无计前辈哪里是计谋深重?我看你才是阴险有余,计谋深重。” 阿水微笑不语。 无烟居士挥鞭一打,他们的马便一个跳跃,射了出去。两人险些摔落,张口大叫,灰尘便入了口,二人只得闭上了嘴,又屏住呼吸。但鼻孔里也去了不少灰尘。 无烟居士哈哈大笑,道:“你们当老夫是聋的吗?你们说的那个唐天香的武功怎么样?”唐天娇道:“我姐姐的武功自然是很好的,当今武林女流第一人。”无烟居士道:“好,我就去会会她。” 阿水和唐天娇一想到可以见到唐天香,都觉欢喜。但瞬间又满是忧愁。无烟居士武功罕见敌手,唐天香虽然武艺精深,却终归不是无烟的敌手。如今算是引狼入室了。 武当山位于鄂北,是当今武林中人人向往之地。 那些富家子弟,均盼望上武当学艺几年,到下山时,必定是一代豪侠。 但山上道士数百,却无一下山收徒。他们想要上山学艺也是极难。 不少人便往武当山写信,告知此事。武当派掌门无俗道长便规定,武当派每三年选一次弟子,但凡是经过考验的,均会拜到师父。 掐指算来,距离上次选徒,恰是三年。 无烟居士等一路往武当山,见不少秀才书生、纨绔子弟均是要上山学艺。阿水固然欣喜:我亦是半个武当人,武当能有此盛世,我亦可沾光。 无烟却是愁眉紧锁:老夫年纪比灵虚少了二十岁,比如今武当掌门无俗又大了十来岁。他武当如今已是门人弟子数百,声势渐大,而老夫却仍是孤家寡人,连一身绝学都不知道传给何人。 想到此处,不由一声低叹。但随即便觉颇为不快,生怕自己的叹息教阿水二人听见,侧眼看着二人,见二人并无任何嘲笑的表情,这才稍微放心,道:“若是武当无尘道长、无俗道长、还有那李若文也在,正好一起切磋武艺了。” 他谈到武当高手,也不敢太过放肆,是以说是“切磋”。 在他挑蓬莱派时,半眯着眼睛,对蓬莱派掌门人说道:“你出手吧,老夫教你几招。”但几招后,蓬莱派便没了掌门。 他一直听闻武当三位有几位高手,他寻思南侠秦枫敢自立门户,必定是武功最高的,便往江南寻他。哪知在半路上听闻秦枫死了,便折而向少林。与空门大师打了一路,他虽略占上风,却终究杀不了他。他们路过武当时,并未停留。 不两日的功夫,三人已到了武当山下。 无烟居士已将唐天娇的穴道解开。唐天娇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是没被点穴,也绝对逃不了的。 山下镇子里的人已是许多,三人找地方吃饭都是一个难题。好在唐天娇凭借一副好模样,占了一张桌子。 无烟居士皱着眉坐下,心想:“今日倒变成我依赖他们了。” 菜已上桌,尽是些素菜、素酒。 阿水许多年没能吃到武当山下的美味,心中大是痛快,连吃几大碗。回到了武当山,他对吴欣的思念之情也渐渐淡了。但已暗自发誓,要杀柳千秋为高剑飞等百余人报仇。是以这一路无论无烟居士怎么屈辱他,他都忍了下来。 他体内“女儿泪”的剧毒已被崔大夫和山残误打误撞解了,虽体内真气乱窜,无人助他调理,这几日来却觉身子好得多了。心想上了武当山,寻到师父李若文,求他帮助疗伤,等伤势痊愈,再下山复仇。 他又想,无烟居士若从正山上去,必定是见了武当弟子便杀,那可大大不妙。寻思道:“无尘师伯在后山清修,无人打扰。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必定可以将无烟打发了。”说道:“无烟前辈,你可知道武当派什么武功最厉害?” 无烟道:“太极拳。” 阿水摇头道:“不是。”唐天娇也奇道:“那是什么?” 阿水道:“据我所知,武当派最厉害的,要数那真武七截阵。” 无烟道:“这倒只是有所耳闻。” 阿水道:“只要凑足七名武当弟子,便可使出这套阵法。天底下很难有人可以破的。但是无烟前辈的身手天下无敌,要破阵也不是难事。只是您破了一个阵,还有数十个阵。这真武七截阵可以单独七个人布阵,也可四十九人布阵,那便是七星真武七截阵。你破了一个阵,还有六个阵。就算你破了这六个阵,保不齐还有其他的弟子来布阵。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有力气用尽之时啊。” 无烟居士不知阿水说的是真是假,但心中也自狐疑:“老夫的武功虽高,却只独身一人。这可奈何?”他愈加为自己没有传人而难受,便不说话。 阿水继续道:“若您真要上山去找人挑战,我倒有一法。” 无烟道:“讲。” 阿水道:“我知道一条小路,绕过这个镇子,就到了武当后山脚下。从那里上山,可以避开武当弟子,一直到唐天香女侠修炼的地方。” 无烟心中颇为欢喜,道:“我不怕武当牛鼻子。但是和小弟子相斗,有失身份,也罢,就听你的。” 唐天娇对武当山更是不熟,哪里知道阿水说的是假的,心想姐姐唐天香武功了得,也就不曾担心。 常言道:青城天下秀。 论天下名山,华山险,青城山秀,峨眉山庄严,武当山却有另外一股韵味。它险不及华山,秀不及青城,端庄不如峨眉,却将各山的特色融为一体。 他们自武当后山小路上山,阿水和唐天娇一路欣赏景色,时不时高谈阔论,其乐融融。无烟居士却一言不发,只是想着武当的武功,免得待会儿打斗时吃了亏。 爬了一个多时辰,阿水内力施展不出,气力不济,累得气喘吁吁,靠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岩石上喘气。无烟居士略一皱眉,也停了下来,心忖:“我还是得保留力气,也就休息片刻。” 哪知阿水一路上山,走几步便休息片刻,走走停停,倒弄得无烟居士极为不耐烦。他连声催促,阿水只道:“我的内力不及你,走不动啦。” 好不容易是走完了泥路,上了一连串的石阶,阿水和唐天娇在前,他忽的一把抓住唐天娇手,大声道:“无尘道长救命。”拉了唐天娇往上便跑。唐天娇反应过来,施展轻功,反而拉了阿水往上。 无烟居士冷哼一声,不去理会,心想:“原来被这小子骗了,管他是无尘还是谁,照打不误。” ------------ 第两百零七回 女儿泪·太极功(1) 石阶尽头是一片空地,背靠大山,前面是缓坡,两侧是高大的树木。空地内侧有三间茅屋,虽是瞧来破旧,却也显得别致。茅屋之间用鹅卵石铺就,呈八卦状。 阿水和唐天娇跃上石阶,便看见茅屋之间两人相对而立,一个仙风道骨,正是武当无尘道长,另一个一身绿色衣衫,年纪在五十上下,倒也长得颇为斯文。二人的双掌相交,各自的头顶冒着雾气。 阿水吃了一惊,二人这是以内力相拼,且到了关键时刻,心中闪电般一想,闪身挡在石阶上,喝道:“不许上来。” 高手内力相拼,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若是有外人干扰,必定是内力倒吐,心脏震碎而亡。无烟居士若看出了便宜,一招便可将无尘和那绿衣人杀了。 无烟居士知上面定是有事,袖袍一挥,将阿水摔了出去,身子一提,便似大鹏落在茅屋之前。 唐天娇也知不可有人打扰,手腕一翻,自拐杖内抽出一柄极为窄的长剑,“刷”一声往无烟居士刺去。 无烟居士已看清了场中状况,右手一探,竟避过唐天娇的长剑,将唐天娇的手腕抓住,“当”一声,剑便落在地上。 唐天娇的武艺远不止如此,但无烟居士这一抓却是他武功精华所在,任何高手的兵刃都可被他夺去。他顺手封了唐天娇穴道,阴测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江贤弟。” 阿水被无烟袖袍一拂,牵动体内真气流窜加剧,全身疼得难以忍受。但那相斗的二人于自己皆是有恩,不可被无烟居士伤害。当下强忍疼痛,就地一滚,将唐天娇的剑抓在手里,侧身往无烟居士刺去。 他的内力虽是使不出来,但只用剑招不用内力,却一时尚可。无烟见这一剑来势甚奇,自己生平从所未见,不由得一惊,身子往后疾跃,随手抓住一根树枝,往阿水刺来。 阿水的剑术登峰造极,且是左手剑法,无烟居士自是没有见过。他一生对武学痴迷,见阿水的剑法居然恁地了得,便起了挑战之意,不使一丝内力,光以生平所学剑法与阿水拆解。 阿水初时担心无烟居士的内力了得,但后见他根本不用内力,只比剑招,胆子一壮,将少年时在青城群山之间与唐天香一道学的左手剑法使将出来。那套剑法本已忘了八成,但他后来学了其他的剑法,便又回头去想,一半靠记忆,一半靠自创,倒是懂得了另一套左手剑法。 他以前和人过招极少使剑,在云南蝴蝶泉边与烟雨一战,也并未使出全部的剑术。此刻与无烟居士对招,那可丝毫不敢大意,一招一式尽是狠辣招数。 他横剑一挑,剑锋往无烟居士疾扫而去。 使剑本在挑、刺二字。从未有人用剑似用刀般横扫。但阿水所用左手剑法便是有此一招。无烟大呼一声“好”,身子一矮,树枝连使三招,方拆解了阿水的这一招。 他已是在招数上输了两招,更是穷思对策,手上拿了树枝,却比剑更加锋利。 二人一剑一枝,倏忽间已是数十招,对彼此的剑法钦佩不已。无烟居士好几次知道自己若是树枝上带一丝内力,阿水便不得不认输。但体内自有一股少年人好胜之气,故意不用内力。这虽是给了阿水一个极大的便宜,但他体内真气流窜,每举手投足间都疼痛不已。不多时的功夫,额头上已是满布汗水。 忽听“砰”的一声,无尘道长和那绿衣人收了掌,各自倒退两步,盘膝而坐,运气疗伤。 阿水知此时更是打搅不得,强忍剧痛,长剑使得更快。 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但他内力不济,再快也难以比上无烟。 又是十余招,阿水忽的将剑扔了,叫道:“不打了不打了。”他实是已筋疲力尽,一跤摔倒,嘿嘿喘气,以衣袖擦汗。 无烟居士见他面色愈加苍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但随即又想,此人的剑法如此了得,日后必定是个强劲的对手,当下冷哼一声,却也不舍得杀了他。回转身来,将树枝扔了,冷笑道:“江贤弟,多年不见了。” 那绿衣人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无烟知道对方正在恢复内力的当可,不可开头说话,不然真气走露,功亏一篑。但他偏偏引得对方说话,道:“你不是一直要追杀我么?现在见了我,为何还不动手?”他冷笑数声,道:“你那兄弟殴蛮子的尸体已经成一堆白骨了吧?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了?” 无烟居士面色一凝,道:“他是死在我的手里。我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连遗言都不能留下就死了。” 绿衣人忽的身体一颤,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怒道:“你这恶魔??????”他话未说完,又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便倒在地上,连盘膝而坐也是不能了。 但他索性豁出性命不要了,连声大骂:“我们当年可是并肩杀敌的朋友,你却狼心狗肺,杀了我身边好多好兄弟。你还敢见我?是不是将我也要杀了?你且动手试试,到了阴曹地府,我必定不会放过你。我们一众兄弟在下面等着你。” 无烟居士冷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绿衣人哈哈大笑,笑声却带有嘶哑,道:“你杀我试试。你杀了我,你也难以下山。你何时见我一人离开天山的?” 无烟居士一惊,道:“还有谁?” 绿衣人冷笑道:“你说还有谁。得知你不再做缩头乌龟了,你以前的朋友全都下山,他们要问问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为什么将我们十三兄弟害得只剩四个。” 无烟居士惊道:“当真?” 但他随即冷笑道:“休要诓我,青尘子那臭道士哪里肯离开天山。言血魂就算到了,我未必就怕他。毛文龙远在辽东,自称是为了大明百姓,放着好好的杀手不做,偏去抗金。抗什么金啊,我在辽东过得挺好,也不见金人对百姓不好。倒是你们的大明皇帝,荒淫无道,早该废了。” 绿衣人骂道:“我们兄弟做什么事,与你何干?” 无烟居士趁着绿衣人说话之际,已将周围形势看清楚,虽然树木掩映,却绝无半个多余的人影,知道绿衣人是在骗他,哈哈笑道:“你们做什么当然与我无关,因为你即将就死了。你一死,那臭道士和吸血鬼更是没什么大的用处了。” 他缓步上前,全身关节“格格”作响。 绿衣人闭上双眼,知道已然无望。 却忽听“刷”的一声,长剑破空,睁眼看时,阿水手持长剑,与无烟居士斗在一处。他长叹一声,道:“阿水,你放手吧,不是他的对手。” 无烟居士哈哈一笑,手掌一翻,一股掌力便打了出去,阿水横剑一挡,却哪里挡得住,身子往后摔出,破了窗户,落入一间茅草屋中,便没了声音。 无烟居士仰天大笑,道:“这时候老夫倒舍不得杀你了。唉,江老弟,咱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老夫年纪大,倒是忘了。” ------------ 第两百零八回 女儿泪·太极功(2) 那绿衣人便是当年救了阿水的江枫渔,他们兄弟自欧蛮子死后,要求烟雨楼帮助他们复仇。哪知烟雨楼楼主却百般推辞。他们一怒之下,离开烟雨楼到天山隐居,一面打听无烟居士的消息,思复仇之计。 毛文龙自是在辽东抗金。 言血魂在天山上住着百无聊赖,便到了川西南山区游玩,居住在盐井。后被小江寻到,请去救了阿水。他得知阿水中毒之后往天下各处寻找神医,一面却又写信寄往天山,请青尘子和江枫渔一同下山。 但那寄信之人却在天山下不敢上去,将信烧毁,复又返回。言血魂哪里知道此事。 好在无烟居士重出江湖,虽无人认识,但根据别人描述的样貌,到天山下采购食物的江枫渔的手下上山细细一说,江枫渔和青尘子大喜,连忙收拾行装,下山复仇。二人半路上分开,青尘子往西南,化妆隐身在追踪大队里面。他本极少露面江湖,无人认识,是以化妆为游方道士,便是追杀了他数年的林寒衣都未能发现。 江枫渔一路向东,到了武当山下,瞧见武当山景色秀丽,欲上山游玩。但不想被武当弟子打扰,便从后山而上。到了半山腰,见无尘正在修炼武艺,上前攀谈。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谈到武学之道,更是动手过招。 二人均是武学名家,一旦过招,难分上下。到了后来,不得不以内力相拼。二人一来是想要看看对方的内力深浅,二来内力比拼到了紧要关头,已经是难以撤掌。最后是力尽方才收手。 江枫渔静坐半个时辰便可恢复少许内力,但偏偏无烟居士提到他死去的弟兄,胸中难受、愤怒一齐涌来,心智受损,便受了重伤。 江枫渔惨然道:“你可真是健忘,你二十八岁,我二十一岁,我们十三人结为好友,一同加入烟雨楼,共创大事。到如今,我五十一岁,我们认识已经三十年了。”他长叹一声,道:“正三十年!” 无烟居士也不禁动容,道:“的确,三十年了,老夫都已五十八了。” 江枫渔厉声道:“可你却在十五年前忘恩负义,害死我的兄弟,你的心是铁打的么?” “我??????”无烟居士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被逼无奈。” 江枫渔怒道:“被逼?谁逼你了,你倒是说道说道。” 无烟居士道:“楼主的野心你难道不知?他要吞并羽衣教,首先就要和羽衣老人结盟,可你们却全部反对。哼,楼主暗暗吩咐我,要将你们除去。”江枫渔道:“老楼主早已死了,死无对证,随你怎么说。” 无烟居士怒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江枫渔道:“我只知道是你在酒中下毒,一刀一刀把我们十三人杀得只剩下我们几个命大的。”他颤抖着手拉开衣服,露出胸膛,心口上赫然一道刀疤。 无烟居士不禁皱眉。 江枫渔怒道:“你可还记得你那一刀扎下时我的眼神?” 无烟居士转过身子,不愿再看着江枫渔。 江枫渔仰天惨笑,道:“你也不忍心么?青尘子、毛文龙、言血魂,哪一个不是被你扎了一刀?青尘子每到阴雨天,胸口疼得要命。言血魂失血过多,导致身体血液不足,武功大打折扣,一张脸也没了人色。毛文龙更是失去了一半内力。这些都是你造成的。” 无烟居士冷冷道:“你说完了么?” 江枫渔惨笑道:“与你这般禽兽,多说无益。你动手吧。”无烟居士豁然转身,双手一并,两掌往江枫渔拍出。 双掌就要接触到江枫渔的头,旁边忽地伸出一只手,搭在无烟居士的手上。无烟居士一愣,但一身武功并不是白练,慌忙变招。但另一只手已按在了他的小腹之上。只听一声“喝”,无烟居士便被掌力震飞,摔在地上。 无尘道长双手合十,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自胡须流下,滴在衣服上,口中念道:“无量天尊。” 无烟居士一翻起身,走出两步,忽然身子一顿,面如金纸,萎顿在地。 江枫渔道一声“好”。但见无尘是拼了全身力气出了这一掌,也不禁颇为动容:“我和无尘相识不久,他能够性命不要救我。而这个认识了三十年的人,却宁肯性命不要也要杀我。” 好半晌,无烟居士缓缓道:“你是谁?” 他说话有气无力,显然伤势已重。 无尘道:“贫道武当无尘。” 无烟居士长叹一口气,道:“那一手按住我的手,我的掌力瞬间便消散了。你一掌按住我的小腹,竟将我的身子吸住,这是什么神奇的武功?” 无尘道:“这是本门太极拳法。” 无尘道长一生只修炼太极功夫,太极剑功夫出神入化,若他与江枫渔相斗时候用上兵刃,江枫渔哪是敌手。他的太极拳法也是了得,与江枫渔这位武术名家不相上下。此刻出其不意,一招偷袭,将无烟居士打成重伤。他虽是得道之人,心中也难免得意。 其实他将无烟居士打伤。却多半是因为无烟居士毫无防备,他的一门心思全在江枫渔上,一直忽略了旁边的无尘。无尘这才能够得手。 无烟居士心中想着无尘的出手,一面运气疗伤。 无尘和江枫渔二人也慌忙各自运气。 凉风吹过,周围的树随风摇摆,枝叶相撞,“哗啦啦”作响。惊得数只鸟儿自树枝间起飞,扑腾几下,又落在别的树上。 风止。 周围一片静谧。偶尔有鸟叫声响起,但一旦停止,又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江枫渔、无尘和无烟居士的呼吸似有似无,那是内力修炼到了一定境界才能有的。地上躺着的唐天娇穴道被点,但内力不济,呼吸便剧烈一些。屋内的阿水似乎已经昏迷,更是一丝呼吸都没有。 无尘和江枫渔没听见屋内的呼吸声,均为阿水着急。他们两个跟阿水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无尘是阿水的师伯,但自云南会晤,他对阿水大是欣赏。后来便一直暗暗关心着这位师侄。他和李若文近年来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看似友爱,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他便也指望阿水能够作为中间人,调解一二。 阿水当年自少林寺下山,武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江枫渔引他上了一流高手的境界。他本可以做阿水的师父,偏偏和阿水又成了好友。他与阿水也是许久不见了,这时见面虽没能说上话,但见阿水狼狈模样,知道阿水过得并不好。又是和无烟居士在一处,不知受了多少苦,更是将无烟居士恨得牙痒。 众人各有心事,各自疗伤,一时静得离奇。 唐天娇躺在地上,地上寒气入体,极为难受,叫道:“哪个替我解穴?” 三人自身难保,哪有能力替她解穴? 便此时,屋内传出阿水的声音:“他们都难以动弹,要说解穴,只能靠你自己。” 听见了阿水的声音,无尘、江枫渔、唐天娇均是大喜,无烟居士也是心中一动,又喜又忧,但不知是喜多于忧,还是忧多于喜。 唐天娇道:“原来你没死。”接着又道:“我自己怎么解穴?” 阿水道:“运自己的内力解穴本不是难事,你只要按照我说的运气,不出一个时辰就好了。” 但凡内力修为到一定地步,便可将内力汇成似小溪一般在体内游走,若是遇到阻碍,则可以运用它进行冲撞。无论阻力再大,总可以冲开。这便是自己解穴的方法。 唐天娇从计无计那里学艺,一般都是剑术刀法内力,可没学过解穴的方法。但她天资聪颖,阿水只粗略一讲,她便是懂了,当下闭目解穴。 ------------ 第两百零九回 女儿泪·太极功(3) 原来阿水被无烟居士一掌震进屋子,体内真气本就急乱,无烟的掌力入体,更是疼痛难当,登时便晕了过去。但他总算是醒了过来,手一摸,剑尚在身边,心下一定。侧耳一听,窗外并无任何声响,心中大感奇怪。直到唐天娇出声,他才隐约猜到发生了何事。 他指点完唐天娇。想要挣扎起身,但四肢百脉无不剧痛,似乎每一个穴位都有蚂蚁噬咬一般难受。只得躺在地上,如此躺着,倒是疼痛略减。 他左右无事,四下一瞧,这间屋子四面均是书架,中间放了几个蒲团,他的头正好枕在一个蒲团之上。瞧来该是无尘的书房。他只有这三间茅草屋,却留出一间作为书房,足见其求知之心。 他向屋顶看去,屋顶是一个八卦图案,中间阴阳两极便似是黑白蝌蚪一般,正对着自己。阿水虽在武当山上待了许久,却并未如此细致的瞧一个八卦,这时一看,却觉中间两个蝌蚪似乎就要跃下,扑到自己脸上。凝神一看,却又好端端的生在屋顶。 他目力极佳,凝神一看,便见八卦上刻着蝇头小字。 那字本是极小,纵然是放在眼前也未必能瞧得清楚。但阿水此刻躺的位置正好,一束阳光透进窗户,射在他手中的剑上。阿水将剑斜举,便似明镜一般将八卦上的字映下来,从剑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阿水略微扬起脖子,向剑刃上看去,却见八卦上写着“太极心法第一卷”几个大字。阿水心中一动,忖道:“师伯闲来无事,便在上面刻了太极心法,哪里知道被我无意中瞧见。但我是学还是不学?” 想到自己若是学了,岂不是摊上“偷学武艺”的恶名? 但自己是李若文的弟子,算是半个武当人,学武当武功不算是偷学。 他内心矛盾,便这么一直胡思乱想。眼睛一行行看下去,脑袋里却已经在思索这些字的意思。他少年时曾随唐天香学文,唐天香饱读诗书,他的悟性也算是不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无论文笔还是对字句的理解力都算有所涉猎。 这些内功心法上的字苦涩难懂,本极难读明白。但他自唐天香调教,自能懂得大半。有一些实在难以明白的,无尘在旁边做了批注。 阿水将八卦上刻着的经文通读一遍,心中已有了计较:这太极心法有四卷,我只学两卷试试。 当下照着经文,如何运气,如何调息一一学了。不多时功夫,只觉得四肢的疼痛略减,便坐了起来,盘膝在蒲团之上。渐渐地,已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身上的苦痛全消,就是连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也都不知道了。 太极内经在他体内流传,他本身的内力便自身体每一个穴位往外流出。他初时只觉惊异,但后来也就不必去管它。只觉得以前所学得到的内力消失殆尽了,身体本该极为疲惫才是。此刻却感觉说不出来的舒服。 眼观心,心观百脉。他周身通透,实是畅快得紧。 他以前所学内功颇杂,但所学最深的倒是“般若心经”了。世上懂得《般若心经》的,只有计无计、唐天娇与她。这门武功本极为霸道,虽是佛门武功,却与佛门“慈悲普渡”相背离。阿水心性时好时坏,有时乐于去做侠客,有时甘愿杀人放火,便是这门武功之故。 但好在几度受伤,他的内力散乱,失去了控制。此刻“太极心法”入体,发生冲突。太极之力以柔克刚,将散乱的至刚的“般若心经”的内力逼出阿水体外。所以他才觉得畅快。 他觉得舒服,便一直往下学,哪里知道是学到了第几卷。 唐天娇一直运内力冲撞穴道,她的内力是计无计传授的《般若心经》,极为霸道。她虽只是入门,却也有了一定的造诣。只是半个时辰,便觉手可以动了,心中大喜。不多时的功夫,已可以缓缓站了起来。 无烟居士暗道不好。 唐天娇道:“阿水,你死了没有,我可以站起来了。”但阿水哪里听得见她说话。 她一连几问,阿水都没有回答,便颇为不悦。江枫渔道:“阿水挨了无烟居士那一掌,估计是已经晕了。”唐天娇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虽可以站立,行走却困难,好不容易走出一步,险些摔倒。 江枫渔道:“不急不急,你站一会儿,等血脉通了,自然可以行动了。”唐天娇对江枫渔极为好奇,刚才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以前的烟雨楼的人。而她却已经是月湖宫宫主的心腹,与月湖宫站在一边,一心想吞并烟雨楼。 她便问道:“江前辈,你和你的朋友都离开了烟雨楼,烟雨楼还有哪些高手?” 江枫渔道:“烟雨楼之神秘,并非只是对外。便是我们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哪些人,有哪些高手。”唐天娇问道:“那你们楼主是谁?”江枫渔道:“我们楼主每次见面都是戴着面具,哪里知道他是谁。他的武功、身世我们一无所知。” 半晌,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无烟居士冷笑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位姑娘的来历。” 江枫渔道:“她有什么来历?” 无烟居士道:“初时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极不寻常。她有一手下,武功高强,我那时并不认识,但后来回想,多半是月湖宫的金行者。” 江枫渔皱眉道:“金行者?”他与无烟居士相识三十年,以前并肩作战十五年。此刻一答一问,便似是回到了当年。 无烟居士道:“金行者一心要保护这位姑娘,想必这位姑娘便是他的主子。金行者的主子是谁?定然是月湖宫的首脑人物。” 烟雨楼和月湖宫一直敌对。江枫渔虽已不是烟雨楼人,却对唐天娇起了敌意。 唐天娇怒道:“就你话多。”她叹口气,道:“没错,瞒不过你。我便是月湖宫两大护法之一。” 江枫渔惊道:“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做到护法之位?” 唐天娇甚是得意,道:“我师父是月湖宫宫主以前的主子,虽已退出江湖,但余威仍在。月湖宫宫主便收我为义女,封我做了二护法。” 江枫渔等人便都明了了,月湖宫宫主要讨好唐天娇的师父,便将唐天娇捧成心腹。一旦唐天娇遇事向师父求救时,这位武林前辈岂不就是帮助月湖宫了么? 只是这些事情,唐天娇哪里想得到。就算是想到了,也心甘情愿在月湖宫享受权利富贵。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本就难以摆脱这些欲望。 江枫渔叹口气,再不说话。 唐天娇笑道:“现在你们都动不了了,你们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她嘻嘻一笑,道:“无尘道长与我无冤无仇,我就放了你。江前辈,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答得我不满意,嘻嘻。”她手一晃,自腰下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道:“我就剁你一个手指头。” 江枫渔怒哼一声,并不答话。 倒是无烟居士乐得在旁边瞧热闹。 唐天娇缓缓上前,问道:“烟雨楼总楼是在哪里?”江枫渔别过头去,并不搭话。唐天娇见他正气凛然,倒是不敢割他的手指,转向无烟居士,道:“你也是从烟雨楼出来的,你且说说,烟雨楼的总楼在哪里?” 无烟居士微笑道:“你若好生求我,估计老夫会给你说说。” 唐天娇大喜,道:“当真?”无烟道:“老夫一代宗师,岂会骗你?”唐天娇慌忙行礼,道:“向无烟老爷子请安。” 无烟道:“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莫说是一个问题,十个我也告诉你。”唐天娇连忙道:“请前辈吩咐。” 无烟道:“先将姓江的杀了。” 唐天娇匕首倒提,道:“遵命。”她身为月湖宫护法,自是杀人如麻,加之与计无计待在一处,更是沾惹了那暴烈的心性。让她杀一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 第两百一十回 女儿泪·掌门人 她想要讨好无烟居士,倒不急于将江枫渔杀死,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道:“江前辈,对不住啦。我也不愿杀你,就在你的脖子上割一刀口子好不好?”无烟居士点头道:“很好,让他血尽而亡,比起一刀杀了他好上百倍。”他哈哈大笑,笑得数声,牵动内伤,咳嗽数声,道:“动手。” 唐天娇应道:“是。”手起刀落,往江枫渔脖子上斩去。 便听“当”的一声,一粒石子自远处射出,击在匕首之上。唐天娇虎口剧痛,连忙撒手,往后跳开,四处看时,一人自树林内飘然走出。 此处本是极陡,常人便是双手双脚都用上也难以攀援。这人却背负双手,犹似闲庭信步。 他笑眯眯跃到茅屋前,微笑道:“姑娘好狠的心,世间万物皆有性命,更何况是人了。你在这位先生的脖子上割一刀,他的血液流尽,死得极惨无比。你小小年纪,又是女流,怎如此狠辣?” 他一双眼睛四处瞧,已将地上坐着的三人看得清楚,倒是颇为惊讶,道:“想不到武当山今日来了这么些高手,贫道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唐天娇盯着他的大胡子,道:“你是武当人?” 这人伸开双手,瞧瞧自己的衣服,哈哈笑道:“贫道今日忘了穿上道袍了,哈哈,恕罪恕罪。” 唐天娇问道:“你是哪个道士?” 这人合十道:“贫道道号无俗。”又呵呵笑道:“地上这位无尘道长是贫道的大师兄。”唐天娇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这人与当年的无俗相比,虽多了胡须,面目更加慈祥,但依稀正是武当无俗道长。 他丝毫不敢失了礼数,拜道:“小女子见过无俗掌门。” 无俗道长呵呵直笑,道:“不必多礼,来来来,快些起来。”他袖袍一拂,便将唐天娇缓缓托了起来,道:“还请姑娘给贫道一个面子,将这位先生放了吧。”唐天娇惊得花容失色,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无俗向无烟居士略一欠身,道:“这位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无烟居士吧?”无烟居士缓缓点头,心中思索对策,却知自己此番是死定了。无俗道:“贫道不知你来此何干,但既然来了,便是客人,是否愿意留下来喝杯茶?” 无烟哪里肯留,但此际自己动不得,也无可奈何。 无俗踏步上前,伸出右手按在无烟头顶。无烟吃了一惊,但自己无力反抗,也只能心里呐喊:“罢了罢了。”却觉一股暖流自无俗手掌传出,传入身体,通身舒畅无比。他立时便觉欣慰,原来无俗并不是要害他,只是要助他疗伤。 无烟居士心中对无俗感激,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片刻之后便将无俗的真气融入自己体内,只盏茶功夫,他便缓缓站了起来。无俗收了掌,道:“若不愿意喝茶,那就请便吧。”无烟居士一抱拳,按原路下山。 无俗望向唐天娇,道:“你呢?” 唐天娇嘻嘻一笑,道:“我留下。”无俗缓缓点头,不再理她,上前伸出双手,一按无尘后心,一按江枫渔后背。 约半个时辰,无尘首先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道:“有劳师弟了。”江枫渔不久之后也是起身答谢。 无俗道长哈哈大笑,道:“这位先生是哪位侠士?”江枫渔抱拳道:“江枫渔。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渔。”无俗摆手道:“江贤弟别跟我吊文,懂不起。哈哈。”他转向无尘,道:“凭师兄的武功,怎么会受伤?”无尘摇头道:“在高人面前,哪里还敢自称武功了得。”江枫渔连忙道:“道长过谦了,你的武功实在是比我高上一筹啊。小弟佩服。” 二人相互谦逊。无俗倒是不耐烦了,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来,与我说说。” 无尘笑道:“师弟虽是当了多年的掌门,逼着你读了些道家典籍,这脾性却始终改不了。”三人在院中坐下,无尘便将与江枫渔切磋,遇上无烟居士之事一一说了。 无俗听闻江枫渔武功高强,心下起了切磋之意。江枫渔微笑道:“我哪里还敢和武当高人过招?你助我疗伤,已经是胜了我了。”他向二人行礼,道:“我这就下山了。二人保重。”无尘知道挽留他不住,只得合十道:“若是有缘,自当见面。保重。” 江枫渔仰天大笑,一袭绿衣,飘然下山。 无俗见江枫渔走远,叹气道:“山上实在是无聊。二师兄硬是要喊我挑个徒弟,那些人资质平庸得紧,我又不大会教徒弟。”他望望三间茅草屋,道:“还是大师兄这里好啊,这才是真正的隐居。” 二人并肩进屋,竟是将唐天娇晾在一旁。 唐天娇怒哼一声,厚着脸皮跟了进去,便见阿水身子漂浮在半空,吃了一惊,道:“阿水。”无尘连忙低声道:“不可打扰了他。” 无俗无尘二人连连点头,眼中均是向往之色。 无尘打个手势,三人缓缓出门。 无俗叹道:“阿水练的可是太极功?”无尘点头道:“不错。只是修炼这门武功不易,我尚且是练了多年才有小成。他只是个把时辰便已入门了。” 无俗道:“世间事本就难懂,说不定他有什么际遇呢。既然是机缘,那就随缘去吧。” 无尘道:“今年武当收徒,估计阿水是最好的传人。”二人在院内席地而坐,谈着武当之事,丝毫不将唐天娇放在眼里。唐天娇顿觉索然无味,一面偷偷看看阿水,一面听二人谈话。但二人聊的都是道家之学,她也不懂。 但见太阳西垂,肚子也饿了,在三间茅屋间穿走,已知最右边是卧室,仅仅是一桌四椅,加上一张木床罢了。中间是厨房,里面放着一些白菜豆腐之类。左边便是阿水练功所在,想来便是书房。她心里嘀咕:“老道士穷成这样,居然还弄个书房,无趣得很。” 她走进厨房,也不管别人,将自己当成是主人了,把白菜洗净,烧火做菜。 她与计无计才长白山隐居之时,均是自己做菜。计无计有时嫌她做得不好,便不传授她武艺。她为了学到武功,便努力去学做菜的绝活。她每次下山采购食物,都会向酒楼大厨学上半日。那些大厨们见她长得俊,也都好不藏私的传授。久而久之,她的厨艺大有长进,得到计无计连连夸赞。 只不多时功夫,她便已烧出几样好菜。虽只是些素菜,却也香飘十里。况且在这幽静深山里,哪里会有这样的香味? 无尘道长平日里做菜,那可是有什么吃什么,有时白菜萝卜拿来生吃,只要填饱肚子就行。有时也会烧火,但也是胡乱一炒罢了。这时闻到香味,一下子便勾出了馋虫,笑呵呵的赞不绝口。 唐天娇将小桌子搬了出来,无尘和无俗连忙帮忙搬凳子,又抢着去端菜盛饭。 修道之人,虽说清心寡欲,但食色性也,一般人难以抗拒美食的诱惑。二人一阵囫囵,唐天娇心疼得叫道:“不给阿水留点么?”无俗一面拔饭,一面道:“管他做什么,他这会儿练功兴起,封闭了七情六欲,眼耳口鼻早就没知觉了。他也不会觉得饿。” 唐天娇这才放心,道:“两位道长吃吧。” 唐天娇待众人吃罢,又抢着刷碗扫地。 无俗道长见天色已晚,邀请唐天娇去武当山上住宿,唐天娇看看阿水,见他还在闭目练功,便摇头拒绝。 ------------ 第两百一十一回 女儿泪·夜闯武当(1) 夜色渐深。 无尘去瞧了阿水的情况,吩咐唐天娇道:“贫道去帮助阿水修炼武功,你在此护法,辛苦你了,今晚是不能休息了。万万不可让人打扰。若有人来打扰,你能够打发便打发了,你若不能打发,便将此信号弹打开,请武当弟子。”他自衣袖中取出一枚信号弹,交给唐天娇。 原本凭无尘的身手,不必持有信号弹。但无俗生怕无烟居士再度回来,硬生生给了无尘。 便是此时,七名身着黑色道袍的武当弟子赶来。七人均是无俗的弟子,是武当如今二代弟子。七人向无尘请安,分布于茅屋四周护卫。 无尘微微一笑,心想:“无俗师弟总算是变得细心了,请来这七人护卫。” 他便放开心,进了阿水所在的屋子,吩咐唐天娇关了门在门口守卫。 阿水体内内力运转,将他的身体飘了起来,离地数尺。 无尘以武当内力将阿水缓缓拉了下来,坐在蒲团之上。双手按在阿水后背,输入纯正的武当内力,替阿水引导。 阿水原本的内力早被“太极功”导出了体外,此刻体内的内力全是“太极心法”,与无尘浑厚的内力正是同类。 阿水初学太极功,纵然是悟性再高,也只能算是入门,无尘的压力输入他的体内助其引导,对阿水来说实在是大大的福祉。 太极功夫在他体内运转如意,似暖流在各穴位间游走,舒泰无比。他本打算只学“太极心法”的前面二卷,但不知不觉间,将四卷尽数学了。初时尚且在想应该停下来,但后来却已经是忘了周遭的一切。哪里还能够停? 所谓贪多嚼不烂,他一口气学了四卷,已是超了身体极限。但好在无尘以数十年的功力助他, 一切困厄便都消了。 唐天香端了把椅子在院中坐着,周围树影斑斓,似乎是藏着无数的野鬼。她便抬头望天,天上月亮弯弯似弯刀,并不十分明亮,倒是繁星一颗颗美煞了人。 她瞧着瞧着,便想起少年时陪着姐姐唐天香一同观赏天上星的情景。她的生母早去世,父亲经商,对她们不管不顾。她从小便是在姐姐的呵护下长大,虽是姐姐,却像是母亲一样。后来姐姐唐天香嫁了李若文,李若文对她百般照顾。但却一直没机会再见姐姐了。 她十二岁随计无计离开武当,这时已是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一直想着能离开长白山,回到武当,与姐姐一起生活。只要能够如此,就算是什么绝世武功,什么荣华富贵早就该抛之于脑后。 这时候上了武当,明知姐姐就在山上,却不能相见,一时心痒难耐。 她的心思本在阿水身上,但知阿水没事,便想到了姐姐。一想到唐天香,登时再也不忍,站了起来,将长剑别在腰上,说道:“你们几个守着吧,我去去就来。” 她走出几步,见茅屋后有三条小路,问道:“哪条路是上山的?” 一名道士道:“若是要去武当正殿,得下山后从前山上去。你从此处上山,巡夜的弟子必定会将你捉了的。”唐天娇怒道:“谁敢!我只问你从哪儿上山。”这名道士一指最左侧一条,道:“路上会有巡山师兄师弟,你只须说明你是无尘师伯的客人??????”唐天娇一挥手,极不耐烦,道:“臭道士话这么多。”提步便行。 武当山景色怡人,但是在夜里,周围便似是鬼影烁烁,唐天娇不敢往四处看,只借着月光看着脚下的路。但这泥路极不好走,好几次险些摔跤。她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觉得走了好一阵子了,才踏上了石阶。 她见周围开始有围墙、房屋,胆子便大了,一双眼睛四处观看。不远处已见火光,唐天娇迈开步子,近前见火把旁边有几个人影,心忖:“这几个必然也是臭道士,刚才那小牛鼻子说得他们很厉害一样,姑奶奶偏不信邪。” 她沿着墙壁缓步而行,待看清了这几名道士,见他们尚未发现自己,心中得意:“我还以为武当弟子有多么了不得呢。”心中一得意,便忘了隐藏,一名道人喝道:“什么人?” 唐天娇大咧咧站在路中间,道:“你家姑奶奶。” 五六名武当道人持剑围了上来,两名弟子手持火把,将周围照得一片亮堂。 唐天娇长剑一横,道:“把火把灭了,刺痛了姑奶奶的眼睛。”那两名武当弟子将火把往后移开,却仍是看得清楚。当先那名道人留着山羊胡须,约是三十岁上下,他合十道:“敢问姑娘深夜上山,有何贵干?” 唐天娇将长剑在手中转了两圈,笑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名道人道:“无量天尊,贫道道号木须子,是武当首徒??????”唐天娇大喜道:“你是武当现在的第一?”木须子一愣,道:“因入门最早??????”唐天娇斥道:“废话休要多说,既然是第一,那就陪姑奶奶过过招。” 她本是上山寻唐天香,这时却有心和木须子比试。她只得自己和无尘无俗相比那是万万不如,但难道连他们的徒弟都打不过么? 她将长剑“咣”一声拔出,道:“不客气了。”也不等木须子作何表示,她一剑便刺了出去。 计无计当年纵横武林,武功深不可测。他花了十多年调教的徒儿,岂是易与之辈? 木须子见来剑虽不甚威猛,却极为灵巧,似乎这一剑之后还隐藏有厉害的后招,不敢怠慢,却并不拔剑,连同剑鞘一起往唐天娇的剑上搭了过去。唐天娇觉得剑身一沉,慌忙后撤,左掌拍了出去。 她剑中夹掌,将木须子逼退两步,长剑一提,往木须子左侧斜挑,喝道:“记好了,这招叫做‘倒拔杨柳’。”木须子剑鞘一横欲挡,唐天娇中途变招,剑招半路收回,往木须子大腿划去。这一下来得突兀,木须子只得后退。但仍是将腿上裤子划破一个口子,夜里山风吹上皮肤,刺骨的疼。 木须子微愠,道:“贫道不客气了。” 他手腕用力,将长剑拔了出来,身子一转,剑鞘扔在一旁,剑随身走,划个半圈,往唐天娇套了去。 唐天娇不识厉害,长剑前冲,突地觉得剑尖上遇上阻力,但她一股刚强之气,手上加力,继续前刺。 木须子斥道:“找死么?”他手腕回转,将剑收了回来。便这时,唐天娇的剑已刺了出去,她因手上力大,已来不及收回。木须子以为他饶了唐天娇,唐天娇必定会撤剑,哪知不仅不撤,反而变本加厉,登时一惊。便听“啵”的一声,剑已刺进了木须子左肩。 这一下不仅木须子的师弟惊,连唐天娇也吃了一惊,慌忙收剑。 但剑离体,一股鲜血溅了出来,在火光照耀之下异常夺目。 唐天娇知道自己犯了错,就要逃走,其余武当弟子数把长剑已将她围了起来。唐天娇道:“让开。”一人怒道:“伤了我师兄就要走么?”唐天娇怒哼一声,道:“是他技不如人。”那人道:“是谁技不如人难道你不知么?我师兄好心让你,莫非你是瞎的么?” 唐天娇本自知理亏,但被这名道人一骂,激起心中怒火,长剑横胸,道:“姑奶奶让你知道是谁技不如人。”她出剑往前面这人刺去,七把长剑已同时刺来。唐天娇吃了一惊,双足点地,一跃而起。 但那七名道人自成阵法,唐天娇跃起之时,三名道人也跃起,长剑往唐天娇头顶一交,似是一面网将唐天娇压下。唐天娇身子不及落地,长剑连刺,“当当当”一阵响,剑身相交,激起火花。 她身子落地时,七柄长剑自七个方位同时刺来。唐天娇逼得没法,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索性闭上眼睛。 便听一声喝:“住手。”七柄长剑硬生生停住,每一剑均是抵在唐天娇身上,若是再多一分力量,唐天娇也便伤了。 木须子道:“不知姑娘上山到底有何意图?” 唐天娇伤了木须子,但木须子却是救了她,心下感激。但她从不服输。一听木须子有质问的语气,那份感激抛之脑后,怒道:“要杀就杀,姑奶奶从不受人妥协。” 木须子心中也是颇为恼怒。 他有意让着唐天娇,不料唐天娇却伤了他,心中已是起了杀机。但见唐天娇身手不俗,料定出身不凡,便喝止师弟们住手。他本以为唐天娇会心存感激,哪里知道脾气越来越大,怒道:“把她兵刃收了,押给师父发落。” ------------ 第两百一十二回 女儿泪·夜闯武当(2) 唐天娇被众道人押着进了一进又一进的院子,瞧武当建筑宏伟之至,也不禁神往。心忖:我本该是在山上学艺的。 她少年时受李若文所托,在武当山学艺,她的基础武功便全是武当功夫。但她后来跟了计无计,便将武当功夫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在后山见到昔日的师父无尘时,也已是如同陌路。她在山上学艺本就被逼无奈,若非当年李若文一走了之,她也不会留在武当。 无尘与唐天娇分开久了,女大十八变,他自然是不认识唐天娇,唐天娇不去相认,他便更是想不到这位姑娘就是昔日的爱徒。 木须子等人将唐天娇押至一间偏殿,一名弟子前去请掌门。 唐天娇一听是要请掌门,登时得意起来,冷笑道:“你们掌门也不敢动我。”木须子淡淡道:“对你如何处理,掌门真人自有定夺。”唐天娇大大咧咧在一旁坐下,问道:“你的武功不错,难怪是武当第一人。你说说,你打败我那招是什么?” 木须子道:“那是本门太极剑的精妙招数,你小小年纪自然是不懂的了。” 唐天娇冷哼一声,道:“不就是太极剑法么?等你姑奶奶我练会了我师父教我的绝招,你这点皮毛武功算什么?” 不多时功夫,无俗道长已在两名弟子左右护卫下走了进来。他一见是唐天娇,微笑道:“你好啊。” 唐天娇道:“你的徒弟太不讲理了,我上山来看你,他们居然将我抓了起来。” 无俗哈哈笑道:“既然是误会,那便罢了。我道是什么人物敢夜闯武当呢。” 便听一阵脚步声响,一名道人急匆匆奔了进来,倒头便拜,道:“启禀掌门人,有人闯入了藏经阁。”无俗大惊,怒道:“你们为何拦不住?”那人低头道:“弟子??????今夜是大师兄巡夜,所以??????” 无俗怒道:“所以你们就偷懒了,是不是?”他转身瞪着木须子,喝道:“你又做什么去了?藏经阁不守,偏偏去对付贫道的小友。”木须子慌忙认错,道:“弟子这就去查看。” 无俗道:“你刚才是说有人闯入了藏经阁,那便是还没出来,是不是?哼,敢在武当撒野,贫道教他来得去不得。”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弟子:“去叫你们二师伯来。” 唐天娇见众道都走了,将自己丢在屋子里,慌忙追上,叫道:“喂,我也去。” 唐天娇脚程慢,全力追赶,等她终于追到时,见眼前是一幢楼,有四层之高,此时二楼内灯火闪烁,窗户上人影晃动,正是有人在打斗。唐天娇挤进人群,见无俗等人站在楼前,望着二楼,当下凑上前去,问道:“道长,是什么人?” 无俗道:“不知,不过是极厉害的对头。”唐天娇抬头看了一阵,只看见影子,见两条人影都是极瘦,问道:“是哪个道长在上面?”无俗道:“正是打败了你的木须子。”唐天娇鼻子里哼了一声,心忖:“如果是他,肯定就败了,估计还会死在那人手上。” 无俗的眼睛不离那扇窗户,忽的一声惊呼,道:“不好。” 只听“啊”的一声,一人撞破窗户,自窗户里摔了出来。无俗飞身而上,将这人一把抱住,落至地面,他怀里的正是木须子。木须子退开两步,低头道:“弟子无用。” 无俗点头道:“对头的武功不错,你能和他拆上三十招,已经是不错了。” 那人将头从窗户上露出来,哈哈笑道:“说好了一对一,现在谁上来较量?” 无俗大笑道:“贫道与你过招。”唐天娇连忙叫道:“道长,让我来。”无俗一愣,道:“什么?”唐天娇已飞身而起,跃上了二楼。无俗叫道:“回来。”但唐天娇已抢进窗户,与那人打斗起来。 无俗眼睛也不眨的将两条人影看着,准备随时去救唐天娇。 但听得兵刃“当当当”作响,从影子上看,唐天娇不仅没吃亏,反而还占了上风。无俗心里觉得惊讶,木须子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心想:“难道刚才这位姑娘是故意让着我的么?她的武功怎如此了得?还是她练了什么了不起的武功,正好克制对方?” 又是一连串的兵刃声响,屋子静了片刻,随即便是刚才那男子的声音:“姑娘剑法了得,在下甘拜下风。” 众道先是一鄂,随即是不知是惊是喜,大家面面相觑。 便听唐天娇的声音:“武当几位高人的武功的武功比我高得多了,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还敢在武当生事?还是下山去吧!”听得那人道:“是。”这一句“是”说得恭敬无比。 只见唐天娇自窗口跃了下来,半空里双足一弯,翻个筋斗,潇洒无比。她稳稳落地,拍拍手,笑道:“我胜了。”无俗道:“很好。”唐天娇见他似笑非笑,心头一动,别过头去,见木须子等人低着头,心中大是得意。 半晌,木须子道:“姑娘武艺高强,贫道??????佩服!”唐天娇微笑道:“道长的武功也算是不错。”她大是得意,俨然以高手自居。 无俗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身青衫,留着短短的胡须,看来倒是颇为俊朗。唐天娇一见他的模样,顿觉脸上一红。这个人影,已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她想起少年时,这位男子牵着她手,四处游荡,虽是过得苦,却也幸福。 她想起少年时,这位男子为了她重回武当,将她托付给无尘道长。 她想起少年时,这位男子不远万里,为她准备生日礼物。 她想起少年时,她倚在这位男子温暖的怀里,数着天上的星星,憧憬着未来。 她更想起,这位男子的心里却只有她的姐姐一人。 他对她的百般好,全是因为她的姐姐。 唐天娇忽觉难过,泪水便欲滚落,她强自忍住,上前轻轻道:“姐夫。” 但这男子却在她说话的时候高声道:“请贵客出来说话。”藏经楼里那人哈哈大笑,人影晃动,跃出窗户,身子却不落地,停在窗户外的栏杆之上。他这一手轻功那是比唐天娇的高明多了。 这人冲无俗与那青衣男子抱拳道:“不知哪一位是武当掌门?”无俗行个道家礼,道:“贫道无俗。敢问贵客大名贵姓。” 那人哈哈笑道:“我早就听闻武当有几位高手,本想上来比试比试,不过今日看来??????”他看见唐天娇站在一旁,便改口道:“这位姑娘要是也是武当门人,武当功夫自然是不错。”他的意思是他只是佩服唐天娇,除了她以外,那是看不起别人的了。 武当众人心里已大怒,却不敢掌门面前发声大骂。 无俗微笑道:“可惜这位姑娘并不是武当弟子,阁下若是要瞧瞧武当功夫,老道愿和阁下过几招。”那人哈哈大笑道:“那就不必了,若是你败了,再换下一个,你们武当几百人之众,我的武功再强,那也不是对手。” 无俗道:“你就和我比一把,无论输赢,都不会再有另一人和你比武。” 那人略一迟疑,瞧向唐天娇,却见她缓缓摇头,便道:“不必,你们输就是输了,还再说什么?走也!” 他说一声“走也”,人便疾射了出去。 却中途飞出一道人影,喝道:“来了就想走,走了又想来,你当武当山是你家么?”便听“砰”一声响,二人双掌相接,那人倒飞回去,撞在藏经楼二楼栏杆上。但他反应极为快捷,身子使个千斤坠,落在地上。 另一人落在人群之后,人群分开,露出一条道来,这人缓缓走了进来,却是无俗身边那名青衣男子,只不知他何时已藏身在人群之后,飞出阻止了那人逃走。 对面那人道:“阁下掌力深湛,又不是穿着道袍,不知是哪位大侠?”青衣人缓缓道:“大侠不敢当,在下武当李若文。” ------------ 第一百一十三回 女儿泪·夜闯武当(3) 那人吃了一惊,道:“你便是李若文?”心道:“难怪这么厉害!”李若文道:“我在武林上没什么好名声,也无人肯冒充我,天底下只有我一个李若文。”那人抱拳道:“李若文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木须子心中微怒:“武当掌门在此,你却只说二师叔的大名,莫不是说武当掌门的名声不如二师叔了?”他瞧向无俗,却见无俗神色不变,便不敢多言。 李若文道:“只不知阁下是?”那人道:“我无名无姓,因是兄弟五人。江湖上叫我们做五行者。但分了开来,别人唤我金行者。” 原来此人便是金行者。他一路跟着无烟居士,却不敢出现救唐天娇。一直到了无尘所在的地方,但他去时已经晚了,见无烟居士已经走了,唐天娇哼着小调给无尘无俗做饭,便已放心。他四下无事,便上武当瞧瞧。在山门时遇见几个弟子为难于他,他一怒之下打上山门,溜进藏经楼里。 唐天娇早已认出了他,她败在木须子手上,心中不平,见金行者打败了木须子,心中便想若是自己“打败”了金行者,败给木须子一事岂不就找回了面子?是以才飞身上楼与他打斗。金行者哪里敢和唐天娇真打,一招一式均是让着她。后面更是认输。 月湖宫五行杀手的大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行者一报上名号,武当众人贴耳低声议论不停。 李若文道:“原来是阁下便是金行者,久闻大名,今日一交手,果然是名不虚传。”金行者道:“我上山来本就是为了讨教武当功夫,如今既已讨教完了,那就下山了。”李若文一抱拳,道:“不送。”他话一出口,瞧向无俗,见无俗面色不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站在无俗身后。 无俗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扬,道:“还是要送送的。”此际金行者已经跃出数丈,无俗手中拂尘往地上一拍,一股劲生出,他借力蹿出,一窜便是数丈,与金行者并肩而行。 金行者吃了一惊,慌忙脚上加力。 但他一加力,便觉无俗已在他身前,一只右手往他当面按来,笑盈盈道:“我这武当掌门亲自送你,想必你也不亏了吧?”金行者暗喝一声,双掌往前疾拍,但觉无俗的手掌软绵绵的,心知不妙,慌忙撤手。无俗趁机而上,一只手拿他手腕。 金行者右手一沉,往无俗小腹拍出,左手手腕一翻,反拿无俗手腕。无俗右手倏地收回,在金行者的右手手掌心上轻轻一按,随即回转手腕,继续拿金行者左手手腕。 金行者右手掌心被无俗一按,顿觉一只右手都麻了,心中惊惧不小,身子往后急退,左手并指为剑,喝道:“走也!”他的手指间竟射出一柄断剑,在月光下明晃晃的。 一柄剑射出来不到半尺,忽然自剑刃上分出两把,三把剑直射无俗。 无俗翻转拂尘,拂尘上的银丝便似被风吹乱,往三柄剑上搅去。拂尘极柔,剑极钢,二者相交,毫无声音。但三柄剑却都落在地上,倏忽间消失无踪。无俗的拂尘却完好无损,缓缓收了回去。 金行者此刻已跃出十来丈,回头见无俗稳稳立在地上,更是加快速度,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身后武当弟子喊声雷动:“掌门人!掌门人!掌门人!” 便在众人呼喊声中,一女子的声音极细的传来:“武当掌门也不过如此。”众人一下子便静了,静得连呼吸都彼此相闻。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不知从何处传来,众人闻来清香扑鼻,好不舒服。当此之时,月光如昼,倾泻下来,似是山水泼墨之作。月光下,竹影绰绰,便在斑驳竹影之中,一道黑影自竹林深处走了出来。 她的腰极细,似乎腰上还缠着一样东西,只是这物和她的衣服和周围的竹子一般黑,瞧不清楚。她的人影与竹林的暗融为一体,只有那明亮的眼睛和淡淡的香气让人知晓她的存在。 木须子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他拔出长剑,身影掠入竹影,并入那股黑暗之中。便听“啪”的一声响,似乎是鞭子打在一堆猪肉之上,又似是铁链打在了一块布上。但众人睁大了眼睛,却见木须子和那女子都不见了。众人眨眨眼,便见竹林内摔出了一物。 无俗飞身而上,将之接下。众人看时,正是木须子。木须子身上自右肩斜往下,一条血痕着实清晰,此刻还在留着血。 众人面面相觑: ――木须子的武功在武当二代弟子中数一数二,这到底是何人能够一招将他打伤? ――瞧这伤痕,若是软鞭,怎会似刀割一般? ――但若是刀剑,又怎能似圆细的物事击打的伤痕? 兰花香气再度传来,那女子的身影又缓缓出现在适才所在的位置。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大气不敢出。 无俗缓缓道:“不知来者何人,请出来说话。” 这人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也不必出去了。我来此只为一件事。”无俗道:“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只要姑娘说出来,念及同为武林同道,武当必不会袖手。”这女子冷笑一声,道:“你是以为我要找你们帮忙?嘿嘿,你太看得起武当了。” 无俗压抑怒火,淡淡道:“那么是什么事?” 这女子却忽然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来问一件事。”无俗问道:“何事?” 这女子又沉默半晌,道:“你们武当有位叫做李若文的,是不是?” 李若文道:“正是区区。” 黑暗中,那人微微发亮的眼睛移向李若文,盯了李若文半晌,道:“听闻你有位徒弟,叫做??????阿水。是不是?”李若文点头道:“多年前,的确收有一徒,只是孽徒一生命运坎坷,此刻已不知去了何方。” 那人又叹了口气,道:“有人说,不久前,他在云南??????身亡??????不知他的尸骨可曾回到武当?” 李若文吃了一惊,道:“什么?” 那人轻轻“啊”了一声,道:“原来你还不知道。那么我是白跑了。”她的身子缓缓往后移动,李若文叫道:“且慢。姑娘所说,可是当真?”那女子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自然是真的。”她往前走出几步,忽又停下,道:“李大侠,可否允我一事?” 李若文乍闻阿水去世,悲伤难忍,泣道:“姑娘有话便讲。”那女子听李若文声音呜咽,道:“他??????有你这样的师父,也算是不枉他心心念念要回武当了。我??????如果你们得到他的尸骨,可否将他还给我?” 李若文哪里肯将阿水的尸体给眼前这人,他与阿水虽为师徒,一生相聚的时间却短暂,既然是死了,就当葬在武当山,哪能给别人?他却又不忍拒绝这位女子,道:“你可知道是谁杀了他?” 那女子哪里知道李若文的心思,道:“我又哪里知道,若是我知道,此刻早已血刃仇人了。”她站了片刻,痴痴道:“他一心想要回武当,却始终没能回来。若他的尸骨有人送来武当,我??????我也就不要了。若是我寻回他的尸骨,也定让他回到武当。” 她本要将阿水的尸骨亲手埋葬,自己则在墓旁隐居避世,一辈子相伴。但此刻见李若文心中想着阿水,阿水心中想着武当。便决意完成阿水的心愿,阿水生不能回武当,死也要葬回武当。 ------------ 第一百一十四回 女儿泪·夜斗(1) 她转身走入竹林深处,身形隐没,却忽听一人斥道:“你做什么咒我那好兄弟死?”便听兵刃相交,“当当”作响,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自竹林上空跃了出来。二人在竹林上空相斗几招,骤然分开,双足踩在竹树之上,相对而立。 李若文叫道:“夫人,快些下来,这位姑娘待阿水极好。” 唐天娇又惊又喜:“原来这是我姐姐。”她凝目而看,见唐天香相比十余年前,身材依旧不变,但瞧她的身手,武功是进步不少。她险些就要叫出声,但不知为何,就想借姐姐的手将这位黑衣女子打败。 唐天香回头道:“她是谁?” 但李若文不及回答,黑衣女子手中长长的一物已挥了出来,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直取唐天香。 唐天香喝道:“如此狠毒,怎会是我那阿水兄弟的朋友?”她手中长剑一格,身随剑走,往前连刺十八剑。 唐天香师从当年名震天下的奇侠影无踪,武功以迅捷见长,她一连出十八剑,便似是一招十八式一般。黑衣女子微微一惊,却丝毫不乱,手中常常的黑色的物事挥舞得密不透风,听“当当当”响了十八声,火光乍现,二人各自后退。 这一次相交,二人斗个平手。不仅是轻功相当,手上武功亦是如此。 唐天香双足用力,竹子微微晃动,她已跃了下来,道:“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如此高明,我不如你。” 黑衣女子怔怔看着唐天香, 见她年约三十,却异常美丽,料想年轻之时定是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又听她口中唤阿水“好兄弟”,心中醋意大发,道:“你是谁?”唐天香道:“我是阿水的好朋友,你若见了他,请转告他,让他回武当来寻我聚聚。” 黑衣女子本还醋意甚浓,但听到这话,鼻子一酸,道:“他哪里还能回来,人都已死了。”唐天香道:“我那好兄弟福大命大,岂会就死?若他是轻易可以死掉的,必定不会俘获姑娘芳心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黑衣女子听这话极为舒服,觉脸上微微发烫,好在夜里瞧不清楚,道:“他怎么能不死呢?与他一起的一百多人都死了,无一生还。连云南神风山庄高剑飞也被万箭穿心。” 说到此,潸然泪下,继续道:“他随身的宝剑也都掉了,被我拾到。那柄剑他一直是不离身的。”唐天香问道:“那他的尸体呢?”她始终是不信阿水已经死了,眼见黑衣女子落泪,心中也颇为酸楚。 黑衣女子道:“我去寻他的时候,一百多人的尸体被少林一个大和尚埋了,他推倒了一座山峰,我?????挖掘不开。听云南的人说,那里的人无一生还。你说说,连高剑飞都被万箭穿心,他??????” 她心神动荡,脚下一晃,险些从竹子顶摔下来,好在她身子一展,复又站在竹子顶上。 唐天娇见她和姐姐唐天香都在流泪,心中不忍,对黑衣女子的敌意也就消了,大声道:“他没死。” 众人便将目光移向唐天娇。 黑衣女子身子一颤,道:“当真?”唐天娇点头道:“他此刻就在武当后山无尘道长的居住处,这位姐姐若要去见他,我可以带路。”黑衣女子慌忙掠下竹树,人在半空,手腕一晃,手中那似是一条毒蛇的东西便缠在了腰间。 待她落地,众人才看得清楚,这位女子全身上下的衣服没有任何杂色,均是一色黑的。她的皮肤却极白,此刻因心里激动,脸上泛着红晕。她身形不高,瞧来娇小,楚楚可怜模样,但想到她的武功高明,却都无人同情怜悯。 唐天香惊呼道:“天娇?” 唐天娇投入唐天香怀抱,将唐天香紧紧抱着,泪水不知不觉滚了下来,唤道:“姐姐。” 两姐妹重逢,自是让旁人羡慕不尽。黑衣女子却满脸焦急,不住催促。唐天香这才道:“你就带她去吧,快去快回,我回去炒几个好菜给你等着。”唐天娇只得答应,带了黑衣女子走出几步,偷偷回头看一眼姐夫李若文,见他与无俗正低声说话,对自己似乎是正眼也没瞧,心中莫名酸楚,往前快走几步。 黑衣女子以为唐天娇是加快速度带自己去见阿水,大喜道:“谢谢你啦。” 唐天娇与黑衣女子并肩而行,侧着头看她,十足美貌,心中羡慕不已,叹道:“你真好看。”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也是啊。”两女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将脚步放慢,聊到开心处,更是停下来握着手细聊。 到无尘住处的路本就难走,两女借着月光一面说话一面走,已是忘了时间。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瞧见前面灯火通明,正是无尘的住处。唐天娇笑道:“无尘道长和阿水正自练功,就七个武当弟子,嘿,没想到他们点这么多的火把。” 却听“当当”两声,随即便是一声大笑,有人道:“武当功夫不过如此。” 二女吃了一惊,黑衣女子更是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双足点在树杆上,身子倒翻了下去,在茅屋顶上一点,落在院中。 院子周围已有十余人,为首一个黑衣女子却是认识的,她脸色一沉,道:“是你?”那人先是一惊,随即笑道:“是我。”黑衣女子往回看,七名武当弟子一个扶一个站在旁边,他们身上各自挂了彩,瞧来疲惫不堪。七人身后盘腿坐着两人,黑衣女子没瞧见另一人,只看了一眼,眼睛便离不开阿水。 阿水嘴角兀自流血,一张脸毫无血色,右肩是一个刀口,有两寸来长,血已经干了。小腹上也是一道伤,鲜血不止。 黑衣女子“啊”一声大叫,唤道:“阿水。”飞身上前,停在阿水身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阿水微笑道:“不碍事。你怎么来啦?”黑衣女子眼泪滚了出来,投入阿水的怀抱,道:“我以为你死了,我在云南寻你不着,要挖出神风山庄的尸首瞧瞧有没有你,却挖不动。原来,原来,你没死。” 阿水心中情动,伸手搭在黑衣女子肩上,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黑衣女子噗嗤一笑,道:“你这是好端端的么?”她扯下自己衣服的下摆,将阿水的伤裹住,怜惜道:“是什么人伤了你?凭你的武功,怎会有人伤得了你?” 便听身后一人冷笑道:“凭他的身手,谁伤不了他?”黑衣女子霍地起身,手一晃,并不回头,腰间便蹿出黑漆漆的一物,似是鞭,又似是蛇。说话那人吃了一惊,他本没有将黑衣女子瞧在眼里,心想她就算在娘胎里开始练功,与自己比较还是差了一大截。 但见黑黝黝一物袭来,也未看清,手一探,要抓住这物。入手冰凉,忽觉这物在手腕上一弯,缠住了自己的脖子。他这时才是真的吃惊,慌忙后退,但觉脖子一紧,便没了知觉。 在旁人看来,黑衣女子甩出一物,尚未看清,已将这人的脖子给拧断了。一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三滚,沾满了泥土,却兀自是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众人纷纷后退,吃惊不小。这时才看得清楚,黑衣女子手里的东西是一根铁链,月光下泛着光,似乎铁链上生有倒刺。难怪如此锋利。 但只片刻功夫,三人抢身而上,三柄长剑齐刷刷往黑衣女子刺来。三人身法均是快极,但黑衣女子更快,只一眨眼功夫,四人已过了数招。但见三柄剑明晃晃的,在夜空下闪着光,发出阵阵破空声。但黑衣女子手中那铁链却更是犹似一条黑色的长蛇,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灵动异常,竟似是真的是活物一般。 堪堪十余招,三人便支持不下,处在败势。 ------------ 第一百一十五回 女儿泪·夜斗(2) 再过数招,黑衣女子手腕一翻,身子疾跃而起,三人竟似受了什么吸力,往黑衣女子所站的位置撞去。三人大惊,欲稳住身子,却哪里能够。便听“呼”一声响,黑衣女子的铁链已将三人缠了一圈,三人疼得大叫,铁链骤然飞开,三人往三处散开。众人看时,三人的后背均是被铁链打出一个凹槽,地上散落着许多小块碎肉,便是从三人身上拉下来的。 三人中有两人难以忍受,已晕了过去,另一人强自忍受,身子不住抖动,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旁边一名灰衣老尼阴沉着脸,伸手在他背上封住几处大穴,这人疼痛稍减,被人扶着退到后面。 灰衣老尼沉声道:“瞧姑娘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哼。”黑衣女子冷冷道:“莫非似你这般大的年纪就可以心肠狠毒了,偏偏年纪小就歹毒不得?”灰衣老尼被她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方道:“好刁的嘴。” 阿水道:“这位是峨眉掌门千衣,不得无礼。”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道:“你门下的弟子可比你好得多了。”提及门下弟子,千衣怒气更盛,指着阿水问道:“阿水,我倒要问你,我那徒弟去哪里了?” 阿水尚未回答,黑衣女子道:“哪个徒弟?” 千衣师太怒道:“我徒弟吴欣去云南寻他,却一去不返。这是何道理?”黑衣女子回头看着阿水,道:“原来你与吴欣在一处。”语意中满是嫉妒之意,千衣因徒弟失踪而引发的怒火在她看来,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提到吴欣,阿水鼻子一酸,缓缓道:“她已经死了。” 千衣身子一颤,颤声道:“什么?”便连黑衣女子也是一惊,问道:“什么?” 阿水黯然垂首,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力复仇,心中更多的愧疚,是悔恨。千衣走上前,喝道:“是怎么死的?”阿水缓缓摇头,道:“这个仇??????我阿水已经一力承担。掌门??????”千衣怒道:“你一力承担?你凭什么?她是我峨眉子弟,这仇便落在我的头上。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阿水始终摇头,道:“师太不必多问。” 千衣一怔,道:“是否是因你而死?”黑衣女子怒道:“你胡说,吴欣是阿水的结义妹妹,怎会因他而死?”千衣和她的两双眼睛便盯着阿水。 阿水低着头,泪水滴落,溅在地上泥土里,只见他身子不住抽出,好半晌,才听他的声音道:“他确是因我而死。但仇人却不是我。”千衣见阿水这副模样,心中也自伤感,想起吴欣对阿水中意,此心此情阿水不可能不知道。又见阿水这般痛苦,想来的确是想要自己去复仇的了。 但她一回头,身后站着的人无不是要找阿水麻烦,一咬牙,长剑铿然出鞘,走到阿水身旁一张椅子上坐下,长剑插在身前,嗡嗡直响,朗声道:“各位也都听见了,小徒因他而死,他要为小徒复仇。所以在他复仇之前,决不能死,今日我千衣护定他了。谁要动他,先过我这关。” 黑衣女子手叉腰,站在千衣身侧,道:“我烟雨更是要护他。” 众人听闻此人便是江湖闻名的烟雨,均是吃了一惊,心想:“难怪武功如此了得。” 人群中走出一人,模样斯斯文文,手中折扇一扬,道:“我与阿水仇深似海,我身后的各位也和阿水有着仇隙,我们今日却是要杀定他了。” 千衣冷笑道:“柳千秋,我不知你和阿水是何深仇大恨,但你刚才上山来,见无尘道长和阿水正在练功,竟出手相阻,使得二人走火入魔,动弹不得。光是凭此,你的行为令人发指,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千秋微笑道:“阿水的魔功了得,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他若练功完毕,我们就都死定了,我是为了大家考虑,才出手伤他,至于无尘道长,那可真的是不小心之举了。你们也都知道,我秦家剑派是武当秦枫所创,我从秦枫大侠手里接过掌门之位,那便该当遵从他的意愿,我派本就分属于武当。无尘道长是武当派长老,自然就是我秦家剑派的靠山。我怎么会伤他?” 无尘缓缓道:“无量天尊,秦师弟创下秦家剑派,那便是早已脱离武当。昔日江湖人言秦家剑派分属武当,那是一派胡言。秦家剑派与武当毫无瓜葛,他是他,我是我。今日在场均是男方武林各派掌门、帮主,便与你们说个清楚明白。”他叹了口气,又道:“贫道实在不知你们来武当是什么原因,是为了阿水,是为了武当,贫道一无所知。适才这位峨眉掌门也都说了,她是要找阿水问清她的徒弟的死因,想必是云南数日前发生了什么大事,死了许多的高手。但今日之形势已然清楚得很,你们一心要取阿水的性命,我们一心护卫阿水。你们是南方武林的大多数门派,有五行门、醉仙门、七星剑派、无量剑派、青城派、白虹山庄,还有这来自江南的秦家剑派现任掌门,还有几位江南的高手,已死在烟雨手下。而护卫阿水的一方,有天下第二杀手烟雨,有峨眉派,还有我武当。” 他说话中气不足,好不容易说完一大段话,停了半晌,道:“贫道实不忍见血流武当,十余年来,武当山没死过一人,没流过一滴血。不想今日??????”他叹了口气,竟似是无限惋惜,道:“你们若真想在此处动手,贫道也阻止不了,但贫道好歹已是六十余岁的年纪,你们若尊我重我,便听我一言,可否?” 柳千秋等人并不说话,他身后的人齐望着他,俨然他便是这群人的领袖,他既然不说话,那便表示不认同,那是想和武当峨眉一决高低的了。其实他心里早已在盘算:“我方此时高手如云,他们却只千衣老尼和这烟雨二人,阿水和无尘此刻身负重伤,难以与我们为敌,何不趁此机会一举除去。峨眉没了千衣,何足道哉?武当无俗掌门和李若文一直暗暗争夺掌门之位,无尘死了,没了调解人,他们的矛盾一触即发,到时还没来找我们算账,武当先就内乱了。”他心内分析得清楚,便冷哼一声。 无尘见对面的人一言不发,微笑道:“那便是不肯听我的了,唉??????”忽听一人道:“无尘道长在武林中德高望重,有话请讲。”一人自人群中挤了出来,身穿白衣,背负长剑,倒是长得英俊挺拔。 这人走至中间空地,团团作揖,道:“我随着你们追杀阿水已有数日,事情也早已查得明白,阿水并不是杀人凶手。” 柳千秋冷笑道:“你是何人?你说阿水不是凶手他便当真不是凶手么?”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我说的话你们不信,它说的话你们该信了吧?”他自袖中取出一物,月光火光下,竟是块铜牌,铜牌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六扇门”。众人吃了一惊,武林人不怕官不怕兵,却唯独怕这六扇门和锦衣卫。 锦衣卫和六扇门在武林中横行霸道,可以先斩后奏,甚至是斩了不奏。不少人江湖人死得无影无踪,江湖上猜测,多半就是锦衣卫和六扇门所为。 江湖上人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杀人伤人在所难免。但一旦杀了人,六扇门追究下来,那可就不是好受的。六扇门高手如云,有名的捕快不在少数,他们一旦入江湖追踪,谁也难以逃脱。 柳千秋抱拳道:“原来是位捕爷,失敬失敬!只是不知捕爷一口咬定阿水不是凶手,可有证据?如果您的证据能够让我们信服,我们自然下山去,不伤山上一草一木。” 白衣捕快道:“这一路上死了哪些人?你们各门各派都有人死是不是?就说醉仙门掌门许我醉之死,我认真检查过他的尸体,他是被浑厚的掌力震得筋脉尽断而亡。许我醉的武功虽没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却也是武林一流好手。能够以掌力将他震死的,估计天底下不会超过十人,但阿水的武功却还排不到这个地步。” 柳千秋道:“阿水的武功深浅,你我怎么得知?谁说得准他有没有隐藏什么厉害的武功呢?”白衣捕快道:“好,就算你现在说的也对。那么请问,阿水杀人的动机何在?” 柳千秋冷笑道:“这就要问阿水了,为什么要杀人。”白衣捕快道:“据我所知,许我醉与武当一向交好,而阿水是武当李若文的弟子,他又怎么会去杀许我醉呢?一没动机,二没证据,你们就断定阿水杀了人,千里追杀于他,于情于理,都讲不通吧?” 柳千秋道:“按照捕爷的意思,莫非死去的这些高手都是自杀的么?”白衣捕快道:“凶手当然另有其人。” ------------ 第一百一十六回 女儿泪·夜斗(3) 峨眉千衣起身抱拳道:“这位捕爷,请问凶手到底是何人?”白衣捕快道:“你峨眉吴欣与神风山庄的血案,待会儿我自会说个清楚,但此刻我们要说明的,却是自云南至成都这一路的凶杀案件。”千衣见这位捕快谈吐不俗,似乎胸有成竹,便坐了下来。 白衣捕快道:“我已经查得清楚,凶杀是武林中失踪已久的魔头无烟居士。” 众人吃了一惊,无烟居士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与阎罗王的名声已经是一般大了。白衣捕快道:“武林中罪恶昭彰之辈,本捕也知晓不少,排在前面的,一是‘七指阎王’,二便是这位无烟居士。他自号居士,却半点不学佛家济世救人的慈悲之心,反而滥杀无辜,好勇斗狠。” 柳千秋冷笑道:“你说凶手是他,又有何证据?” 白衣捕快道:“你敢如此气势汹汹的问我,便是料定我没有证据了,是不是?哈哈,你太小瞧林某了,人证物证俱在。”柳千秋听此人自称“林某”,心头一凛:“莫非他是林寒衣?但据说林寒衣一直是秀才打扮,此人却是富家公子一般,又不太像。”他冷笑一声,道:“在哪里呀?倒是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白衣捕快道:“若说是人证,倒还不少,白家集数百人亲眼目睹无烟居士与白百岁决斗的场景,只是他们此刻不曾前来,你们难免以为我是信口胡说。但无烟居士在武当山欲与无尘道长决斗,也曾和无尘道长交手,他也是人证。” 无尘道长合十道:“这位捕爷说得没错,无烟居士抓了阿水上山来,与我确实交了手。”柳千秋道:“那么他人呢?”众人听闻无烟居士就在武当山上,吓得魂不附体,不自觉的围成一个圈,往四面八方观察。胆子小的便往圈子中间挤,只片刻功夫,众人间已挤得密不透风。 白衣捕快哈哈笑道:“各位不必担心,他在无尘道长手上吃了亏,早已下山了。” 无尘心中大感奇怪:“他是如何得知的?” 白衣捕快道:“想必你们也有疑问,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知此事的,对吧?哈哈,很好,我最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场中人听无烟居士不在山上,稍微放心,但始终是担心,心想无烟居士在此待过,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机关暗暗害人。他们也都听了白衣捕快的话,却谁也不愿发问。 白衣捕快自问自答:“你们不问我也就替你们问了,也替你们回答了。你们到了武当山下,我就知道你们是要上武当山,早早的便私自打听了上山的路,我上来时正在路上碰见无烟居士。他垂头丧气,毫无精神,料想必是吃了亏了。我这几日还有其余的事,自然不愿动手惹他,便假装不识,让他走了。我在路上又碰见了一位绿衣人,倒是颇有一些仙风道骨,他与我只交谈几句,谈吐不俗,教我好生钦佩。我别了他,上山来时,无尘道长和武当掌门无俗道长正在谈话,谈论的就是无烟居士上来之后的事,我自然就偷偷听了。”他向无尘道长躬身道:“还请道长恕罪,虽说偷听人说话不是君子之举,但实在是事出于因。” 无尘道长微笑道:“好说,好说。”心想:“偷听本就是你们六扇门的绝活。” 白衣捕快继续说道:“好啦,人证已经出来了,下面我就拿出我的物证来,哈哈。你们瞧仔细了。”他身子忽然一翻,在院子前一棵树前停下,拔出背上长剑,霎时间寒光四溢,众人心中都是突的一跳,这些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人命,心想这柄宝剑若是刺向自己,是引颈受戮还是提剑反抗? 但见白衣捕快将剑一横,哈哈笑道:“我这把剑杀死无数亡命之徒,今日却用来砍树。”众人均大惑不解,为何好端端的要去砍树? 白衣捕快手一挥,手中宝剑吹毛短发,切金断玉,一棵碗口粗的树便被拦腰砍断。树枝与其他的树枝相撞,“哗啦啦”作响,树叶、碎树枝落了一地。众人纷纷躲避。似乎躲避的不是这些碎树枝,而是白衣捕快的第二剑。 这棵树缓缓倒下,往三间茅屋砸来。 白衣捕快已然落地,大喝一声,身子跃起,左掌拍在树杆上,喝一声“走”,树杆便转了个方向,往山坡下摔出。他手起剑落,似是切菜一般砍下一截树杆来,约有一尺来长。他将这截圆木放在地上,还剑入鞘。 众人见他的剑入了鞘,这才稍微放心,纷纷吁了口气。便将目光投向这截圆木,均想这位捕快到底是要做什么。 白衣捕快将圆木举了起来,光滑的切面对着众人,道:“这棵树的脉络有何不同啊,大家可瞧得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白衣捕快道:“好,我老告诉你们。这棵树的脉络已被人以绝顶内力震断,树是死的,打起来简单,它就在那里,动也不动。但能够以浑厚掌力将脉络打断,你们谁做得到?”他冷笑一声,道:“嘿嘿,想必你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天你们是开了眼了。这棵树便是无烟居士打的。这就是物证。” 柳千秋道:“一截树杆,怎能作为物证?捕爷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白衣捕快道:“不错,树杆实在不能作为证据。但真正的证据是这些断了的脉络。你们武学见识不足,我也就不问你们了,还请峨眉千衣掌门和武当无尘道长瞧瞧,这是什么武功所为?”峨眉千衣师太过来拿了圆木,瞧上两眼,脸上变色,慌忙递给无尘。 无尘却瞧也不瞧,道:“不必看了,天底下能够有如此修为的人,不过寥寥三四位而已。武功分为刚柔两道,若是至刚的内力,则劈碑断石,无所不能。而至柔的内力练到极处,便是伤人于无形。打了你一掌,不伤皮肉,反将内脏震毁。这棵树皮肉不损,但脉络已毁,便是如此,如若不是这位捕爷将这棵树砍了,估计过几日它也就慢慢枯了。” 众人武学见识有限,均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听无尘一讲,心中均想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了,心中更是骇然。 白衣捕快道:“适才我说这是无烟居士所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早年家师与无烟居士曾交手,我那时只是少年罢了,但师父却将无烟居士的这一门武功详详细细的跟我讲了,中了此掌,无论是人是畜生还是树子,都难逃一死。因中掌之人心、肝、脾俱碎,故称‘三绝掌’。我师父后来便是死在这门武功之下。我研究这门武功长达十年,虽是使不出来,却能够一眼就看出来是何物中了此掌。刚才我环顾左右,便瞧见这棵树隐隐不同,切开一看,果然如此。” 无尘道长奇道:“但是刚才无烟居士来此打斗之际并未使用这等狠辣的武功,更不会是打在树上了。”阿水道:“想必是无烟居士走了之后又回来,躲在这棵树上,只是见此处高手如云,便不敢下来。之所以打了这树,要么是为了发泄心中怒火,要么是为了示威。” 白衣捕快道:“我所讲的‘三绝掌’,天底下除了无烟居士,无人懂得。而白家集的白百岁老前辈正是中了这等阴邪的掌力而死。我去查看了他的尸首,实在是看不出死因,便在夜间解剖了尸体,瞧见他的心肝脾均是碎了,这才知道无烟居士已重出江湖。”他双目瞪视柳千秋,见柳千秋也无话可说,哈哈笑道:“既然大家都无话可说了,那么也就承认阿水不是凶手了?那么想看热闹的就留下,不想看的就滚蛋。” 江湖上人均有想看热闹的心,听说还有热闹可看,哪里肯走,便都站定不动。 柳千秋定了半晌,缓缓转身,嘴里好不容易迸出一个字:“走。”他带来的人便往后退。 白衣捕快却喝道:“任何人都走得,你走不得。” 柳千秋站住身子,并不回头,冷冷道:“为何?” 白衣捕快一改笑脸,寒着面道:“我还要审一件案子,和你正相关!” 柳千秋缓缓转身,脸上也是一脸寒霜,道:“我一生做事光明磊落,不怕你审。只是不知捕爷要审理的是哪件案子?” 白衣捕快向千衣一拱手,道:“审的便是峨眉派吴欣女侠与神风山庄一百零八条人命的大案子。”他说话已不似适才那般轻浮,此刻说话似乎透露着无尽的寒意,众人听来毛骨悚然。但听见是要审理含有一百零九条人命的案子,俱都长吸了一口气,要杀一百零九人,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就算每个人都站定不动让人去杀,也得费上好一阵功夫。 ------------ 第一百一十七回 女儿泪·夜斗(4) 白衣捕快继续道:“我到云南时,巨变已成,神风山庄已然散伙,二庄主明胥之带同大庄主武学彬的千金躲在山庄内的水井之下,我无意中将他们救了出来,听闻武学彬尚在狱中,便以京城捕快的身份将他放了出来。一面去查探身份山庄高剑飞失踪的原因。天可怜见,我终于是在城外一条峡谷内碰上了一位少林寺的高僧,他告诉我,神风山庄连同高剑飞在内的一百零八人无一生还。” 众人听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百零八人的死,也是觉得头皮发麻。一百多人死在一处,那是怎生恐怖的场景? “除了身份山庄的一百多人,还有一名女子,根据她遗留的佩剑可知乃是峨眉弟子。适才听闻千衣师太所言此女名叫吴欣,想必便是此人。” 千衣师太嘴唇都咬得流血,左手紧握剑柄,手指已是发青,这时候她心中的怒火已是快压抑不住,沉声道:“请――说――下――去!”众人听她说话已不成调,心中均想:“这死去的吴欣必定是峨眉派极为重要的人物,否则千衣掌门不会怒至斯。” 他们哪里知道,千衣早已选定吴欣为下任掌门。 白衣捕快道:“那位少林高僧与无烟居士路过,无意中发现此事,但他们去得晚了,惨状已经造成,那里唯有阿水是尚有气息,但也是命悬一线。少林空门大师欲行施救,无烟居士却为逼迫空门与之决斗,抢走了阿水。他一路抱着阿水求医,终于是将他治好。但他生性凶残,走一路杀一路,也就才有你们的追凶之路。”他见每个人都在听他讲话,甚是得意,道:“我便藏身于你们之间,一面查询此案,一面查清你们的目的。” 他冷笑一声,道:“嘿,你们大多数人是为了找到凶手报仇。但有些人可是为了杀人灭口。” 众人一听这话,均是吃了一惊,按照这位捕快的说法,莫非凶手便是在众人之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此刻却觉得任何人都像是凶手了。 白衣捕快道:“柳千秋,你和阿水是何怨仇?你且说来听听!” 柳千秋缓缓道:“他害得我的妻子自刎而死,还把我的女儿送给了澜沧八老。这不是仇?” 白衣捕快问道:“阿水,可有此事?” 阿水缓缓站了起来,虽身子打颤,却仍是站得稳当,道:“他的妻子的确是因我而死,他的女儿却已受了她娘亲临死之托,拜我为师。我因无力自保,故而托澜沧八老代我抚养几年。”他膝盖一弯,猛地跪下,道:“我以前只想着靠我一人之力复仇,如今看来,我也不求能够报仇了,只盼捕爷能洗刷我的冤屈。为??????神风山庄百余条人命讨个公道。” 白衣捕快也不去扶,道:“但有所求,我必应允。这件案子我已查得水落石出,你有何冤屈,待会儿也可细细说来,本捕没别的本事,替人洗刷冤屈却实在是在行。”阿水重重扣头,道:“多谢。” 千衣却已急不可耐,道:“还请捕爷名示,凶手到底是谁?” 白衣捕快朗声道:“好,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柳千秋,你认不认罪?” 柳千秋面露惊惶之色,道:“捕爷,小的可是规规矩矩之辈,怎会有罪?还请捕爷明察!”白衣捕快哈哈大笑,道:“在本捕面前还敢装疯卖傻?你可知我是谁?” 柳千秋收起惊惶之色,淡淡道:“我早已猜出来了,阁下想必便是‘秀才捕快’林寒衣罢?你的大名早已在外,不过都说你公正不阿,今日一见,嘿嘿,恐怕也是浪得虚名!” 白衣捕快道:“你也是要瞧瞧人证物证是吧?”他高声笑道:“人证物证我也都有,哈哈。”他自怀中取出一物,道:“这是你的吧?” 众人一看,却是一块玉佩,碧绿色,瞧来倒也十分漂亮,在场也有辨别玉石的行家,见了此玉,已是暗暗点头。玉的正面刻了一个“柳”字,而玉上的花纹也是柳树的条纹之状。 柳千秋哈哈笑道:“如若说有个柳字便是我的,那我的宝贝可就太多了。天底下难道只我一个姓柳的么?” 林寒衣哈哈一笑,道:“好一个狡猾的柳千秋,难怪阿水也栽在你的手里。既然这物证你不愿认,我也有人证。”柳千秋微微一笑,道:“哦?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想要诬陷于我。”林寒衣手一挥,便见柳千秋身后有一人走了出来,这人穿着云南五行门的服饰,瞧来年纪不大。他恭恭敬敬走到林寒衣身前,道:“见过林捕头。” 林寒衣道:“此人曾参与柳千秋杀害神风山庄百余条人命之事,你是不是凶手,那得看他怎么说了。” 这人不敢去看柳千秋和柳千秋身边的卢甲子,说道:“我是五行门下弟子,那天奉命跟随这位柳??????柳爷,我们均不知是何事,受他的吩咐,埋伏在一个峡谷四周。我们亲眼见这位??????”他向阿水一指,道:“这位爷和一个红衣大汉比武,二人的武功均是极高,跟天神似的。等他们打完,两人都是受了伤。然后??????柳爷便命令我们对下面射弓箭,我们听见阵阵惨呼声,吓得手都抖了。” 他讲到此处,脸上也是骇然,往林寒衣身后躲。 林寒衣怒哼一声,道:“别怕,尽管讲来。” 那人继续道:“然后便见这位阿水大爷仗剑冲了上来,却因弓箭太多,他抵挡不住,加上柳爷身边两个高手??????”顿了顿,道:“这两个刚才被烟??????烟雨杀了一个,伤了一个。他们两个武艺高强,将阿水又打了下去。我们没有办法,继续射箭??????直到下面没有声音了才停。”他抬眼看了眼柳千秋,见他竟然没有发怒,心中却觉更是恐怖,颤抖着声音道:“他命令我们下去看看,有活口就杀,可我们哪敢啊。好在这时候有个叫无烟居士的来了,也不是他来了,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了。柳爷就吓得带我们跑了。半路上还被那么鬼一样的无烟居士杀了我们几个兄弟。” 林寒衣冷冷道:“你都听清楚了?” 柳千秋淡淡道:“我都听清楚了。” 林寒衣道:“那你认不认罪?” 柳千秋仰天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此时是深夜,周围又是黑漆漆的树林,听来异常恐怖。他高声道:“林大捕头,请问我何罪之有?” 林寒衣一愣,旋即大怒,喝道:“莫非还不懂么?要本捕动武?” 柳千秋道:“这人说他是五行门弟子,你就信?卢掌门,请问这个人是五行门弟子么?” 他旁边的卢甲子指着那指正之人,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我五行门弟子?”这人吃了一惊,慌忙跪下,道:“掌门,我可是您的弟子啊。”卢甲子道:“胡说八道,我五行门何时有你这么个弟子?”他向林寒衣一抱拳,道:“林捕头,您明察秋毫,必定不会姑息此事,我五行门上下人等都是我招收的,没有不认识之理,此人断然不是我门中弟子。” 林寒衣仰天苦笑,道:“柳千秋啊柳千秋,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柳千秋哈哈笑道:“捕头这话言重了,只是不知您受了何人的挑唆,竟然要陷害于我,实在是冤枉。既然现在没有证据,是否可证明小民是无辜的?” 林寒衣怒哼一声,道:“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里。”柳千秋哈哈大笑,道:“我倒想看看是谁落在谁的手里。”他向阿水一躬身,微笑道:“阿水兄弟,你又失去个杀我的机会了,实在是抱歉了,下次可要请对人了,免得浪费我的时间。” 千衣长剑刺出,喝道:“纳命来。” 柳千秋手中折扇一拨,将千衣的剑格开,喝道:“你们已没了证据,是要行凶么?” 千衣长剑指地,斥道:“他是官府,我是江湖。官府和江湖有什么相干?”柳千秋横眉以对,道:“好,今日是江湖寻仇,官府最好是莫要插手。” 他对林寒衣也是有几分忌惮,是以一句话把自己和千衣的殴斗与林寒衣撇开关系。林寒衣冷冷道:“二位还是不要在本捕面前械斗的好。”他知道自己虽然大可不顾身份帮助千衣对付柳千秋,但自己却是捕快的身份,传扬出去,于朝廷不利。 千衣一转念间已明了林寒衣的意思,面对这许多高手,对自己杀死柳千秋殊无把握,也只能怒哼一声,收剑退了回去。 柳千秋带着众人扬长而去,笑声爽朗,静夜里听来却平添几分新愁。 ------------ 第一百一十八回 女儿泪·变故又起 林寒衣站立着久久不动,直到月亮渐渐被乌云挡住,四下里只剩火把的金黄的光,以及火焰爆开的“啪啪”之声。他这才说道:“阿水,我又一次放走了他。”阿水的身子在火光的阴暗处,瞧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的声音道:“对付他,已不可按常理。”林寒衣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阿水道:“我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林寒衣沉默半晌,缓缓道:“好。” 听得衣袂翻飞,火光闪耀,四下里一片死寂。 林寒衣、阿水、烟雨三人已是不见了身影。 千衣略微皱眉,道:“他们是要做什么?”无尘道:“贫道哪里晓得。” 便听脚步声响,数人自小道上快步行来,为首的正是武当掌门无俗,其次是李若文,再后是唐天香兄妹,后面是数名武当剑道。 却原来唐天娇与烟雨一道前来,见了这么多人在此生事,不敢出面,连忙回去搬来救兵。只是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待众人来时,柳千秋早已走了,就连阿水也没了影踪。 唐天娇四下一看,见没有阿水身影,问道:“阿水呢?” 无尘道:“他刚走。”唐天娇奇道:“走?”她往山下一望,在这寂静的林子中,黑漆漆一片,哪里去找阿水?但她不死心,高声道:“阿水,你在哪儿?”这一声喊,只传来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 唐天娇黯然道:“他会走去哪儿呢?”猛地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他要去哪儿了。”唐天香问道:“他要去哪儿?”唐天娇道:“无烟居士抓了他,是要逼空门大师与之决斗。他们相约半年后在了辽东长白山,阿水虽然得救了,但空门大师不知此事,必定会前往赴约。阿水必定想到此节,这才离开,赶往辽东。”她嘴里低声算着时日,忽地叫道:“啊也,算来,已经是过了两个多月了。姐姐,我也走啦。” 无俗道长道:“无烟与少林高僧决斗,此事不小,我武当须有人出面,能化解便化解,不能化解,也该念在同是武林一脉,伸出援手。”李若文道:“掌门师弟,为兄去吧。”无尘道:“还是老道去的好,我在武当山上本也是闲着,并无事做,还不如就跑这一遭。” 无俗点头道:“二师兄要是离开武当,山上许多杂事我可处理不好,还是大师兄去吧。”李若文微笑道:“有劳无尘师兄了。”无尘合十道:“也不必收拾行李,也不必另择时日,天已将明,便是此时了。” 唐天香与唐天娇姐妹相逢没多少时辰,此刻又要分离,都是不舍。唐天香万分嘱咐,又拜托无尘道:“请师兄一路上多多照顾我这妹妹。”无尘捻着胡须,微笑道:“弟妹尽管放心便是。” 千衣师太略一沉吟,也提剑跟着无尘下山。 无尘等三人下得山来,天已大明,唐天娇在客栈里买了干粮,三人分着背了上路。三人无牵无挂,走得都还算快,加之唐天娇挥手便是千金,只半日便寻了三匹好马,再往前行半日,前方道路拐角处一棵枯树立在风中,瞧来无尽萧索。无尘想起近年来妻子离世,自己一人独居,也是正如这棵枯树一般孤苦无依,忍不住一声长叹。 唐天娇打马在最前面,勒住马头笑道:“修道之人无所欲求,师父为何还要叹气?”她已在下山之后禀明了自己的身份,无尘早觉唐天娇看着面熟,知道她是以前收下的弟子,也不觉惊讶,只是见唐天娇昔年是小小少年,如今已亭亭玉立,难免又是一番感慨。 他听了唐天娇之言,道:“谁说修道参禅就无欲无求了?少林高僧想着普度世人,这就是他们的欲望。若是当真没有欲望,又何必学佛修道?向往佛学,领悟道学,难道不就是因为心里欢喜么?这心里欢喜,也就是欲求。不知千衣师太觉得我说得有无道理?” 他见千衣师太一路寡言,自己此言谈到了佛、道之学,千衣师太又是峨眉掌门,佛学精深,有意与她辩论一番。但千衣师太哪里有这心思,听了无尘之言,微微一怔,惨然道:“以前我总以为修佛学道便是要求个无欲无求,但如今想来,我若当真无欲无求,又为何为了爱徒之死耿耿于怀,欲复仇而后快?想来佛家道家讲的所谓欲望渴求,乃是指世间功名利禄,而并不是全部的欲望。” 无尘微笑道:“是以天底下官场失意之人便辞官而入空门,想来他们也是有所求,只是求不得罢了。”千衣点头道:“正是如此,‘求不得’在佛家里正是人生八苦之一。辞官隐退佛门之人,哪里是只有求不得呢,他们还放不下。若是真的放下了,在家出家亦是一样的。” 无尘道:“正是如此,放不下是因为求不得,求不得,所以放不下。世间事大可用这六字来形容了。”心想:“我与夫人相爱十年,如今她离我而去已逾三年,我始终放不下,便是因为求不得了。唉,尘归尘,土归土,她既已逝去,再求也不会得,与其终日如此牵肠,倒不如放下了。” 无尘与千衣说着话,唐天娇在前,路过这棵枯树,便见人影闪动,枯树后走出一人,身子一弯,道:“属下等候主子多时了。”无尘和千衣吃了一惊,这人气度不凡,瞧举手投足间自有宗师风范,想来武艺不低,却是叫谁“主子”? 唐天娇道:“你怎知我会路过此处?” 那人道:“属下得知阿水与主子有约,便一路跟踪阿水,得知他一路往东,料想主子也会往东而行。但在路上等了半日,迟迟不见踪影,便一路打听,这才只能您是往北去了。是以抄近道在此等候。” 唐天娇皱眉道:“阿水为何是往东去了?” 那人道:“他们一行三人,是在追踪秦家剑派柳千秋,想必是想半路截杀。”唐天娇笑道:“料那柳千秋武艺再高,也不是阿水的对手。他们是三人,那就是林寒衣和烟雨也在的了,他们两个助阵,柳千秋必死无疑。”说到烟雨跟着阿水,唐天娇心中莫名一酸,心想:“那我也往东去瞧瞧。” 那人道:“主子此言差矣,柳千秋岂是易与之辈?阿水等人在后跟踪,想必他早已知晓,我潜入他的随从中打听,得知他一面不动声色,一面却暗暗召集各路好手相助。他邀请的都是知名的魔头,阿水等人估计??????”他知唐天娇心里想着阿水,后面的话便不敢说,只抬头看着唐天娇。 唐天娇却满脸不在乎,她对阿水极为自信。 无尘问道:“这位侠士,不知柳千秋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人站直身子,上下打量无尘,满脸不屑。唐天娇斥道:“这是我以前的师父,武当无尘道长。”这人这才行了个礼,道:“我只探听到七指阎王手下的黑白无常二人。”他咧嘴一笑,道:“传言七指阎王门下的‘夜叉’在西湖死于阿水之手,‘牛头马面’在云南又在阿水手上吃了亏,这‘阎罗殿’和阿水算是结下了梁子了。” 无尘摇头道:“这‘阎罗殿’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那七指阎王。传闻他一生吃过三次亏,每一次断掉自己一根手指,三次之后只是给别人亏吃,自己坐享其成。可见他的手段之高明。阿水此次恐怕又要载一个跟头。” 千衣道:“但那七指阎王自视甚高,近年来已不轻易踏足中原,想必这次也是只派传人的吧。”唐天娇却已经急了,她本对阿水极为放心,但一听无尘说这七指阎王尤其了得,便满腹都是担心,道:“金行者听令!” 无尘和千衣一听这人是闻名江湖的五行杀手的老大金行者,都是吃了一惊,但惊的却是金行者何以成了唐天娇的属下?凭金行者的声名与武功,已可开宗立派了,为何臣服于一介女流? 金行者往后退两步,身子一弯,道:“属下听令!” 唐天娇似已慌了神,颤声道:“你速去相助阿水――等等――切不可暴露身份。嗯??????暗地里护着他。沿途给我留下记号??????一定要护他周全。” 金行者一抱拳,道:“是。”一闪身,没入旁边树林,不向无尘和千衣多看上两眼。但无尘和千衣也似乎不怒,他们一个是武学宗师,一个是大派掌门人,却似乎没有架子,反而觉得有幸一睹金行者尊容,已是莫大的幸事。但无尘哪里知道,头日夜里金行者还大闹了武当,与李若文交了手,伤了木须子。 ------------ 第一百一十九回 女儿泪·往事回味 唐天娇见金行者没了身影,这才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道:“阿水跟着柳千秋,必定是要伺机报仇,可??????”她一急,眼里便含着泪。无尘道:“不碍事,阿水的武艺自然是年轻一代中极为了得的,况且他身边有天下第一名捕林寒衣,有天下第二杀手烟雨。又怕甚么?” 唐天娇知道无尘见识不凡,所说的必定非虚,收起泪水,道:“那么师父,阿水既然不是北行,我们是否??????”无尘微笑道:“自然是先去解了阿水之围。”他对唐天娇何以成了金行者的主子一事虽感好奇,却也不便多问。 三人便一直往前行,碰见岔路便折而向东。行不多远,眼看夜色渐深,唐天娇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无尘和千衣出入江湖数十年,自然是不惧区区夜路。 日子渐至十五,月亮相比于前几日,也是由一弯新月变为半圆,月光泼洒下来,照得四周犹如白昼,偶尔有茂密的树叶遮挡住,在地上形成阴影,更添别致。唐天娇心焦阿水,千衣心悬爱徒大仇,无尘却一身轻松,四处张望,赏心悦目,心情舒畅至极。 他忽地想起多年以前,携带妻子徐灵燕回成都拜访岳父大人,其实夜色已深,他们并轡而行夜色,也是一般的美丽景色。但即便景色雷同,人却已不复当年,想到此处,不禁悠悠一叹。这一叹,更是引发思绪,念及已故妻子的万般好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妻子虽已离世三年,却实在是恍如昨日般,难以忘记。 他对月长啸一声,唱道: “近山近水人家,带烟带雨桑麻,当役当差县衙。” 千衣和唐天娇听他开口唱曲,便都回过了神,仔细听他。哪知无尘却沉默片刻,方才继续唱道: “一犁两耙,自耕自种生涯。” 他唱罢,唐天娇道:“原来师父以前不做武当掌门,便是向往这田园生活。唉,这世道上人人都想着功名利禄,指望着能够当大官,封妻荫子,再难有师父这般想法之人。若人人都像师父这般,世道也就清平了。” 无尘叹口气,道:“是啊。” 千衣道:“无尘师兄乃当世名侠,若当真是归隐田园,世间不平之事也就多了。”无尘道:“我一人哪里管得了多少,这三年来,我一直住在武当后山,闲事也不曾管。此次因阿水出来,也是因为阿水习了我的武功,一来并不精熟,二来怕他拿我的武功做出有违侠义之事。” 千衣自然知晓,无尘三年以前一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家中之事已经门派事务自有妻子操持,但三年前无尘之妻病逝,无尘心灰意冷,再不问江湖事。 唐天娇虽不知情,但见无尘眼眶隐含泪水,也猜到几分,道:“师父,再唱一支曲子好不好?” 无尘想了片刻,道:“也好,你师娘教我的曲子倒也不少。”提到“师娘”,更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开口唱道: “秋风江上棹孤舟,烟水悠悠,伤心无句赋登楼。山容瘦,老树替人愁。” 无尘的声音并不十分优美,但唱的乃是昔日与妻子谈论的曲子,新愁旧绪涌上来,感情自然真挚,唱得也就极为动人。唐天娇心中感情之事极为复杂,她自己也是弄不清楚,一面是自幼便极为崇拜极为喜欢的李若文,如今却是姐夫。一面是认识不久的阿水。自己心中到底喜欢着谁多一分,却说不准了。她此刻能为了阿水不眠不休,但若换了是李若文遇事,她定然也是如此。只是是否举动更甚此时,却又不得而知,旁人无法知晓,她自己又何尝知道? “樽前醉把茱萸嗅,问相知几个白头。乐可酬,人非旧。黄花时候,难比旧风流。” 千衣师太出家多年,早已心如止水,于男女之情从未涉及。即便是少女时期按捺不住,稍微动心,也就被师父瞧出了端倪,百般劝导,也就没了这心思。以至吴欣深恋阿水,远赴曲靖相助于他,她想了片刻,不仅没有挽留,反而传授一套剑法,让她防身。她的师父扼杀了她的感情,但如今自己为师,便知道少女时候那份心思要强制忍下来,十分艰难,是以绝不强求门下弟子。 无尘唱罢,心潮久久不能平复。三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夜里显得愈发的静。 好一阵子,只有夜风刮过树梢的“呼呼”风响,只有马蹄踏地的“嗒嗒”之声。无尘道:“这首《小梁州 九日渡江》乃是你师娘与我相识不久时教我的,一直记到今日。”其实他的妻子徐灵燕教他的所有诗词歌赋,他都一一记着,又岂止是这一首? 唐天娇心中一酸:“可怜我却什么都没有,姐夫与我待在一起,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跟我谈的,也都是姐姐。阿水与我在一处更是没什么话,他甚至话都不跟我说一句,他喜欢的,是烟雨,是那个杀手烟雨。”她想着便觉难过,双腿用力,胯下骏马便窜了出去,霎时间消失在黑夜中。 无尘和千衣吃了一惊,同时打马追了出去,但黑夜里不辨路径,追了近一个时辰,竟是毫无唐天娇的身影。凭无尘的内力,数里之外的任何响动都听得清楚,却唯独没有唐天娇的任何声音。他便急了,道:“千衣师太,这可如何是好?” 千衣皱眉道:“适才我们路过一个岔路口,想必是在那里追错了方向,不如我退回去,自那里追她,你继续往前。若是找寻不到,咱们便各自去寻阿水,这姑娘心中想着阿水,必定会去寻他的。”无尘点头道:“有劳师太了。” 他和千衣师太属同辈,但他考虑千衣是掌门之尊,峨眉武当平起平坐,自己的地位须在她之下,丝毫不失了礼数。 眼看千衣师太打马回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无尘振奋精神,马鞭一挥,马儿迈开蹄子,往前狂奔。一口气奔出数里,却仍是不见四周有何异动。无尘知胯下马匹也是累了,便不再催促,任胯下骏马缓缓走动。 行不远,遥听得前面右侧树林内传来呼哨之声,随即便是兵刃相交之声,虽距离尚远,声音几不可闻,但无尘内力深湛,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将马缰绳系在路旁,收起道袍的下摆,扎在腰带内,施展轻功往那声音处行去。 他的轻功高明,加之内功高深,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他行了不多时,已瞧见前方一处空地被火把围了起来,中间明亮如昼,远远瞧去,是四人围攻一人,中间那人步履蹒跚,似乎已是受了重伤,难以支撑了。而周围围着的还有十数人,那人是难以活命的了。 无尘不知前方打斗是为了何事,但见中间那人又被砍了一刀,单腿跪地,却仍是苦撑,心中激起一股侠义心肠,长啸一声,道:“前方何人械斗?”身子一纵,掠过树枝,自一株大树上翻了下去,正好落在那火把中央。 众人突见变故,周围围着的人均往后退了两步,每人手中的兵刃横了出来,明晃晃的十余把钢刀,每把刀刃上均是有一个骷髅头的刻痕,刻痕内似乎是以朱砂染过,红得似血,格外惹眼。 无尘见被围攻之人脸色苍白,额头汗珠滚落,一双眼布满血丝,身子半跪于地,但却抬高了头颅,不愿屈服,心中暗叹一声:“好一条汉子。”他四下一瞧,见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穿着,均是一色青色衣衫,瞧不出是何门派,也瞧不出谁是领头之人,团团抱拳,道:“贫道见众位围斗此人,不知是何道理?敢问诸位是何门何派?” 中间打斗那四人中的一个冷笑道:“你是何人,敢管我们的闲事?”无尘道:“贫道武当无尘。”他本料想这些人听到自己的武当无尘道长, 必定是有所惧怕,哪知这些人丝毫不惧,反而满脸不屑。说话那人道:“区区武当,也敢来管我们的闲事?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无尘暗压怒火,道:“还要请教。” ------------ 第一百二十回 女儿泪·阴谋夺权(1) 那人仰天大笑,声音似是鬼魅哭啸一般刺耳难听,教人听了极为心烦意乱,周围的火把在他的大笑声中闪烁,照得这群人的脸阴森至极,无尘收敛心神,暗道:“这是什么魔功?”那人长笑罢,见无尘脸色不变,也不禁微微一惊,道:“我们乃是阎罗殿内阎王驾前十八夺命催魂鬼。”无尘吃了一惊,道:“你们是七指阎王的人?”那人哈哈大笑,道:“正是。” 无尘心道:“难怪如此诡异。阎罗王的人向来不做好事,这人是怎么也要救上一救的。”抱拳道:“原来是十八位鬼爷,只不知这人犯了什么错,要赶尽杀绝?”心想:“这里只有十四人,想必其余四人已被这人杀了。” 说话那人阴测测道:“这人阻碍了阎王的大事,该杀!”其余人齐声道:“该杀!”那半跪之人怒骂道:“鸡鸣狗盗之辈!”右手一振,一道银光射了出来,正是射向说话那人。这下变故奇快,本来那人是万万躲避不了的。 但听“当”的一声,那道银光竟然改变了方向,击在了他手中垂向地面的刀上,这才看清,那道银光乃是一柄飞刀,约四寸之长。此刻却居然贴在刀身之上。 这人哈哈大笑,道:“你鬼爷爷全身都是法术,岂是你凡夫俗子可以偷袭的?”手一振,钢刀往地上那人当头砍下,劲风硕硕,一刀之威,竟不可小觑。地上那人自知难以幸免,索性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小鬼总有一天要成为真的鬼,如今你们替柳千秋卖命,总会死在他的手里。你们这群武林的败类,枉自学武数十年??????” 却见旁边里伸出了一只手,在刀刃上轻轻按,刀便偏了,往旁边一名青衣人砍去。这一下变故比刚才地上那人的飞刀更令人难以防备,那名青衣人不及躲避,立时被砍了一个口子,慌忙退开,喝道:“做什么?” 持刀那人也是吃了一惊,但随即便喝道:“定是这臭道士搞得鬼。”他的刀斜劈,携着一股劲风往无尘砍去。无尘右手伸出,在刀刃侧面上一拨,刀便立即转了方向,又向另一人砍去。好在此刻众人都已经有了防备,横刀一挡,双刀都非凡品,两刀相交,“当”的一声,两人各退开半步。 那人喝道:“这臭道士有妖法,并肩子上。”外面拿着火把之人往后退开,手中没火把的便横刀往无尘身上招呼,霎时间便有八柄钢刀自八个方位砍向无尘。他们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十八人之间自有默契,如今出刀的是八人,显得更加灵便。 无尘见四面八方都是刀影,并不慌乱,双脚一错,两只手缓缓划一个圆圈,往前面徐徐打了出去。金黄色的火光之下,便见一道八卦图案隐隐闪现。他身前的三把刀便觉似是砍上了一道软软的物事,砍不进去,倏忽之间,竟往后弹开。 无尘双手不停,片刻之间,四面均是八卦。四面的刀都被弹了出去。 持刀的八人又惊又惧,但哪里会怕死,钢刀握紧,变幻阵法,四人身子忽地一倒,砍向无尘的双足。另外四人飞身而起,刀砍无尘上身。一时间钢刀的罡风将无尘罩住。 无尘身子一晃,双手往前疾拍,一股掌力将身前的人破退,手往下引,掌力已打了下去,在脚前形成一股阻力,护住了下身。他双手不停,往侧面挥了出去。他一道掌力连使三次,迫开了六人,双足一点,已踢向身后一人。 他并未回头,却似是背后长了眼睛,踢得不偏不倚。 他身后那人暗笑一声,手上加劲,钢刀的刀风更大。但无尘的脚却不知为何,踢进了刀风圈子,踢在他的肩上。他吃了一惊,慌忙挥刀劈无尘的腿,但无尘腿上忽地传出一股强力,将他的身子踢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上,直装得树子摇晃不止,掉下许多枯叶。 其余七人见无尘伤了一人,更是加紧强攻。 但无论七人如何变化阵法,变幻刀法,始终攻不进无尘在四周划下的圆圈。无尘的双手不停地划圈,他以前布下的圆圈便越来越大,渐渐将七人都包了进去。七人初时未觉,后面渐渐发现自己后退时候身后竟有一股阻力,出不去。再渐渐地,竟发现自己的刀便得慢了,更令人惊恐的,倒是软绵绵的,竟是没有劲力一般。 七人大骇,额头上渐渐沁出汗水,却是无可奈何。 再过几招,无尘喝道:“走。”右手凌空一挥,两人便摔了出去。再喝一声,又是两人摔了出去。这七人此刻已慌了神,在无尘划的圈子里也似乎使不出内力,竟似是老鹰捉小鸡一般被无尘打了出去。 七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敢再出手。 无尘抱元守一,道:“怎样?你们这闲事贫道管不管得?” 拿着火把几人欲持刀迎上,无尘道:“他们八个都打不过,你们六个可以打得过我?” 六人面面相觑,果然便不再迎上。 无尘上前将受伤那人扶了起来,道:“这位侠士仪表不凡,敢问尊姓大名?”这人被无尘扶了起来,却站不稳,又摔倒下去,他的右腿膝盖竟是裂了。他强忍疼痛,道:“我是秦家剑派冷池。特往武当山求救,在此处碰见武当高人,还请道长念在本派原掌门秦枫与您同出一门,千万救本门一救。” 无尘皱眉道:“冷池?你是冷池?嗯,我知道你。数年前秦枫师弟回武当,与我谈起过你。你且说说,秦家剑派是发生了何事?” 周围那十四人知道无尘厉害,趁着二人说话,慌忙逃窜。无尘本无杀人之心,也就不去追击。 冷池道:“道长若是要去救,那便边走边说。”无尘心中一寻思,道:“好。”他将冷池揽在背上,施展轻功寻到马匹,将他放在马上,牵着马往东,道:“你且细细说来。”冷池虽不知无尘的名声,但见了无尘的武功,又听无尘叫秦枫为师弟,心中生出敬意,道:“道长,您千万要保存住秦掌门留下的这点基业啊。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无尘听他说话中气不足,显然受伤不轻,道:“那就慢慢说,不急。”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乃是武当疗伤灵药,取出两粒给冷池服下,道:“你先休息片刻,待精神回复了再说不迟。”冷池服了药之后只觉周身百泰无不舒服,犹似刚洗了澡一般爽快。 但他心中焦急,生怕自己伤重不治,一定要将那惊天的大事说将出来。于是缓缓向无尘讲述秦家剑派内发生的事情。 原来自秦枫死后,柳千秋、冷池,以及秦枫的妻子夏晴各自占有秦家剑派的势力,鼎足而立。柳千秋和冷池均是文韬武略无不各胜当场,二人初时联合起来,一年之内便将杭州各大帮派吞并了,秦家剑派已是杭州第一帮派,拥有杭州大半的航运、赌坊、青楼、钱庄等生意。可谓盛极。 但一旦鼎盛,冷池与柳千秋二人便不和,柳千秋对夏晴那位“掌门人”也就愈加的不服。一年前,冷池外出,待两个月之后回归,秦家剑派却已经易主。 他大惊之下,找到秦夫人询问,哪知秦夫人夏晴对此事吞吞吐吐,也不明说。冷池料想必定是柳千秋从中作梗,二人便愈加的不和。但他对柳千秋这位掌门却又不得不听从。二人明着异常和睦,暗地里却在叫着劲。 冷池原无争夺掌门之心,但见秦夫人已失权,秦家剑派就要改姓,心中恨恨不已,便决心将掌门之位夺过来。他在门中有不少心腹,门派渐渐形成两股势力,彼此明争暗斗已久。但柳千秋心肠狠毒,只是数月时间,门派的大部分产业已在他的管辖之内,冷池不仅没占到好处,反而是死了好多弟兄。他也有意离开杭州,但想秦夫人母子无依无靠,自己一旦离去,柳千秋怎会善待他们? 便在两月前,柳千秋带领他手下所有好手离开杭州,前往云南。冷池一打听,得知他是要去对付阿水,一面替阿水着急,一面却暗喜。柳千秋既然不在,这偌大门派无人可与他匹敌,他便想夺取柳千秋名下所有秦家剑派的生意,先掌控了秦家剑派,再推秦夫人再任掌门。 柳千秋一走,他便暗暗计划,待两日后,探子回报称柳千秋确是已赶往云南,并不是给他设下圈套,他便放心大胆的开展夺权。 ------------ 第一百二十一回 女儿泪·阴谋夺权(2) 柳千秋一走,他的手下没了主心骨,也不敢和冷池为敌。冷池将柳千秋手下大部分的人解散,赶出门派,另一部分便吓得只得投降。只半月功夫,秦家剑派已尽数在他掌控之中。他没想到此事竟如此的容易,心中也是起疑:是否是柳千秋设下的局? 但后面一想,柳千秋定然是为了对付阿水而对自己疏于防范,他更加大胆,请秦夫人夏晴出任掌门。 夏晴哪里肯再做掌门。冷池几番劝说,夏晴始终不肯,反而劝冷池收手,将门派留给柳千秋,另谋生路。 冷池索性作罢,背着夏晴将夏晴推为掌门,实际上却是自己掌权。 眨眼一月有余,探子回称柳千秋已返程,冷池却并不着急,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丝毫不惧柳千秋。 但就在柳千秋回杭州的前四天的一个夜里,他正在书房看书。忽听门外惨叫声连连,慌忙推窗一看。只见四面围墙之上都沾满了人,每人手中一把钢刀,明晃晃的,刀刃上有红色骷髅头刻痕,瞧来异常恐怖。 他见院子内死了好几个弟兄,心知此事已不能善终。纵身站在院子中央,这时见房屋顶上不知何时放了两把椅子,上面斜跨跨坐着两人,左首一个白面白衣白须白发,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没有别的颜色,似乎连那一双眼睛也泛着银光。右首一个黑衣黑面黑须黑发,令人瞧来不禁心神一颤。 冷池见了这二人,心中不禁闪现出几个名字,迟疑道:“敢问各位尊姓大名?”他本性子极为傲慢,但此刻身系门派百余条性命,丝毫不敢托大。 那白衣人放声大笑,笑来异常可怖,似乎是棺材里的猛鬼跃了出来,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笑的声音与常人大不相同。一声声“哈哈哈”犹似铁锤击在胸口,冷池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奇怪的力道袭来,慌忙运气抵抗。好在他内力不低,但却已觉胸口隐隐作痛,已是受了轻伤。 白衣人笑罢,黑衣人道:“阎王爷门下黑白两鬼便是我们。”冷池本已猜到,但听他说了出来,也是吃惊不小,暗道:“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我打他们不过,只能是将他们引开,以保秦夫人母子安全。”抱拳道:“各位的大名,在下早已听闻了,一直无缘拜见,想不到今日在此处相逢,荣幸之至。只是在下对各位一向是倾慕得紧,哪里会惹上你们?不知各位来此,伤我弟兄,是何道理?” 黑无常阴沉着脸,道:“我们兄弟杀人,有个规矩。但凡临死之人所问之问题,一向是老实回答。今日也就让你死个明白,免得到了地下说我们兄弟的不是。” 冷池压抑怒火:“哼,若非我怕你们多伤无辜,谁杀谁却还未定呢。” 白无常阴测测一笑,道:“其实也简单,有人出了钱,请我们杀你。” 冷池问道:“谁?” 黑无常道:“江湖上彼此杀伐,本就极为正常。如若不然,我们这些杀手又拿什么吃饭?” 冷池道:“是。” 白无常道:“但是你也应该知道的,杀手总是要为雇主保密的。” 冷池道:“是。” 黑无常冷笑道:“所以你也该瞑目了。” 冷池道:“不!”黑白无常吃了一惊,大是疑惑,齐声问道:“为何?” 冷池道:“你们刚才说了,对于将死之人的问题,必定会老实回答,让我们死得瞑目。但是此刻却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会瞑目呢?这不就玷污了你们阎王殿的名声么?” 黑白无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十分在理,但要他们说出是谁雇凶杀人,又是不愿,一时间极为两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冷池道:“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黑无常奇道:“你这么聪明?我才不信!”冷池道:“请你们杀我的人叫柳千秋,是不是?”他虽知黑白无常武艺惊人,但几番交谈,已知这二人实在是蠢得要命,已不足畏惧。四下环顾,十八位持刀之人虽瞧着冷若冰霜,但却是黑白无常的手下,那自然也是平庸得很了。一想到此,胆气便壮了。 白无常摇头道:“此人并不是姓柳。” 冷池心中大奇:“若说是请凶杀我,定然是柳千秋,怎会还有别人?”沉吟半晌,抱拳道:“在下一向敬仰二位得紧,如今能死在二位手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二位却连我临死的心愿都满足不了么?” 黑无常连连摇晃他的黑色的头颅,道:“不能说,不能说。” 白无常却道:“其实他都要死了,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黑无常仍旧是摇头,道:“不能说,不能说。”白无常黑色的眼咕噜一转,忽的在黑无常耳边低声耳语一阵,黑无常听言大喜,道:“很好,这下可以说了。”冷池对他们的耳语很是好奇,但却忍住不问。 白无常道:“我们不说那人的名字,却可以跟你说说他的样貌。这样就不算是我们出卖雇主了。”冷池心想:“真是一对蠢人。”脸上现出敬佩之色,道:“两位智谋过人,在下佩服。” 黑无常听冷池夸“两位智谋过人”,心想:“这方法是白无常提出来的,智谋过人的也是他,不是我。哼,今日被他占尽了风头。”连忙说道:“这个人啊,年纪约在四十五六岁,是个胖子。有钱得很啊,肥头大耳的。” 白无常连忙抢着道:“听口音是江南人。” 冷池在心里琢磨:“四十五六岁的胖子,又是江南人,我哪里认识?难道是门中的钱大能?但钱大能是辽东人士,不对,不对。” 黑无常道:“他虽没出手,却看得出来,武功不错。”白无常见黑无常一个劲的说了许多那人的特点,自己倒是没话说了,心下一急,脱口而出:“他的手下叫他胖掌柜。” 冷池吃了一惊:“原来是他?” 黑无常一瞪白无常,怒道:“你怎说出了名字?”白无常也是大感后悔,道:“我??????我??????你不是说了那么多特征么?天底下武功高的有钱的胖子除了他,还有谁?” 黑无常一时语塞,道:“也罢,说了就说了,反正他也是死了,对死人说话,那有什么要紧?哎――别走――” 原来冷池见二人争论,自己也知道了仇人是谁了,便施展轻功,手中射出六把飞刀,均是射向一名持刀的青衣人。他料定自己的飞刀绝技例无虚发,这人一死,就是一个缺口,他自这个口子里跃出去,正好可以逃生。 他飞刀出手,身子便一跃而起,紧随飞刀之后。 哪知六把飞刀竟似被施了魔法,在这人身前两尺处忽的一折,改变了方向,“当当当”六声脆响,竟一一射在那人的刀刃上,又不掉落,六柄飞刀尽数贴在上面,犹似上面有极强的吸力。 冷池临危不惧,骤遇变故,双掌往前一拍,两掌均拍在这人胸口上,听“啵”的声响,这人的肋骨便被打断了几根。冷池身子仍在半空,右手已多了一把飞刀,却不射出,捏在手中,在这人的脖子上一抹,见这人已是死了,抓了他的尸体往飞来的黑无常砸去,双足在围墙上一点,几个起落便到了杭州街头。 他听得身后呼呼风响,心头暗叫厉害,施展轻功往城外而行。他身上所带仅十余把飞刀,适才一连出了六把,却被什么魔力吸在兵刃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跑出不远,侧耳听闻身后数丈外奔来一人,右手手腕一晃,飞刀脱手而出。 ------------ 第一百二十二回 女儿泪·七年之痛(1) 但听“当”一声响,虽不曾回头,却知飞刀又是被刀上的吸力吸去了。他知道自己的飞刀此际已无用武之处,但自己生平所学尽在一柄飞刀之上,心头惊骇不已,却又毫无办法,只是一个劲的奔走。 眼见就是城门,冷池心想:“这些人是胖掌柜请来的,但胖掌柜与我无冤无仇,怎会雇杀手来杀我?定然是柳千秋在背后策划,哼,为今之计,只有先杀了他。”但他对自己杀死柳千秋殊无把握,略一沉吟,已有计较:“我上武当求救,秦大哥是武当弟子,武当高人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此去武当,最快也要三日时间,秦家剑派又如何办?” 他已知秦家剑派不保了,但最担心的却是秦夫人母子。想到她们母子落在黑白无常手里,定然是惨不忍睹,忍不住就要回头,但想:“黑白无常收了钱杀我,不会杀害她们孤儿寡母的。”他知道江湖上的杀手极重信义,又极看重钱财,收了杀一个人的钱,那便不会再杀另一个人,除非是这人挡道。秦夫人母子一个不懂武功,一个才学会走路,尚且牙牙学语,又怎会惹上黑白无常? 他想通此节,心情便略微放松,只是想着怎么样才能够摆脱追兵,到武当求救。 此时城门早关,冷池远远射出一把飞刀,“叮”一声射中墙壁,稳稳钉在墙上。他身子一提,在飞刀上一点,已跃上了城墙。但跃下城墙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将腰带解下来,一头系在墙头一支旗杆上,这才敢跃下。待落至地面,使飞刀将腰带割断,系在腰上,这才施展轻功离去。 但他一回头,见十七条黑影已下了城墙,吃了一惊,暗想:“黑白无常没来最好,这十七人料来武功一般,待我找机会杀了。” 但他一路上却只杀了三人,还剩十四人将他一路追到了湖北境内。若不是他的轻功高明,早被那十四人斩杀了。但也受了不轻的伤。到了鄂北一带,明知武当山已近,却实在是没了力气,被十四人追上,眼看就死,幸被无尘所救。 他断断续续将全部经过讲了出来,没有一丝遗漏。 无尘听完勃然大怒,道:“想不到柳千秋如此狡诈阴险,此去杭州,定为武林除一大害。”冷池道:“但那胖掌柜是烟雨楼之人,他和柳千秋定然是一路的。他们又请了七指阎王这等厉害角色。我们要对付的可就是三股势力。” 无尘沉吟道:“阿水就在柳千秋身后,追踪已久。我们加快脚程,赶上阿水,一起合计合计。烟雨楼和七指阎王的阎王殿一个都不好惹。”冷池心中想:“他们固然不好惹,武当也不好惹,你若搬出武当来,何愁大事不成?”但如今自己是有求于人,不好明说。 其实无尘心里早也就有此打算,若是将武当高手尽数搬将出来,大事必定。但武当派表面看和和睦睦,内里却一团糟,他有心无力,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但能否成事,却又殊无把握。 二人天明时分到了市集,无尘买了马匹,与冷池打马向东。 冷池伤势本就极重,再一路车马颠簸,只过了湖北界,已经是气息奄奄,无尘心头责怪自己太过着急,没注意身边的病人,略一沉吟,买了两匹马,租了一条船,沿江而下。 时值深秋,天气转寒,河边风光也早去了九分朝气,添了十分萧索。他们二人一个想到自己失去了门派,沦为逃兵,一个想到自己孑然一身,都是心中感慨,并不说话。 倒是那船家一路说个不停,见无尘是道人,便询问道家规矩。得知无尘是武当人,更是敬若天神。无尘早已看淡功名利禄,这船家对自己如何,全不在意,倒是那船家问及道家经典时,他暗暗纳罕这撑船的浑人居然也懂得如此多的学问。但他全不藏私,有问必答。 船家听无尘讲经良久,忘了开船,坐在船头呆呆出神。 时夕阳西下,船家面向夕阳,金色的暖光照在他的脸庞上,虽衣着普通,却着实像是有道之士。无尘问道:“船家,相识几日,尚且不知你姓甚名谁。”船家站起身来,理理身上衣衫,道:“你瞧我这样子,倒是猜猜我是做什么的?” 冷池大感奇怪:“你明明是开船的庸人,却让我们猜你是做什么的?” 无尘却毫不觉得奇怪,咧嘴笑道:“你虽布衣麻鞋,却掩盖不住一股江湖气,必定是身有武功。且身上一股药味,要么是久病之人,要么便是行医之辈。” 船家叹口气,道:“都道江湖神秘莫测,我少年时偏偏要卷进江湖。但少年时候便出了事,我弄丢了师门一本极为重要的典藏,无颜面再见师尊,愧然离开师门,在江湖上漂泊。我漂泊那些日子,当真是犹如丧家之犬,有家不能归,有食不能吃。我一心一意要离开江湖,四处寻求隐居之所。” 冷池听这人果然是有许多故事,问道:“那后来呢?你就在此开船?” 船家缓缓摇头,道:“我辗转各地,终于是在成都落脚,娶了妻子,耕田种地,其乐融融。虽然是短短两年,却是我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说到此,他满面洋溢着的均是幸福喜乐。就连说话也快了:“我和她育有一子,长得肥头大耳,甚是可爱,我只要看见她们娘儿俩开心,也就够了,无论我是再累,也是值得的。” 无尘听到此,竟和自己是一般身世,忍不住叹口气。 船家道:“哪知那日??????”他语音突变,霎时间船上杀气纵横,语调冰冷,道:“我犁地归来,一如往常的推开房门。竟见??????”他眼眶含泪,强忍着泪水,道:“竟然??????看见我那妻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冷池“啊”一声,心想:“谁会去动手杀一个农妇?”无尘念及自己妻子之死,两股清泪便流了下来。 船家道:“还有我那只有八个月的孩子,他只是八个月啊。”他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恨声道:“竟连八个月的孩子也不放过。” 冷池一惊更甚,也是怒道:“什么人做的?” 船家向他瞧了一眼,道:“你倒是有股侠义心肠。我心想仇人必定是在成都,便拜在一位名医手下做学徒,他见我聪明,毫不藏私的教授我医术。只短短几年时间,我是青出于蓝,在成都也算小有名气。”他讲到此处,脸上现得意之色,道:“那时候每日排队候诊的人最多达百人,嘿嘿,因为我收费低廉,有些穷苦人家甚至是免费赠药,名气便越传越开,人人都叫我‘义医’。不久,江湖上也就有人知道了我的名头,前来求医。” “但江湖人我最是痛恨,本不想医治。但想杀害我妻儿的定是江湖人,只要我接触江湖上的人物,总会查到的。我在妻儿死时将她们身上的特征早做了记录,学得多了,也就知道,她们中的乃是道家掌力。” 冷池往无尘看一眼,心想:“莫非对头不善?” 船家道:“但这位道长仙风侠骨,决计不会去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一个只会爬的孩子。”无尘缓缓点头。 船家道:“我行医便因此立下规矩,一不治死,二不治邪,三不治道士。”他瞥一眼无尘,见他并不生气,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可以找到凶手,但数年之后,仍旧是没有丝毫进展。便在不久前,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无烟居士带了一个病人到我那里求医。我本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无烟魔头,不愿救治,但想自己非他敌手,若是被打死了,岂不是报仇无望?” 无尘心道:“原来治好阿水的就是他。” “我见那人的伤势已重,知道他已难救治,但想他是和无烟居士一伙的,必定是无烟居士的徒子徒孙,便想暗暗使内劲将他震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无烟也不会怪在我头上。” 无尘心道:“好狠的心肠,却不知后面他为何又治好了阿水?” 船家道:“但我一运内劲,便觉那人体内的内力反击,反将我震伤,我本强忍伤势,不让无烟居士瞧出来。但那病人体内的内力??????那内力??????哼,那内力我却熟悉得很。” ------------ 第一百二十三回 女儿泪·七年之痛(2) 无尘心头一震,隐隐觉得事情不妙,问道:“为何?” 船家道:“以内家掌力震死我妻儿的,我本以为是道家的绵掌,道长应该知道的,道家的绵掌神秘多变,练至深处,可以用掌力结水为冰,是为‘冰掌’,也可以化冰为水,是为‘火掌’。中了冰掌者,身体毛孔都会被冻结,五脏六腑更是结冰。我的妻儿便是如此。我断定她们死在道家人手里,也就是这个原因。” 无尘潜运神功,在船底轻轻一按,道:“便是如此?” 冷池和船家低头看时,只见无尘伸手按的地方已结出手掌形的冰块,厚约半寸。他只用手轻轻一按,便有此功力,船家和冷池均是佩服不已。 船家道:“道长武功绝顶,佩服,佩服。但杀我妻儿的冰掌却没有你这造诣。” 冷池道:“请你继续说下去,你发觉那病人的内力如何?” 船家道:“我被他的内力反震,受了些许轻伤,心头隐隐觉得那内力熟悉至极,似乎我以前受过那样的伤。但我已数年未与人打斗,又怎会受伤?我狐疑之下,再度试探。这一试探,心中已如明镜一般。我心头大叫:是他,就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妻儿。无烟居士见我神色有异,走近了了几步,我怕他动手害我,慌忙跟他解释这病人的伤势。” 冷池见他停了下来,问道:“为什么是那病人害死了你的妻儿?” 船家道:“我原以为是道家的绵掌,但试探了那人的内功,这才发现,原来那人的内力极阴极寒,与我妻儿体内的内力正是同出一源。他就算不懂得绵掌,只需要轻轻那么一拍,寒气入体,我的妻儿也就死了。我本觉得绵掌与妻儿受的伤有些许不妥,却一直不知道哪里不妥。直到碰见了这人的内力,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错了,我错怪了天下道士了。” 无尘心道:“这次恐怕你又错怪了阿水了。”问道:“敢问您的妻儿遇害是哪一年?” 船家道:“我记得很清楚,清楚得很。那是七年前,再过两日,整整七年。”他恨声道:“我这几日化妆为船夫,载你们东下,便是因为我查到我那仇人也乘船东下。” 无尘神色一动,道:“他在何处?” 船家往前面一指,道:“那是朝庭的粮船,我亲眼见他们一行三人上了这条船。我本打算空船跟着他们,等到我亡妻忌日那天杀了他报仇。若是杀不了,我死在他的手里也好,也有面目去见我妻儿。”无尘和冷池往前一看,却见笔直的河道上远远有一个黑点,他们于水路不熟,不知是在何处。 无尘道:“你向我们讲这些,不会只是想要分享故事吧?” 船家脸上微红,向无尘跪倒:“我见道长神功盖世,定然是侠义之人。阁下是武当高手,想必不是无俗道长便是无尘道长,我恳请道长念在同是武林一脉的份儿上,助我一助。”他向冷池看一眼,道:“这位仁兄身受重伤,内脏已然受损,若无我相助,最多只能活十日。”冷池笑道:“我能吃能睡,能说能笑,怎能危言耸听?” 船家道:“你两腋是否隐隐作痛?你伸手指按按两乳下半寸,是否痛入心扉?” 冷池半信半疑,伸手指一按,果然是疼得大叫一声。 船家道:“你中的是七指阎王的绝技‘三七指’,中了此等魔功,三日到七日内必死。只是可能是他的徒子徒孙打中了你,他们功夫学得不到家,估计是要十四天才能要了你的命,你算算,是否已经是受伤四天了?”冷池仔细回想,四天前果然是受了一名黑衣人一指,当时觉得没什么大碍,如今想来,正是如此。 无尘缓缓道:“按照你的意思,我助你报仇,你便救他,是不是?”船家道:“不敢,我当然是先给这位仁兄医治,但想道长是武当大侠,必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无尘微笑道:“你是在威胁我?” 船家慌忙磕头,道:“不敢不敢。” 他见无尘始终是面露微笑,忽的起身,道:“道长请看,此处距两岸有多远?”冷池打开窗户一看,船竟已到了河中心,此处河道宽阔,两岸间数十丈之远。他吃了一惊,道:“道长,我们在河中央。” 无尘微微一笑,道:“你原来已暗暗将船开到了河中央。看来你跟我们聊你的事,又开出医治我这位小友的条件,就是要我帮你报仇,对不对?” 船家跪在甲板上,道:“若道长能够答允,我甘愿为您做牛做马。”无尘道:“若非你如此威胁于我,此事我必定是管上一管的,但此刻我尚且自身难保,怎能管你?” 船家甚为尴尬,咳嗽两声,道:“只要道长答允,我立刻把船划回岸边。” 无尘起身道:“不必了。”船家一怔,道:“道长的意思是??????”他见无尘起身,生怕他走,挡在船舱门口。无尘伸出右手,一股掌力便徐徐吐出,微笑道:“你的事情我帮不了,我们的生死你也莫管。”船家自知武功不敌,不敢抵抗,身子被无尘的掌力推得往旁边让开。 无尘已拉了冷池站至船头,道:“你信不信我?” 冷池道:“我信你。” 无尘哈哈一笑,伸手在一条船桨上一按,船桨便飞了出去。无尘右手一把将冷池抱住,双足一点,已然飞了起来。虽然船桨先飞了出去,但他的速度更快,瞬间便已将双脚踩在了船桨上。 船桨被无尘一踩,便落了下去。 无尘的脚在船桨之上,离岸边尚且二十余丈,若是借力跃出,定然是只能落在水中。无尘抱着冷池,身子随船桨而下。船桨“趴”一声打在水面上,溅起水花,无尘稳稳站住船桨上,脚底用力,船桨便在水面似箭般射了出去。冷池迟疑着将脚放下,踩在船桨上,只觉腾云驾雾一般,心中对无尘佩服不已。只是想到自己的伤势,已然是将死之人,也不禁愁苦。 二人到了岸边,回头看时,那条小船仍旧是在河中央,瞧来似乎那船家仍是在船头立着。 冷池问道:“道长为何不肯助他?” 无尘道:“你可知他的仇人是谁?” 冷池一怔,道:“还要请教。” 无尘冷笑一声,道:“便是阿水。” 冷池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凭阿水的为人,怎会去杀害妇孺孩童?”无尘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冷池道:“他定然是搞错了,阿水与他无冤无仇,杀他妻儿做什么?况且事情发生在七年前,七年前阿水在何处?”他忽想阿水做事难以捉摸,七年前阿水约二十岁,武功定也已不差,说不定凶手便是他也未必,道:“就算是阿水杀的,可有证据?凭他一口说辞?” 无尘摇头道:“我看凶手必定不是阿水。” 冷池望着那条小船,道:“我们得找阿水问个清楚,只是我们没了船,如何去找阿水?” 无尘道:“阿水坐的船是官船,官船身大,又是押送朝庭的粮食,行动迟缓,我们在岸上往前追就是了。” 二人往前行不远,冷池终因伤势颇重,难以行路。无尘解下腰带,将冷池负在背上,施展轻功便行。无尘的轻功极为高明,加之内力悠长,一路奔行,不知疲惫。冷池只觉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在无尘背上平稳至极,只把无尘惊为天人,寻思:“不知我何时才能有如此的修为。唉,这辈子恐怕是无望了。” 无尘施展轻功,初时还有些气喘,但越到后来,内力自然引发,反而是半点不累,速度也是更快,奔跑也更平稳,他不禁心头得意:“这些年毕竟没把武功落下。”又想:“只不知近些年李若文师弟的武功进展如何,数年前他就胜我一筹,如今恐怕更是了得了。”他在心里早已不知不觉将李若文认作对手,虽然并无恶意,但总想一试高下。 须知习武之人,总想知道自己所学如何,在武林中是多少的排名。纵然是无尘道法精湛,于世间事早已看破,却始终过不了“争强好胜”这一关。若是能将这关过了,那便是道家第一人。 ------------ 第一百二十四回 女儿泪·人心难测(10 他一连奔走一个时辰有余,自河面开阔处奔行到了河道狭窄之处,这时天色渐黑,放眼远处一片漆黑,心想再不追到,夜里更不便了,更是迈开步子,沿着河边一路往东。冷池内伤颇重,又数日未曾休息,在无尘背上极为舒适,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又行约半个时辰,转过一个急弯,这才瞧见一只大船停在前面一处码头,无尘嘘一口气,心道:“我还以为追不上呢。”他气息悠长,往前又是一阵疾奔,终于是停在了码头之上。码头四周无人,倒是船上人声鼎沸,极为热闹。心想:“这些官兵必定是在赌博了。” 无尘背了冷池跃上船,见虽是官船,却并无人巡逻,心想朝庭腐败,连官兵也早已失去了斗志,跟普通人毫无两样。 这船极大,他拐了好几个弯,这才到了人生嘈杂的源头,却并不是赌博。他透过窗户往内望,只见数十官兵围着一人,双方都是空着手,靠四肢搏斗。围观官兵更多,嘴中吼声连连,时而哈哈大笑。 他看向中间那人,见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满是汗水,身上腱子肉更是超人一等。地上已经躺了十余人,低声呻吟,想必便是他所为。此际他虎吼一声,扑向身前的一人。那人吓得大叫一声,往回便跑,但仍是被他似老鹰捉小鸡一般捉住,重重摔在地上,疼得他嘴里哼哼唧唧不停。 围观众人更是大笑不止。 中间那人也是哈哈大笑,随手抓人,或摔或打,将对方摁到在地。无尘只看了片刻,地上又已躺了十来人。他这才罢手,哈哈大笑道:“够啦,被我打伤的每人二十两银子。没伤的每人十两。去喝几杯花酒,明日天明时回来。” 众位官兵不论是躺在地上的还是站着的,均是拍手叫好。 他一挥手,一名官兵端了一个盘子来,上面尽是银子,密密麻麻一整木盘,好不壮观。众位官兵看得傻了,愣了片刻,一齐围了上去。 那人更是大笑不止,自旁边拿了衣服穿上,道:“老弟,我这手功夫如何?” 自一旁走出一人,抱拳道:“毛兄的拳脚功夫精进不少。”无尘只能瞧见他的背影,瞧来正是阿水,心头一喜,就要说话唤他,忽觉耳旁风响,他连忙一侧头,只见一道银光自耳边呼哨而过,幸好是躲避及时,否则一只耳朵便没了。他想军队之中极少有人使用暗器,知道偷袭者必定是武林中人,百忙中并不转身,伸手在窗户上一抓,抓下一块木头来,“呼”一声往后砸去。 他听闻身后衣袂翻飞,往前骤然滑了数步,回头一看,只见一位黑衣黑面黑须之人站在数丈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无尘不作他想,抱歉道:“武当无尘,来此寻阿水,我并非有意闯入贵船,还望尊驾海涵。”他说话句句温婉有礼。 但眼前这人却偏偏不理,冷笑一声,双掌便往无尘拍来。 无尘心想这人在官船之上,与阿水必定相识,若是打伤了他,极是不好,既然阿水在船舱内,那便进去寻他,自然可消解这场争斗。当下气沉丹田,一声大喝,右掌往前挥出,出到一半,见对方收招后退,掌往外引,打向水面,“啵”一声响,激起水花。 他已趁机跃进了船舱,朗声道:“阿水,贫道来了。” 他跃进船舱中央,却听“哐啷”一声,船舱门已紧闭,随即见舱内的官兵自后取出兵刃,将自己团团围住。他吃了一惊,不知这些官兵为何如此敌视自己,抱拳道:“贫道武当无尘,与这位阿水相识??????”他看向阿水,却见那人哪里是阿水,只是背影像罢了。 他暗道“不好”,脸上带笑道:“贫道走错了路,误闯宝船,还请众位军爷恕罪。” 那假阿水哈哈大笑,笑得极是难听,只见他脱去身上衣服,露出一身白色衣衫,又见他取下头上帽子,满头白发似瀑布流了下来。 他那一声笑,将冷池惊醒,一见此人,大叫道:“白无常,这人是白无常。”声音颤抖,似是惧怕至极。白无常嘻嘻笑道:“亏得你还记得我。”又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请了个臭道士就可以对付我们了么?” 无尘抬头一看,船舱门口站着的那人必定就是黑无常了,心忖这两个小鬼极难对付,加上这里有数十官兵,更是难上加难,不如便说几句好话,消解矛盾,能不动手便不动手。道:“我这位小友杀了你手下,你也害得他身受重伤,如今生死一线,便算抵消了,两不相欠。如何?” 白无常哈哈一笑,道:“你说抵消便抵消么?就凭你?” 无尘十余年前于成都一战,斩杀百余青城派弟子,从此威震天下。自那之后武林中人人谈起他,都会竖起一个大拇指,称赞为“大侠”。黑白两道也无不给他面子,只要有他出面,无论是名门望族还是邪派宵小,无不退避三舍。 自打邪派第一大教羽衣教被灭,武当派的声名更盛,无尘的名号更是享誉海内外。如今他出面,也已经是拉下了面子,先就服了软,哪知白无常竟丝毫不给他情面。饶是他道家修为精湛,也不禁动怒,沉声道:“那么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白无常嘻嘻直笑,道:“若是你将他留下,任由我们处置,我们便放你走。若是你执意要带走他,也好,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只需你留下一条右臂,你们便可安然离开这条船了。” 冷池怒道:“妄想!” 白无常哈哈大笑,道:“若是你都不愿意,那么也就由不得你了,我们这里兄弟们一起上,任你是无尘也好,有尘也罢,都要变成一具死尸。” 无尘环顾四周,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加之黑白无常与适才赤手空拳打倒数十名士兵的汉子,着实是不易对付。但他自恃武功了得,越是艰难的处境,胸腔内的一股豪气愈盛。他已看清局势,知道黑白无常等三人在此武功最高,若是一出手就将三人震慑住,其余的士兵自然不在话下。略一沉吟,微笑道:“要贫道将他留下,有违侠义。要我斩去手臂,哈哈,贫道一大把年纪了,没了手臂,那可怎么活?我倒有一个提议。” 白无常笑问:“哦?” 无尘道:“我这个提议于你们也好,于我更是有利,只怕你们不同意。” 白无常道:“你且说来听听。” 无尘忽的仰天一啸,声音浑厚有力,霎时间只觉得船身在水中摇晃不止,武功底子差的便觉立足不稳,相互扶持。便在此刻,无尘啸罢,右手猛地探出,一掌斜劈白无常肩头。白无常自然也听说过无尘的厉害,不敢懈怠,身子往侧疾跨两步,便觉腰上一紧,霎时间腰间三处大穴被无尘点中,顿时半边身子酸软无力,险些摔倒。 无尘一击制敌,右手回引,往适才赤膊摔跤那名军官打出。他这一掌掌力浑厚至极,那名军官知道厉害,也不敢再像白无常一样往侧躲避,双足连忙后退,走出五步。 无尘一掌打空,只觉身后寒气袭来,暗想必定是黑无常自后偷袭,左掌回引,在黑无常的手上一带,太极功圆转如意,便听“啊”一声惊呼,黑无常的身子被无尘的“四两拨千斤”之力牵引,往旁边摔了出去。 他武功不弱,半空里腰身扭动,想要落地,却一连用力三次力,这才将无尘的力卸去。他一落地,吓得脸色苍白,往后“登登登”连退三步。 无尘三招伤了一人,吓退两人,哈哈大笑,道:“贫道有好几年没好好活动筋骨了。”他却知道自己一时占到上风,其一是黑白无常以及那军官小看了自己,二来是周围的士兵不敢乱动,若是四五十名士兵一拥而上,加上这三名武功好手,自己估计占不到便宜。 他见时机已到,喝道:“着。”右掌往冲来的两名军士挥出,掌力似排山倒海般将二人震滚在地,无尘双足一点,右掌在前开路,左手护住身后的冷池,便往船舱门跃去。 ------------ 第一百二十五回 女儿泪·人心难测(2) 眼看离门仅有一丈,右掌一挥便可破门而出。哪知背上一空,冷池已被人拉了下去。无尘吃了一惊,身子倒翻,使个千斤坠,后发先至,比冷池先落地。他右掌迫开黑无常,左手将冷池接住。 如此失而复得,已是吓出了一身汗。饶是他经验丰富,此刻却也无可奈何。适才他逃走的最好时机,却因为冷池而失去,如今要想再冲出去,那可是难上加难了。眼见两名士兵的刀已砍来,带了冷池往侧一滑避开,右足连踢,踢滚数名士兵。此时黑无常已将白无常的穴道解开,黑白无常与那军官三人合力,自前冲来。 无尘不住后退,将冷池拉在身后,双掌翻滚,一道太极图往前挥出,将三人的掌力都挡在外面。 三人见用掌不行,那军官翻身自后取出一柄朴刀,只一挥,寒气扑面,倒是把万中无一的宝刀。黑白无常各自双手抖动,一个手中多了一条九节鞭,一个手中多了一副铁爪。三人互通眼神,自三个方位堵住无尘。无尘不得不后退,以自己的身躯挡住冷池。 黑无常率先出击,九节鞭一挥,“呼”一声响,往无尘当头砸来。无尘后跃一步,右手一探,将九节鞭抓在手里,用力一扯,将黑无常扯得往前跃出丈余,但随即立定,也是用力欲夺兵刃。 无尘暗道:“这人好大的手劲。”眼见那军官的朴刀砍来,身子一斜,右手往回一收,朴刀便砍在九节鞭上,“当”一声响,鞭子竟是未断。无尘暗叹:“天下好兵器全被这些歹人拿去了。” 便这当儿,只觉手臂冰凉,吃了一惊,手臂上肌肉猛地往内疾收。他的内力练到深处,身上肌肉收缩自如。也好在有这本领,左手手臂只是破了衣服,并未伤到血肉。白无常的铁爪一击不成,连出数招。 无尘左手在朴刀上一拨,借刀挡在铁爪之上,“当”一声响,二人均是手腕震得发麻,心中均叹对方好武艺。 三人联手,无尘却并不处在下风,反而渐渐以一只左手将白无常和那军官震得往后连退。二人原与无尘有一丈的距离,此刻却因无尘的掌力了得,已被迫得退到了一丈两尺之外。倒是黑无常拉回兵刃不得,想要扔掉兵器,却觉九节鞭上传来一股吸力,将自己的手吸附在九节鞭上,竟是脱手不得。他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口中大呼:“还不出手!” 无尘一愣,心想:“莫非还有高手?” 便觉丹田猛地似是被重物一撞,一口气提不上来,只电光火石之间,上身被点三十二处大穴。无尘暗呼一口气,体内内力反震,张口长啸。 阿水、林寒衣与烟雨那日离开武当山,欲追上柳千秋,将之刺死。凭借三人之力,天下间谁人杀不得?但阿水心忖若是在武当的地界杀人,武当派面上须不好看,便想跟出了湖北再说。 三人远远跟随,也不怕让柳千秋察觉。阿水心想最好让柳千秋知道自己要杀他,二人约了决一生死,谁的武功高谁活。 阿水心想自己已是将死之人,若是能够杀死柳千秋最好,若是不能,也要拼个玉石俱焚。他却哪里知道,他体内的“女儿泪”剧毒早就解了。 这“女儿泪”本是毒花,毒素全在香味之中。阿水无意中吸入了香气,这毒气便依附在真气之上,若是他给别人过渡真气,别人不免也要中毒。但阿水受了重伤,险些死去。他昏迷了一月之久,无烟居士给他喂了许多的补品,其中不乏补气的灵药,其实这对伤势一点没好处,反而是加重了“女儿泪”奇毒在阿水体内的量。 但他在成都被无烟居士扔去挨了崔大夫的一掌,挨了山残的一腿。这二人的武功均已是一流境界,若是常人,早已死了。但阿水体内真气乱窜,被二人一打,真气却被打得稍微安分了些。是以他这才苏醒了过来。后来到了武当山,无意中学了“太极功”,他体内的内功多了,相互克制,却终究是“太极功”略胜一筹。太极之力将他体内的其余真气缓缓逼出体内,这也正是他修炼神功时何以会如此舒畅的原因了。 他体内含有剧毒的真气一旦走失,毒素也就自解。 天底下的事情莫过于一个“缘”字,阿水生生死死间,也正是缘分作祟。若非有缘,他不会在曲靖碰上师父空门大师,若非有缘,又不会遇上无烟居士。若非无烟居士误打误撞将他治得苏醒过来,此刻早已是一堆白骨。若非无缘,他不会在无尘的居所修炼到“太极功”。也正是因为这样,解去了剧毒。这本不是阿水所能理解,恐怕天下有学之士也是难以明白的了。 三人一路跟随,一直到了江西境内,烟雨道:“若是再不动手,那便是进了他的地盘了。”林寒衣瞧着阿水,道:“阿水意下如何?”阿水一咬牙,道:“迟则生乱,今夜就动手。”他们加快速度,遥见柳千秋一行人进入了山脚下唯一一间客栈,阿水道:“就这在客栈中动手。”他们正大光明进店,要了客房。 阿水与林寒衣处在一间,待在房间内吃过晚饭,见天色尚早,阿水端坐桌前,挑明了灯火,拿出身上金针,细细擦拭。他知道今夜一战关系到自己多年来的大仇,实在是不可懈怠,丝毫不能马虎。虽然有烟雨和林寒衣在,他却不愿借助他们之手复仇。 他将金针一根一根装进腰上针囊,在腰上一拍,“啪”一声响,弹出一个剑柄来。他手腕一翻,自腰间拔出一柄软剑,整间屋子霎时间烨烨生辉。 林寒衣惊道:“好一柄剑,这剑可就是当年魏千岁手下欧阳剑的佩剑?” 阿水笑道:“自然便是了。昔年欧阳剑死在我一位好友手下,这柄剑也就到了我的手里。”林寒衣道:“那你可得收好了,魏忠贤千岁寻这剑多年,不料在你手上。若是被他查出,他手下能人多得是,你难免一辈子难以安稳。” 阿水苦笑一声,心想:“我若是能活下去再说吧。” 四处一片寂静,晚饭早罢,夜色渐深。 阿水一直喜欢夜晚,他在夜间更喜欢习武练功,更喜欢杀人放火。夜间没人看得清自己,自己也看不清别人。被别人看得清楚,看到骨子里,看得毫无保留,始终不是一件好事。而看清每个人的嘴脸,也似乎不是好事。 除他之外,还有人喜欢夜晚。 远处,一顶小轿缓缓行来,轿子身浑黑,融入夜色之中。 轿子抬在四人之手,四人衣服浑黑,似乎比轿子还黑。四人的脚踩在枯叶之上,竟毫无声响。而路面不平,四人手中的轿子却稳如泰山。 轿内之人缓缓说道:“你们可知道本王生平最喜什么?” 前面的一名黑衣轿夫道:“大家伙都知道,王爷生平两大爱好,一是爱才,一是爱武。” 轿内人哈哈笑了几声,道:“那是在你们眼中罢了。”另一名轿夫道:“那么敢问王爷最喜什么?小的们日后要是碰见了王爷最喜欢的物事,也好拿来送给王爷。” 轿内人笑道:“我最喜欢的东西不是你们可以拿的。”他的笑声爽朗,本在静夜里该是传出很远。但旁边树上的小鸟竟都未惊动。 后面一名轿夫道:“那是什么?” 轿内人道:“我最喜的,便是这无边的黑夜。” 四名轿夫接不上话,均想:“若说是黑夜,那的确是我们得不到的。” 轿内人继续道:“在黑夜里,别人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别人。被别人看清或者是看清别人,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四人齐声道:“王爷神功盖世,世间第一,便是连喜欢的物事也与众不同。” 轿内人哈哈大笑,此刻的笑声更大,却仍旧没惊动旁边树上的鸟儿。 四人抬着轿子远远瞧见客栈,一人道:“王爷,前面就是那间客栈了。” 轿内人道:“那依你们看来,我们该怎么样做?” 前面一人道:“王爷既然喜欢黑夜,那不如就待夜深再进去,免得让旁人瞧见王爷的绝世之容。”轿内人懒懒“嗯”了一声。四人连同轿子便似是消失一般,再无踪迹。 ------------ 第一百二十六回 女儿泪·人心难测(30 林寒衣打开窗户,瞧着黑漆漆的树林,道:“这荒郊野岭,定是有土匪的,如果我是土匪头,在这树林中埋伏下一队喽咯,趁现在天色已深,便杀将进来,抢了钱财,再没入这树林之中,谁又找寻得到?” 阿水笑道:“莫非天下第一名捕竟要去做土匪不成?” 林寒衣凄然一笑,道:“你可不知做土匪的逍遥自在。我身为捕快,瞧着威风,嘿,往各地一走,各府官员无不扣头请安,但实际上却似是鸟入笼子,马上僵绳,想要远走,那是万万不能了。” 夜风从窗户呼啸着进来,桌上的蜡烛便熄了,屋子一片暗。阿水却无点燃蜡烛的意思,道:“各行有各行的苦。你瞧着我们这样的人天涯漂泊,不受拘束,可我们却多么想要有个安稳的归宿。有了家,谁还愿意浪迹?”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任由蜡烛熄灭,任由四周一片黑暗。 好一阵子,阿水道:“走吧。” 林寒衣轻轻“嗯”一声。合上窗户。 那黑漆漆的树林里也传来一句:“走吧。”另一人回答道:“嗯。” 随即便见四名黑衣人抬着轿子缓缓走了出来,在客栈门口停下。 阿水去隔壁房叫了烟雨,三人便朝柳千秋的房间悄声行去。他们早已向店小二打听好了柳千秋的住所,料无差错。 到了门口,阿水低声道:“我进去。” 林寒衣一愣,道:“你??????”烟雨忽道:“好。”她知道阿水为了报仇已等了近十年,应该是他去手刃仇人。 她和林寒衣守在门口,见阿水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随即便听“呀”一声,将门关上。 林寒衣看看烟雨,心忖:“她心里爱慕着阿水,但她却是天下第二杀手,我终要拿她归案,只能待阿水报了大仇,背着阿水拿她。”烟雨却是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既没听见有人说话,也没听见有人打斗,一颗心“砰砰”直跳,右手已紧紧握住腰上铁链。林寒衣隐隐察觉烟雨身上透出一股杀气,心头一震:“她是猜到了我的心思?”知道烟雨极不容易对付,便伸手握住剑柄。 他见阿水腰身扭动,心头一惊,长剑便出鞘。 却见烟雨身子撞开大门,往屋内冲去。林寒衣恍然大悟,心头暗叫惭愧:“原来我是错怪了她了。”慌忙持剑跃了进去,只见阿水呆呆站在窗口,烟雨站在他身后一丈远处。 阿水见二人进来,道:“他早已溜了,我们竟然毫无察觉。” 烟雨道:“我自从进了客栈就一直盯着这几间屋子,若是有人出入,必定不会不知。”林寒衣慌忙去踢开其他的屋子,却哪里有人,也无任何行李,大骂道:“这柳千秋实在卑鄙,竟然中计了。” 阿水道:“必定是他们进客栈之后就从后门走了,便是停也没停,还害得我们在这儿苦苦等了数个时辰。”烟雨冷冷道:“都是店家骗了我们,我去杀了他们。” 林寒衣长剑一横,挡在门口,道:“岂能滥杀无辜?” 烟雨冷哼一声,道:“让开。”林寒衣道:“有我在,你就不能滥杀无辜。” 烟雨脸色一寒,手中铁链“呼”的飞出,与长剑一碰,“当”一声响,溅出火花。林寒衣长剑一荡,便要还击。阿水道:“我们该早点去追,还打什么打?” 烟雨哼一声,收回铁链,跟在阿水身后。 林寒衣也是冷哼一声,心想:“这魔女若是留在世上,终究会害死许多无辜百姓,还是早些除去的好。”提剑跟了出去,却见阿水与烟雨站在楼梯口,冷眼望着楼下大厅,他暗喜道:“莫非柳千秋回来了?”大步走了过去,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却见大厅正中停了一顶小轿,四名黑衣轿夫负手站在四周。 当先一名黑衣轿夫问道:“楼上的可是阿水、林寒衣、烟雨三位?” 阿水道:“正是。” 那名轿夫哈哈一笑,道:“是就好,免得我家王爷白跑一趟。”他上下打量阿水三人,摇头道:“听闻阿水是个瘸子,最前这位应该就是阿水了。但据说你的武功高强,却如何是一副病样?” 他又看着烟雨,道:“倒是这烟雨长得水灵灵的,恍似大家闺秀,如何会是威震天下的杀手?”烟雨怒哼一声,道:“是不是威震天下的杀手,动了手就知道了。” 林寒衣心道:“这烟雨也真毛躁,这几人不知是友是敌,如何能招惹?” 那名轿夫哈哈笑道:“好,好,这脾气倒似乎只有烟雨才有的。”他看向林寒衣,脸色一沉,道:“朝庭的狗腿子,多年前就该死了,留你活到今日,哈哈,也算你福大命大。” 林寒衣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口出狂言?”长剑一抖,嗡嗡声响。 那人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手腕一翻,自袖子下取出一支黑色的笔来,只见那笔有一尺来长,浑身上下黑中泛着红,竟似乎是以精铁打造。 林寒衣一见这笔,吃了一惊,道:“你是??????阎罗殿下铁笔判官?” 铁笔判官哈哈笑道:“亏得你这条朝庭的走狗还未有眼无珠。” 林寒衣虽然吃惊,却想:“我追你许多年了,今日教我撞见,正好拿你归案。”他长啸一声,提剑掠过烟雨和阿水,双足在楼梯上一点,便往下俯冲而去。 铁笔判官拿稳庄子,手中铁笔在手掌中滴溜溜一转,便往林寒衣肩头点去。林寒衣人在半空,挥剑格开,剑刺对方小腹。铁笔判官变招迅速,霎时间已递出了七招,这七招欲刺林寒衣身上十三处大穴,却全被林寒衣挡了开。 林寒衣身子落地,长剑更是使得如意,每一招均是厉害的杀招,又过五招,已将铁笔判官的铁笔的攻势封住。后面的一名黑衣人见状,自腰间取出黑黝黝一物,仔细看时,却是一把尺余长的尺子,这尺子的颜色与铁笔无异,想来是同一样材料所打造。 铁尺往空一挥,他身子一提,自铁笔判官头顶掠过,半空中往林寒衣连打十余下,便听“当当当”十余声脆响,林寒衣一一架开,冷笑道:“四个小鬼一齐上的好。”他武艺高强,自是不怕这四个小鬼,只是一直在猜着那轿子中的是什么人,会不会就是那人人闻风丧胆的“七指阎王”? 后面的两名黑衣人听林寒衣叫阵,各自取出兵器,围住林寒衣。 阿水看时,另外两人一个拿着铁扇,一个手中的一个小小的铁锤。四般兵器俱都不是常见的,铁笔短小,善于点穴,铁扇一可似铁板拂人,一可点穴。而那铁尺,却完全是点穴兵器了。铁锤一头极重,是常人无法运用的兵器,但在这人手中,却似是拿着一根树枝一般轻便。 四人围攻之下,林寒衣愈战愈勇,竟是仍旧占着上风。 烟雨对林寒衣毫无好感,冷笑道:“这臭捕快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阿水道:“那又不然。你看这四人虽各自的武功不强,但四人合在一处,却是一个阵法。四人进退有序,一攻一守,各有分工,四样兵器,所涵盖的是林兄周身所有要穴。要是他稍有疏忽,只需被他们点上一处穴位,那便是重伤了。” 烟雨对阿水的话深信不疑,但自己却看不出有什么阵法,心想:“不就一阵法么,哼,有什么大不了。” 她见林寒衣隐隐占着上风,却是久攻不下,喝道:“你退下,我来。”铁链一抖,似一条黑蛇,缠向铁扇判官的脖子。 铁扇判官手中铁扇一挥挡住,身子飘然后跃丈余。烟雨冷笑道:“好身法。”身随链走,跃下楼梯,卷入厮杀之中。 ------------ 第一百二十七回 女儿泪·人心难测(4) 林寒衣一人本已占了上风。烟雨一卷入,四人的阵法登时破了。他们的兵器均是极短,碰上烟雨的铁链,一长四短,正是克星。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烟雨的铁链飞舞,四人的短兵器近不了身,也就无法点烟雨的穴,只十数招间,四人中便有两人受了伤。 林寒衣倒是被冷落在一旁,提着长剑在一旁掠阵。 其实林寒衣与烟雨的武功孰强孰弱,实在难以立判。但此际林寒衣使剑,兵刃不长,与四位判官是斗力,均是硬功夫。但烟雨的铁链长达数丈,却是占了那四样短兵器的便宜,一上来就大大的威风。又过数招,四人只被打得狼狈至极,只懂得躲避,不知还手。他们这才知道天下第二杀手绝非浪费虚名。 烟雨心中正得意,忽听阿水与林寒衣齐声喊:“小心。” 她虽不明就里,但立即后跃,铁链在胸前舞成一团,护住要害。便觉一股极为阴寒的大力往铁链上撞来,登时胸中一塞,真气提不上来,身子便往下坠。人在半空,腰间一紧,已被人抱住往后疾退。 烟雨回头一看,抱着自己的是林寒衣,而阿水却已经和一团黑影打成一团。 阿水一直留心观察着那顶轿子,见烟雨占了上风,只再过数招就可将那四人制服,更是不敢大意。忽觉那轿子轻微晃动,他知道轿内必然是个高手,慌忙喝一声“小心”。林寒衣见识不凡,也知道轿内人最是危险,一直暗暗留心。他和阿水同时叫出声来,也就同时,轿中人已向烟雨发难。他知烟雨武功虽强,却万难抵挡此人,慌忙飞身上前抱住烟雨后退。 袭烟雨的掌力自轿子的帘上传出。阿水与林寒衣同时动身,但他隔得远了,见林寒衣已救了烟雨,便越过二人,一掌迎头挥下。 他以前的内力极杂,一是少年时李若文传授的“寒冰箭心法”,那时他悟性不高,武功底子亦差,修炼不深,但后来修炼,小有所成。他体内最强的内力是在江枫渔的指导下学的“般若心经”,这门内功的修为已高过南侠秦枫。 但他的内力却在武当山尽数被“太极心法”迫出体内。如今体内的内力全是武当的“太极功”,这门内功虽并不霸道,刚猛不足,阴柔欠缺,但后劲却强。 他的第一掌打向轿子,轿内人隔着轿子发出掌力,二力相碰,阿水登时便吃了亏,但他立即强运内力压制伤势,再出一掌。第二掌的掌力比第一掌强了不少,登时将轿内人逼出轿子,但阿水却仍是处在下风。 他见轿中人出了轿,也未看清来人是何模样,体内太极功运转,肉掌穿梭,倏忽间出了数招。他的掌法本稀松平常,仅仅是自创的一套“十三翻”和少林的几门基本掌法。但这轿中人见阿水内力不凡,也便暗运内力,仅仅以普通的掌法与阿水拆招。 二人虽拆了十余招,内力却耗费不少。 阿水拼尽全力拍出一掌,知道自己内力不足,借力后跃,跃出数丈,站在楼梯上,只听“咔”一声,楼梯登时被他踩出一个洞,他慌忙再退几步,到另一级梯子上,心头暗道:“好强的内功。” 黑衣人在半空身子疾转,倏忽间便不见了影。只是瞧见那顶轿子帘略微晃动,三人这才猜想这黑衣人是进了轿子。 阿水抱拳道:“阁下好强的内功,在下佩服。” 轿内传出一个声音:“嗯,你年纪轻轻,也算不错。武当门下,你该是佼佼者。” 阿水实已受了内伤,此刻强行压制,道:“我并非武当门人。” 轿内人似乎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休要欺骗本王,你的体内是武当太极功的内力,半点做不得假。” 阿水道:“不错,我练的是武当内功,却实在算不得是武当弟子。” 轿内人哈哈笑道:“偷武?你也是爱武之人。哈哈。” 阿水道:“这倒不是,我的内功乃是武当高人所授,并非是去偷来的。武林各派武功各不相同,若是有人是去偷武功,那岂不是天底下最为卑鄙的小人么?” 轿内人忽的一声爆喝,霎时间众人只觉天旋地转,声音虽停,耳内却仍是“嗡嗡”作响。阿水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一颤,一口血喷了出来。轿内人怒道:“你敢骂我?” 阿水道:“我骂的是天底下偷学武功的小人。” 轿内人再度“吓”一声大喝,便见轿子的门帘往上翻开,一道黑影跃了出来,迅捷无比的扑向阿水。 阿水沿着梯子往上退,仔细看时,这黑衣人伸在前面的右手竟只有两根手指,这人只有七个手指头。 无尘乍觉丹田猛地受人极强的内力一袭,内力提不上来,心下一急,体内内力反震,将丹田上的手震开。但半截身子发麻,强提内力,“啊”一声大叫。叫声未了,身上十余处大穴被点,他兀自晃了几晃,这才倒地,双目圆睁,怒道:“是谁?” 他一倒下,便见冷池寒着脸走了出来,道:“果然好武力,受我全力一击,又有十三处大穴被制,竟仍能站上片刻。” 无尘怒道:“卑鄙小人,何以偷袭于我。” 冷池冷笑道:“须怪不得我,此事错就错在你是武当门人。”黑白无常与那军官哈哈大笑,白无常道:“冷池公子是我们阎王殿的人,你说,该不该杀你?” 无尘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凉气,道:“什么?” 冷池冷冷道:“小可不才,阎王殿下冷面判官冷池。” 无尘吃惊不小,片刻内仍是没反应过来。冷池道:“我本是在秦枫身边卧底,可后来秦枫死了,我便想着取而代之,哼,那柳千秋横生枝节,我便想除去他。” 黑无常哈哈笑道:“正好这柳千秋走投无路,竟来找我们,出钱买冷判官的命。我们王爷便将计就计,哈哈,打着刺杀冷判官的幌子,实际上却是除去柳千秋的势力。若他肯归顺我们正好,若不肯,哈哈,那就跟你一样的下场。” 白无常道:“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哈哈!冷判官前去武当,本是想趁机害死几个武当的高手,嫁祸给柳千秋,哪知却将你引来了。我们便想既然要嫁祸栽赃,那就做一笔大的,这才要杀了你。”黑无常接口道:“我们将你杀了,别人只以为是柳千秋杀了你。武当死了一个长老,整个江湖都会震惊。到时候,嘿嘿,哈哈,柳千秋要么死,要么归顺我们阎王殿。别无选择。” 冷池冷冷道:“你们是不是话多了点?” 黑白无常二人慌忙闭嘴,退了几步。 冷池脸色一沉,道:“动手。” 那军官手中的朴刀一横,便往无尘脖子斩落。 眼见刀就要砍上脖子,无尘身子却忽然就地一滚,拾起一柄刀往冷池腿上砍来。这一变故来得兔起鹘落,冷池百忙中往后急退。但他纵然反应迅捷,却也是迟了,钢刀砍在他右腿之上,登时鲜血四溅。 冷池右腿吃痛,立足不稳倒在地上,又惊又痛:“我的腿。”众人看时,却只是砍了一个口子。原来无尘毕竟是穴道受制,丹田又受了重击,手上无力,没能将冷池的腿砍下来。冷池狂怒,大叫道:“还不动手?” 那军官手中朴刀再度砍出。 无尘仍旧是躺在地上,双足一绊,将这军官绊滚,无尘握紧刀柄,军官的身子便往刀刃上撞来,便听“啵”的一声,刀子从那军官前胸刺入,后背穿出,他是不能活了。无尘已累得嘿嘿喘气,这时再使不出力气,手一软,军官的尸体便压在他身上。 冷池又惊又怒,连声吼道:“杀了他。”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这无尘道长丹田受创,又被封住了要穴,如何还能够动弹?他们却不敢上前,只持了兵器远远看着,回头一看,那些士兵更是吓得堵在船舱内部,紧紧贴着木壁。 冷池怒吼一声,手腕一翻,“嗤嗤”两声,两柄飞刀脱手而出。 ------------ 第一百二十八回 女儿泪·落叶剑法(1) 阿水乍见迎面而来的黑衣人有七根手指,登时凉气入背,连退数步,寒光突现,腰间的软剑出鞘,连出十余剑。 七指阎王本是没有师父传授武艺,却也可以说是天底下各个门派都是他的师门。他少年时最喜偷师,各门各派的武功均学得几招。他听闻阿水骂他是“偷师”的小人,登时怒火攻心,出手毫不留情。 他学得武功并非是什么阴毒之流,各门各派混杂,反倒被他融合成他自己独特的武功。他这一掌已使了七分掌力。但觉对方的剑上的力道不强,更是下了狠心。但阿水一剑快过一剑,剑上劲力一剑强过一剑,十余剑之后,竟将七指阎王的掌力消解于无形。 这类法门倒并非是阿水独创,昔年女侠唐天娇在成都偶遇丐帮谷风来,二人出手拆招。谷风来已是武林名宿,降龙十八掌掌力惊人,唐天娇岂是对手?但她自知不敌,一柄长剑舞动,以数十剑之威破解了降龙十八掌的掌力。 后来唐天娇向少年阿水讲述此事,阿水便记在心里。 这时他以十余剑消解了七指阎王的掌力,手上不停,身形一展,左手剑法的神妙霎时间突现,只区区数招,反将七指阎王逼退。 阿水跃下楼梯,长剑一横,道:“原来是七指阎王,失敬失敬。”心头暗道:“若非我的剑法大违常理,倒是不容易将他逼退。若是我无尘师伯在此,倒是可以与他一战。” 七指阎王后退落地,心忖:“这人的左手剑法如此神妙,莫非是昔年威震武林的‘左手神剑’朱左手的传人?若真是如此,倒不易对付。” 林寒衣与烟雨与阿水并肩而立,三人各亮出兵器,瞪视七指阎王。 七指阎王心头嘀咕:“如何这江湖上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都在此处了?” 林寒衣道:“你就是七指阎王?嘿,本捕寻你许久了,自十八年前截杀晋南大侠龚白玫大侠一家三十六口,你的大名便在六扇门了。到如今,你的徒子徒孙更是杀人无数,今日正好拿你入狱。” 七指阎王哈哈大笑,道:“三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如何敢与老夫做对?你要拿我,且要掂掂你的斤两。” 林寒衣怒喝一声,道:“上。”长剑当先刺出。 七指阎王手掌一拂,在林寒衣的剑身上一弹,左手已似蒲扇往林寒衣头顶拍下。林寒衣吃了一惊,身子猛然后仰。但七指阎王的掌力何等凌厉,虽然他的后背已贴在地上,却仍觉掌力刺面,慌忙挥剑去斩七指阎王大腿。 七指阎王哈哈一笑,后跃数步,道:“小娃娃还不够格。” 烟雨斥道:“你且看我够不够格!”铁链猛地一甩,末端钉在旁边一根石柱上,她用力一扯,身子已飞了出去。人在半空,手一抖,铁链似一个笼子将七指阎王罩下。林寒衣爬起身来,暗道:“莫道烟雨的武功比我高?” 却见烟雨身子一颤,铁链登时断成十余截,七指阎王已飞身而起,一脚踢出。 烟雨脸上变色,慌忙后退,眼看无法躲避,旁边伸出一掌,抵在七指阎王的脚掌上,便听“嘿”一声,七指阎王倒翻而出,这人身子连晃三晃,险些摔倒。烟雨连忙将他扶住,道:“阿水,你可受了伤?” 阿水惨然一笑,低声道:“我们不是敌手,伺机逃走才是。” 林寒衣已振剑迎上,但七指阎王神功无敌,只数招间又已退下,脸上已沁出汗水。 阿水低声道:“我去挡住他,你们快些逃走。”跃上前一步,却见烟雨紧随而至。她的兵器已被七指阎王毁去,只空着手。阿水低声催促:“快走。”长剑一提,“刷刷”连刺数剑。 七指阎王忌惮他的左手剑法了得,不敢轻敌,凝神以一双肉掌对阵。 林寒衣略一思索,飞身上前,挡在烟雨身前,道:“我去助阿水,你快走。”烟雨冷哼一声,道:“谁让你好心了?我要和阿水死在一处。” 林寒衣道:“你怎么如此傻?你若与阿水一同死了,谁替他报仇?” 烟雨寒声道:“不用报仇,我只要和他死在一处。”顺手提起一条长凳,加入战团。林寒衣一顿足,挥剑也迎了上去。 阿水自在武当学了“太极功”,觉得体内真气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心头暗喜。却不料下山后的第一个对手便是七指阎王,霎时间心中冷如死灰:“我空学一身武艺,却打不过七指阎王,更打不过无烟居士。只需柳千秋与他们一处,我的大仇终生难报。” 他一上手就是拼命的打法,左手剑法本就不按常规的剑理,如今再一乱,七指阎王更是胆战心惊:“想不到左手剑法的威力如斯之大,当年我就败在朱左手手里,如今想来也打不过了。”但他哪里知道,阿水的剑法已毫无章法,虽看似勇猛,实则是破绽百出。 只是七指阎王见了阿水的破绽,心忖这必定是阿水的诱敌之计,自己决计不能上当。他一身内力分出三成对付林寒衣,分出两成对付烟雨,分出五成对付阿水,却始终不处下风。 阿水一柄剑挥得越来越快,往往人在此处,剑势已到了另一端。七指阎王更是大骇:“怎么他的剑法如此多的破绽?但我不能上当。”他一上手时候便被阿水的左手剑法惊住,这时候便处处小心。实则若是他冷静一想,数招便可夺了阿水的剑。 七指阎王久战不下,也失去了耐性,双掌一合,大喝一声,一股雄浑的掌力便似波涛滚动,往烟雨卷了去。烟雨把手中的长凳在胸前一挡,飞身后跃,却仍被这一股掌力逼得退了数丈。她待要再上时,只见林寒衣手中长剑“当”一声响,随即便见血花纷飞,林寒衣脸色煞白,退后数步。烟雨见他手中剑已断了一截,胸口一道剑痕,更是大惊:“阿水一人怎是敌手?” 七指阎王右手手指捏着自林寒衣剑上折下的断剑,往阿水连刺数剑,逼得阿水回剑自防,喝道:“去吧。”手指运力,断剑断为数截,往阿水激射而出。阿水百忙中挥剑连点,“当当当”数声响,他已退后两丈,却也将断剑尽数荡开。 七指阎王心忖阿水的剑法异乎寻常,不敢近距离相接,不断将烟雨断在地上的铁链或用手扔或用脚踢,射向三人。 林寒衣反应极快,抓了一张桌子在他和烟雨身前一挡。但他们和阿水隔得远了,已是顾及不上。阿水挥剑舞成一团,却仍不免受了两处伤,更是又退了数丈,背已抵在木壁之上,再无可退之处。 林寒衣举着桌子,挡住了所有的暗器,也和烟雨不住后退。 阿水大喝道:“走。”他背后的木板忽的破开,他挥剑护胸,身子已飞了出去。原来他暗运内力于背心,将身后的木板撞开,跃了出去。 林寒衣听见阿水那一声大喝,手中桌子便扔了出去,抓了烟雨之手,长剑舞在身后,自大门跃了出去。他一出门,乍见阿水在前面数丈之外,施展轻功跃了过去,喝道:“快走。”三人施展轻功往前疾行,潜入黑漆漆的树林,霎时间没了影。 一轮弯月挂在天际,月光泼洒下来,映衬着这萧索的树林,难免让人觉凄凉酸楚。 阿水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树,不断用头轻轻敲着树干。 烟雨在不远处坐着,只是瞧着他。林寒衣立在阿水身前,道:“咱们怎么办?” 烟雨道:“想不到这七指阎王的武功如此之高,竟一掌便毁去了我的兵器。”林寒衣看看手中断剑,叹口气,往旁边一扔,“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阿水道:“我们三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想必天底下也难寻他的敌手了。”林寒衣道:“柳千秋设计引我们去那间客栈,定然是早已和七指阎王约好了的。哼,又中了这小人的计了。” 烟雨怒道:“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他了。”看看阿水,心道:“在西湖时你又不让我动手。” 阿水道:“若是单单柳千秋一人,自然不惧,只是如今他联合了阎王殿的一众高手,更是请动了七指阎王。以我之见??????” 林寒衣道:“咱们也请帮手?” 阿水点头道:“只是如此一来,江湖势必大乱了。”烟雨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有人替我们杀了七指阎王,区区柳千秋何足挂齿?”林寒衣道:“只是我们该要请什么人?” ------------ 第一百二十九回 女儿泪·落叶剑法(2) 阿水道:“还请林兄往武当一行,说服武当无俗道长,派人对付七指阎王。我想,武当是如今江湖大派,七指阎王出山,他们不会不管。”林寒衣抱拳道:“好,此事包在我身上。” 烟雨问道:“那我呢?我可是在哪里都没有好的名声,请得动谁?” 阿水道:“烦请烟雨姑娘带上我的书信,往少林寺一行,求见空门大师。”烟雨急道:“那你去哪儿?”阿水道:“我去天山跑一趟,瞧瞧我一些老友。”猛然想起江枫渔在武当时曾言青尘子等人也已下了天山,皱眉道:“天山不能去了。” 烟雨大喜,道:“那你就跟我同去,我脾气不好,和那些臭和尚几句话说不到一处就要动手。” 林寒衣哈哈一笑,道:“你想要和阿水待在一处才是真的吧?” 烟雨脸色一寒,道:“要你多嘴?” 林寒衣朗声大笑,道:“你们一个是怪人,一个是臭名远扬的杀手,正是一对儿。”大笑声中,已飘然往西行去。 阿水咳嗽一声,不敢去看烟雨,道:“咱们就去少林。” 烟雨跟在阿水身后,道:“咱们得去买马啊,莫非要走路去少林么?可有好几天路程呢!”阿水轻轻“嗯”了一声。烟雨道:“你的腿最近怎么似乎不是以前那么瘸了?”阿水道:“其实一直是这样,只是以前是装出来的。” 烟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居然连我都骗了。” 她能够和阿水单独待在一处,心中其实已是十分的欢喜,心想多和阿水说几句话。二人往北到了一处市集,烟雨出钱买了马匹,便一路往北。行不到半日功夫,远远见一队人在前面搭起了帐篷,帐篷外几个人生火造饭。 烟雨远远观望,道:“前面似乎是一队军士,哼,朝庭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阿水道:“咱们只需不招惹便是。” 二人打马过去,几名士兵见烟雨生得美貌,众人互使眼色,几名士兵拦在路上,另外几人就去拉住烟雨的马。 阿水抱拳道:“各位军爷,我们可都是好人,还望各位军爷放我们过去。” 一名军官模样士兵哈哈笑道道:“是好人又如何?谁叫小娘子生得如此貌美?”他一挥手,又有四五名士卒冲将上来,嘻嘻哈哈笑着将烟雨的马围了起来。 烟雨的铁链被七指阎王毁去,便买了一柄长剑,这时她见这些士兵嬉皮笑脸,口中均是些污言秽语,火气“噌”地就上来,喝道:“快些滚开,姑奶奶可不客气了。”长剑出鞘,就要往下刺出。阿水伸手拦住,道:“不必招惹他们。” 一名士卒伸手在烟雨腿上一捏,淫笑道:“小娘子的肉好软呐,哈哈,啊哟。”烟雨恼他说话无礼,左手一挥,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个巴掌,登时便见红色的一个手掌印。这名士卒后退几步,大声嚷道:“兄弟们,把这臭婊子抓了。” 十余名士兵赤手空拳就往阿水和烟雨打来。 阿水知此事不得善终,但见此处最多也就一二十名士兵,心想早些料理了好赶路,便把心一横,运真气于掌。 却听帐篷内一声大喝:“都住手。” 一人掀开帐篷走了出来,阿水又惊又喜,唤道:“冷兄弟。”这人一怔,随即哈哈笑道:“阿水。”大步上前,将阿水拉下马,二人双手相握,喜不自胜。 众士兵见二人认识,便都散去。只有那被烟雨打的士兵尚且喋喋不休。 这人正是冷池。 他与阿水寒暄毕,向烟雨道:“烟雨姑娘,你好啊。”烟雨冷哼一声,心想:“你与这些朝庭的狗腿子在一处,必定也不是好东西。”其实她更想着自己与阿水二人独处,多么的逍遥自在。如今多了冷池,多了这许多士兵,心头便觉不爽。 阿水道:“你怎么在这里?” 冷池道:“一言难尽,唉??????”阿水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冷池道:“实不相瞒,如今的秦家剑派已经掌握在了柳千秋手里。他请了阎王殿的黑白无常二人,将我逐了出来。唉,幸好我在朝庭还有些关系,找了这群士兵护送入京。” 阿水急道:“那么秦夫人母子呢?” 他一想到秦枫因自己而死,而自己也答应过要照顾好夏晴母子,如今冷池遇事,柳千秋岂能善待他母子?登时冷汗直冒,心想:“若是他们母子出了什么不测,那可怎生是好?”情急之下翻身上马,道:“我这就去救他们。”烟雨大喜,道:“好。” 冷池慌忙拉住他的马缰绳,道:“阿水,万万不可啊。”阿水道:“若是秦夫人母子出了什么事,我怎对得起秦大侠?” 冷池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冒进。”烟雨冷笑道:“那么是不去救么,你将他们放在柳千秋的手里,已经是置他们于死地了。”冷池黯然道:“我知道此事是我不对,但我不是那黑白无常的对手,能逃出来已经是福大命大的了。” 烟雨冷哼一声,道:“那是你贪生怕死!” 冷池道:“是,是我贪生怕死!”说着便跪了下去,道:“请阿水责罚!” 阿水连忙将冷池扶了起来,道:“冷兄已经尽力,阎王殿的高手我是早已讨教过了的,冷兄能够逃脱已是万幸。”烟雨冷哼一声,想要再讥笑冷池,见阿水脸色颇有不悦,便即住口。 冷池道:“惭愧,我本想上了京城再搬来高手,若是能求到秀才捕快林寒衣这等高手前来,区区阎王殿的几个小鬼又算得了什么?” 阿水摇头道:“林捕头几个时辰前还与我在一处,我们三人联手,仍旧不敌那七指阎王。”冷池惊道:“你们与七指阎王交手了?”烟雨冷笑道:“也不见得他有多厉害,只是我没了趁手的兵刃,武功大打折扣,这才不敌退走。” 阿水道:“不必再提,咱们好生想想,该怎么将秦夫人母子救出来才是要事。”烟雨也下了马,道:“那咱们进帐篷再说。”冷池慌忙说道:“这帐篷内有几位病人,染了瘟疫,进不得。” 烟雨便停下脚步,皱眉道:“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冷池道:“那也不妨,只要不去接触,也就不会传染到我们。咱们就在这大道之旁想想该怎么去杀死柳千秋。” 他吩咐士卒将带着的干粮拿了出来,三人一面就着温水食用,一面想着救人之法。便此时,帐篷内忽传来一声爆喝,冷池神色一变,慌忙起身,蹿出几步,随即停下,道:“你们进去看看。”十余名士卒便涌进帐篷,各人紧挨在一起,将帐篷门堵住。 阿水问道:“怎么?” 冷池道:“想必是犯病的人感觉痛楚,是以发声大叫。”阿水道:“那么冷兄还是应该往京城走一趟,不单是为了求得救兵,也要去寻名医医治病人。” 冷池抱拳道:“阿水说的是,我们稍事休息就要启程。不知阿水兄是要去何处?” 阿水道:“我想着上少林,但此时既然秦夫人母子有难,我便折而南下,试图救出他们,以告秦大哥在天之灵。”冷池道:“既是如此,还请你们多些小心,我会尽快从京城赶回相助。” 烟雨早已不耐烦了,牵了马过来,道:“何必浪费时间,还是快些上路吧。” 阿水翻身上马,抱拳道:“保重。”烟雨嘻嘻一笑,跟着阿水,打马便往来的方向行去。 冷池瞧二人已走远,声音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帐篷内走出一黑一白二人,正是黑白无常。白无常冷笑道:“无尘老道可真是难搞,刚才他听见了阿水的声音,便居然发声示警,幸好我们兄弟及时将他制住。” 冷池冷冷道:“没用的东西,若是让他知道无尘在我们的手里,岂不是将我的身份暴露了?” 黑无常道:“冷判官何必怕他,咱们三人联手,区区阿水何足道哉?” 冷池脸一横,道:“蠢才。如今江湖上都知道柳千秋花钱雇了我们做事,若是我们出手杀了柳千秋,岂不是落下罪名?阿水和柳千秋死敌十余年,只要如今他二人相遇,定会拼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可就怪不得我们。” 白无常道:“话是没错,可那阿水毕竟自居侠义,若他不肯杀柳千秋,又该如何?” 冷池大笑数声,道:“阿水最重义气,他自己被柳千秋害了,这仇或许不足以使他拼命。但他的老相好峨眉派的吴欣死在柳千秋手上,此仇不可不报。再说了,他若下不去手,我们难道不会再制造二人的一起血仇么?” 黑白无常眼咕噜转了几圈,却仍是没有想到办法,黑无常问道:“你是说杀了无尘,嫁祸给柳千秋一事?”冷池道:“真是蠢材。无尘的死只能挑起武当派和柳千秋为首的江南武林之间的仇隙,却和阿水没有多大关系。” 白无常道:“还请冷判官明示。” 冷池冷笑道:“阿水对秦枫之死一直耿耿于怀,以前就曾发誓要替秦枫照顾好秦夫人母子。若是秦夫人母子死在柳千秋手上??????” 黑白无常哈哈大笑道:“判官高明。” 冷池冷笑道:“传令给十八小鬼,这件事他们要是办不成,提头来见。” ------------ 第一百三十回 女儿泪·落叶剑法(3) 烟雨的马鞭挥个不停,却仍是赶不上阿水,急得大叫:“喂,慢点。”心中却莫名伤感:“我对他的情意,纵然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了,他却视若不见。如今听闻秦夫人母子有难,急成这副模样,若是换做我有难,不知他是否晓得来救我。” 阿水缓缓停在路边,见烟雨追了上来,道:“你的铁链被七指阎王毁了,武功的确大打折扣,依我之见,倒不如去重新打一副来。”烟雨道:“你以为我不知么?只是我那铁链使得趁手了,再要去换,恐怕仍是不行。倒不如你教我一套剑法,凭我的聪明才智,领悟一套剑法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 她见阿水面有难色,颇为不悦,道:“不传就不传,摆出一副苦瓜脸给谁看?” 阿水道:“我的剑法都是左手剑法,你学来并不是很适合。” 烟雨道:“不想教我明说,何必找那么多借口?”马鞭一挥,胯下的马便窜了出去。阿水望着烟雨的马远去,不禁一声苦笑,也就打马前行。 忽觉身后风声,阿水腰一弯,上身伏在马背之上。便觉一物自头顶掠过,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人双足凌空,双手拢在袖里,一顶黑色斗篷遮住了脸面。但瞧身形,却是无烟居士。 阿水吃了一惊,道:“无烟前辈,好久不见。” 无烟居士冷冷一笑,道:“这不是见了么?” 阿水心中叫苦:“这魔头武功了得,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只盼烟雨莫要回头,若是落在这魔头手里,岂能好受?”说道:“只不知前辈前来有何事见教?” 无烟居士道:“你莫非忘了,我们是要去哪里么?” 阿水心头一震,道:“晚辈身有要事,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死,待晚辈处理了此间之事,再随前辈往辽东一行。如何?” 无烟哈哈大笑,道:“还有人跟老夫讨价还价?走吧!”猛然见他身子化作一缕青烟,瞬息间将阿水笼罩,阿水连忙挥掌,却觉手腕一紧,身子已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被无烟居士拖着往前疾掠。 烟雨纵马驰出数里,瞧不见阿水来追,便停了下来,心头不快:“若是我数到十你未追来,姑奶奶便独自走了, 谁要缠着你?莫非我就没人要么?又不是天底下只有你一个男人!” 她心底暗数:“一、二、三、四??????” 待数到“九”时,见路上仍是没有踪影,便想:“阿水腿脚不便,便再数十个数。”但他哪里想到阿水还有一匹马。 她愈数愈慢,但数字仍是往“二十”数去,心头更是不快:“他真的是不要我了么?”心中一急,泪水就掉了下来。心一横,打马往前,驰出十余丈,心忖:“若是他遇上了事情呢?”一想到此,大急,调转马头,便往来的方向驰出。 她一路打马,一直奔到阿水的坐骑前,见阿水的马好端端的在路旁吃草,四周却无旁人,呼道:“阿水,阿水。你在哪里?”见四下并无打斗痕迹,心想:“定然是你抛弃我独自走了。难道我就这么差么?难道我真的就比不上死去的上官柔和死去的吴欣?”泪水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心头更加的难过。 她在路旁坐着哭了半晌,猛然想:“阿水定是独自去救秦夫人母子了,他怕连累我。嘻嘻,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但一想到柳千秋奸诈无比,七指阎王神功盖世,心头更急,窜上马背,心想:“我得在他之前赶去杭州,阻止他。”但又想:“他应该会回去找冷池的,冷池是他的朋友,他们必定是结伴去救人。嗯,我去追冷池。” 她纵马去追冷池,不到片刻就到了冷池搭帐篷之处,却见那里空无一人,连火都熄了,心想冷池定然是自己和阿水离开之后就立即拔营赶路。却没想冷池为何这么急。但想他们人多,况且又有病人,行走不便,自己单人匹马,追他们便快得多了。 马匹纵出数丈,忽见地上有明晃晃一物,似剑非剑,似刀飞刀,便用力一勒,马人立而起,烟雨跃下马,上前看时,却是一把拂尘。 烟雨见这柄拂尘柄早已被磨得光滑,显然已是被主人用了许多年,却不知为何扔在此处。她见那是拂尘,便觉无趣,转头要走,恍惚间瞥见柄上刻有几个小字,便拾了起来,仔细一看,拂尘把上刻了“无尘”两个小字。 烟雨心忖:“无尘道长来过此处么?他怎会把拂尘都忘在这儿了,真的是老了。” 却原来无尘的拂尘一直是插在腰上,被冷池等人设计擒住,依然是在腰间。适才他在帐篷内听见阿水的声音,便发声求救,却没想还没说出话来,就被黑白无常制住。二人对着他好一顿打,他在地上被打得翻滚,便将拂尘滚落在地。 烟雨拿了拂尘,插在腰间,心想:“这些臭道士的东西愣是不好,既不好看,又不好用,真不知是拿来干什么的,打蚊子么?” 心中忽然一动:“无尘的武功天底下少有敌手,他既然将拂尘掉在此处,必定也曾在此处歇息,说不定还在冷池的后面,我这就去追他,求他去助阿水。”一想到无尘,顿时精神大振,跃上马背,自言自语道:“我去求了无尘来助你,不怕你对我不感恩戴德。” 其时正是秋末,眼看就要入冬,赣北一带也早已是百木枯黄。烟雨打马而过,风卷起地上灰尘,便在马后迅速凝聚又缓缓散开。道旁的树叶被风吹落,飘飘摇摇落下,烟雨玩心大起,拔出腰间长剑,往侧面的一片枯叶上刺去,“嗤”的一声,将树叶贯穿。 她回过剑来,往另一侧连刺数剑,每一剑沾上一片落叶。 烟雨见四周落下的树叶不多,却仍是有许多叶子没能刺中,心忖:“若说天下武功,除去武当太极功另辟蹊径,其余武学大多以‘快’字为纲领。我以前也学过几招剑法,却是杂乱无章,如今遇上一个武林中二流的高手,都可将我击败。若是我将出剑的速度加快,纵然是没有成套的剑招,也能伤人。” 她心念至此,手腕运力,长剑“刷刷刷”连挥,劲力激荡,两旁树叶纷纷落下。她使剑连刺,胯下骏马奔过五棵大树,她已刺出了十八剑,刺中十五片叶子。烟雨勒住马,回头见地上的落叶,眉头一皱,心忖:“阿水能够将剑法练得出神入化,我为何不能?” 她回想起在客栈中阿水与七指阎王的交手,那时林寒衣与自己都不能接住七指阎王的十招。唯有阿水能够仗剑与七指阎王拆上数十招,由此看来,阿水的剑法已是十分神妙的了。她自有一股不服输之心,尤其是间接的败给心上的男子,更是不忿,便将马头调转,体内内力运转,左掌一挥,两旁的大树又掉下一些叶子。她两腿一紧,马便窜了出去,她早已凝神,马动的同时,她的剑已刺了出去。 待马儿奔过那五棵大树,烟雨勒出坐骑,仔细一想,自己此次刺出了二十四剑,相比适才快了六剑,叶子也刺中了十九片,比适才多刺中四片。一见小有成效,心情大好,便在这五棵树之间来来回回纵马奔走,一柄剑运若飞凤,愈来愈快。 到五棵树已被她的掌力震得光秃秃时,烟雨已能够刺出五十余剑,能够刺中三十余片叶子。 她习武渐入佳境,便想自己需将武功练得高了,让阿水不可轻视自己,她四下一望,见左侧道旁好一片树林,便打马进入,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她初时是纵马奔过四棵大树,人在马上使剑。到了后来,觉察四棵大树已不能满足自己的剑的快,便换成三棵大树。 她体内内力早已是武林一流之列,昔日凭借高深内力与“倒钩铁链”之威,打下“天下第二杀手”之名,可见其内力之强。她此时练功,内力运转,竟不知累。只是见马匹已是奔跑无力了,这便让马休息片刻,她也去打来一只野兔,生火烤了,只是随身没有带着盐,吃着无味。但她想起要练好武功赶上阿水,一来不让阿水小看自己,二来能够救护阿水,便硬着头皮吃了半只兔子,坐地运功半晌,体内真气回复,周身百泰暖洋洋的,便又拉过坐骑,在三棵树间奔走出剑。 ------------ 第一百三十一回 女儿泪·落叶剑法(4) 她与坐骑忽停忽练,不知不觉竟已天黑,但她不愿休息,借着微弱的月光运剑,速度虽快,准头却差。 她再一次纵马奔过,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只觉风沙扑面,慌忙闭上眼睛,但手上的剑却不停,待停下来时,剑上扔有树叶,心头一动:“我若闭上眼睛,仅靠听声辨位出剑,岂不是更难?这种绝活阿水可不会啊,要是我学会了,阿水岂不是求着我教他?” 一想到阿水求着她传授武艺,心头更是大喜,将坐骑卸去马鞍,任它四处寻草。取出一块手巾,将眼睛蒙住,深吸一口气,听声辨位,乐此不疲。 她练得起劲,浑忘了要去追无尘追冷池,只是一味的练功。到了半夜,体力不支,将另外的半只兔子热来吃了,靠在一棵树根上小憩。她已一连练了好几个时辰的剑,早已是累了,只片刻功夫,便甜甜进入梦乡。 月光也渐渐隐晦,周围一片黑,远远只听几只夜间为憩的鸟儿传出啼声。烟雨的马儿吃了一阵草,踱回烟雨身旁,围着她转了几圈,在旁边躺了。 烟雨一觉醒来便见天际已现鱼肚白了,树林的尽头天的边际隐隐泛有霞光。她伸个懒腰,只觉全身舒服不尽,心中大喜,见长剑立在一旁,随手拔出,挽了几个剑花,只觉长剑在手中宛如是活了一般,与最初使剑时候的生涩全然不同,心中更是大喜,将夜里演练过的剑法又试演几次。 她的剑法本无剑招,只是一味的快。 仔细想了一阵,心想刺树叶虽又快又准,但树叶是死的,不懂得还手。若与对手遇上,别人懂得还招,那时若只能自防,怎还能以快斗快? 但要是让她自创一套剑法出来却又不能了。烟雨聪明异常,武学造诣已是武林一流之列,只是初次用剑,自然就使得不能得心应手。她又练了一阵,已觉无法突破,坐地沉思半晌,猛然想起自己是要去追上冷池和无尘,慌忙备马,打马上了大路,往前急追。 她已耽搁了一夜,料想无论是无尘还是冷池,都该已是走远了,心头懊悔不已。追了一个时辰,红日东升,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惬意。胯下的马本是良驹,这时见太阳升起,更是迈开蹄子往前狂奔。 追至正午,遥遥见了一条岔路,下马探视,却见无数的脚印与马蹄印一直往北,心忖:“冷池带着那些官兵定然是往北去了,但是阿水是去杭州,方向恰好相反,我是追还是不追?” 往北的大路甚是宽阔,往南却是极为狭窄! 烟雨低头一想:“如今我的剑法练得快了,再去追冷池和无尘做什么?不如就单枪匹马杀至杭州,我还得赶快,若是阿水先到,那就助他。若是他没到,那么我就帮他救出秦夫人母子来,哈哈,到时候他不感激我已是不能。” 烟雨向路人询问方向,赶往杭州。她的坐骑脚程甚快,第二日下午时,已到了杭州。此时眼看就要入冬,纵然是杭州西湖,也无那生机勃勃的气象。只是自有一股萧条之美。她寻了客栈,吃过晚饭,便提了剑上街,欲打探阿水的消息。 杭州她已来过几次,心想要去打探秦家剑派的消息,最好便是要去西湖赌坊。 杭州街道宽阔,烟雨一路闲逛,倒是甚是惬意,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好奇心起,便凑了过去,听得人群里面武器舞得呼呼风响,却原来是有人卖艺。江湖上习武之人难以寻到养家糊口的活计,上街卖艺也是有的。 烟雨不愿与旁人拥挤,见侧面人少,自几个人间穿插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两个人,一个乞丐打扮,另一个身着蓝色长衫,倒是颇为儒雅。这二人烟雨却是认识的,那乞丐叫做小江,那儒生唤作小南。烟雨不知他们的原名,只大抵知道一个姓江,一个姓南。 烟雨见了他二人,一颗心突突直跳:“我上次见他们时候也见了江南,不知他们和江南是什么关系。”阿水化身江南时,与烟雨在蝴蝶泉边一战,战后烟雨便受了重伤,她醒来之时见阿水照顾自己,江南却没了踪迹。她以前对江南甚是崇敬,但对阿水却日久生情。如今一想到江南,便又想和江南见一面,心更有一个荒唐的想法:若是江南就是阿水,阿水就是江南该有多好。 但如今她心已属阿水,想要见见江南,也不过是想结识天下第一杀手罢了。 小江舞完一套棍法,抱拳道:“在下乃是丐帮弟子,叫做小江。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我是没见过,今日却到了杭州。我丐帮子弟钱财本就甚少,是个要饭帮,今日若是白白向人间天堂的各位要钱要饭,有损杭州美名,这才拉下场子,表演几招武术,希望换来几个钱财。”他向小南一指,道:“这是家兄小南,是洛阳飞刀门弟子,学得一手飞刀绝技,例无虚发。他有意给大家表演,但他一个人表演未免乏味,大家谁有那胆量,敢出来做个靶子?” 场下不少人便往后退,但又想看热闹,不愿离去。 小南道:“众位放心便是,我若是伤了你的耳朵,我便割下我的耳朵,我若是伤了你的手,我便砍下我的手来。”小江接口道:“要是伤了你的性命,我们兄弟愿意给你的家人做牛做马。” 但众人谁又敢上去? 烟雨见众人都不敢,面面相觑,朗声道:“我。” 小江小南扭头一看,见这女子柳叶眉樱桃口,倒是生得好模样,手里提着一把长剑,瞧不出是什么身份。 却原来烟雨在大理与江南见面,江南终日以斗篷遮面,她便留心江南身边的人,那时便暗暗瞧见了小江,后来见小江一心要去救小南,也就知道了他二人是江南的手下。但小江小南却没见过她。 江湖上都说烟雨长得美丽,但人人认她都是看她腰间的“倒钩铁链”,如今烟雨没了铁链,没见过她的人自然也就认她不出,只是暗想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罢了。 小南抱歉道:“多谢姑娘。” 小江早准备了一块木板,板上有几个环,他们将烟雨的双手双足绑上,又蒙上她眼睛。 小江敲了敲手上的铜锣,高声道:“飞刀门弟子施展飞刀绝技,大家睁大了眼睛看了哎。” 小南走出食欲步,回头目测了与烟雨的距离,手一晃,自腰间摸出四把飞刀,双手各持两把。众人见有好戏看了,便围了更多的人。有不少人议论:“这美貌如花的姑娘要是有任何损伤,那可就损失大了。”“就是啊,就算是擦破了皮,估计也难以嫁个好人家了。” “哎哟――好!” 原来他们说话之际,小南的飞刀已出手,四柄飞刀均是擦着烟雨的肌肤,钉在她脑袋四周,却毫发无损。众人便出声叫好。 小江敲了铜锣,高声道:“还有更厉害的,这只是小菜一碟。”不少人已准备掏钱,听小江说还有精彩的,便都把钱放进钱袋,凝神看着场上。 小南道:“这位姑娘莫怕,我是飞刀门弟子,飞刀功夫还算不赖,不会伤了你的。现下我要蒙着眼睛了。” 烟雨道:“嗯。” 众人见小南蒙上了自己的眼睛,都是吃了一惊:“看来这人是个浑人,他蒙上了眼睛,什么也瞧不见,如何还能够耍飞刀?” 小南又摸出四把飞刀,在手中捏了,背对烟雨。 众人都替烟雨捏一把汗。只见小南腰身一扭,身子便跃了起来,半空里一个转身,飞刀已脱手而出,“叮叮叮叮”四声响,又是钉在烟雨脑袋四周,毫发无损。 场上喝彩声阵阵,都摸出钱放在小江的铜锣上。 小南替烟雨解开了绳子,抱拳道:“多谢姑娘。”他见烟雨丝毫不惧,心想此女必非常人,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日后若用得着在下,在下必定会赴汤蹈火??????” 烟雨道:“我现在就用得上你们。” 小江已端了一铜锣的钱回来,装进钱袋,道:“姑娘要我们做什么?只要不违侠义,必定全力以赴。” 小南道:“前面有间茶馆,我兄弟二人请姑娘喝杯茶,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 第一百三十二回 女儿泪·误杀(1) 茶馆不大,却有许多好茶,三人尚在门外三丈,就已闻到一股清香,顿时觉得心情大好。烟雨本不是懂茶之人,喝了两口,道:“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希望你们帮我找到江南。”小江和小南面色一变,二人互看一眼,小江笑嘻嘻道:“江南?我们上哪儿去找。” 烟雨冷笑道:“你们是江南的手下,莫以为我不知道。” 小江笑道:“既然你知道,我们也就不骗你。我们兄弟的确是跟着江南干活,但是我们也在找他啊。”烟雨脸色一变,道:“照这么说, 你们是执意不肯?” 小南见烟雨眉宇间有一股煞气,似乎随时就要动起手来,慌忙说道:“姑娘说笑了,我们哪会不肯,只是江南大哥确实不在此处。你要找他,得等到明年六月了。” 烟雨见小南斯文有礼,料想他不会说谎,缓缓点头,愁眉不展。 小南问道:“姑娘找江南是有何事?” 烟雨道:“帮我救人。” 小江嘴里含着一口茶,险些吐出来,咳嗽了好几声,见烟雨瞪着自己,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道:“江南是天下第一杀手,你让他救人?” 烟雨冷笑道:“有何不可!我都来救人了,他救不得?” 小江哈哈一笑,道:“你和江南岂可相提并论?” 烟雨脸一沉,手在桌上轻轻一拍,抬起时,便见桌上现出一个手掌形印记,陷进去约半寸。小江二人脸色大变,小南低沉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我们兄弟这儿找麻烦。” 烟雨见他二人动了怒,心想不能和江南的手下惹事,说道:“你姑奶奶我便是??????” 小江骂道:“你是谁姑奶奶?”顺手拿起靠在旁边的竹棍便往烟雨点去。这一招虽看似平常,却已涵盖烟雨肩膀四处大穴。烟雨冷哼一声,以剑鞘拨开,喝道:“要动手么?” 小江一招被烟雨轻描淡写挡开,手腕一转,竹棍往烟雨连递三招,道:“小南哥快走。”小南怒道:“我岂能独自逃生?”自袖底摸出一把飞刀便往烟雨肩膀刺去。他的飞刀约有四寸之长,捏在手上连刺,竟似一柄匕首。 烟雨并不拔剑,以剑鞘左格右挡。 三人均是坐在凳上,刹那间互相拆了十余招。小南已知烟雨武功高过己方二人,喝道:“走。”脚一提,将桌子掀翻,连同桌上茶水往烟雨砸出。烟雨身子往后疾跃,跃出茶馆,手臂一伸,挡在门口,喝道:“我无意与两位为敌???????”小江是个急性子,哪里容得烟雨解释,竹棍一扫,见烟雨避开,竹棍横点在地上,借力跃过烟雨,自烟雨的身后使出一招“青蛇吐信”。 丐帮棍法以“打狗棍法”为最,天下江湖人闻风丧胆。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厉害的棍法,这时使的便是叫做“青蛇棍法”,丐帮中有许多捉蛇好手,他们棍棒不离手,捉蛇时往往以一支竹棍打得一条毒蛇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却又不伤及性命。这套棍法机灵多变,招式繁琐,难学难精。但小江生性机敏,已学得有几分火候。 烟雨察觉身后凉风袭来,腰身一扭,连同剑鞘一齐刺出,只一刺便将小江的这招“青蛇吐信”破了,但烟雨的剑快,一剑紧接另一剑,剑剑相扣,啥时间便是十余剑。剑鞘本是木头所制,有数下击在竹棍上,发出“托托托”的声音。另外几下却是击在小江手腕、手臂、右肩。 小江吃了一惊,往后急退,只觉被烟雨的剑鞘点中之处一阵发麻,就连一根竹棍也险些拿捏不住,吓得脸色煞白,心忖:“若是她已拔剑,我这条手臂就没了。不仅如此,只需她多出一剑,我的小命休矣。” 听“当当”两响,原来小南射出两把飞刀,被烟雨拔剑格开。 小江一见烟雨拔剑,吓得魂不附体,叫道:“小南,小心她的剑,快得极为诡异。” 小南的见识在小江之上,见烟雨出手不凡,就已暗暗戒备,见她拔剑,不敢近前,只以飞刀激射,便听“当当当”连响,他射出的飞刀均被挑开。但飞刀有限,小南一面射一面后退,猛地右手网上一抓,将茶馆的旗子扯了下来,手上暗运内力,往烟雨当头罩去,叫道:“小江。” 他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多年,自由默契。小江见烟雨欲后退躲避这旗子,竹棍连点,逼得烟雨无法后退。便眨眼间,旗子罩在烟雨头上,她挥剑斩碎,却见小江和小南已在十余丈外。她定一定神,心道:“我是追还是不追?江南的随从到了,江南必定在此,我跟上去,一定可以找到江南。江南自然认识我,我再请他助我救人。” 她拖着长剑,在小江小南身后急追。听得店家在后叫道:“哎,你们还没给茶钱。”但烟雨早去的远了,又怎会听见?店家怒气冲冲的转身,嘴里谩骂不止,便听一人问:“伙计,怎么啦?” 他抬头一看,却是一胖一瘦两人,胖的是掌柜打扮,活脱脱是个财奴,满脸堆笑,笑容可掬。店家不识得此人,便去看那瘦的汉子,见这人蓄有短短的胡须,腰悬长剑,衣着华贵,大喜道:“原来是柳大侠。” 原来这二人便是胖掌柜与柳千秋。 店家道:“柳大侠何时回的杭州,也该通知一声,小的好去城门口迎接。”柳千秋微微一笑,道:“不必,你这里是怎么了?”店家道:“刚才有两个江湖卖艺的和一位长得极为标致的姑娘在这里打了起来。”柳千秋道:“哦?那是为何?” 店家怒道:“好像那女子要去江南,和那两个卖艺的几句话不合就动手。哈哈,这里不就是江南么?” 柳千秋神色一凝,道:“去江南?还是??????去找江南?” 店家拍手道:“还是柳大侠聪明,对对,的确是要去找江南。但我想找江南和去江南不是一样的么?” 柳千秋哈哈大笑:“去江南和找江南大大不一样了。去江南是去江南,找江南是找江南。哈哈,我也去找找江南。” 烟雨一路疾行,见前面的小江和小南一人窜进一个巷子,她略一沉吟,提剑去追小南。他见小南温文儒雅,全不似小江的嬉笑打闹,便想要是抓住了小南倒是好对付得多。她追在后面,转过了几个弯,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烟雨提气纵上一间房屋,四下一望,只见小南往南而去。烟雨冷笑一声,收了长剑,提气在房顶上纵跃。她居高临下,小南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眼里。掠过了几间屋子,见前面是长长的一条巷子,小南正在其中。 烟雨翻身下来,进入巷子,提气在后疾追。 眼看小南只有数丈,却见他停了下来,转过头,行了一礼,道:“不知姑娘为何追我。”烟雨冷冷道:“我要你带我去找??????”忽地头顶似有风声,她百忙中不及拔剑,身子往后急退,却仍是没能躲开,一副渔网结结实实将她套住。 旁边跳下一人,手中抓有两根木棒,嘻嘻笑着将一根木棒扔给小南,笑道:“姑娘,你的剑法的确不错,哈哈,就是脑袋不大好使。”他将木棒一横,道:“你刚才刺我三剑,我便打你三棒。” 烟雨怒道:“你敢。” 小江笑得前仰后合,左手按住肚子,道:“你以为我不敢?哈哈,我还要打你屁股。哎哟,小妹妹的屁股被我打坏了,那可就坐不得了,哈哈,就一直站着。” 说话间,他手中的木棒便打了出去。烟雨被渔网套住,不能动弹,便被小江在屁股上狠狠打了一棒。烟雨又羞又急,道:“你??????你??????我杀了你。”她努力挣扎,却挣扎不开。这是西湖上的渔人的渔网,专门用来捕捞大鱼i,是以弄得无比结实。 小南皱眉道:“小江,终须不必太过火了。” 小江哈哈笑道:“我偏要过火,哈哈,这小妹妹长得多俊啊,打脸我是舍不得的,就是舍得打屁股。”木棒一挥,又打了一下。 小南知道小江的脾性,自己是劝不住的,但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瞧见的好,便跃上墙头,往四周张望。 ------------ 第一百三十三回 女儿泪·误杀(2) 小江嘻嘻哈哈一阵笑,伸棒在烟雨屁股上连打了十余下。虽然他出手并不重,却仍是打得烟雨疼得流出泪来。小江却笑得连叫肚子疼,指着烟雨大笑道:“瞧瞧你,真是个小姑娘,居然还哭。”他见烟雨哭了,也就心软了许多,拿木棒拄在地上,嘻嘻笑道:“只要你叫我一声亲哥哥,哥哥我就饶了你。” 烟雨羞急得脸都红了,怒斥道:“若是我被放开,一定先杀了你。” 小江哈哈笑道:“那我得先把你打个够,到时候你杀了我我也就不亏了。”木棒一挥,在烟雨屁股上又打了一下。 小南却跃了下来,催促道:“快走,对头来了。”小江脸上变色,道:“那这姑娘怎么办?”小南木棒一扫,挑住渔网,只一甩,将烟雨甩了出去,摔进旁边的一户人家的院子。 烟雨重重摔在地上,心中恨恨不已。耳听得小江和小南已快步走远,心道:“不知这两个畜生的对头是谁,哼,不管他们的对头是谁,只要是他们的对头,就是我的朋友。”耳听数人的脚步声急促的在院外奔过,心道:“我得想办法逃脱这渔网,去帮这群人杀了那两个畜生。” 她嘴里大叫:“有人吗?” 这户人家的大门“呀”的一声打开,却是一个小孩子,约七八岁,手里拿着一支毛笔,上面蘸饱了墨,想必是正在学字。烟雨道:“小弟弟,你放姐姐出来好不好?”那小孩见烟雨在渔网里,很是好奇,格格一笑,放下了笔,前来将烟雨解开。 这渔网构造奇特,非要在外面解开不可,若是被绑进了里面,却是怎么也解不开的了。 烟雨一得脱困,心头大喜,抱着那孩子亲了一口,道:“谢谢你啦。”转身欲走,见那渔网尚且在地上,便收来拿在手上,跃出围墙。 她适才听了他们的脚步声,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当下施展轻功疾追。左手握紧了渔网,心道:“我也要用渔网网住他,狠狠打一顿再杀了,大不了得罪江南,有什么大不了。”她追了一路,却因岔路太多,半个时辰仍是不见人影,便又跃上房屋。站在高处,四下里尽收眼底,遥遥见远处几间房屋前有几棵大柳树,其间白光闪耀, 似是有人打斗。她心头一喜,在屋顶上掠了过去。 到了近前,只见地上已躺了几人,似是死了。四个人分两对厮杀,正是小江小南二人,和小江打斗的是柳千秋,和小南打斗的却是一个胖胖的商人模样。烟雨不及细想,飞身而起,手中渔网便往小江罩去。 柳千秋本已占了上风,想要活捉小江,这时猛然间见房顶上跃下一人,手中银灿灿一物往小江罩去,立即后退。 烟雨一击得手,见小江被罩住,怒道:“姑奶奶我可要复仇了。”长剑出鞘,“嗤嗤”几剑,便在小江的两只手臂上各划了一道口子。她恨小江无礼,出手毫不客气,小江手臂上鲜血直流,却是强忍疼痛,骂道:“你这贱人原来是和柳千秋一伙的,哼,不知你是他的第三房小妾还是第四房小妾?” 烟雨怒道:“你胡说什么?” 小江怒火中烧,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骂道:“我还就胡说八道了。你若没做那些事,岂会怕人去说?你的武功倒是不错,就不知床上功夫如何,能不能让柳千秋恶贼满足?依我看啊,你们两个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还真是一对儿。” 烟雨羞怒交加,她一直守身如玉,半点容不得别人胡说,小江却如此谩骂,她怎可忍住?长剑一提,喝道:“姑奶奶杀了你。”长剑斩落。 却见旁边蹿出一人,一脚将小江踢出丈余,烟雨的剑便刺在他身上。这人正是小南。 烟雨怒火攻心,出剑极狠,长剑刺入小南心脏,没入半尺之余。小南挣扎几下,便即不动了。烟雨见杀错了人,心头一怔,却听旁边的小江仍是在骂:“柳千秋,你就不管管你这姘头么?臭女人,老子看得起你才让你叫我一声哥哥,哼哼,如今看来,你就是求着叫我哥哥老子也不要。你还是滚回柳千秋的床上去替他宽衣解带吧。” 烟雨怒道:“今日非杀了你不可。”长剑一横,便往小江刺出。 只听“叮”一声响,一道金光射在剑上,烟雨长剑险些脱手,却也震得手腕发麻,慌忙收剑。见地上躺着的是一枚金针,陡然间隐隐觉得不妙,回过头来,只见一灰一黑两道人影站在巷子口,正是阿水和无烟居士。 柳千秋和胖掌柜见了无烟居士,早吓得没了魂,慌忙逃窜。 阿水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烟雨,一字一句道:“是你杀了他?” 烟雨不明就里,虽是误杀,小南却也是死在自己手里,朗声道:“是又如何。” 阿水眼中直欲喷出火来,颤声道:“要你偿命。”身形一动,腰间软剑出鞘,便往烟雨刺来。烟雨吃了一惊,变故突起,实是不知为何阿水如此恼怒,但见阿水此招极为迅捷,慌忙挥剑去挡。她的快剑本是极具威力,但此刻心中惊愕,见心上的男子与自己为敌,招招夺命,一时间忘了还手,挡了几剑,便觉左肩一痛,已被阿水刺中。 烟雨一惊更甚,胸中火气便又上来了,怒道:“你以为姑奶奶怕了你么?”长剑直挑,在树林中练就的快剑大展神威。 烟雨的剑快,阿水的剑也不慢。二人的剑“丁丁当当”一阵响,便似是有人弹琴般好听。他二人一黑一灰,在三株大柳树下来往飞跃,出剑相击,每一招每一式均可致命。实已是在性命相搏。 无烟居士解开了小江,小江飞身扑到小南身上,伸手一探,小南早已没了呼吸,身子也渐渐发凉,心中剧痛,仰天大叫道:“我要杀了你。”和身扑上,一把抱住烟雨。 烟雨和阿水斗得正憨,二人以快打快,已是几百招之余。这时更是惊险,每一剑都不可疏忽,只要是慢了半招,那便是流血西湖。小江飞身扑了过来,烟雨毫无察觉,只觉小江将自己的腰抱住,越来越紧,脸上一红,斥道:“放手。” 她手中长剑与阿水相斗,左掌击在小江后背,怒道:“放手。” 小江红了眼,一发狠,口中“啊啊”大叫,手上用力,双腿猛地夹住烟雨,便将烟雨按滚在地,骑在烟雨身上。 烟雨羞得满脸通红,却也是怒得无以复加,左手打在小江脸上。小江吐出嘴里的血,双手就去掐烟雨的脖子。烟雨被一个男子骑在身上,生平未有,但见小江眼睛充血,脸更是涨得通红,也是吓得慌了神,不知道用右手的剑来刺,只用一只左手去打。但小江发狂,烟雨连打了他十几掌,直打得他吐了好几口血,却仍是不放。烟雨的脸也已发紫,只觉头脑昏沉沉一片,心中暗道:“我要死了。” 忽然间觉脖子上一松,这时眼前也是模糊一片,好半晌看得清楚了,咳嗽几声,只见小江晕倒在地上,阿水长剑指地,站在一旁。 原来阿水见二人要同归于尽,便将小江打晕,放在一旁。 烟雨挣扎起身,见小江虽然晕倒,一张脸却仍是吓人,不禁打个冷战。 阿水冷冷道:“你走。” 烟雨一愣,道:“什么?” 阿水喝道:“滚。” 烟雨怔怔看着阿水,心中所有的委屈便尽数涌了上来,往日里对阿水百依百顺,听闻阿水有危险,不远千里到武当寻人。听闻阿水去世,更是悲痛不已,要找到阿水的尸体,与自己葬在一处。她对阿水的情意再明白不过,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已是放下了面子,降低了尊严。却得来阿水的冷眼,本就心中不快。 今日被小江羞辱,本也不想杀人,只是要打他出气,却没想到误杀了小南,惹得阿水如此相待。 她一呆,流下两行清泪,道:“你说什么?” 阿水转过身,沉声道:“我要你走。” 烟雨怒道:“他是你什么人,他羞辱我,我要杀他,有什么错?” 阿水怒道:“你杀了我兄弟,还要如何?”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走吧,今日不杀你,日后别撞在我的手里。” 烟雨冷眼看着阿水,心中一阵发凉,只觉这些日子的感情都付之东流,苦笑一声,冷冷道:“好,你我之间,划地绝交。”长剑一挥,灰尘四起,渐渐将她的身影湮没。 待清风将灰尘吹散,已不见了她的身影,地上只留下一条两尺来长的剑痕。剑痕之旁,尚有几处斑点,那是烟雨的泪痕。 阿水呆呆望着地上,心中不知是愁是喜,不知是爱是恨。 ------------ 第一百三十四回 女儿泪·营救(1) 屋子很小,四周黑漆漆的,也不知是墙壁还是本来就是无尽的黑暗。黑暗的正中央有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风从门板缝里灌进来,油灯那微小的火光便暗了又明,明了又暗,却总是不至于熄灭。 三人围着油灯坐着,两个望着油灯怔怔出神,另一个望望左边之人,望望右边之人,再看看油灯,忽的叹口气,道:“其实人就像这灯,被风一吹,总是要灭的。” 右边那人道:“黄大侠此言不假,但毕竟不会被轻易吹灭。就像??????小南,不该死在那贱女人手里。”这人正是小江。左边那人是阿水,那说话的则是阿水的结义兄长黄铁匠。 油灯再一次闪烁,映得三人的脸一阵黑一阵黄。 黄铁匠道:“小南虽然死了,但我想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江一怔,道:“为什么?” 黄铁匠叹口气,道:“小南到杭州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找胖掌柜报仇?他的爱妻被胖掌柜害死,他一心复仇,却总是复仇无望。胖掌柜的武功不在阿水之下,纵然是小南再练十年,未必能报此仇,他其实心中早就存了一死之心,否则又何以踢开你之后自己去挡剑?他当时救你的方法很多,只需攻烟雨的后心,逼得烟雨回剑自防,那也就可免一死。显然并不是烟雨要杀他,而是他自己将自己送上烟雨的剑。” 小江呆呆张大了嘴,只觉黄铁匠所言甚是荒谬,却也不无道理,一时不知所措。 黄铁匠道:“所以你口口声声要找烟雨报仇,照我看来大可不必。若是小南有灵,此际必定会去烟雨身前致谢。他此刻化为鬼魂,与爱妻携手,何等逍遥自在?” 阿水听着黄铁匠的话,心头一动:“我错怪了烟雨?”黄铁匠继续道:“心爱的人死了,小南又岂能独活?我想若是他能够报仇,报完仇之后必定也会随爱妻而去,做一对快活的鬼夫妻。” 阿水身子一颤,耳旁回荡黄铁匠的那句话:“心爱的人死了,小南又岂能独活?心爱的人死了,又怎能独活?心爱的人死了,我又怎么能独活?柔儿死了,我怎能独活?吴欣妹子死了,我怎能独活?”霎时间只觉头痛欲裂,猛然间一跃而起,身子便往墙上撞去。 黄铁匠身形更快,将阿水拦腰抱住,摔在地上,口中大声道:“痴儿,还不醒来!” 小江吓得呆了,好半晌,这才上前帮助黄铁匠按住阿水。 阿水喉中“吼吼”直响,直到全身被黄铁匠二人牢牢抓住,挣扎不脱没了力气,这才缓缓安静下来,泪水滑落,心中只道:“我心爱的柔儿死了,她是为我而死,我本该随她而去。但是她的女儿却交给了我,托我照顾。她的女儿有亲生父亲,为何要交给我?”恍惚间觉得脑中想到了什么,却一下子断了思绪,继续想道:“吴欣心中一直有我,我却故作不知,最终害得她为救我而死,我更不能亲手将她埋葬,不能为她复仇。我本该随她而去,却因为自己的大仇而没跟着她死。” 忽地又想:“杀吴欣的是柳千秋,害得上官柔与我分离的也是柳千秋,我们的仇人是柳千秋。是他,是他,是他害死了她们。”一下子急火攻心,喉咙“咯”一声响,便晕了过去。 他也不知昏了多久,只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那西湖铁牢,与老鼠蚊虫过着日子,周身被铁链牢牢捆绑,一群老师爬在他身上,食他的肉,却无法挣扎。他梦见被柳千秋的手下一路追杀,从杭州追到云南,他满身是血,身后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他梦见自己成了冷血杀手,杀人不眨眼,一条条无辜的生命死在自己掌下,脑浆四溢。他梦见心爱的上官柔惨死在自己面前,眼睛布满血丝,绝望的望着自己,却无力救治,任由她死去。他梦见吴欣挡住了他身前的箭,四面八方都是呐喊声,四面八方都是火光,都是嘲笑,周围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尸骨堆成山。他梦见这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小南死在烟雨剑下,临死时嘴角却充满着笑意。他梦见烟雨与自己划地绝交,远赴他乡,却被仇人追杀,乱刀砍死。 他的身子猛地从床上弹起,原来那都不是梦。 黄铁匠瘸着腿,拄着拐杖,“咚咚咚”的敲在地上,缓缓道:“你醒啦?” 阿水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缓缓点了个头,问道:“小江去哪儿了?” 黄铁匠将手中的一碗面放下,道:“他去秦家剑派打探消息了。”阿水一怔,问道:“打探什么消息?”黄铁匠道:“你不是要救秦夫人母子么?他便是去打探这个消息。” 阿水“嗯”了一声,忽觉不对,问道:“我并未提起我要去救她们母子,你们怎么知道?”黄铁匠道:“有人送了封信来,信上说的。” 阿水大奇,道:“信在哪儿?” 黄铁匠字袖中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字体娟秀,出自女流之手。阿水缓缓读道:“秦氏如今被柳千秋关押在秦家剑派密牢,盼速救。”下面留着名字,却是“峨眉吴悦”几字。 阿水一呆,想到吴欣,以前吴欣吴悦形影不离,如今一在天堂,一在人间,已是人鬼殊途。 黄铁匠道:“这吴悦便是我们那三妹的师姐,我和小江商议之下,便由他去打探此消息是否是实。他已去了一个时辰了,估计是要回来了。且听他回来怎么说,再思救人之策。” 门外的光透过门,射了进来,阿水起身走至门口,道:“柳千秋已回了杭州,他岂是容易对付的?小江此行甚是凶险,咱们还是去接应他吧。” 黄铁匠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回来了么?” 门口一人戴着斗笠,肩上挑着一担白菜,是农夫打扮。阿水一愣,便见这农夫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脸,正是小江。阿水顿感欣慰,心忖:“小江一向粗心大意,为人虽机敏,却不在正途。如今把他的小聪明用在这上面,倒也是不错。” 小江放下担子,进了门,反身将门关上,道:“我查到了。” 黄铁匠问道:“秦夫人母子当真是被柳千秋关了起来?” 小江点头道:“的确如此,不仅这样,我还暗暗记下了秦家剑派的地牢的位置和那些巡逻弟子所在之地。” 阿水点点头,道:“那你先说来,咱们好生商议,今夜便去救人。” 小江喝了口茶,笑道:“我打扮成送菜的进去,找了厨房伙计询问。原来那牢房建在地下,入口就在厨房背后。入口守卫除了四名弟子外,还有厨房八个伙计,不过我看只有那掌勺的有几分本事。”黄铁匠缓缓点头,道:“那便是十二个人。” 小江道:“从后门进去,或者是翻墙进去,通往厨房会经过三个亭子,后门和第一个亭子间有四人来回巡逻,第二个亭子和第三个亭子间有两人来回巡逻。第三个亭子到厨房之间倒是没人。” 阿水点头道:“但是柳千秋不是蠢笨之人,夜间必定会增加哨岗。再有,那地牢里面是何种光景,这却又不知了。”小江道:“管他这么多作甚,秦夫人母子一个是不懂武功的妇人,一个是一岁不到的孩子,又怎能在牢房多待?” 阿水道:“对,迟一刻也不行。” 小江道:“柳千秋他们的住所在东边,厨房在西边,我大概算了一下,就算我们惊动了他,他要从他的住所赶来阻止我们,也要花上一顿饭的功夫,咱们便趁着这点时间逃走。” 黄铁匠道:“不错,咱们也不能将她们母子带到这里来,应该直接送出城去,以免夜长梦多。柳千秋在官府有不少势力,若是他通知了官府,将城门戒严,咱们要带他们出去就更难了。” 阿水道:“那么就这样定了,小江与我进去救人,黄兄找一辆马车在外接应。” 黄铁匠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乐意。小江笑道:“黄大侠是想去杀敌的。”黄铁匠微笑道:“是啊,我好些日子没痛痛快快的打上几架了。”阿水叹口气,道:“只可惜我们人手不够,要是再多一人,那可就足矣。” 小江道:“要是小南??????”忽地住口,改口道:“是啊,我们只是三个人是少了些的。”黄铁匠道:“要是烟雨在此??????”阿水沉声道:“不要再提她了。” 小江忽地拍手道:“峨眉吴悦既然给我们送信,想必也就在杭州,多半是在秦家剑派内,要是我们找到她,凭她峨眉二代弟子中第一的身手,杀几个毛贼那就像捏死几只蚂蚁一样。”却又皱眉道:“但上哪里去找她?” 阿水实已不愿再见峨眉派人,怕引起对吴欣的愧疚、伤心心绪,道:“我们三人也就够了,黄兄想要杀敌,总会有机会的。”黄铁匠见阿水说得斩钉截铁,只得说道:“嗯。” 阿水透过屋子的一个小窗望出去,道:“天色尚早,待夜间再说。” ------------ 第一百三十五回 女儿泪·营救(2) 烟雨离开杭州,出了城,心中极乱,不择路途,也不知是到了何处。她脑中混乱一片,时而是阿水照顾伤重的她的样子,时而是与阿水斗剑的场景,时而是阿水关切的眼神,时而又是阿水冰冷决绝的面孔, 就这么走着,忽地脚下一绊,身子骤然前倾,险些摔倒。她定了定神,四处一望,竟已走进了一处山谷,前面水声不绝。烟雨缓步上前,霎时间只觉眼前一亮。只见一条瀑布飞流而下,水花四溅,犹如珍珠飞溅,又好似滚动的雪花飞舞,烟雨看得呆了,不自禁的走上前去,雾气打在脸上,只觉凉飕飕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她张开双手,任由雾气打在身上,脚下往前又走了几步,便觉水珠也打在脸上,触肤冰凉。她的脸上瞬间便湿了,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溪水。 瀑布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再听不见阿水的声音,再听不见小江羞辱她的声音。一时间只觉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人。什么儿女情长,什么江湖侠义,通通忘却。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一刹那间忘了。 她沐浴在瀑布之下,逐渐往前走,渐渐地,瀑布已将她的身子盖住。瀑布内的悬崖上有一块伸出来的石头,烟雨便坐在上面,这时心稍微静了,便觉寒冷,当下引导内力在周身游走。身体一暖,便趴在石头上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却睡得无比舒服,朦胧中听得有人说话:“咱们有好些日子没见啦。你??????想我吗?” 烟雨心中一动,便醒了过来,仔细一听,却没声音,心道:“难道是做梦?” 却听瀑布之外有人说道:“想,自然想。”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我??????我也想你。” 烟雨听这声音极为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仔细去听。只听那男子道:“自从上次一别,算来已是好久了。我多年前被迫成亲,如今她已死了。”那女子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言语中却有压抑不住的狂喜。 烟雨这才听了出来,原来这男的是柳千秋,女的是峨眉派的李雪娥。烟雨心中暗骂:“狗男女!” 听得柳千秋道:“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我情投意合,我要娶你为妻。你??????愿不愿意?”听得李雪娥道:“我??????”声音低了几分,似是感到羞涩。半晌,支吾道:“可是??????我师父她??????她??????” 柳千秋道:“我要你做我妻子,管你师父做什么?”李雪娥道:“可她毕竟是我师父,将我养大,是我唯一的亲人。”柳千秋道:“那么要是你师父不同意,岂不是不能和我在一起了?” 烟雨心头怒骂:“奸夫淫妇,上官柔死去不到两个月,就在这里厮混。” 李雪娥急了,道:“不,不,不,我喜欢你,我要做你的妻子。”只听“婴咛”一声,瀑布外长长久久没有声音。 烟雨顿觉尴尬,心想要是如今阿水抱着自己,该是怎样一个情景?想到此,只觉脸上一烫,慌忙摄住心神。过了片刻,只听外面传来柳千秋的一声惨叫。烟雨心头一喜:“最好他们两个杀死对方。”却听李雪娥欢欢喜喜说道:“我要在你手上咬一个印记,让你永生永世也??????忘不掉我。” 烟雨一呆,霎时间百感交集,柳千秋和李雪娥说了什么,便没听见。 好半晌,依稀听李雪娥说道:“要是??????要是师父真的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那可怎么办?”柳千秋道:“不碍事,我从西域得来一种迷药,让人服下之后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要是你师父不同意,你就给她服下,然后让她同意并让她亲手写下。等她清醒过来,总不会对自己写的字抵赖吧?” 烟雨心头暗道:“哼,柳千秋好狠毒的心,连峨眉掌门也敢害。这哪里是什么迷药,明明是毒药,控制住人的心神。他是要利用李雪娥去害千衣师太。” 只听得李雪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当真是不会伤害我师父么?” 柳千秋柔声道:“你连我都信不过么?” 李雪娥连忙道:“不不不,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刚才你让我冒充师姐写信引阿水中计,我不就做了么?” 烟雨心头一震,如被重锤一擂,忙运内力仔细去听。 瀑布的声音极大,寻常人是万万听不到瀑布外的人说话的,但烟雨内力高深,听力、视力自然就异乎常人,将二人说的话尽数听来。 柳千秋爽朗一笑,道:“咱们还是回去吧,那恶徒阿水估计已经像是鱼儿一样进了我们的渔网了,咱们回去收网,哈哈。” 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李雪娥说道:“阿水也真可恶,我本就看他不是好人,哼,听你一说你和他的恩怨,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那么坏,坏透了。”柳千秋哈哈笑道:“你是峨眉女侠,聪明绝顶,武功超群,天下人是好是歹,全逃不过你的法眼。你就是观世音在世。” 烟雨心如乱麻:“听他们说来,想必是李雪娥冒充吴悦写了信引阿水中计。吴悦女侠大名在外,阿水必不会起疑,万一要是中计了,那可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救??????不,不,不,哼,他如此待我,我怎能去救他?” 但一想到阿水中计,霎时间眼前便是阿水被柳千秋一剑一剑杀死的情景,心中大恸,暗道:“我要去救他的,我要去救他的。他虽待我不仁,我??????我待他终究??????”但想起阿水决绝的眼神,想起与阿水划地绝交,要是自己再去救他,自己女儿家的面子往哪里放?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打不定主意。 夕阳已沉落,再不多时,杭州城就迎来夜市。 阿水缓步走在街上,小江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停下等等阿水,心道:“也不知大哥是怎么了,腿一直是瘸着,却走得越来越慢。”他停在一个摊位前,玩弄摊子上的古玩许久,阿水这才走到他的身后。小江低声问道:“大哥是有心事么?” 阿水点点头,却不说话。小江心道:“大哥八成是在想那个什么烟雨,哼,这人本来就怪,名字也怪,不叫烟雪,不叫烟雾,偏偏叫烟雨。纵然别人认为她漂亮聪明,武功又好,在我这里,还不如青楼里的姑娘,哼,大哥要是和她在一起,我这辈子是不能再跟着他了。” 他心里憎恨烟雨,嘴上便说了出来:“大哥是在想着那烟雨么?” 阿水摇头道:“我是在想,我们今晚的行动是否有些草率?”小江心头暗喜,知道阿水不是在想着烟雨,那自然是极好的,笑道:“大哥何时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我们已经调查好了,又怎会草率?” 阿水叹口气,道:“倒并不是草率,只是许多的朋友因我而死,不得不谨慎些。为了我,死了南侠秦枫,死了天山红衣圣者魔冷红,死了神风山庄三庄主高剑飞,还有山庄百余汉子。死了峨眉派吴欣妹子,死了小南。死的人太多了,我实在不想再淌这些浑水了。” 小江道:“那么咱们救出了秦夫人母子,就把什么大仇全忘了,也不做侠客了,也不做杀手了,咱们就寻个偏僻的地方,种块地,养一群鸡鸭,过得逍遥自在。哈哈,可惜咱们都是男的,大哥可以娶个妻子,诶,我看神风山庄那个武翎姑娘倒是不错,你娶了她,我给你们搭个房子,专门替你们种地养鸡,你们就过神仙日子罢。” 阿水心中不禁神往,一笑,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偏偏胡说八道。” 小江哈哈一笑,道:“不过也的确该小心些,那我再去打探?” 阿水道:“不必,你把你怎么探得消息前后跟我说说。”小江道:“我和专门给里面送菜的王大叔一起去的,扮作是他的亲戚,替他送菜。我一路走一路留心,到了厨房,我便给其中一个塞了一锭银子,他就跟我说厨房背后有地牢,每日要送饭菜进去。他说只送一份饭菜,但要随时送蜂蜜和温水进去,我猜这蜂蜜和温水自然是要给那婴孩食的。” 阿水道:“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既然是拿钱收买,那么应该不假。” 小江笑道:“打探消息是我的强项,我也就只有这一个本身了,难道大哥要怀疑?况且吴悦女侠都写了信来了,那是决计错不了的。” 阿水道:“我的怀疑就是在这个地方,吴悦做事光明正大,为何写信前来而不是亲自来说?再有,她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所在地?” 小江道:“黄大侠已经分析过了,吴悦不见我们想必是顾虑到她的妹子吴欣因你而?????被柳千秋害死。她和吴欣那么要好,无话不谈,吴欣想必也会把你们在黄大侠的铁匠铺结义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也就知道了。” 阿水笑道:“既然黄兄都已经想过了,我也就不再多虑了。咱们走吧,去救出秦夫人母子,然后便去寻个地方避世隐居。”一想到日后将会远离江湖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心情一下子大好,步子也就快了。 ------------ 第一百三十六回 女儿泪·营救(3) 小江早已记熟了路途,阿水曾在杭州待了八年,虽三年是在牢里度过,那五年却是作为搬运工人,杭州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自然是轻车熟路。二人不多时就到了秦家剑派后门,其时天已大黑,但杭州上空却被灯火照得通红一片。小江自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阿水低声道:“咱们既然要隐退,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小江一怔,点点头,将匕首插回靴子。 阿水贴在门缝里往内望,只见六名弟子提着刀正往门口走来,他挥手示意小江藏起来。只见那六人走到了门口,却不开门,四处一望,一人高声笑道:“掌门人吩咐我们要加强戒备,可我看来,哈哈,谁敢找我们的麻烦?”六人大笑着往回走。阿水向小江一点头,二人飞身而起,跃过围墙。 二人的轻功都极为高明,落地无声,那六人并未发觉。阿水打个手势,与小江一道上前,手起指落,点倒四人。小江手掌击在其余二人脖子之上,将二人打晕,低声笑道:“爷爷我就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阿水低声道:“别耽误时间。”二人将六人拖进旁边的花坛后藏了,掩身往前。 一直到了厨房,虽已打晕点倒二十人,却并无凶险。小江指着厨房道:“只要过了厨房就可以到地牢口了。”回头见阿水低头不语,奇道:“大哥,怎么了?” 阿水摇头道:“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为何一路畅通无阻?咱们快撤,免得中计。”小江急道:“都到了这儿了,还怕什么,就算是中了计,我也要救人。”他大步绕过厨房,消失在厨房背后,阿水只得跟上。 地牢门口四个守卫早被小江打晕,阿水快步进入,只听“当当当”一阵响,心头暗道不好,飞身上前,却见小江拿着一把刀砍门上的锁,心中一宽,道:“让我来。”拔出腰间软轿,便似切木头一般将锁切成两半,二人推门进入,不多远便见右边一间牢房内坐着一人,怀中抱着婴儿,正低声哼着歌谣。 阿水大喜道:“嫂子。”夏晴抬起头来,见是阿水,不禁一愣,随即大喜,却压低了声音,道:“你??????你怎么来了?”阿水会意,怕吵醒了沉睡的孩子,低声道:“我救你们出来。”他收回了剑,生怕惊醒了孩子,用手捏住锁,用力一扯,听轻微的“叮当”一声,锁便坏了。 他见夏晴衣服破烂,满脸疲惫,头发更是一团糟,心中不忍,跪倒在地,低声道:“我答应了秦大哥要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如今却??????”夏晴缓缓站起,低声道:“不碍事,哪个人不吃点苦呢?你能来救我??????我们母子都很开心。” 阿水低声吩咐道:“小江前头开路。”他凑过身一看,孩子正睡得香,将牢房门大开,低声道:“嫂子走得慢些。” 秦枫本是他的师叔,但阿水少年时与秦枫就已兄弟相称,大了之后在别人面前也称为“师叔”,但自家人面前却一直是称为兄长。 夏晴怀抱着婴儿,慢慢走出牢房。她入牢多时,如今能够出去,自然是高兴至极。但生怕吵醒了孩子,不敢走得太快。要是依她年轻时的性子,早就施展轻功跃了出去了。 走出牢房大门,小江手持钢刀全神戒备,见二人出来,道:“大哥,你多虑了,根本没人。”阿水心中虽然也是狐疑,但想到终于是救出了夏晴母子,心中欢喜,道:“还是快走。” 三人绕过厨房,到了厨房门口的院子,依旧是没人,阿水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心,道:“咱们逃出去就没事了。” 却听一人朗声笑道:“谁说没事儿了?” 阿水一惊,只见右侧火光乍起,一群人走了来,当先一个锦衣华服,正是柳千秋,旁边站着一名女子,正是李雪娥。阿水连忙道:“走。”一把扶住夏晴,施展轻功跃出丈余,却见前面火光又起,十余人拦住去路,为首一个憨态可掬,笑容满面,正是胖掌柜。 霎时间四面均是火把,将此处照得如白昼一般。前是胖掌柜,后是柳千秋,左是白无常,右是黑无常,将阿水等三人围住。 柳千秋哈哈笑道:“阿水老弟,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这次见面却这么快。哈哈。”李雪娥斥道:“你们这些武林败类,今夜就送你们上路。” 小江一鄂,随即哈哈大笑,道:“败类?你们就是败类,却说我们是败类,哈哈,真是好不知耻!” 李雪娥怒道:“我峨眉派一直是武林大派,挑选弟子是出了名的严格。而你们丐帮什么人都有,保不齐就出你这么个败类。” 小江哈哈笑道:“你做了柳千秋的玩具,被他玩弄,居然还替他说话,哈哈,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蠢的人么?要是千衣师太在此,也会被你气个半死。” 李雪娥道:“胡说八道,我师父要是在此,知道我替武林除了大害,不知道有多欣慰呢。”小江大笑道:“若是千衣师太知道你做了柳千秋的小妾,必定要清理门户,也罢,今夜我就替她老人家代劳了。” 李雪娥急道:“谁??????谁是??????那个了?我是千秋的??????他的??????” 柳千秋清清嗓子,道:“阿水兄弟,咱们可不是要做口舌之争。你我的恩怨,便在今夜解决吧。”他缓步出来,道:“我们的恩怨想必已不必多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阿水点头道:“不错。” 胖掌柜哈哈笑道:“你我的恩怨也不消多说了罢?”阿水沉声道:“你我还是要说说的,我本想将你我的恩怨忘了,但你害死了我好兄弟小南的妻子,这笔仇不得不报。” 胖掌柜走了出来,微笑道:“你我也是只能有一人能活。” 黑白无常也纷纷走了出来,他们本是随着冷池押送无尘至阎王殿。但冷池生怕“十四小鬼”无法杀死夏晴母子,便派他们二人前来相助。他们一来便遇上柳千秋设计害阿水,心想要去杀夏晴母子已是不能了,不如就去与阿水相斗,趁乱杀了夏晴母子。他二人嘻嘻直笑,笑得人脊背发凉。 黑无常道:“你敢与我们王爷作对,就注定要死了。” 白无常冷冷道:“不错。” 阿水哈哈大笑,道:“区区小鬼,有何惧哉?”他环顾四周四位强敌,朗声道:“一齐上吧。” 小江闪身挡在他身前,道:“大哥护着嫂子走。”阿水惨然一笑,道:“今日想走已是不能了,不如就拼死一战,杀得了一个就算不亏,杀了两个就赚了。咱们纵然死,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小江也是一笑,道:“好,能和大哥死在一处,也不枉此生了。” 阿水叹口气,道:“只是可怜这孩子,还不能说话,却??????”夏晴道:“不怕,我们娘儿俩活着太累,能够到地府陪陪他爹更好,有个人照顾。”她本是佛门弟子,于生死看得极淡,加之对亡夫感情深重,能够一死,固然是好。 小江已抽出了腰间的竹棍,竹尖连颤,向黑无常点去。 阿水见小江已然动手,右手虚划,左掌一引,一掌向白无常拍出。他知柳千秋与胖掌柜的功力与不相上下,只有这白无常虽然名声在外,但均是些鬼把戏,真功夫必定不强,先将他制住,免得碍手碍脚。 他一掌说来就来,但白无常早有准备,觉掌力袭来,身子一提就要后跃。但阿水掌力一引,却是打向胖掌柜。白无常见阿水这是虚招,便即落下。只见阿水身子一晃,向胖掌柜揉身而去,正中白无常下怀,他便一拳打向夏晴。拳至中途,阿水已然伸手将他的拳盖住,白无常吃了一惊,慌忙后退,但阿水掌一划,将白无常的身子带得往侧略偏,便觉两肋一麻,已被阿水封住了穴道。 阿水哈哈一笑,喝道:“去。”双手一并,击在白无常胸口,他的身子便向柳千秋撞了去。柳千秋见白无常的身躯来势甚猛,便思躲避。一旁的黑无常喝道:“快接住我兄弟。”柳千秋略一沉吟,双手做势欲接,手掌碰到白无常的身子,便装作力气不够,登登登连退三步,白无常已然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 第一百三十七回 女儿泪·楚歌(1) 黑无常怒道:“叫你接住我兄弟,你退什么退?” 柳千秋摇头道:“我接了,接不住,阿水的功力太深,我不敌他啊。都是他害了白无常。” 阿水本是想将白无常扔给柳千秋,若他接了,必定会受到内伤,若是不接,黑无常则会将责任推在柳千秋身上。哪知柳千秋比他更精,他早已猜到了阿水的心思,假意去接装作没能接住,又将责任全推给阿水。 阿水暗骂一声,一面与胖掌柜缠斗,一面叫道:“柳千秋的武功在我之上,他怎会接不住?他是故意要害你兄弟。” 黑无常虽极为天真,却觉不是啥,心中寻思:“柳千秋这小子与我们本就不是一条心,他要害我们,的确合情合理。阿水这小子虽是我们的对头,却是一代侠士,怎会做出这种陷害他人之事?”他心中相信了阿水,怒气冲冲对着柳千秋吼道:“你小子找死是不是?老子好心好意来助你,你却落井下石。哼,他奶奶的,这笔账怎么算?” 柳千秋心中暗骂:“你这浑人,实在是蠢笨至极,被阿水一两句话就骗了。”急道:“咱们现在是要杀了阿水,这些事日后再说。”黑无常怒道:“你害死了我兄弟,怎么会日后再说?” 他心里寻思:“冷判官要我们杀了秦夫人母子嫁祸给柳千秋,但我们来得晚了,秦夫人已在阿水手里,我现在要去杀,为时已晚。倒不如直接与阿水联手杀了柳千秋,反正冷判官要对付的就是柳千秋。” 他冷笑道:“阿水,今日我与你并肩作战,一起杀了这姓柳的。”他自腰间摸出九节鞭,刷一声向柳千秋砸去。柳千秋百忙中脚尖挑起白无常在身前一挡。黑无常大惊,但要这一鞭用了全力,要收回已难,只听“啪”一声,白无常身上被打中的地方霎时间血肉模糊。 黑无常怒得啊啊大叫,一根九节鞭舞得密不透风,上手尽是攻势。柳千秋见此人发了狂,倒是有些畏惧,将李雪娥往侧一推,拔出长剑对敌。 阿水见黑无常义气深重,与自己气味相投,大叫道:“黑兄,这柳千秋武功不如你,但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可要小心了。”黑无常哪管这些,手上的九节鞭使得如风,四周尽是鞭子破空之声。 阿水喝道:“小江,护着嫂子。”左掌侧翻,身子已滑了出去,一掌斜斜劈向胖掌柜。胖掌柜早就防着阿水,见阿水出手,双掌运功,霎时间变得金黄,一声狞笑,往阿水的手上拍来。阿水知道他的金刚掌厉害,不敢硬接,身子往侧退了两步,左掌隔空连劈,掌力打在胖掌柜的掌力之上,似是两堵墙相撞,“砰”一声响,阿水后退一步卸开来力。胖掌柜只上身一晃,又劈一掌。 他和阿水的内力本是旗鼓相当,二人掌力相接,阿水后退卸力,旁人看来是输了半招。实际上则是胖掌柜逞强,强行承受了阿水的劲力,胸中翻腾,一口鲜血实已到了喉咙口,反被他吞了下去。 阿水右手无力,只一只左手与胖掌柜比拼掌力,堪堪对了十掌,他也是胸中气血翻腾,很是难受。心想再如此下去,非得两败俱伤不可,而自己若是单以掌力而论,不一定是胖掌柜的对手,胖掌柜师出少林,金刚掌与金刚指的功夫纵然是少林高僧也未必就能胜过他。 胖掌柜虽然已受了内伤,但知自己的金刚掌功夫定能胜过阿水,心中得意。却见寒光一闪,阿水左手竟已握了一柄宝剑。 胖掌柜乃是识货之人,天底下的任何物品被他瞧上一眼,都能瞧出个真假来。此时见了这柄剑,立时双眼放光,寻思:“这剑虽非世上罕有,但近几年我却着实没见过。既然在阿水手里,我便抢来。” 他正想着,阿水手中剑连点,一招“分花拂柳”使了出来。胖掌柜身子虽肥胖,轻功造诣却是顶尖,身子轻飘飘一掠而起,金刚指力暗运,在剑上弹了一下,只听“嗡嗡嗡”声不绝。他落在地上,叹道:“真是好剑。” 阿水手中剑被胖掌柜一弹,手腕微麻,冷哼一声,道:“剑法更好。”一柄长剑运若疾风,斜刺、直点、上挑、下划,尽是左手剑法的神妙招式。左手剑高超,纵然是鬼手神医与七指阎王这等高手都不敢对此小觑,胖掌柜一心夺剑,对剑法不甚用心,只数招,阿水一剑划来,他伸掌去抓,便见剑身一弯,绕过了他的手,刺中了他的右肩。 胖掌柜心中却喜更甚于惊,双掌一并,将长剑合在掌心,“啪”一声响。他的金刚掌刀剑不倾,将阿水的剑牢牢抓住,哈哈笑道:“这剑归我了。”手上用力往回就扯。 他知道阿水的内功高深,这一扯运上了全力。哪知手上一空,阿水竟然放开了剑。胖掌柜一呆,随即大惊,身子急忙往后退。原来长剑正对着他的胸口,他用了全力往回扯,便是自己运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拿剑刺自己。他如何不惊? 连退了丈余,长剑却已刺中了胸膛,却因他退得迅捷,并未刺深。他长吁一口气,听耳旁呼呼风声,慌忙挥掌一挡,仓促中内力未能运足,二掌相交,他再也忍耐不住,“登登登”连退三步,立足不稳,摔倒在地,一张脸涨得通红,喉咙一阵血腥,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阿水不等长剑落地,伸手接住,身子一振,长剑指着胖掌柜喉咙,寒声道:“我的剑往前一寸,你就死于非命。”胖掌柜脖子上肉厚,阿水长剑往前一递,刺破了皮。他的脖子上肥肉乱颤,颤声道:“兄弟??????不不,大侠,大侠饶命。” 阿水冷冷道:“我何时是大侠了?” 胖掌柜不住的夸:“大侠神功盖世,侠义为怀,是天下人的福祉。有您在,天底下就会安宁了,大侠宅心仁厚,心装射击,心系百姓,必定不会草菅人命。就算我犯了错,也要交给官府,依照朝庭律法处置。” 阿水淡淡道:“朝庭有大明律法,江湖有江湖规矩。我们只按江湖规矩办事。” 小江护着夏晴母子走了过来,满脸怨毒,道:“你杀害了我小南哥的妻子,是不是?” 胖掌柜连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阿水大侠,你可要做主,我没有杀她。我不可能杀害一个女流之辈。我这一生还没有杀害过女人。” 小江怒道:“小南哥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他侥幸逃过一劫,一直要寻你复仇,这才找到了杭州来。难道他会诬陷你么?” 胖掌柜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要杀??????小南是真,但是没杀成,是小南的妇人替他挡了剑,但她却没死。” 小江身子一颤,道:“当真?她在哪儿?” 胖掌柜眼珠下垂,看着阿水的剑,道:“这个??????” 阿水长剑往前再送,喝道:“跟我讨价还价么?”胖掌柜脖子上肥肉又被刺入一截,疼得惨叫一声,叫道:“我说,我说。”小江喝道:“快说,若是她如今还好,我便饶了你性命,她若??????哼,我将你大卸八块。” 胖掌柜额头上冷汗直冒,道:“她??????她??????大理有处地方叫百花山庄??????” 小江大怒道:“你说什么?”上前便是两个巴掌,怒喝:“说清楚些。” 阿水心头暗惊:“小江如此生气,只不知这百花山庄是做什么的。” 胖掌柜道:“我??????我老老实实说就是了。那时候我没把她杀死,见她有几分姿色,便??????然后我本想杀了她,但我从不杀女人,就把她卖给了百花山庄。” 小江身子摇摇欲坠,颤声道:“你??????想不到我小南哥的妻子被你这禽兽玷污??????还卖进了妓院。我?????小南哥,我对不住你。”猛地跪倒,痛哭流涕。 阿水心头早就觉这百花山庄极不寻常,却原来竟是妓院,也是吓了一跳,暗道:“小南的妻子定十分凄惨,我要尽快救她出来。但??????她若知道小南已经死了??????”长叹一声,长剑往前直递,将胖掌柜的脖子贯穿。 胖掌柜瞪大了眼,颤声道:“你??????你答应??????要放我??????” 小江怒号道:“放你奶奶!”伸手抢过阿水的剑,将胖掌柜的脑袋割了下来。 ------------ 第一百三十八回 女儿泪·楚歌(2) 黑无常的武功差了柳千秋一截,但他不要命的打法,也着实让柳千秋吃了一惊。二人对打数十招,柳千秋已知黑无常的武功深浅,渐渐占了上风。黑无常渐觉吃力,但仍是不要命的一味厮打。 柳千秋挡开黑无常的九节鞭,长剑一荡,连出三招。他的武功本已极强,多年前又骗取了李若文写给阿水的武当剑法总决,近些年来的修炼,剑法的造诣实已非比寻常。 阿水在旁看得心惊,暗忖:“我的左手剑法也不知是否能敌得过他。”见柳千秋一见轻飘飘的刺来,似是虚招,心头一惊:“这似乎是太极拳中演化而来的剑招,虚实结合,虚虚实实,实在难以分清。” 黑无常左肩一沉,右手九节鞭横扫。他也瞧出柳千秋这是虚招,竟不加防备。 阿水喝道:“小心。”但柳千秋的剑中宫直入,虚中竟藏着实招,将黑无常一剑杀死。 阿水暗道:“柳千秋为人狡诈,武功便也多变。哼,难道你懂计谋,我便不懂么?”但他的剑在小江手里,身子往侧移动,手掌连翻,打倒两人,抢下一柄长剑,身子一提,往柳千秋刺出三剑。只因出剑太快,虽是三剑,看着却是一剑刺三处。 柳千秋不封不架,长剑自下往上一提,“当”一声削在阿水的剑上。阿水人未落地,又出两招。待双足落地,更是结合奇特的身形,一柄长剑运若飞龙。 他在少林曾学过少林空门大师独创的近身摔人之法,这法不同于蒙古摔跤术,更与江湖武人的拳脚功夫相悖。看似普通,实际上却是难以捉摸。柳千秋见阿水双足明明往右而去,长剑一划,往右去挡,却见阿水的剑已在身子的左边刺来。 十余招的功夫,柳千秋已连退了三步,只懂得招架。他心想照此下去,自己也非阿水的对手,抬眼见阿水的身后便是凉亭,心中有了计较。飞身而起,站在凉亭之上。 阿水身随剑走,跃向凉亭。但柳千秋身在上端,居高临下,数剑便将阿水打了下来。阿水双足点地,再度跃上,长剑连出,双剑“当当当”相交,他这一次却又是没能抢上凉亭,被柳千秋再度打落在地。 他人一落地,四面的秦家剑派弟子便挥剑刺了过来。阿水连伤两人,脚下一晃,窜入凉亭,长剑在上,穿破凉亭而出。他一出凉亭,只觉迎面寒光,挥剑在前,又听一连串脆响,他挡住了柳千秋的偷袭,人也上了凉亭。 柳千秋冷笑一声,长剑斜刺,嗤嗤声响,剑气纵横。 阿水暗喝“厉害”,想要以自己的独特的身法躲避,却是不能。原来柳千秋见阿水身法奇特,自己万难抵挡,便将阿水引上不平的凉亭。在凉亭之上,阿水的身法使不出来。被柳千秋的剑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他不片刻便恢复平静,回剑防守。虽然防多于攻,却是渐渐又成了二人旗鼓相当的局面。 小江砍下了胖掌柜的头颅,兀自不解恨,一柄剑在胖掌柜身上戳。 但四面的弟子已围了过来,他反身挥出两剑护住夏晴母子,道:“嫂子躲在我身后。”他一面挥剑伤人,一面往后徐徐退去。他退向凉亭,却听轰然一声,凉亭倒塌。小江反应极快,立即拉了夏晴母子跃开。凉亭下的数名秦家剑派弟子便被埋在了下面。 原来阿水与柳千秋在亭上相斗,二人内力均是深厚,竟将凉亭震垮。二人一落在凉亭右侧,一落在凉亭左侧。 阿水长剑指地,心中暗赞柳千秋剑法了得,心想今日一场恶斗已在所难免,只是要如何才能救出夏晴母子? 他本是已抱了必死之心,那时胖掌柜、黑白无常加上柳千秋,四名强敌。但白无常一开始就死去,黑无常与柳千秋拼命,挽回了局面。他便想自己死了不要紧,但要救出夏晴母子,为秦枫保全后人。 柳千秋长剑一挑,一根柱子便往阿水射了来。阿水长剑直刺,钉在柱子上,大喝一声,柱子便向人群砸去。有数人躲避不及,被柱子撞上,或晕或伤。柳千秋的剑已刺来,阿水腰身一扭,长剑横削,嗤嗤声响。 二人各展生平所学,仍旧是旗鼓相当,旁边许多人瞧得呆了,竟喝起彩来,浑忘了谁是敌人。小江见时机已到,持剑向前直冲。许多人正看阿水和柳千秋恶斗,被小江刺伤数人。众人便纷纷躲避。 小江已拉了夏晴冲过了凉亭,但前面又是十余人拦住去路,后面的人也已追了上来。小江长叹一声,不敢冲入人群滥杀,怕他一离开,夏晴母子便危险了。但若一直护着夏晴,束手束脚,武功大打折扣。他的武功本就不高,只是靠着灵活多变在江湖上混迹。如今被束缚,哪里还能灵活,哪里还能变化。 周围数十人围了四五层,眼看是冲不出去了。 阿水和柳千秋又狠斗数十招,回眸见小江身上已受了伤,心下一急,长剑一荡,震开了柳千秋的长剑,飞身就要去救阿水。但旁边刺出一剑,剑势灵动飘逸,竟是名家剑法。阿水不敢怠慢,只得停下步子。李雪娥仗剑跃出,一招既出,又连出数招。 阿水见招式凌厉,本以为是又来了什么高手, 但见是李雪娥,心头放心,见李雪娥使出一招峨眉派的“有凤来仪”来,心道:“只要我打出两枚金针,再从她的右侧挥出一剑,凭她的武功造诣,这一剑就破了。但如此一来,难免就伤了她。”她顾虑到李雪娥是吴欣的师妹,不忍伤她,长剑舞成一个圈,当头直撞。 他知道李雪娥内力稀松,不敢运太多的劲。 但自侧面挥出一剑,两剑相交,剑上的劲力异常的猛烈。阿水一震,慌忙加力,但已是晚了,身子被震退两步,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来。柳千秋在旁瞧出了阿水的用心,见他向李雪娥刺出的剑劲力不足,便运满了内力于长剑之上,伤了阿水。 阿水惨然道:“我竟着了你的道。” 柳千秋的内力却是正宗的内功,其力如波涛汹涌,常人难以抵挡。阿水勉强支撑,只觉胸中仍是难受,强运内力,又喷出一口血来。 柳千秋哈哈笑道:“你也有今天。”长剑一震,剑光闪烁,往阿水使出一招“普天同庆”。这本是他的拿手剑招,昔年他的师父易辛名震江湖,这一招便威震武林。柳千秋学这招已有十五年之久,造诣极深,近些年来死在这一招下的武林好手不知有多少。 李雪娥喝斥一声,提剑绕过柳千秋,长剑一横,似泼墨般往阿水右侧刺来。这一招是峨眉剑法中的“月洒西桥”,乃是峨眉派如今除去千衣师太之外的剑法第一人吴悦所创。她一日在山中桥上练剑,思念旧日情郎,念及他对自己的负心薄幸,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便创下威力极强的这招“月洒西桥”。 小江的武功本就不强,周围数十人的围攻,又要分心护着夏晴母子,身上不多时就受了几处伤,只是都不重,只是破皮流血。他挥剑挡开两柄钢刀,忽地脚下一痛,右足竟被砍中。小江惊呼一声,半跪于地,手上长剑乱舞,虽不成章法,但这柄软剑却是极为难得的宝剑,他用力将剑用作刀砍,砍断几柄刀,砍伤几人。但额头已是疼得直流汗。 眼看又是几人冲来,小江奋力扑了过去,左手抱住这人,右手剑已自他的小腹插了进去。小江拔出长剑,鲜血四溅,其余众人惊愕之下更是不要命的往小江扑来。他们本是个个都怕死,但被小江杀了许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朋友的鲜血,一时间也不顾自己性命,只知道用刀剑砍。 小江右腿中刀,立足不稳,被一人绊倒在地。他挥剑挡开砍来的四柄钢刀,已是无力起身,长剑往四面八方刺、砍、削。众人却也不敢上前。好在众人都想着要杀了小江,反而将夏晴母子挤出了人群,无人去害她。 ------------ 第一百三十九回 女儿泪·楚歌(3) 阿水见柳千秋和李雪娥出的招都是极为厉害,每一招之后似乎仍有四五个后招,心下便馁了,不住后退。但见柳千秋的剑先至,阿水手中剑尖连颤,刺出三剑,“当当当”三声响,破了柳千秋这招。但李雪娥的剑已刺中他的右肋,阿水身子骤然前倾,剑交右手,左掌往前按出。 这一招大出常理,柳千秋本以为阿水受了伤,定要后退,便欲往前跃。但没想到阿水反而冲了过来。二人本就相隔不远,阿水一步便跨了过去,左掌掌力袭面,将柳千秋逼退丈余。阿水剑还左手,往李雪娥飞出数腿,身子一提,跃了起来。手中金灿灿亮了起来,柳千秋吃了一惊,喝道:“快躲。” 金光四起,阿水手中金针射了出去。他的身子也已跃到了小江附近,挥剑替小江料理了几名弟子,将小江扶起,道:“走。”他扶了小江,护着夏晴母子往后门冲去。 阿水的剑法了得,碰者皆伤,众人不敢上前。但柳千秋和李雪娥也追了过来。小江叫道:“大哥带着嫂子走。”挣开阿水,向柳千秋扑了过去。 柳千秋吃了一惊,长剑往小江直削。小江人在半空,挥剑去挡,“当”一声将柳千秋的剑砍断,身子已抱住柳千秋,口中大叫:“大哥快走。” 阿水一顿足,喝道:“我必会替你报仇。”扶了夏晴杀倒几人,飞身跃了出去。秦家剑派的人基本都已围在了此处,阿水打出包围圈子,通行无阻,出了后门。路口一人迎了过来,问道:“小江呢?”正是黄铁匠。 阿水咬牙道:“先走。待会儿就逃不掉了。”黄铁匠已知其故,扶了夏晴,道:“快走,马车停在路口。”阿水受伤已重,上了马车便支持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 黄铁匠扬起马鞭,马儿便拉着马车奔了出去。 小江将柳千秋紧紧抱住,柳千秋挣扎不脱,手肘在他背上连击数下,打得小江口鼻尽是鲜血,却仍是不放。 李雪娥喝道:“我杀了你。”提起长剑便往小江背心刺下。 忽地黑影一闪,旁边蹿出一人,长剑“丁丁当当”击在李雪娥剑上,响了十余声,李雪娥“啊”一声惊叫,她的长剑已飞了出去。这黑影飞起一足,将李雪娥踢出数丈,挥剑去刺柳千秋。 柳千秋虽被小江抱住,右手却可以活动,右手断剑与对方相交,心道:“看她的剑极快,我便以慢打快。”但倏忽间,肩头一痛,鲜血飞溅,竟已被刺伤。柳千秋吃了一惊,也就以快打快。 只听两柄剑相交,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小江听见声音,以为是阿水又杀了回来,叫道:“大哥快走啊。”手上用力,推着柳千秋后退。但黑衣人的剑极快,柳千秋本就不敌,加上小江捣乱,又被刺中数剑。 黑衣人一把提起小江,身子一点便跃了起来,在地上几个起落就出了院子。 柳千秋身上已被刺中三处,只是均不是重伤,却也吓得一头冷汗,暗忖:“这人是谁,剑法如此骇人。”李雪娥已爬起身,走了过来,道:“啊,你受了伤。”柳千秋道:“不碍事,只是这人是谁?” 李雪娥怒哼道:“她是烟雨。” 柳千秋道:“她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如何知道?” 李雪娥道:“看自然是看不见,但我闻得到。我与烟雨见了好几次面了,知道她身上一股特有的味道。” 柳千秋微微一笑:“那就好。” 李雪娥奇道:“有什么好?她是天下第二杀手哩。” 柳千秋哈哈一笑,道:“夏晴是朝庭钦犯,如今被烟雨和阿水救走。我们只需禀报朝庭,自然会有人来处理他们。”李雪娥恨恨不已,道:“我恨不得一剑杀了阿水。” 柳千秋伸手揽住李雪娥,道:“那不必急,我们现在着急的,应该是筹备婚事。” 李雪娥脸上一红,低声道:“这么??????这么快?” 柳千秋道:“你不急么?那么我也可以延后的。”李雪娥忙道:“不不不。”柳千秋爽朗一笑,道:“那你就写信通知你的师父师姐,请他们来吧。” 李雪娥睁大了眼睛,道:“你真有办法让师父答应我们成亲么?” 柳千秋道:“自然有了,我跟你说的那种迷药我已经找到了。只要你亲自给你师父服下,她就同意了,什么都同意了。就算要她让出峨眉掌门之位,她也会同意的。” 李雪娥娇嗔一声,投入柳千秋的怀里,柔声道:“我不要做什么掌门,我只要嫁给你。” 柳千秋微微一笑,道:“是,我跟你一般想法。” 小江被人拖着如风跃出,他的双足拖在地上,被磨得疼,加上右腿本就受了伤,叫道:“你放开我。” 那黑影冷冷道:“我救你性命,折磨你片刻又如何?” 小江一惊,心道:“原来是烟雨这贼婆娘,哼,想要折磨我,老子定把你卖到青楼里去。”猛然想起小南的妻子在百花山庄受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直觉得将女子卖进青楼非男人所为,便想:“我把你嫁给天底下最丑的男子,哈哈。”他虽双足疼痛,但想到日后折磨烟雨,便快活了些,反而大笑了起来。 烟雨拖了小江出城,一直行了好远,这才停下,一脚将小江踢在一旁,转身便走。 小江挣扎站起,叫道:“喂,你为什么救我?”但双足无力,又倒在地上,叫道:“被你所救,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烟雨飘身回来,长剑出鞘,指在小江胸口,喝道:“真要寻死么?” 小江也是怕了,但怎可向女人求饶,道:“你杀了我 啊。快快动手。” 烟雨瞪着他,手腕一抖,剑光闪出,小江触体冰凉,直吓得牙齿打架。但听“哐啷”一声,长剑入鞘,烟雨已展开轻功离去。 小江睁大了眼,瞧瞧自己胸口被剑刺破的洞,瞧瞧烟雨渐渐远去,心中一团乱麻:“她为何要救我?是因为她杀了小南,要赎罪?但只是救我一命,岂能就算了?”又想:“不,她救我全是想要炫耀她的武功高强,哼,最毒妇人心,果真不错。” 正这么想着,只听衣袂带风,烟雨又跃了回来。小江暗道:“不好,她是回来杀我的。”他正准备逃,烟雨已站到他身前,扔下一个瓷瓶,道:“这是金疮药。阿?????你家大哥往西边去了,你一直往西就可找到。”小江拿了瓷瓶,心中惊疑不定:“到底是毒药还是金疮药?” 烟雨跃出数丈,又停下,道:“最好??????别跟他说是我救了你。” 说罢又跃了出去,倏忽间就在十余丈外。 小江看着她的背影,竟忽然觉得她的多么孤独,瘦削的身子起跃,像是被风吹着一般,轻飘飘的,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风吹着跑了。 小江呆呆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瞧着手中的瓷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绝对不会害我,这里面定是金疮药。”他向后一躺,躺在枯草地上,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心想今夜发生的许多大事,人就像星星一样,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这几个,月亮却又大又圆。 ------------ 第一百四十回 女儿泪·迂回 他敷了药,又休息了片刻,体力回复了一些,感觉腿上伤处也没那么疼了,血液早已干了,心情大好,翻身起来,腿上一痛,又摔了下去。他心知腿上伤势甚重,要痊愈要花费些时日,但一心想要找到阿水,便挣扎着拾了截枯木,当做拐杖,撑着往西边行去。 眼看就要立冬,北方好些地方已经飘了大雪,就连南方的高山顶上也被染成白色一片,似乎是竹笋尖上的嫩芽。 马车在山脚下没命的奔,车身也颠簸不已。终于上了大道,略微平坦些,便听车内一人道:“黄大哥,阿水醒了。”赶车的正是黄铁匠,他掀开门帘一角,果见阿水醒了,笑道:“总算是活了下来,这一路不敢去找大夫,只能靠我的内力替你治病,你也知道,我的内力不如你。” 阿水受了柳千秋全力一击,伤及肺腑,这时醒来,暗暗运气,知道黄铁匠定然是耗费了许多真气,微笑道:“有劳了。”夏晴道:“阿水兄弟已经昏迷了两日了。”阿水点点头,惊道:“没有遇上追兵么?” 黄铁匠笑道:“哪里来的追兵,柳千秋不愿辛劳,竟上报朝庭,说你我劫走了朝庭钦犯。如今朝庭的海捕公文已经下来了,估计各地的捕头都在等着我们呢。” 阿水略一皱眉,道:“现在是在何处?” 黄铁匠道:“今夜就可到达景德镇,咱们是自杭州去大理。” 阿水摇头道:“这一路定然有许多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这条路是万万走不得的。” 黄铁匠道:“那么依你之见,咱们该是怎么走?” 阿水道:“六扇门的捕快定是已在咱们往大理的路上埋伏,等着我们上门。而北方各地定然没想到我们会不回云南,咱们在景德镇折而向北,至九江。在九江又向西行,至岳阳。到岳阳之后又向北,至襄阳,再到南阳,途经洛阳,往辽东去。” 黄铁匠拍手道:“哈哈,妙啊,咱们忽西忽北的走上一遭,那些捕快们可就晕了头了。”阿水微笑道:“洛阳飞刀门门主是我好友,咱们先去投奔于他,再涉法到辽东寻我另一好友。” 他叹口气,道:“不过要是有一人也来搜捕我们,我们可就危险了。” 黄铁匠道:“什么人?” 阿水叹口气,道:“你莫忘了当年西湖边与我们一战的林寒衣?” 黄铁匠一惊,道:“他?” 阿水道:“他虽是我好友,但此刻我们已成了钦犯,他迫于身份,也就容不得情了。要是他带人搜捕我们,我的鬼把戏被他一眼就看穿了。” 黄铁匠道:“他有这么厉害?” 阿水道:“他的武功与我在伯仲之间,但他的智谋却远胜于我,当今江湖上我最想结交的人就是他,最不敢惹的,也是他。” 黄铁匠皱眉道:“那他现在在何处?” 阿水道:“我们遇上了七指阎王,敌他不过,我便托他去请武当高手相助,此刻恐怕是在武当。”黄铁匠哈哈大笑,道:“那就不必怕了,武当人想必也知道你成了逃犯,定然不会放林寒衣下山。” 阿水道:“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夜间时分就到了景德镇外,虽说是一个镇子,实际上却繁华无比,景德镇的瓷器天下闻名,引来商旅无数,阿水等三人远远观望,只见景德镇上空红灿灿一片,天空已被万家灯火映红。他们将马车藏在山坡之后,阿水与夏晴母子在山坡上闲聊,黄铁匠则去城中寻干粮。 夏晴见阿水伤重,脸色苍白,不由得难过,道:“都是我们母子害了兄弟。”阿水哈哈一笑,牵动内伤,笑了几声便不得不停下,道:“兄弟我一辈子受伤,要是哪一天当真没有伤患,倒是不习惯了。秦大哥去世时我答应要好生照顾嫂子,如今嫂子有难,我岂能不救?纵然搭上我的性命也毫不在乎。” 夏晴流下泪来,道:“你秦大哥在世时还??????冤枉了你,是??????是他对不住你。” 阿水道:“秦大哥与我早把这些恩怨解消了,那时候秦大哥也是被柳千秋蒙蔽,他也是没有办法。” 实则秦枫临死时尚且与阿水大打出手,性命相搏。只是斗得后来,秦枫引起旧日思绪,手下留情,反而让阿水险胜一招。秦枫也因此受伤,以致无故死去。阿水曾暗中调查秦枫的死因,却始终毫无头绪。如今想起秦枫,心忖:“秦大哥因我而死,我救他妻子本是理所应当。但这份仇也不得不报,只不知是什么人害死了他。秦大哥,您若泉下有知,便请告诉我,到底谁是仇人。” 夏晴道:“唉,如今因为我,反而害了你那位好兄弟。他拼死缠住柳千秋,真是个好人。” 阿水心头一痛,他身边的朋友不多,如今死了小南,小江缠上柳千秋,估计也是活不成了,心头悲痛不已,心中叫道:“小江、小南,是兄弟我对不住你们,你们的大仇我这辈子必定要去报。誓死杀了烟雨和柳千秋。” 他此际胸中满是仇恨,对烟雨的一丝情意也抛之脑后,只是想着要杀死烟雨。心忖:“烟雨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些剑术,倒是果真厉害,剑法之快,当世少见。我要杀他,恐怕要费些时日。” 忽然想起无烟居士,心道:“无烟一心收我为徒,传授他的绝艺,若是我学了他的鬼魅身法,莫不说区区一个烟雨了,就算是七指阎王也要死在我手里。”想到这里,心情大好,忖道:“却不知他如今去了哪里,我诓他去了杭州,他见小南死去,我心情不好,便独自离去。如今要想找他,拜他为师,但天下茫茫,又何处去寻?” 他一面想着心事,一面与夏晴聊天,不多时,黄铁匠已扛了一个袋子回来,哈哈笑道:“遇上几个衙差,上前询问,被我一顿拳脚好打。” 夏晴道:“黄大侠此举会不会打草惊蛇?” 黄铁匠吃了一惊,道:“哎哟,不好,我那时心中不快,便打了他们。这样真的是打草惊蛇了,咱们快走。” 阿水笑道:“不,你打得好。” 夏晴与黄铁匠均是大奇,道:“为何?” 阿水道:“凭我们的力量对付各地捕快,自然是不够的,但是我们要是找来帮手呢?”黄铁匠道:“你还有什么帮手?” 阿水笑道:“别的我不敢肯定,有一人要是知道我遇难,定会来救我的。” 黄铁匠心中一动,道:“烟雨?”阿水摇头道:“无烟居士。”黄铁匠心道:“无烟居士是否来救你我不知道,但要是烟雨知道了你有难,定会来救你。” 阿水道:“咱们一路要故意暴露我们的行踪,大摇大摆的走就是了。这样虽然引来了六扇门的高手,但也引来了无烟居士。凭无烟居士一人之力,区区六扇门何足道哉?” 黄铁匠不知无烟居士为何来救阿水,但听如此说了,也就答应。 阿水道:“现在咱们要改变路径了,咱们不去辽东,也不去大理。” 黄铁匠皱眉道:“去哪里?” 阿水道:“杭州。” 黄铁匠一鄂,随即大笑道:“好,大家都知道我们刚逃出了杭州,必定不会再回去。而我们偏偏就杀个回马枪。哈哈,谁又能想到?” ------------ 第二百四十一回 女儿泪·缘定(1) 小江拄着一截枯木,走不出十丈,终于是又坐了下来,心道:“我的腿伤如此的重,体力又没能恢复,还是再休息一下。只是要去追大哥的马车是不能的了。”他四下一顾,荒无人烟,心忖:“我要去何处养伤?” 他又躺在枯草上,见天上不知何时多了黑雾,渐渐将月亮吞噬,周围一下子陷入黑暗。小江索性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任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放空,霎时间就有了困意,睡了过去。自小南死后,他就没有好生的睡过觉。如今加之身体疲惫,一睡睡醒时,天已大明,只见周围山顶已被白雪染了,在阳光下异常夺目。 小江顿时觉得心情舒畅,撑着身体起来站着,四下一顾,草地上布满了霜,雪白一层。在他睡着之后,夜里下了雪,却只在山顶上积了一层,山下却只有霜。小江想要爬上山去玩一场雪,但腿脚不便,不禁长长叹一口气,道:“今年的雪竟来得这么早。”身后一人幽幽道:“是啊。” 小江吃了一惊,猛一回头,只见一男一女两人并肩站在不远处,他睁开眼就欣赏雪景,竟然没有发觉这二人。他见了二人,欢声笑道:“武大姑娘,原来是你。”原来这女子正是神风山庄武学彬之女,如今神风山庄早已散了,武学彬仅仅是做些小生意,武翎听闻阿水去世,悲伤不已,在云南待了月余,伤心难过渐渐消了,便想外出游走。 武学彬庄主哪里会放心,如今他没了权势,往日结下的仇敌定会生事。但他知道女儿爱慕阿水,如今阿水死了,让她待在云南难免睹物思人,也只好派彝族小伙阿木护佑。 武翎淡淡一笑,道:“你怎认得我?” 小江道:“我大哥是阿水,阿水哥经常跟我提起你,上一次回云南,我与他在大理一别,别无去处,心想大哥一直夸你,便就去寻你瞧瞧,正好,我在神风山庄看见过你。”却原来他当时一眼就看中了武翎,虽只见了一面,自然是过目不忘了。 武翎叹口气,道:“阿水,阿水,唉,阿水。” 小江见她愁眉紧锁,更是美丽,不由叹口气,心道:“天底下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我小江今生有福??????呸,我哪里能玷污这纯洁的姑娘。”说道:“你是来找我大哥的吧?来得不巧,他已经走了,此刻估计已经到了??????” 武翎身子一颤,惊道:“什么?他??????他还??????活着?” 小江奇道:“当然活着了,我大哥武功高强,福大命大,谁能够害他?”武翎心中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惊,竟一下子无语伦次:“他死了??????坟堆??????我还上了香???????听?????他死了。” 小江哈哈一笑,道:“我也听说了此事,但我就不信,我大哥怎么轻易死去?后来我听他讲,当时他与高剑飞大侠等一百余人被柳千秋与五行门团团围住,以乱箭射杀。但峨眉派的吴欣女侠替他挡了箭,得以不死。他伤重难治,在成都稀里糊涂的就被治好了。如今武功大进,哈哈,不会死,还会长命百岁呢。” 武翎心中这时满是愉快,心中只道:“他没死,他没死,天可怜见,他没死。”不知不觉,泪水滚落,打湿了脸。冷风吹来,她身子一颤,脸上泪水凉了,被风吹着如似刀刮,但她哪里察觉得到,道:“他在何处?我??????我要去找他。” 小江哈哈道:“他如今应该是在去云南的路上,你们可能路上错过了。此处去云南的路有千千万万条,哪里能那么容易就遇上?” 武翎此刻心中尽是欢喜,对小江生出好感,道:“谢谢你啦,我要去找他,你去不去?”小江大喜,道:“我正是要去找他,只是我腿受了伤啦。”心道:“要是能和她一路到云南,那可真是太好了。” 阿木扶着小江,三人到了大路,择了方向,小江笑道:“咱们去前面的镇子买坐骑,不然我这个腿到云南,估计已经废了。”武翎道:“对,骑马也不行,还是买车吧。” 小江心中一甜:“要是她一辈子都这么关心我,岂不是好?”想到此处,忍不住大笑起来,武翎大奇,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笑什么?” 小江见她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甚是动人,看得呆了。 阿木轻轻咳嗽一声,道:“走吧。”他见小江一双眼睛不离武翎,心中早就不快,不住的催促。小江早就上下打量阿木,心中早就在想:“你长得没我俊,瞧来武功也没我高,凭什么跟我抢武翎小姐?哼,这一路我找机会弄死你。” 阿木见小江面色不善,冷哼一声,道:“小姐你要小心,有些人嘴里是一套,实际上又是另一套,奸着呢。”小江冷笑道:“这位兄台口口声声说有人奸诈,估计你才是最奸诈的吧?殊不知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伪君子坑害我们老实人。” 阿木怒道:“你何以处处与我为难?” 小江嘻嘻一笑,道:“谁处处与你为难了?是你一开始就没给我好脸色,是你最先开口刺我。嘿嘿,要说处处为难,应该是你处处与我为难吧?” 小江自小就在江湖上混迹,跟地痞无赖吃喝打闹,若说在口头上讨别人便宜,那再没人及得上他。他只三两句话便说得阿木通红了脸,几个“你”说了之后便没话,只一双眼睛通红着瞪着他。 武翎摇头叫道:“哎呀,别再说了,快些走吧。”她站在中间将阿木与小江隔住,但嘴上一直和小江说话取笑。她为人本就洒脱,最喜热闹,性情开朗活泼,小江正与她气味相投,而阿木虽爱慕于她,为人却呆板得紧,凡事不敢违背,更不会说几个笑话逗乐了。 小江行走江湖十余年,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人和事都见过,他口才绝佳,说了出来,逗得武翎不住口的笑。有时阿木旁边恨恨说一句话,武翎也怒道:“住口,他说的是真是假,你又怎么晓得了?” 小江更是喜得将他见过的较为奇特的人大谈特谈,夸大了不少。 三人往西行了不远就上了大道,远远几行马过来,三人在路边躲避,其时地上露水未干,马儿虽快,却溅不起灰尘,只是马匹飞掠而过,刮起一阵风,吹在脸上冻得疼。小江见武翎满脸不快,登时便将手下木棍一挑,在最后一匹马的腿上轻轻一敲。 他腿上受伤,手上也无力,但对马匹却再也熟悉不过,知道自己所打之处是马匹腿上麻筋。果然这匹马长嘶一声,后腿无力,往后坐倒在地。马上乘客这一下猝不及防,身子往后就摔,但这人竟武艺精湛,眼看就要落地,身子猛然提起,往后翻了个筋斗,往地上落下。 小江见未能得手,木棍再出,在这人小腿上轻轻一绊。这人施展轻功避开,未能摔地,心中大是得意,不料小腿一麻,吃了一惊,再要提气时,内力有限,无可奈何,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地上恰好有个凹地,里面积了水,结了厚厚的冰,他的脸撞在上面,立时疼得大叫。 武翎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小江更是得意,笑得更加猖狂。阿木明知此举不妥,但见武翎欢喜,也就陪着笑了三声。 那人翻身而起,哐啷一声拔出地上钢刀,喝道:“他奶奶的,哪个小兔崽子敢趁我不备??????”停了一瞬,大叫道:“小江?江兄?” ------------ 第二百四十二回 女儿泪·缘定(2) 前面骑马的三人也停了下来,本是要上前助拳,听得这人这一声叫喊,都向小江望去,三人齐声大喊:“小江!” 小江一愣,心中暗道:“不好,这几人认识我,他奶奶的,老子这辈子就是记别人名字的能力太差。这几个似乎是面熟,却是叫什么名字?”见四人已大笑着围了过来,也就干笑几声,抱拳道:“许久不见,许久不见。” 那被摔之人哈哈大笑道:“哈哈,老子以为是什么牛鬼蛇神敢向爷爷我找麻烦,哈哈,原来是江兄,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再怎么冲都是一家人啊。” 小江干笑道:“是啊是啊。” 那人见小江面上迷茫,一拍脑袋,笑道:“江兄贵人事忙,定然是忘了我们兄弟了,可还记得三年前六月,在泰山,我们兄弟被仇家追杀,遇上了你和小南兄弟,二位仗义援手,哈哈,救了我们四条小命。我们四个一直要报答报答,你却让我们以兄弟相称,说都是一家人,谁也谈不上救谁。哈哈,江兄这等侠士,武林少见。” 小江记忆中仍旧是在搜寻,却始终记不起来,道:“本就是兄弟,哈哈。” 那人见小江似乎仍是没记起来,好生失望,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姓龙,号称‘上天入地四小龙’,可记得?” 小江哈哈笑道:“当然记得,当然记得。龙家兄弟与小弟相识三年,短短三年,又怎会忘记?”四兄弟见小江记起,大是高兴,纷纷称赞小江武功了得,又见小江身负重伤,又都上前抱不平。 适才被摔之人排第四,叫做龙啸地,老大叫做龙啸上,老二是龙啸天,老三是龙啸入。他们的名字本不是如此,只是后来想出了“上天入地”这么个外号,便把名字改了,合起来就是“上天入地”。 龙啸天问道:“江兄这是要去哪里?瞧来是从杭州出来?杭州如此热闹,干嘛要走?哈哈,不如随我们回去,喝上几杯,一起热闹热闹。” 小江问道:“杭州有什么热闹?” 龙啸地道:“江兄有所不知,武当派的俗家弟子秦枫大侠成立了秦家剑派,如今秦家剑派的掌门人柳千秋要和峨眉派的李雪娥女侠成亲了,嘿嘿,武当、峨眉的联姻,岂不是大事?近些年武林中恐怕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 小江吃了一惊,心中惊疑不定:“我才离开杭州城两天,怎会有这么大的事发生?” 武翎道:“柳千秋这家伙不是好人,别去。” 龙啸天笑道:“江兄怎么不引荐引荐,这位是嫂夫人么?” 武翎斥道:“胡说什么!” 小江哈哈一笑,道:“这是我小江的好友,云南武翎武小姐,外号叫做‘玉观音’。”武翎嘻嘻一笑,道:“胡说。”心里却颇为高兴:“我从没有什么外号,这‘玉观音’三字却正好。” 龙啸天见小江瞧武翎的眼色甚是不同,心中早明白了,笑道:“久仰久仰。既是江兄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日后姑娘有何差遣,必定万死不辞。” 武翎回礼道:“多谢啦。” 小江心中想:“柳千秋与李雪娥这对狗男女要成亲,势必要惊道武当峨眉的高手,他们将此事传得这么快,想必是要有什么举动,万一是对大哥不利又该如何?我不如就进城瞧瞧,哼,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大笑道:“小江与四位良友重逢,喜不自胜,来来来,咱们一道儿进城,喝上几杯。” 武翎急道:“不去云南了么?” 小江低声道:“大哥和柳千秋是死对头,对不对?”武翎点点头,道:“是啊。”小江道:“大哥做梦都想杀了柳千秋,可柳千秋身边有无数高手,你说说,大哥怎么样才能杀了他?”武翎道:“那我怎么知道,不过要是姑奶奶我武功练好了,定然一剑帮他杀了姓柳的。”她“托”一声将长剑出鞘半尺,又在剑柄上一拍,还剑入鞘,动作潇洒流利。龙家四兄弟连忙喝彩。 小江道:“可大哥想要自己杀了仇人,你帮他报仇,他未必高兴。”武翎点点头,道:“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 小江道:“柳千秋如今大婚,定然是疏于防备,大哥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也会回来的。大哥一旦回来,一定会在婚礼上动手,咱们混在宾客之中,见到大哥出手,就来个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武翎哈哈一笑,道:“好。就这么定了。” 阿木见小江几句话就将武翎哄得团团转,急道:“小姐??????”武翎道:“你不敢去么?那你就回去!”阿木急道:“我??????我??????我去就是了!”武翎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走吧。” 龙家兄弟让出两匹马来,让小江和武翎骑了,与阿木在前后护卫,倒也颇有些声势。 杭州城中与前两日大不相同,大多是风尘仆仆的江湖人,江湖上各帮各派均有弟子,小江交际甚广,一路上都在与人打招呼。 武翎在路上听龙家兄弟说起,小江乃是一位侠士,心中颇有些不信。她见小江衣着破烂,却生出许多好感来,她想小江与阿水是朋友,又和阿水一样,穿着朴素,必定是个大大的好人,听他说话有趣,心中更是欢喜。这时见小江认识许多江湖人,更是钦佩不已。 一众人找了许多家客栈,均是客满,遥遥见前面街道左边一家右边一家,均是高高挂着“客满”的牌子,龙啸地道:“咱们来得晚了,唉,我们兄弟从山东赶来,也的确是远了些。”龙啸入道:“如今去哪儿?”他在四兄弟中话最少,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但这一路小江一直说个不停,武翎也叽叽喳喳没完,竟使得他也想要和武翎这漂亮单纯的姑娘说上几句话。 武翎撅着嘴,道:“是啊,今晚住哪儿?” 其余六名男子见武翎脸上不悦,立时就都急了,只是许多客栈均已客满,也无处找地方住去,小江道:“不如我们分头去找,找到了之后先付订金预订了,然后来此处汇合,再一同去。” 龙家四兄弟立刻向武翎道别,四下散开。阿木皱眉道:“你为何不去?”小江道:“你没见我受了伤么?”武翎道:“是啊,阿木也去找找,小江受了伤,就不用去了。” 小江恨不得跳起来欢呼一声,但腿上受伤无力,也只能作罢,见阿木极不情愿的走开,心道:“哼,跟我抢,哼哼,还嫩了点。”转头见前面走来一人,胸前端着一个木盘,盘里放了许多甜食,问道:“要不要吃点甜品?杭州的东西和云南的东西大不一样。”武翎生性洒脱,性格开朗,本来因为得知阿水去世而郁郁不乐,如今知道阿水没死,小江又幽默风趣,更是开心,笑道:“好啊,好啊。”小江哈哈一笑,上前去买了一袋蜜枣,道:“这蜜枣虽然每个地方都有,但每个地方的做法都不一样,我走遍天下,吃过各地的蜜枣,惟独这杭州蜜枣最是喜欢。你尝尝。” 武翎此时心中高兴,吃什么自然都是好吃的,连吃了两颗,赞不绝口。 ------------ 第二百四十三回 女儿泪·缘定(3) 二人正有说有笑,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人说道:“师父,前面不远处就是秦家剑派,柳千秋如今就住在里面,咱们很快就可以找到师妹了。”小江听到“柳千秋”三字,身子一震,险些将手上的蜜枣撒出来,武翎望着四周的江南水乡特有的建筑,嘴上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发现。 听得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道:“嗯,正是。无尘道长也往这方向来了,只不知是在何处。咱们找到武当弟子问问他的下落。”先前那人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知。” 小江偷偷往后看,已瞧见峨眉千衣师太与峨眉大弟子吴悦并肩而来,慌忙拉了武翎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们二人。 听得千衣说道:“有话就说。” 吴悦问道:“我自遇上师父时就见师父是在找无尘道长,敢问师父,找无尘道长做什么?” 千衣笑道:“我道你要问何事。我原是要找阿水,可那阿水偏偏被朝廷通缉,四处都是海捕文书,只不知是跑去了哪里。无尘道长与我一样,是要来寻阿水,他在我们之前,想必是知道阿水的下落的,咱们找阿水不好找,找无尘道长是好找的。他无论身在何处,都会与武当弟子联络,如今武当已派人前来向柳千秋道贺,咱们找到他们,就能找到无尘,也就能找到阿水。” 小江心中一动:“对啊,这点我怎没想到?但无尘道长没见过大哥,他又怎么知道大哥的下落?我不如就跟着千衣老尼姑,她们的武功比我强,我只要跟着她们,自然就能够找到大哥了。”但随即心想:“千衣师太要去秦家剑派道贺,我跟不得,要是死在柳千秋手里也就罢了,若是被柳千秋捉了,威胁大哥就范,那可万万不妙。” 他一双眼睛转动,想着计策。武翎却恍然不知,只是品鉴着手中的蜜枣,不住口的赞。 忽听一人道:“小江?” 小江心头一震,捏紧了手中的木棍,心想:“不知此人是谁,但多半是仇敌,我先料理了他。”猛一转身,木棍一挥,一招“横扫千军”挥了出去,原本在小江身后之人吃了一惊,但反应甚快,手腕一翻,将木棍握住,斥道:“做什么?” 小江见了这人,又惊又喜,道:“长老。您老人家好啊。” 这人年纪已大,须发半百,一条腿瘸了,拄着拐杖,瞧那拐杖黑黝黝的,似是钢铁打造。而他身上衣着破烂,乃是丐帮中人,胸口腰间挂着小小布袋,约莫七八个,此人乃是丐帮长老铁拐李。 这时丐帮的帮主是谷风来,为人侠义,威名远扬。丐帮此时的声名更甚以往,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隐隐有超过峨眉之势。峨眉派如今高手甚少,若就武功而论,丐帮结交天下豪杰,帮中不乏能人异士,自是胜过一筹。但论江湖威望,丐帮终究是一群乞丐,虽然内分污衣、净衣两派,但污衣一派人多势众,江湖人一谈起丐帮,自然就想到又脏又臭的乞丐了。因此而言,峨眉的威望自然胜过丐帮。 丐帮中如今有四大长老,铁拐李因昔日与帮主谷风来交好,武功智谋亦足,加之在帮中的威望无人可比拟,乃是执法长老,依照丐帮帮规处理犯事弟子,在帮中地位仅次于帮主谷风来。 如今他来到杭州,自然是为了给柳千秋的婚礼道贺了。小江心中略一思索,已然猜到了铁拐李的来意,又想这也不是柳千秋的面子大,只是柳千秋身后是武当派,李雪娥身后是峨眉派,铁拐李前来自然是给武当、峨眉两大派面子。 他见了铁拐李,心中便有了一计,跪下行礼,道:“弟子许久不见长老,想念的紧,今日见长老身子康健,实是无比欣慰,我??????我??????高兴得很。”他出身于市井,这等矫揉造作之词自然信手拈来。 铁拐李见小江真情流露,很是欢喜,哈哈一笑,道:“是啊,好几个月没见啦,哈哈,你怎受了伤?不过也不碍事,我年轻时候每天都是挂着彩,这条腿也才瘸了。咦,这女娃娃倒是长得可爱,嗯,与我们小江倒是一对。” 武翎嗤嗤笑道:“前辈说哪里话。”她听铁拐李夸她,心中高兴,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铁拐李身后的几名乞丐与小江一阵寒暄,天南地北的说上一通,这功夫,龙家兄弟和阿木纷纷回转,都说没能找到空的客栈。 小江道:“长老,我这几位朋友受敌人追杀,可否借丐帮之名躲避?” 铁拐李哈哈一笑,道:“既然是你的朋友,想必不是歹人,你要怎样就怎样。”小江大喜,吩咐几名丐帮弟子去城中搜罗乞丐,借来乞丐服,给龙家兄弟和阿木穿上。只是武翎见那衣服又臭又脏,实在不愿去穿,也就作罢。 铁拐李带着众人往秦家剑派行去,一路上人见了好大一群乞丐,纷纷走开。武翎大感有趣,走在铁拐李身侧,道:“大叔,这些百姓对你们的态度如此不好,那你们讨饭帮怎么存活?”铁拐李微笑道:“你还小,不懂得这些。我帮中人也有做生意的,也有赚大钱的,讨饭只是为了搜寻江湖上的消息,要是真的不去讨饭,大可以搞他几百个庄园,我帮中弟子也和其他帮派一样,安享富贵。” 武翎点头道:“原来如此。”提到庄园,想起自己以前在神风山庄呼风唤雨,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几位叔叔伯伯也会想办法摘下来,后面有了阿水,更是可以胡作非为。而如今,三叔高剑飞死去,阿水不知所踪,父亲的庄子也不复以前了。不禁鼻子一酸,口中的蜜枣再也没了味道。 秦家剑派二把手卢天恩在门口迎客,遥遥见了铁拐李,大是高兴,心想:“大哥的面子真大,先是峨眉掌门,又是丐帮长老,估计少林武当也会派高人前来,哈哈,真是莫大的荣耀。”他快步迎了上去,磕头请安。 铁拐李并不认识此人,但见他英气勃发,估计武功不差,道:“臭叫花子前来讨饭,那有什么好拜的?起来起来。” 卢天恩起身道:“柳千秋柳公子若是得知长老前来,必定也是与我这般跪倒相迎,只是他此刻亲自布置新房,不得空。我这就派人叫他出来,迎接长老进门。” 铁拐李道:“何必多此一举,小两口在婚房里恩恩爱爱,打扰他做甚?你尽管好酒好菜上来,我们这群叫花子只要吃饱喝足了,那就什么事也不必管了。” 不消卢天恩吩咐,早有秦家剑派弟子搬出好酒好菜招待丐帮弟子。其他门派的酒菜均是些小炒小菜,唯独丐帮桌上尽是全鸡、全羊,别的桌上的酒都用瓷壶,丐帮人桌上却是大大的坛子。显然是早有准备。 小江没心思吃喝,四下一瞧,见峨眉众人在最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吃着素菜,心道:“千衣师太不喜热闹,谅来佛家高人均是如此的了。”又想:“我只要盯着峨眉派,就会找到我大哥了。” 不多时功夫,有人带了几名灰衣道人进门来,为首一个年约三十,留着几根胡须,步伐轻盈,显然功夫不低。铁拐李虽在吃喝,一双眼睛却早已将周围的人看在眼里,低声问道:“这小道士是谁?” 小江道:“武当道人平日极少下山,这人瞧来武功不低,多半便是武当派大弟子木须子了。” 铁拐李点点头,心道:“瞧他身形,武功已然是上乘,武当果真是人才辈出,不可小觑。”木须子领着几名道人四下里跟各派打招呼,笑容满面,谈笑风生,到了丐帮这里,他快步上前,弯下腰去,行道家礼数,道:“晚辈武当木须子,见过丐帮铁长老,见过众位好汉??????见过这位姑娘。”他先是向铁拐李问好,随即便是丐帮弟子,但见武翎跟一群丐帮弟子混在一处,心中一鄂,但随即便向她问好。如此虽然迂腐,但却惹得武翎很是高兴,格格笑道:“你好啊,小道长。” 铁拐李“嗯”了一声,道:“武当就派了你来么?” 木须子道:“丐帮都出动了铁长老,我武当当然不会派我这小小晚辈了。无尘师伯早就下山了,他估计是早到了杭州,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铁拐李心道:“既然无尘都来了,那也就罢了。哼,要是武当只派一个二代弟子,哼,那可真就托大了。” 木须子欠身道:“晚辈先行告退,不打扰铁长老与众位了。”铁拐李轻轻“嗯”了一声。木须子领着几名道人,往峨眉千衣师太处走去,远远便行了礼。峨眉自千衣师太以下纷纷起身还礼。 ------------ 第二百四十四回 女儿泪·冰释(1) 武当、峨眉向来交好,木须子与峨眉弟子平辈相称,称千衣师太为师叔。几名道人在峨眉旁桌坐了,桌上的均是素酒素菜。 小江心忖:“适才木须子与千衣师太说了几句话,想必就是在问无尘道长的下落,只是没听见,可惜。” 各门各派吃喝一阵,便被秦家剑派弟子引去后院休息,秦家剑派虽大,此时人数也是众多,丐帮只分到一间屋子,好在大家都习惯了,在地上随意一躺便是。只是武翎一人却极不好办。小江眉头紧皱,见武翎极为不快,道:“此时事情紧急,也就只有凑合些了。但让你与我们一群臭乞丐打堆儿,那可万万不行。这样吧,我带你去找峨眉派弟子,你与她们挤在一处可好?” 武翎白日见峨眉派众人均是斯文有礼,便欣然应允。 白日里大家喝道憨处,四处敬酒。武翎为人开朗,虽酒量不佳,却也端着个杯子四处寻些瞧着顺眼的去攀谈一阵。这其间她便认识了两名峨眉弟子。 小江带了她打听峨眉派所在屋子,穿过几个院子,终于是见两名峨眉弟子提剑守在一间屋子之外,心道:“峨眉派号称天下正派第三门派,果真名不虚传,如此形势之下,依旧有人守夜,丝毫不乱。我丐帮万万不及。” 两名弟子见了武翎,一人欢声道:“武姐姐,你怎么来了?” 武翎道:“这秦家剑派的掌门柳千秋真是抠门,只给丐帮一间房,我多有不便,便来和你们派挤一挤,只不知可不可以。” 这名弟子道:“这有何不可。你稍等,我禀报我师父。”她进门去不多时,走了出来,道:“请进。”小江与武翎提步进门,那两名弟子长剑一横,挡住小江,一人道:“这里面均是峨眉女弟子,男宾入内恐怕不好吧?” 小江脸一红,他想着送武翎进去,倒是把此节忘了,慌忙退后,道:“不进便是。” 他见二人将门关了,心道:“唉,可鲁莽了。”转身欲走,忽地心想:“哎呀,还没向武小姐道声晚安,这??????这可怎么办。”他转过身,瞧着屋内灯影,一时不知是否该开口大叫,唤武翎出来。 屋内影子显现在窗户之上,他瞧着几个身影,只觉每一个都是一样,不知哪个是武翎,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呆呆站了一阵,这才转身离去。走出不远,听得身后一人欢声道:“两位师姐好。”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小江胸中燃起怒火,霍地转身,只见李雪娥穿着一件大红色衣衫,嘻嘻笑着与门口两名峨眉弟子说话。 小江心中骂道:“贱人,迟早要死在小爷剑下。你纵然穿得再好,也不及武小姐万一,便是那黑衣女魔头烟雨也比你好得多了。哼。” 他眼见李雪娥进了屋子,屋内好一阵喧哗,心道:“哼,这些臭尼姑就是话多,只怕会影响了武小姐休息了。唉,我不该将她送到这里来的。我去寻家客栈,无论如何也要给武小姐找到一间房子,哼哼,莫非我堂堂七尺男儿,这都做不到么?” 他打定主意,便出了秦家剑派,沿着大街往前直走,走出不远,见左侧有家客栈,名字叫做“顺丰客栈”,心道:“顺丰就是顺风,哈哈,好名字,我要娶到武小姐,自然会一路顺风,好,就是你了。” 他大踏步走了进去,伸手在掌柜面前拍得“啪啪啪”声响,粗声道:“有没有空房?”掌柜的抬头见是一个乞丐,没了好气,皱眉道:“柴房。” 小江怒道:“你看大爷我是乞丐就来消遣大爷么?活腻了。”他的腿上未全好,身子靠在柜子上,木棍已挥了出去,却不真打,自那掌柜的右手边挥了下去,呼呼风声,“哗啦”一声将掌柜身后的一坛酒打碎。立时酒香四溢,小江哈哈一笑,心道:“若是大哥在此,可有好酒喝了。”想到阿水如今生死不知,不知已受了哪些苦,而这些掌柜却只晓得赚钱,看不起穷人,胸中没来由的来了火,木棍横扫,将那掌柜打翻在地。 那掌柜吃了一惊,不知哪里冒出这么个瘟神,口中大叫:“来人。” 两个跑堂的外加厨房里的四人各持棍棒奔了来,将小江围住。他们见小江手中并无利器,只是一根木棍,加之腿上有伤,便稍微放心。掌柜也爬了起来,叫道:“给我打。”六人的棍棒便打了下去。 便听“托托托”一阵响声,六人手中的棍棒竟然拿捏不住,四下飞出。六人面面相觑,掌柜的再吼:“打啊。”六人赤手空拳上前,但小江的棍法颇为了得,这些不懂武功之辈怎能近前? 只片刻功夫,六人各自受了伤,只是小江手下留情,打得并不重。 两个跑堂的心思灵敏,二人眼神交流,一人窜了出来,扑向小江。小江冷哼一声,木棍直捅,这人猛然一把紧紧把竹棍抱住。另一个跑堂的身子一矮,倒也灵活,将小江双腿抱住,用力一扭,将小江摔倒在地。 小江右腿有伤,哪里能受人一摔?登时倒在地上,其余四人都是厨房里的伙计,平日里伙食充足,身子强壮,四人口中大呼,扑上来压住小江。 掌柜见小江被制伏,骂道:“臭叫花,敢在我这里生事,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撒野?”他随手拾起一条凳子,往小江的头上重重砸落。小江已不能动弹,无法躲避。这条凳子乃是上好的木头,无比坚硬,若是砸在头上,小江焉有命在? 小江心中暗道:“此命休矣。” 却听一名跑堂的道:“掌柜的,不可。” 掌柜停了下来,问道:“怎么?” 那跑堂的道:“这几日是柳爷大婚,若是在这时候生出事端,大不吉利。要是他怪罪下来,咱们的生意可难做。”掌柜点头道:“说得极是,险些出了大事。”他放下凳子,怒道:“但这臭乞丐不能轻饶,打断他另一条腿,摔出去。” 六人对小江一阵好打,直打得他呕了好几口血,这才停下,将他抬了扔到一旁一条巷子的角落里。 小江咳嗽几声,鲜血便吐了出来,他强撑着要站起,但一动,胸腔内就疼得厉害,只得作罢,斜靠在墙角。 这时天已黑了,他所在又是一个偏僻的所在,根本无人察觉此处有个濒临死亡的人。他也不愿意大声呼救,心中只想:“大哥生死不明,小南哥死了,小南嫂子又被人害去卖身,我无力救她出来,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来得快活。” 想到武翎,心中一甜:“也不知她睡了没有,她是云南姑娘,长得娇小可爱,自从第一眼看到她,我的心里就放不下了。”忽地心中酸楚:“可惜她是大小姐,父亲是一代名侠,家中又有基业,唉,我怎敢痴心妄想?” 他挣扎一下,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心道:“莫不是肋骨被打断了?嘿嘿,我小江十岁混迹江湖,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不料今日??????不料今日栽在几个贪财鬼的手里。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大牙?”想到此,忽觉自己不必死了,要是能够活下来,前去复仇,岂不是更好? 他摸了摸腰间的软剑,暗忖:“适才怎把这柄剑忘了?这剑削铁如泥,哼哼,区区几个店小二何足道哉!”又想:“不行,这是大哥的宝剑,我怎可拿来对付不懂武功之人?只要我的伤好了,就是十家这样的客栈也被我拆了。唉,当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 此时一人自大街上转进这条小巷,小江心中一惊:“莫非是那几个人要来杀我了?坏了,我小江竟死在这几个人手里。” 但这人走近,却是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小江一见此人是同门,大是高兴,道:“兄弟,大家都是帮中人,帮我一把。”这人远远停下,见小江蜷缩着不动,似乎不懂他说了什么。小江又道:“我帮铁长老就在左近,你帮我去寻他可好?” ------------ 第二百四十五回 女儿泪·冰释(2) 这人大是迷惑不解,愣了半晌,往后便走。 小江心中一急:“他不是本帮兄弟,那可不好。”叫道:“我给你钱。”这一叫,腹中大痛,忍不住低声呻吟。这名乞丐听闻有钱可赚,转过身来,远远瞧着小江。 小江惨然一笑,道:“我的手动不了,钱在我怀里,你自己来拿,但你须答应帮我办一件事。”这名乞丐连连点头,上前伸手往小江怀中摸去,摸出几块碎银,拿在手中掂量,约莫有十两之多,大喜,把银子紧紧握在手中,拔腿就跑。 小江大怒,想要大喊已是不能,咳嗽数声,吐出一口血来,头靠在墙壁上,望着天上月亮,心道:“想不到我小江今日遭遇几个大的劫难,唉,这臭乞丐非我帮中人,贪财原是应该,他拿了我十两银子也好,钱财身外物罢了,只是不该离我而去,唉。” 他坐地好一阵惆怅,想着活路。 忽然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江吃了一惊,只见四五人自大道转进这条巷子,往他奔了来,小江右手握住剑柄,心道:“纵然我身负重伤,说不得,为了活命,也要拼死一搏。”只见这几人奔进,为首一个便是适才拿他银子的乞丐,小江骂道:“好啊,你这臭叫花,拿了我的钱却不帮我忙,却引来这几人,哼哼,我身上已没钱了,快些走吧。”他毕竟知道自己此刻打不过这几人,口中虽是在骂,实则是在告饶。 这乞丐身后一名较老的乞丐上前道:“这位大爷,我兄弟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见你受伤,想要助你,却无计可施,这才想到要回去找我们相助。但他是新加入我们的,他的手势我们也不懂,他只好拿了你的银子,引起我们的注意,带我们前来。” 小江一呆,右手放开剑柄,微笑道:“有劳了。” 这名老者手一挥,其余人便将小江抬了起来。那哑乞丐手势比划个不停,口中咿咿呀呀叫个不停。老乞丐看了半晌,笑道:“瞧我,忘了兄弟你受了重伤,应该轻些,这哑巴兄弟却想到了。”于是吩咐抬小江的乞丐手上轻些,走路慢些。小江好生感激,瞧瞧那哑巴,目光闪动,泪水盈眶,心道:“想不到他是个大大的好人,我是错怪他了。”哑巴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咧嘴大笑,跟在后面。 小江被几人抬了出城,行不远,遥见一间破庙,那老乞丐高声道:“姑娘,人救回来了。”小江心中一动:“姑娘?那是什么人?”忽地心中一荡:“莫非是武小姐?不对,她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众人进了破庙,只见院子内燃起一堆火,一个黑衣人坐在火边,金黄色的火光照得她的脸也是金灿灿的。小江一见她,心道:“哎哟,不好,原来是这个煞星。”原来这人却是烟雨。 烟雨淡淡“嗯”了一声,抬头见抬着的是小江,略微吃惊,但随即便转过头去,瞧着火堆发呆。众丐将小江放在火堆边,那老丐道:“姑娘,他受了伤,您给瞧瞧。”烟雨依旧“嗯”了一声,却仍旧是发着呆。 小江见她不动,心中骂道:“今日又落在你手里,原是不指望你来救我的。”那老丐低声道:“兄弟不要急,这位姑娘喜欢发呆,等她待了一阵自然就会替你治伤的。”小江一呆:“发呆?便似这样发呆么?”看向烟雨,只瞧见她的侧面,只觉她这几日不见,竟似是消瘦了不少,不知为何,心中的怒火便消了。只痴痴看着烟雨。 众丐围坐在火堆周围,均是一言不发,只听得见火花爆裂的“啪啪”的声音。 不多时,烟雨缓缓转过身,上前替小江查看伤势,也是一言不发。小江的肋骨断了两根,烟雨在他胸口拨弄,他虽然疼,却强忍着不叫,只是瞧着烟雨,只见她面无表情,果真是消瘦了许多,目光中也没了昔日的神采,竟觉伤感。 他心想:“烟雨也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一心恋着大哥。唉,可惜大哥志不在此,因为小南之死与烟雨决裂。这份情终究是没有结果的。”心中又想:“烟雨之所以杀小南,还不是因为我么?是我打了烟雨,羞辱她,害得她生气,这才误杀了人。可她??????偏偏不计前嫌,在秦家剑派救我一次,此时又救我一次。”心中只觉得愧疚,轻声道:“我??????对不住你。” 烟雨手一颤,身子僵在那儿,好半晌,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替小江处理伤口。 小江心想:“烟雨武功高强,人也很好,长得也很不错,要是能够和大哥配成一对,那真是天造地设。她是天下第二杀手,大哥是第一杀手,正好应该在一起的。”此时更觉得自己对不住烟雨,觉得烟雨是天底下武翎之后第二好的女子了,忍不住一声长叹,心道:“都是我,完全是流氓行径,竟然打烟雨的??????屁股。哼,我这样的人就该早些死了。要不是我打了烟雨,害得她羞愤难当,小南不会死,她和大哥也不会分开。我不仅武功差,是个窝囊废,还是个祸胎,就知道闯祸。”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烟雨处理好了所有伤势,又坐了回去,盯着火焰发呆,老丐加了柴火,几个乞丐东倒西歪的睡成一团。小江躺在地上,枕着一块石头,望着天上明亮的星星,心中七荤八素俱都打翻,不是滋味。 夜风吹着火苗飞舞,四周静谧安详,火堆边的人也渐渐入睡,只烟雨还坐着,双手抱着肩,下巴放在膝盖之上,瞧着火焰,眼睛眨也不眨。 小江醒来时,火堆早已熄了,只冒着青烟。几个乞丐还没醒,烟雨却没了踪影。小江望着烟雨坐过的石头,心中忽地伤感:“她一个人,不知道又要忍受多少寂寞孤单的岁月。”他略一活动双手,只是一夜功夫,伤势竟好得差不多了,胸口虽仍痛,却好了许多,低头看腿,右腿伤口上原本是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一块肮脏的布裹着的,此刻却是一块黑色的纱布。小江一呆,心知这必是烟雨所为,这块布也是烟雨自她衣服上撕下来的了。想到此,心中感动,更是呆了。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山顶上的雪线往下移了不少,显然夜里又下了雪。小江奋力起身,拾起一根木棍,缓缓出了破庙门,往雪山走去。 四周一片茫茫,地上铺满霜,远远看着便似铺着雪一般,小江拄着木棍,走出不远便觉没了气力,便站着歇息一阵,望望不远处的山顶积雪,再回望远处的杭州城,心道:“我还是爬到山上去吧,武翎小姐自有阿木和龙家兄弟照料着,又干我何事?江湖上的事情又与我有何相干?我武功低微,想要行侠仗义固然不能,想要杀人放火更是不愿,还不如在雪山上一个人自由自在来得快活。” 他又往雪山走出里许,再歇息一阵。如此歇了又行,行了又歇,废了半日功夫,地上霜都已经晒化了,这才到了雪山脚下,抬头望望山顶,竟似高不可攀,小江想到自己腿上有伤,若是攀上去,恐怕不能。但转念又想,自己若连此山都攀不上,又还有什么用? 他拄着木棍往上爬了许久,只觉腹中又饥又渴,但脚下还无积雪,四周也无任何野兽,叹口气,只得往上攀爬。不知不觉眼看太阳即将落山,小江躺在地上,望着夕阳下的杭州城,却感觉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心想杭州纵然发达,聚集无数有钱人,但这些人缺失了良心,纵然有钱有势又如何?休息够了,便起身往上爬,又爬了许久,忽听得上方传来呵斥之声,小江吃了一惊,慌忙伏低了身子,侧耳一听,那呼哧的似是女子,心道:“这声音好熟。”又听了一阵,听得那女子“啊”了一声,显是受了伤,小江也是“啊哟”一声叫,心道:“这人是烟雨,她救了我许多次,这时似乎是受了伤,我岂能不理?” 他已顾不得腿上的伤,举着手中木棍奋力跃出丈余,木棍在地上一撑,又跃上丈余,这时已瞧见前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平台,平台正对着自己有一个山洞,洞内黑黝黝的,什么也瞧不见。 十名黑衣人手持弯刀围住了一人缠斗,地上还躺了四人,有的在呻吟,有的已经不能动弹,似是死了。中间那人一袭黑衣,正是烟雨。 ------------ 第二百四十六回 女儿泪·冰释(3) 小江爬上前,只见烟雨额头已经出汗,脸颊泛红,喘气也粗了。她手中一口剑向四周疾刺,但说来奇怪,刺出去时候迅疾如风,收回来却显很是废力。再仔细一瞧,烟雨每出一剑,竟都向黑衣人的弯刀上偏移。小江瞧了半晌,心道:“不好,他们的弯刀上有吸铁石,将烟雨的剑吸了去,这样一来,烟雨手中的剑反而是累赘。但她不通拳脚功夫,也不能弃剑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他四下一望,此时已到了半山腰,荒无人烟,又怎会有人来救?若是自己上阵,偏偏受伤已重,不到三招两式定然被弯刀砍死。若是烟雨还要分心来救自己,那岂不是更加不妙? 忽听烟雨又是“啊”一声叫,小江一看,她左手臂上已被砍中,流着血。心道:“适才烟雨就叫了一声,那么她已经受了一处伤,这是受的第二处伤了。怎么办?我要怎么样救她?” 他举着手中木棍,心道:“说不得,就算是搭上了命也要救她一救。”往前走出几步,忽地心中一动,退了回去,拔出腰间软剑,将木棍的一头削尖,喝道:“烟雨,接剑。”手中削尖了的木棍扔了出去。 他的内力颇有根基,这么一扔,木棍破空,“呼”的一声响。 烟雨不明就里,但此刻自己已无法可施,随手接过,握在左手,心道:“这臭乞丐给我一根木头作甚?”见一柄弯刀砍来,身子略侧,右手剑挥出,“当”的一声,被另一柄弯刀吸住,烟雨吃了一惊,不作多谢,左手木棍刺了出去。便听“啊”一声惨叫,被刺之人弯刀脱手,右手手腕鲜血直流,退了出去。 烟雨大喜,心道:“我怎没想到。”棍交右手,嗤嗤疾刺,顿时又有二人受伤,往后急退。烟雨手中有了不被吸铁石吸去的木棍,精神大震,于落叶之间练就的快剑施展出来,几招内又刺中一人。 她的内力颇为深厚,便是运用普通的木棍均可伤敌,更何况这木棍的末端被小江削尖了,更是锋利如刀。 小江一见烟雨得手,哈哈大笑,心道:“要是他们奋力去砍烟雨手中的木棍,那可不妙。”当下从地上捡了几根木棍,都削尖了,哈哈大笑,大笑声中,往黑衣人后背射去。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自然是伤不到,但如此一来,烟雨脚下多了几根削尖了的木棍,手上木棍不小心被削断,立时扔了,捡来另一柄木剑。 小江哈哈大笑,四面捡拾木棍,削成木剑便扔出去。 一名黑衣人喝道:“臭叫花,找死。”飞身便往小江扑来,小江吃了一惊,手中未削好的木剑刺了出去。忽觉手上一空,被来人砍去好长一截。小江大叫道:“乖乖不得了,哪里来的小鬼要杀你鬼爷爷。” 只听衣袂风声,烟雨已跃了过来,手中木剑正中这名黑衣人的手腕。这人的弯刀掉在地上,大叫着退后数步。小江哈哈一笑,拾起弯刀,骂道:“臭不要脸的,在刀上搞些吸铁石,好好的武功不去练,偏偏搞这些没用的。瞧见了吧,这位女侠凭一根木头就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 烟雨道:“我可不是女侠。”御剑如风,又刺伤几人,这时只有两人未受伤,二人已不敢再战,齐往后退,一人道:“可否通名?我们可是七指阎王爷手下十四小鬼。” 小江哈哈大笑道:“区区小鬼算什么?你们可找对了人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奶奶。快向你们奶奶请安吧。” 那人脸上变色,却是不敢发作,道:“你不敢说出名字么?”却是看着烟雨说。 烟雨冷冷道:“转告七指阎王,杀手烟雨定会取他狗命,让他等着便是。” 两人大惊,相顾一眼,均想:“怪不得如此了得。”那人抱拳道:“多谢饶命,这就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再见时,再领教高招。”其余人均伤得不重,多半是被烟雨刺了手腕,只是死了一人,最初被烟雨用内力震碎内脏。 小江哈哈一笑,倒:“好走,不送。” 十三人相互之间扶了,缓缓下山。 小江道:“烟雨姑娘好剑法。”烟雨冷哼一声,道:“你还是骂我的好,你夸我反倒不习惯了。”小江脸上一红,作了一揖,道:“往日都是小弟无礼,数次冒犯,还请烟雨姑娘大人有大量,将过往都忘了罢。” 烟雨望着山下十三人的背影,悠悠道:“忘?怎么能忘,怎么忘得了?他们十三人伤在我的手里,往后瞧见伤口就会想起我来,就会想要杀了我,怎么忘?” 小江道:“可是天底下名医多的是,大可以让疤痕消失不见。既看不见,也就没有仇恨了。” 烟雨道:“身上的疤痕可以消掉,心上的呢?”说着,突然凄然一笑,身子微晃,险些摔倒。 小江听她说话凄楚,见她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不知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打转,一时奇怪自己为何心中也如此难过。 烟雨痴痴望了一阵,转过身子,扔了木剑,道:“你来山上做什么?” 小江听她说话已不似刚才那么冷冰冰,心中转悲为喜,道:“我本想上山看雪,找一个没人处悄悄死了。”忽地心中一动:“烟雨上山来,想必也跟我一样,是要找个地方悄悄的死去。”胸中对烟雨大生好感。 烟雨冷哼道:“你也有什么伤心事么?” 小江听她说“你也有什么伤心事么”,心知自己猜得不错,那么无论如何也得劝劝烟雨,让她放弃轻生的念头。道:“我的伤心事可比你多了。唉,你为了一个‘情’字??????”烟雨怒道:“胡说。谁?????谁说我为了一个??????那个字了。” 小江心中笑:“想不到平时冷冰冰的烟雨还如此害羞,哈哈。”面上却装作悲痛欲绝,道:“无论你是为了什么,唉,你总是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件事而心灰意冷罢?我却不然,我的伤心事,可比你多上好几件。” 烟雨见小江面上痛楚,眼眶中更含有泪水,料来不假,心中便软了,道:“你有什么伤心事?” 小江举袖作擦泪状,道:“唉,这第一件,我们却是一样的了。”他见烟雨没再生气,只是瞧着远处发呆,继续说道:“我喜欢一个姑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了,温柔可爱,活泼大方,唉,我很喜欢她。自从第一眼瞧见她,我?????我就再也忘不掉了。我?????我有时候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娶她为妻,用尽我的能力照顾她,给她一个家。家或许不会太大,但一定要温暖,有她,有我,将来还有孩子。” 他本是虚伪做作,想要劝烟雨勿要轻生,哪知说着说着,想到武翎,心中一荡,嘴角露出笑意,满面幸福,仿佛武翎当真与自己结为夫妻,建立了一个家庭。 烟雨听他说得美满,瞧见他满脸喜气洋溢,也是呆了。 小江继续说道:“我干完活回家,她会做一桌热腾腾的菜等着,哪怕饭菜不香,我也要吃他个三大碗。我们一起洗碗,一起扫地,一起教孩子读书习字,教孩子武艺防身。我还会给孩子讲故事,讲我大哥阿水,他一心一意为了别人,从不顾自己,他是我见过的最有侠义心的人。”他瞧一眼烟雨,道:“我还要给我的孩子讲你的故事,我数次欺辱你,你却不计前嫌,好几次救了我,我感激不尽。你虽然是杀手,却也是女侠,我的孩子一定要知道你的故事。要是他日后见到了你,纵然你那时候已经四五十岁了,他也能够认出你来,上前给你磕头,叫你一声‘女侠’。” 烟雨微笑道:“我哪里是女侠。” ------------ 第二百四十七回 女儿泪·谈心 小江却忽然面色一沉,叹一口气,道:“可惜,唉,可惜。她??????她却不喜欢我,她??????她父亲是一代大侠,家里有钱有势。而我呢,我只是一个臭叫花,武功低微,地位卑贱。我??????半点配不上她。” 烟雨也幽幽叹一口气,心道:“我又何尝不是呢。他是大侠,我却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 小江道:“这是我的第一件伤心事了。” 烟雨问道:“第二件呢?” 小江道:“我能够活到现在,就是两个兄长照顾着我,大哥阿水处处照顾着我,传我武功,教我许多道理,为了救我不顾自己性命,但我对他更多的则是敬重,他是我大哥,亦是我的师父。小南哥??????就是死在你剑下的小南哥??????他与我是最亲的,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相识更是久了,我都忘了有多少年了,他原是江湖散人,后来入了飞刀门,学了几手飞刀,武功比我高了许多。他如今也死了,我在世上再到哪里去找这么样一个兄长?又有谁能比得上他?” 他本是要劝烟雨莫要轻生,岂知现在却是真情流露,把压抑在心底的不曾向阿水提及的感情向烟雨吐露了出来,心底里已经是把烟雨当作是极为信任的人。 烟雨见小江脸上落泪,心想自己虽无杀心,小南毕竟死在自己剑下,低声道:“我??????对不住你。” 小江长叹一声,把胸中的事了说出来,霎时轻松了许多了,摆摆手道:“黄大侠说得对,小南哥以为他的夫人死了,二人恩爱无比,他又报仇无望,其实心中是早已存了死心。当时你一剑刺过来,他要救我,大可以一脚把我踢开,或者在后面攻你要穴,逼你回剑防守。但他偏偏飞身将我推开,自己挡了剑。那时大哥和我都是心中悲痛,想不明白,到后来明白时,我们才知错怪你了。” 烟雨身子一晃,颤声道:“你?????你说他??????也知道错??????错怪我了么?” 小江道:“是啊,大哥向来好胜,嘴上没说,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已经是知道错怪了你的了。” 烟雨心中欢喜无限,甜甜一笑,道:“那就好。”但随即就黯然道:“但是他性格刚毅,哪里会向我说声对不起呢?” 小江道:“那可未必。” 烟雨心中一动,道:“为何?” 小江道:“大哥虽然从不向人服输,也不会跟人道歉。但你不会找机会么?”烟雨一怔:“找机会?”小江道:“对啊,比如说大哥被人包围时,你出面救他,他心里感激你,就会说了。或者你趁他喝醉了去问他是否对不起你,酒后吐真言,他肯定就会说真话。” 烟雨微笑道:“那可不好。”但心中却看到了光亮,忽然间豁然开朗,只觉得数日来心中的苦闷一扫而光。 她顿了顿,道:“你的第三件伤心事是什么?” 小江本来也极为高兴,想到阿水和烟雨若当真能在一起,实在是羡煞旁人,二人的武功均是高强,烟雨又长得如此漂亮。而他心中知道阿水就是天下第一杀手江南,烟雨也是名声在外的杀手,两大杀手配成一对,定是武林佳话。他想到这儿,便满脸堆笑,笑盈盈地看着烟雨。 烟雨瞧向他,见他看着自己,脸上一红,道:“看什么?” 小江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嗯??????你刚才问什么?哦??????第三件事。”他定了定神,道:“小南哥的妻子其实并没有死,我和大哥在秦家剑派抓到了胖掌柜,逼问之下得知嫂夫人被她卖进了百花山庄。哼,我一剑就把他杀了。”叹口气,道:“但我却没能回大理救她脱离苦海,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救。” 烟雨道:“直接杀进去便是。” 小江道:“但救出来之后呢?小南哥为了她死了,她若是知道,怎会独活?” 烟雨心道:“说得也是,若是换作是我,想必也不想活了的。”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得把她救出苦海,难道让她在那儿受苦么?” 小江起身道:“说得极是,我这两日竟曾动摇,实在惭愧。我这就下山,去救她出来。”烟雨道:“小南的死毕竟与我有关,救小南的妻子,也算我一份。”小江大喜,他自知武功低微,要是有烟雨相助,别说是一个百花山庄,便是三个、十个,那也凭一把剑就挑了。 二人稍作歇息,欲往山下来,但眼看天色已黑,下山又无道路,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二人虽有武艺,黑夜里下山却也极为危险。当下小江捡来柴火,在山洞门口燃起一堆火,又在山洞内燃起一堆火,请烟雨进洞歇息,他则在洞外守护。 烟雨不料小江如此有礼,与往日大不相同,倒是颇为惊异,心想好意难却,自己虽然江湖人,毕竟的女儿身,进洞内坐在火边运功。不多时便心内空灵,浑然忘我。 次晨醒来,小江已在门外将一只野兔考得半熟。他见烟雨出洞来,笑道:“我腿上有伤,捉这一只兔子还真是麻烦,好不容易以暗器手法打伤了这只倒霉的兔子,再过片刻就可吃了,等饱餐一顿再下山不迟。” 烟雨孤身行走江湖多年,对于野味情有独钟。她在大理郊外有小屋居住,便是在那里也常去山上寻野兔在家中饲养,待养得肥大再杀来做成美食。她的烹调手艺不赖,一双杀人的手做出的饭菜美味无比。小江却是行乞多年,吃什么毫不讲究,一只野兔并未放盐,却撕下一条腿大嚼。 烟雨微微一笑,自背上小行囊中取出盐、辣椒面等调味品,道:“今早的烤兔子该是我做来给你吃才是,你的腿有伤,打野兔极不方便,这只兔子也没甚油水。要是没了盐,更是难以下咽了。” 小江将盐抹上,哈哈笑道:“我们做乞丐的,哪里这么多讲究?有得吃就不错了,看不出你对吃这么挑剔,倒是跟大哥一样了,大哥也是??????”见烟雨面色一变,便改口道:“嗯,好吃极了,盐乃百味之源,缺不得,缺不得。” 烟雨不再说话,轻轻叹口气,吃一条兔腿。小江也是默然无声,心道:“烟雨心中忘不了大哥,只是大哥??????唉,不知道他对烟雨到底是怎样的,瞧来他似乎喜欢吴欣,但吴欣已经死了。武翎小姐也??????喜欢大哥,可是大哥拿她当妹妹看待。这三人中,烟雨对大哥的感情该是最深的了,大哥想必也知道,却为何一次次的拒绝烟雨?” 二人心中各有心事,吃着烤兔也就毫无味道,好不容易填饱了肚子,二人便往山下行去。这时又过了一日功夫,小江的腿也又好了几成,已不用木棒拄路,他想起自己的腿两次受伤都是蒙烟雨救治,便出言相谢,烟雨淡淡道:“谢什么谢,此刻若我受伤,你也会救我不是么?” 烟雨轻功高明,下山甚快,她先是行一阵便等一阵,到后来不耐烦起来,一把抓住小江腰带,拖着他施展轻功,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山下。回望山上,白茫茫一片,虽已不再下雪,积雪却丝毫未化。 ------------ 第二百四十八回 女儿泪·噩耗 此时太阳正在头顶,阳光照射在积雪上,犹如明镜般反射下来,刺眼夺目,二人不能多看,往大路行去,不多时,大路在望,路上行人三五成群,或步行或骑马而过。小江道:“我们错过了柳千秋的婚礼了。” 烟雨问道:“他要和谁成亲?”忽地想起在瀑布之下听见的柳千秋与李雪娥的对话,道:“那可不是婚礼,那是他的阴谋。”小江奇道:“什么阴谋?” 当下烟雨将在瀑布下听到的话说了出来,小江道:“峨眉千衣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大理差点杀了我,柳千秋要对付她,与我可无关。”烟雨淡淡“嗯”了一声,峨眉派与她更是没多大关系,不然早就进了杭州城了。 二人沿路往西,便听见前面有人在谈论:“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千衣掌门居然会把掌门之位传给柳千秋。” 小江与烟雨大惊,他们虽知道柳千秋要害千衣,却没想到野心如此之大,竟是要去夺掌门之位。二人均是加快了脚步,距前面那两人近了些,想要听他们说些什么。 另一人身着青衣,身材高大,倒是较为威猛,他的嗓门也大,说道:“这有什么可想不到的,峨眉派如今人才凋零,千衣师太被阿水暗害,中了剧毒??????” 小江与烟雨一惊更甚,小江叫道:“什么?” 前面那二人回过头来,见一个是妙龄女子,长得清新脱俗,一个是小乞丐,便对他们二人微微一笑。小江快步上前,但脚上有伤,险些摔倒,他站到马前,问道:“两位大哥请了,适才听闻??????听闻柳千秋成了峨眉掌门,敢问是怎么一回事?” 烟雨心道:“小江好聪明,他只问柳千秋做了掌门一事,却不直接去问阿水下毒之事,如此便可掩人耳目,让人以为他只是惊讶于柳千秋当了掌门。” 那青衣人道:“想来二位并不是从杭州城中出来,城里人都知道的,柳千秋做了峨眉派的女婿,千衣师太更是让位于柳千秋。” 小江问道:“千衣师太武功极高,年纪也不大,却为何要让位于人?” 青衣人道:“哼,是那恶贼阿水下毒害了千衣师太,好在她老人家在临死前说出了所有经过,并传位于柳千秋。” 小江怒道:“你凭什么说是阿水下的毒?” 那青衣人丝毫未能察觉小江已发怒,道:“千衣师太临死前亲口所说,怎会有假。也不知这阿水是什么人,怎从来没听说过。” 烟雨上前道:“这位大哥,不知道千衣师太的遗言有几人听见?” 青衣人一愣,道:“我们是从一个峨眉派弟子口中听来的,想来只有师太临死前只有她在身边。” 烟雨道:“如此说来,她说得是真是假,你们也是不知道的了?” 青衣人笑道:“峨眉派掌门大位这等大事怎会有假?柳千秋不日就要去峨眉派举行接位大典了,峨眉派在城中的弟子都已奉他为掌门。” 烟雨问道:“你们可曾看见峨眉大弟子吴悦女侠也向柳千秋跪拜?” 青衣人一鄂,道:“那么多尼姑,我怎知道谁是她们的大师姐?好了,不多说了。”他与旁边之人打马便行。 小江站在路边,道:“他们说的会不会是假的?” 烟雨道:“他们说的必定是真的,只是那峨眉掌门必定是假的。” 小江问道:“为何?” 烟雨道:“峨眉派除了千衣掌门,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无人比得上大弟子吴悦,但吴悦是俗家弟子,并不是尼姑。适才这人说一群尼姑向柳千秋跪拜,那么必定没有吴悦在内,吴悦既然不肯认柳千秋为掌门,此事必定有许多疑点的了。” 小江道:“对,你说得对极。”忽地一拍手,道:“哎哟,不好。”烟雨问道:“怎么?” 小江顿足道:“我让云南来的武翎小姐在峨眉派的屋子里休息,如今峨眉有难,她岂不是也要遭殃?”烟雨道:“她就是你的心上人?” 小江脸上一红,道:“你怎么知道?” 烟雨微微一笑,道:“全写在脸上了。走吧。”小江奇道:“去哪儿?”烟雨道:“你不想救回你的心上人么?” 小江大喜道:“若是你肯出手相助??????那简直是??????简直是??????”简直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此时心中全是武翎,哪管得许多,转身往杭州城快步行去。 二人进了杭州城,四下里的江湖人都在讨论柳千秋担任掌门一事,小江四处打听,见了几个丐帮弟子,与烟雨混入其中,进了秦家剑派。里面的贺客尚未散尽,只走了小部分,此时正值午饭时间,院内坐了十余桌,丐帮、武当等派均在,却唯独没有峨眉派在内。 丐帮的铁拐李见了小江,怒道:“小江,又跑哪里去了?” 小江连忙磕头,声泪俱下,道:“弟子外出游玩,遇上盗贼,本就身上有伤,打不过他们,受了重伤,多亏这位女侠相救。”铁拐李见小江身上伤痕犹在,哭得不似有假,再不怀疑,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你只要日后好好跟在我身边,不出十年,我的武艺就尽数传给你了,到时候你纵横江湖,谁还敢欺负你?哈哈,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他咳嗽一声,道:“不过我丐帮行侠仗义,倒不用去欺负旁人。” 小江哪有心思与他说笑,支支吾吾应了,四下一瞧,没看见吴悦,也没看见武翎,心中大急,问道:“长老,可曾看见前日与我一起的那位姑娘?”铁拐李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本帮上下都在替你担心,你却想着一个女人,哈哈,虽然不够重义,却重情,也算是一条汉子。”小江哪有闲工夫与他说笑,眼睛瞧向铁拐李身后一名乞丐,那人原是小江在帮中的好友,二人心意相通,那人知道小江要寻武翎,却并不知情,只是摇头。 烟雨与武当木须子有一面之缘,见了武当众道,心道:“武当派弟子素来刚正不阿,木须子是当今武当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必定能瞧出一些端倪。”当下上前行了礼,道:“不知道长可还记得小女子。” 木须子早就瞧见了烟雨,见她走了过来,心头一震:“莫非她是要寻我们晦气?”右手已暗暗运力,只要烟雨有所行动,自己便拔剑出鞘,连使“海底捞月”、“长虹贯日”两招,逼得烟雨后退。 却听烟雨如此相问,木须子一愣,道:“自然记得。” 烟雨微笑道:“小妹有一事相询,还请道长如实相告。” 木须子放下心来,道:“姑娘有什么事?” 烟雨道:“对于峨眉千衣掌门中了阿水的诡计而死一事,不知道长怎么看。” 木须子脸色一变,右手再度运气,心道:“阿水与我虽素未谋面,却是本门师弟,若是论及入门时间,我倒是认他为师兄才是。李师叔对这名弟子甚是推崇,他必定不会害死峨眉掌门人,烟雨如此相问,是想要杀了阿水师弟?哼,虽然我武功及不上她十分之一,但为了本门荣誉,为了门下师弟,说不得,也要拼死一战。” 抬眼看向烟雨,见她脸颊绯红,却无任何杀气,只是小女儿娇羞之态,不禁一鄂,又见她眉目间隐隐泛有焦急之色,心中恍然:“上次她夜闯武当山,原是为了寻找阿水的,她对阿水一往情深,怎会杀害他?我倒是误解她了。”当下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信阿水杀人,但毫无证据,又能如何?奈何本门师长并无一人在此,贫道武功低微,也无计可施。”他叹口气,道:“也不知无尘师伯去了何处,他老人家要是在此处主持大局,定会还阿水一个公道。” ------------ 第二百四十九回 女儿泪·噩耗(2) 烟雨听闻木须子对阿水如此推崇,心中欢喜无限,笑道:“多谢啦。” 木须子奇道:“谢什么?” 烟雨脸上一红,别过头去,忽地转身,自袖底取出一柄拂尘,道:“这是我在路上拾到的,上面刻着‘无尘’二字,想必是无尘道长之物。这便给你。” 木须子大惊,接过拂尘,仔细打量,惊道:“这??????怎会在你手中?”心中好不恐怖:“无尘师伯素来节俭,这拂尘已用了三十余年,怎会轻易丢弃?莫非是烟雨害了他老人家?不会不会,烟雨的武功虽高,却不是师伯的对手。那么是怎么回事?” 烟雨见他脸上忽怒忽惊,阴晴不定,道:“怎么?” 木须子急道:“无尘师伯的拂尘向来不离手,怎会??????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烟雨心中一动,道:“我是路上捡来的,就在一个岔路口,杭州城往北不远处,那里是三岔口,往北一条路,往杭州一条路,往西还有一条路。” 木须子合十道:“多谢姑娘,贫道这就去看看,要是??????要是无尘师伯出了什么事??????我可??????我可怎么办?”烟雨见他眼眶竟然含泪,心想他初次下山,毫无江湖经验,这也难怪,便安慰道:“无尘道长武功盖世,天底下难有敌手,怎会出事?便是不小心遭了敌人的暗算,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道长尽管放心。我听闻武当派每年都会派弟子下山历练,各地都有,那么道长不如召集四周的武当弟子,一同前去寻访无尘道长,如此一来,你们人多势众,武当弟子武艺也不俗,任是遇上再强的敌人也不怕了。” 木须子连连点头,弯腰行礼,道:“多谢姑娘相助,大恩大德,这个??????”烟雨微笑道:“不必谢啦。”木须子又多次行礼,带同武当弟子离去,他走得急了,竟不曾向别的门派的掌门人道别。 烟雨转身看时,小江竟不见了踪影,心中一急:“这里是柳千秋的地盘,危机四伏,他可不能乱跑。”快步上前,问道:“小江去了哪里?” 铁拐李抬头见一位如此美貌的女子大喇喇站在身前,神态倨傲,不禁一呆,随即哈哈大笑,道:“小江可真有艳福,刚去找一个云南来的漂亮姑娘,又来位冷美人找他。哈哈,我丐帮弟子就是有出息。” 烟雨怒道:“你这老叫花胡说些什么。” 铁拐李身后的两名丐帮帮众大怒,站了起来,手中竹棍齐往烟雨肩头点了去,听得竹棍破空之声,这二人武艺却也不俗。 烟雨冷哼一声,挥手拔剑,刺出两剑,听得“托托”两声,两根竹棍落地,再看时,烟雨已还剑入鞘。她这一手绝快,拔剑、出剑、收剑一气呵成,除了铁拐李武功深厚,瞧得清楚,其他丐帮弟子竟不知怎么回事。只见两根竹棍躺在地上,两名丐帮弟子握着手腕疼得大叫。 周围的人听见叫声,都围了过来。 铁拐李见四周聚满了人,心想自己此时要是不露一手,别人定会以为丐帮示弱,不敢对付一个女娃娃。他打个哈哈,微笑道:“好剑法。”“法”字一出,手中铁拐倏地指出,听得“嗤嗤”声响,铁拐上暗含内力,作剑刺向烟雨“肩井穴”。 烟雨并不后退,挥手拔剑,剑拐相交,“当”一声响。她一剑既出,后招连绵不绝,听得“当当当”无数声脆响,已不知她和铁拐李交了几招。她在落叶之下往四周的落叶挥剑,丝毫不乱,亦不曾失了准头,出剑之快,当世已经少有人可匹敌。这时疏忽几十剑,与铁拐李的铁拐以快打快,旁人只看花了眼,瞧不出谁占了上风。只是看见烟雨身子站立不动,只一只右手舞剑,铁拐李坐在凳子上,也是纹丝不动,只一只右手挥舞铁拐。 忽地一声脆响,火光四溅,众人慌忙闭眼,再看时,铁拐拄在地上,长剑已回到鞘里,二人还是一站一坐,静止不动。 有人小声说道:“是谁输了?” 铁拐李哈哈一笑,道:“姑娘年纪轻轻,剑法如此精湛,哈哈,老叫花佩服。” 烟雨淡淡道:“你的内力也不错。” 铁拐李道:“不错,你以快剑快攻,我以内力催动铁拐,虽不分胜负,但再过几年,你的内力练得深了,我必输无疑。” 烟雨见他甚是谦虚,以一代宗师的身份,竟在数十人面前说出与自己斗个平手一事,当下也微微一笑,说道:“但我毕竟内力不足,要是与你斗得时间长了,我也是必输无疑。” 铁拐李哈哈大笑,道:“你我谁也不输,谁也不赢,来来,喝上两杯。”随即一拍桌子道:“他奶奶的,可惜你是女儿家,喝起酒来不似男子汉这般痛快。” 烟雨秀眉一挑,道:“谁说女儿家就不能痛快喝酒了?” 铁拐李再拍桌子,大叫道:“好,来,喝上两碗。” 众人见烟雨要和铁拐李喝酒,却都不散去,均想瞧瞧这俏生生的女子是如何痛快喝酒的。便这时,人群中挤进来几人,为首的正是小江,烟雨一见小江,大喜道:“你去了哪里?”见小江身边跟着两人,一个是以前见过的峨眉派吴悦,只是此刻满面愤慨,身上尚且有伤痕,另一人长得清新脱俗,想必便是武翎。 小江低声道:“我救了她们二人,咱们快走,待会儿就被发现了。” 烟雨一点头,道:“大叔,咱们日后再喝了。”当先在前,快步出门。 小江与吴悦武翎二女紧随其后,挤过人群,往门外奔去。门口守卫见了吴悦与武翎,纷纷拔剑,呼啸着冲了来。 烟雨拔剑出鞘,只见剑光闪烁,已有三人退了开去,地上多了三柄长剑。吴悦脚一挑,一柄长剑飞了起来,她顺手接过,长剑直刺,将一人当胸穿过。 旁人大惊,不料这位峨眉衣着打扮的女子下手如此狠辣,纷纷后退。他们不明所以,不知上前该帮着谁。 此处守卫本不多,烟雨与吴悦仗剑尽数砍伤,四人奔了出去。 受伤不重的弟子连忙往后院奔去,口中大叫“峨眉叛徒逃了”。铁拐李眉头一皱,手指在杯子上轻轻一拍,杯子便射了出去,正中这人背心。这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这时院子里已是乱成一片,没人瞧见是铁拐李动的手。 烟雨带着四人一路外出,大街上见马就抢。这时街上大多是武林人士,多半都牵了马,四人未到城门便抢了四匹马。那些被抢之人虽然略同武艺,但遇上武功卓绝的烟雨和心狠手辣的吴悦,也是无法,只得暗道倒霉。 四人打马出城,一口气奔出十里,这才停了下来,回望杭州,见无人追出来,这才放心。 小江哈哈笑道:“这柳千秋狗贼派两个小兵就想关押住峨眉女侠,哈哈,真是蠢到了极点。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凭我一人之力难以救出你们。” 吴悦早就认识烟雨,抱拳道:“多谢。” 烟雨道:“贵派突遭大难,我们都有心帮忙,只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姐姐细细说来。” 武翎道:“这我知道。哼,那姓李的丑女人太坏了。”小江一愣:“姓李的?李雪娥?”武翎道:“就是她。我进了峨眉派的房间不久,她就进来了,笑盈盈地和大家说笑,不多时,那姓柳的也来了,他向千衣师太又是跪又是拜的,好不乖巧。” 吴悦续道:“随后他与李师妹??????”武翎道:“你还当她是师妹么?哼。”吴悦一呆,道:“??????他与李雪娥向师父磕头,又奉茶。我们都挺高兴,虽然不喜柳千秋的为人,但想师妹总算找到了喜欢的人了。哪知师父喝了茶,却忽然??????” 小江问道:“怎么样了?” 武翎冷哼一声,道:“千衣师太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屋子里发狂,打伤了?????吴悦姐姐。”吴悦道:“想来必定是那茶里有毒,师父竟着了他们的道。” ------------ 第二百五十回 女儿泪·噩耗(3) 烟雨心道:“茶里想必不是毒药,而是柳千秋口中所说的迷药了,可以控制住别人。只是千衣师太内功精湛,一时没能完全控制,反而失去了理智。” 吴悦道:“过不多时,师父便晕了,我们束手无策,又是一介女流,根本无计可施。那柳千秋便声称能够医治师父??????”她讲到这里,喉咙哽咽。武翎续道:“我们在门外等候,不多时就听见屋内传出的千衣师太的声音。” 烟雨冷哼一声,忖道:“柳千秋下的毒,自然知道解药了。” “师父在屋内说,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柳千秋。我们一众弟子在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峨眉掌门一位,怎可轻易传下?我们均是认为师父当时失去了理智,想要进门问问清楚,师父却已经??????已经断了气。”吴悦面容早已被毁,瞧不出喜怒,只一双眼睛通红,亦不知是因师父死去而难过伤心,亦不知是为了柳千秋撺夺掌门之位而愤怒。 武翎嘟哝着嘴:“峨眉掌门理因是吴悦姐姐的,怎么能传给柳千秋?别的不说,他可是男的。” 吴悦道:“峨眉分俗家僧家两门,僧门掌门统管整个峨眉,俗家掌门统管俗家弟子,只是近年来峨眉派凋零,师父也就撤了俗家掌门一位,由她自己兼任。峨眉俗家掌门一般是由男子担任,上任俗家掌门便是名震武林的上官空元师伯??????” “无论如何,这柳千秋一颗心总是黑的。”武翎拍了拍腰间短剑,道:“可惜咱们也杀不了他。”她知道在这几人之中,就数烟雨武功最强,便望向烟雨,道:“烟雨姐姐愿不愿意替吴悦姐姐夺回掌门之位?” 烟雨叹口气,道:“莫说是我们这几个人,阿水努力了十多年,仍旧是没能杀掉柳千秋。如今反而被柳千秋陷害,流落他方。” 阿水已经弃了马车,与黄铁匠各骑一匹大马,在往杭州城的路上奔行着。夏晴母子已经有了安顿,阿水在乡下买了一间屋子,虽小,却足够他母子二人居住。留下的钱财也足够他们花费一年。过后他当然也会寄钱去,阿水早已在秦枫坟前发誓,虽如今他已是“泥菩萨过江”,但这份誓言终不可忘。 黄铁匠问道:“咱们进了城又该如何?” 阿水咧嘴一笑,道:“找间豪华的客栈,先洗个澡,睡一觉,再吃一顿好的,填饱肚子再睡一觉。” 黄铁匠爽朗一笑:“你倒是真懂得享受。” 阿水摇头道:“我的死期将至,再不好生享受,岂不是这辈子都是过苦日子了?” 黄铁匠一勒胯下骏马,哈哈笑道:“光是吃喝睡哪里是享受?还得去翠云楼找两个漂亮女人,唉,为兄这辈子就没搂女人睡过,既然是要死了,当然要试试。” 他口中说着,身子猛地探出,手臂伸出,迅捷无比的自旁边草丛中抓出一人,摔在地上。他冷冷一笑,道:“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跟踪我老黄。” 阿水摆手道:“且慢。”他探过头,道:“兄弟,你我似乎是何时见过,你可记得?” 前面那人惊怒交集,双手在地上一撑,跳了起来,喝道:“道爷怎会与你等鼠辈见过?”他手一探,拔出背上长剑,左手捏个剑诀,怒道:“还不下马受死?” 阿水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武当道兄。”他跳下马,保拳道:“我也是武当弟子,你我想必有些误会。”那人一愣,骂道:“休要诓我,武当上下我都识得,何时有你这样的人?”他长剑往前直刺,剑势缓滞,想是初入武当不久,剑法学得不精。 阿水伸手在剑上一探,左手一招,将长剑抢在手中,喝道:“你看我这几招剑法。”剑交右手,往斜“嗤”一声刺,剑势灵动,乃是武当派的一招“除刀式”,是入门剑法。他身法不停,剑往上一引,一剑刺天,剑影翻滚,往下一挥,收剑而立,诸多剑影又疏忽不见。那道人吓得呆了,喃喃道:“犀牛望月?这可是二代弟子才能学的剑法。” 阿水微笑道:“那么我是不是武当弟子?” 这小道人立时行了个道家礼,道:“拜见师叔。”黄铁匠哈哈大笑道:“你倒成了师叔了。” 阿水问道:“你是随谁下山的?怎一人在此?” 小道人道:“我师父是掌门大弟子木须子道长,我也是随他下山的。我们约定在这树林相聚,岂料等了多时还没见人来。师叔路过时,我听见马蹄声,故而到路边看看是否是本门弟子。”他斜着眼瞧了黄铁匠 一眼,道:“没想到就被这位发现了。” 阿水紧皱眉头,道:“木须子约你们相聚,必是有紧急之事,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小道人却又哪里知道,只是摇头。黄铁匠道:“咱们留下来看看不就清楚了么?” 便这时,便听不远处一声响,天上出现一柄黑柄银须的拂尘。小道士大喜,道:“原来是我走错了地方。”三人往信号处行去,不多时便见一群道士围坐在一片草地之上,中间一位道人留着山羊须,瞧来年纪已上三十。阿水虽没见过木须子,但听得李若文提及,知道这木须子是如今武当二代弟子第一号人物,瞧眼前这人的气度,武当再无二人。他上前行礼道:“见过师兄。” 木须子上下打量他,迟疑道:“你是?”黄铁匠大声道:“你们武当派上下只有他一个瘸子。”木须子一喜,道:“原来是阿水师弟。” 若说入门早晚而言,阿水师兄,论年纪而言,二人相差不多。只是武当派中道家弟子的地位高于俗家弟子,俗家弟子的地位又高于记名弟子。 阿水是李若文的记名弟子,与木须子的地位自然悬殊。 木须子见了阿水,仿似遇见了救星,便将如何接了师命下山,又如何与无尘道长失联,后又见了烟雨,猜测无尘已遇难之事详细说了。 阿水素来佩服无尘,无尘待他亲如自家弟子,如今无尘有难,他怎会袖手?心道:“据烟雨所言,她拾到拂尘之处正是冷池与士兵歇息处,此事和冷池会不会有关?”他心中惊疑不定,若说冷池害无尘,那是万万不会。阿水心中认定的朋友不多,冷池必不可少,如今要怀疑到冷池,那是决计不能。他立刻转换想法:“不会,冷池为人正直,又怎会对付无尘道长?” 黄铁匠道:“无尘道长神功盖世,怎会有事?” 木须子道:“话虽如此,无尘师伯终究为人坦荡,难免被小人所害。” 阿水道:“我和黄兄在去往京城的大路上追查,师兄先派人回武当报信,随后抄近路在京城近郊等着。我们就算查到无尘道长的下落也不会动手,等到我们汇合,再一同想办法。”木须子全无主意,听了阿水这样一说,自然满心欢喜。 武翎想要去云南找阿水,小江要去云南救卢月月。烟雨和吴悦无处可去,一个是因情而伤,似是无根的浮萍,能漂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一个师门骤降大祸,自己势单力孤,无力抵抗。 烟雨心中想见阿水,又怕见阿水,迷茫之际,跟着武翎赶赴云南。吴悦想反抗柳千秋,又怕反抗他。一来自己实力太弱,即便联络本门师妹,终究也不过是送死罢了。二来千衣死得不明不白,天下武林无人可以作证是柳千秋害了师太,吴悦即便是请求其余门派相助,也没有丝毫证据。所以她便跟着烟雨去了云南。 ------------ 第二百五十一回 女儿泪·百花庄 天已入冬,中原大地早已银装素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怕一丝风雪刮进屋,冻了孩子。云南大理却仿似仍是秋天,飘洒着蒙蒙的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好穿棉。武翎此刻就穿着棉袄,她骑在马上,看着前面的烟雨,奇道:“烟雨姐姐为什么不怕冷?”小江笑道:“烟雨姑娘内功深厚,区区寒冷能奈她何?”这一路上,但凡武翎说的话,他总是要接话。时间一长,他和武翎之间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却是彼此都未发觉。 吴悦本就已被毁了容,看不出表情,一路上更是不发一言。这时却突然插了一句:“听闻武姑娘的父亲武功了得,不知是真是假?”武翎道:“自然是真的,这哪里还有假?我父亲外号“刀剑双绝”,刀法剑法在云南武林都是一流的。” 烟雨点头道:“这话不假,昔年在大理,我也曾见识过令尊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那时阿水的武功还没现在那么强,尚且不是武大庄主的对手。”武翎奇道:“难道如今阿水打得过我爹爹?” 吴悦道:“我听我师父说,阿水的武功已经够强,武林中排名靠前,连她老人家都未必是敌手。” 武翎吐吐舌头,道:“想不到阿水的武功那么高。” 吴悦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峨眉吴欣与阿水关系特殊,若是阿水得知千衣遇难,必定能够施以援手,问道:“你们说阿水在云南,为何没有遇到?”小江笑道:“心急不得,咱们只要前去挑了百花山庄,必然名动云南,到时阿水定会自己找上我们。” 卢月月本是极为美貌,身材婀娜,武林中能够似她这般美貌的,已是难寻。但如今,她却已不像是一个人,至少不像是一个女人。她像什么?她自己对着铜镜,也曾这样问自己。最后的答案是:我就是一条母狗。 百花山庄是妓院。全国最大的妓院。里面的女子和其他青楼的女子不同,这里的“姑娘”都是武林中人。习武的女子,身材总不会太差,身上的肌肤精致,仿似玉石镌刻。况且习武的女子身体好,对于某方面的需求也总是比普通的女子强烈,这样更容易使男人满足。 懂得武艺的女子自然不易对付,可山庄总有法子。论武功?山庄不缺高手。但对付女人,又怎么能靠武力?用山庄庄主商白虹的一句话来说:“女人,就像是一条野狗,硬斗,就算将它打败,你也会受伤。但是你要是给她一块肉,它就不再咬你。要是你每天给它一块肉,时间一长,它就会对你摇尾乞怜。” 山庄给这些女子的当然不会是肉,他们给的是药。他们自制的药,无色无味。一旦服下哪怕半指甲盖的药,也会像一条母狼一样饥渴。这时候再给她一个身体极强的男人,让她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一次、两次、三次,可能她已经在心里开始接受,但不会开口要男人。但四次、五次、六次之后,她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 卢月月便是如此。 她也已经忘了自己。 偶尔,她还会记起以前有个男人待她恩厚,她还记起她有位丈夫,是武林侠客,人中之龙。但这也只是短暂的。她现在已经彻底忘了自己了。以前每日都会想起丈夫,潸然泪下。后来两天想起一次,再后来,偶尔想起,也只是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平淡得就像一个陌生人。 又是一个黄昏,她爬起了床,觉得周身酸痛乏力,想起昨夜那位陌生的男子,她嘴角带起了笑,好几日没能如此的满足与疲倦了。随手抓起了一件浅色纱衣披在身上,穿这件衣服只是为了增加男人脱她衣服时的快感。于她们而言,衣服只是一个摆设,一天的大部分时候,她们都是裸着的。 伺候她的丫鬟小菊已端了温水进来,轻声道:“姐姐,已经有一位客人翻了你的牌,出价一百两。”卢月月在心里快速的盘算:“一百两银子,上交八十两,再赏给丫鬟二两,我还剩十八两。”对于她的这个年纪,一百两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她刚来的那年,身价最高达一千两。 她快速的洗了脸,提着小步走出屋子,站在二楼楼道上,透过栏杆,柔声道:“是哪位公子?”丫鬟迅速的指向一位衣着不凡的年轻公子哥。卢月月眼力极佳,一眼便看出这人懂得武功,她在心里叹口气:“看来又是一个不眠夜。”叹气的同时,也在暗暗欢喜。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夜色渐深,百花山庄的生意也开始步入一天最红火的时刻。 丫鬟小菊引了那位年轻的公子进了卢月月的房间,轻声道:“姐姐,人到了。奴婢告退。”房门“呀――”一声关上,这个声音每天都要重复,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卢月月都会莫名的亢奋,她感觉全身发热,已从床上探起了头,柔声问道:“你就打算和我隔着帘子说话么?” 屋中那人往前走出两步,却又停下。卢月月听得见对方的喉头吞下一大口口水,“咕”一声响。她知道,对方也和她是处于同一个状态。 哪知屋中那人突然跪下,磕了两个头。卢月月一怔,嘻嘻笑道:“你怎么??????”忽地停住不说,心中猛地想起一人,身子不住发颤。 屋中那人泣道:“嫂子,兄弟我??????来晚了。” 卢月月心中顿时一空,不知是喜是愁,只是看着小江缓缓站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江大步上前,在帘子前停下,低声道:“嫂子,随我走。”卢月月鼻中发出“嗯”一声,却不说话。小江掀开帘子,只见卢月月衣衫半裸,身上肌肤清晰可见,慌忙转过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嫂子,你??????穿好衣服。” 卢月月又是“嗯”一声,仍是不说话。 小江听身后半晌没有动静,道:“嫂子,要快,我将你救出去,再召集人手杀回来,将这里夷为平地。” 猛地腰身一紧,已被卢月月环腰抱住,她的胸脯顶在小江后背。小江脸上一红,慌忙用力挣脱,哪知卢月月力气更大,整个身子已爬在小江身上。小江惊道:“你??????” “你今晚不用走了,要走也是明日。你嫂子我长得并不丑,身材也未走样。而你血气方刚??????” 小江这辈子从未与女人有如此亲近之举,一时间不知所措。待定了定神,卢月月已吻在了他的脖子上。小江大怒,内力暗运,大喝一声,向前蹿出丈余,喝道:“你做什么。” 卢月月被小江摔在地上,面色娇红,伸手拉住衣服,轻轻一扯,已从滑嫩的肌肤上脱了下来。小江又跃出丈余,大声道:“嫂子自重。” 门口已来了人,听脚步声不下十个。小江急道:“快随我走。” 门外人听到小江的吼声奔了来,在门口迟疑,这时听见小江此言,踢破门冲了进来。小江一咬牙,身子一提,撞开窗子跃了出去。 ------------ 第二百五十二回 女儿泪·奇事 夜已深,却不静。 百花山庄的夜晚热闹得很。 此时更加热闹,山庄的打手纷纷涌出,要抓住小江这位不速之客。 小江连使轻功,已出了山庄,回头望望,卢月月的房间人影闪动。他鼻子一酸:“想不到嫂子已经沦落至此??????也幸好小南哥已离世??????” 路边等候的烟雨、武翎和吴悦三女迎了过来。 武翎问道:“怎么样?百花山庄好不好玩儿?” 小江黯然摇头,道:“山庄的庄主是昔年一心要娶你的商白虹,你说好不好玩儿?” 武翎吐吐舌头:“那你还去了那么久。”吴悦笑道:“武大小姐的醋坛子打翻咯。”武翎冷哼一声,道:“胡说。” 小江莞尔一笑,道:“走吧,咱们去找你爹爹。” 武翎奇道:“你怎知我爹爹搬到了大理?” 小江哈哈一笑,道:“不难猜。烟雨姑娘,你可猜得出?” 烟雨淡淡道:“我们自进了云南,武翎姑娘从未曾提过要回曲靖,这是其一。武学彬乃是一代宗师,却未能保住山庄事业,一般而言,自是不会在曲靖居住,这是其二。这第三嘛,还在武翎姑娘身上。” 武翎撅嘴道:“就你们聪明,只有我笨。第三是什么?” 烟雨道:“我们一路前来,你都催着我们赶路,到了大理却不再慌了,这不就正是表面你父亲搬到了大理了么?” 神风山庄早已瓦解,武学彬头上也多了不少白发。自从高剑飞被乱箭射杀,武学彬更是无心再理会江湖事,与二弟明胥之在大理郊外购置了几间农房、一块土地,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月亮挂在天边,武学彬和明胥之在院落里品着茶,谈论上一局棋。 “大哥的棋艺进步极快,哈哈,若是再过半月,我也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哪里哪里,二弟有意让我。我这辈子估计在下棋一道上是怎么也比不上你的了。” “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也只能是下下棋喝喝茶过日子了。” “我倒是不碍事,一介武夫。贤弟满腹谋略,可惜跟错了人,跟着我没能一展抱负。” “大哥休要胡言。我明胥之此生做的最大的决定便是与你和三弟结义。唉,可惜三弟??????” ――“如果三叔知道你们二位每天都在想他,估计泉下也安息了。” 武学彬身子一颤,慌忙起身,只见门口站着一人,正是日思夜想的女儿武翎。霎时间老泪纵横,一把搂过投入他怀里的武翎。 武翎娇笑道:“爹爹,你哭什么?女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明胥之慌忙说道:“翎儿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这就去做。来来来,你们几位也坐。”武翎连忙拉住明胥之道:“二叔,不用操劳,我这位朋友是大厨子。”一把将小江拉了过来,道:“他是丐帮的,会做几手好菜。” 小江吐吐舌头,抱拳道:“二位前辈,晚辈??????的确懂得几样拿手小菜,各位稍带,我马上下厨。”吴悦道:“我来帮忙。”伸手拉了烟雨,道:“烟雨姑娘,你呢?”烟雨苦笑摇头,道:“我独来独往,自然也会做菜,只是小小厨房有你们二人也就够了。” 武学彬哈哈笑道:“我家的厨房的确是足够小,烟雨姑娘歇着便是。” 烟雨见武翎在两个长辈间来回磨蹭,霎时间百感交集,她从未感受过亲情的温暖,心中好生羡慕。环顾四望,房子不大,却充满生机,她寒着的心也霎时就暖了,微笑道:“武老爷子身子可还健硕?” 阿水与黄铁匠胯下都是百里挑一的宝马。自然不是买的,行程匆匆的江湖豪客,上哪里去买马? 自杭州往北有一处小镇,镇上有位隐退武林的老前辈,他的庄子内有十余匹宝马,阿水便去偷了两匹。 他们已不知是到了哪里,只见前方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虽不高,路却不好走。再强悍的马也不得不放慢了步子。 前面的山坡上建有一个凉亭,离路边不远。黄铁匠道:“咱们不如去那里歇息片刻。”阿水虽心急如焚,但想黄铁匠身体不便,长途赶路颇有不适,便也答应。 凉亭内有一桌,桌上倒扣着几只茶碗,却并无茶壶。阿水嘿嘿一笑,道:“这还真是奇了,有茶碗没茶壶。” 黄铁匠微笑道:“茶壶不是在那里么?” 随着他右手所指,凉亭栏杆外一块石头上散落着瓷片,想来茶壶是被人摔碎。阿水皱眉道:“什么人如此粗鲁,连过路人喝一口水的茶壶都摔碎了。” 二人正说笑间,一位樵夫担着柴自山坡上缓缓走下来。 黄铁匠高声道:“这位大哥,身上可曾带有茶水?” 樵夫高声回应:“茶倒没有,有酒,两位过路人能喝酒不能?” 黄铁匠哈哈大笑,道:“那是再好不过。” 山野樵夫的酒自然不是好酒,但却足够辣。黄铁匠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喉咙“咕咚”一声吞下,大笑道:“好酒。” 阿水摇头道:“酒未必好,不过此处景色绝佳,配上酒是再好不过。” 樵夫见二人衣着破烂,与自己无二,多了几分亲近感,坐着与二人喝了两口,这便拉开了话茬:“这几日奇怪之事实在太多。” 阿水问道:“哦?都有什么奇事?” 樵夫道:“这第一件,我前日砍柴,竟在山上瞧见一个吸血鬼。可把我吓坏了,柴也顾不上砍便逃了。” 黄铁匠笑道:“这世上哪里会有吸血鬼?” 樵夫连连摇头,道:“你们可知吸血鬼长成什么模样?” “白脸蛋,红眼睛。”黄铁匠摇晃着酒壶:“他也有葫芦,不过装的是血。” 樵夫大声道:“正是如此。他的脸色白得就像??????玉石一般,眼睛红得像??????玉石一般。”黄铁匠哈哈大笑:“脸像白玉石,眼睛像红玉石,那这人岂不是玉石做成的?” 樵夫讨个没趣,道:“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之我是见到了。他手上还拿着个兵器,怪得很,就像是乌鸦的嘴壳,看起来??????” 阿水霍然起身:“言二哥?” 樵夫奇道:“谁?” 阿水点头道:“不错,按照你所说,此人非但不是吸血鬼,还是个大大的好人。”心道:“言二哥怎会在此出现?我中了女儿泪奇毒,言二哥去替我寻神医,想必是寻到了此处,既然他在附近,那就见他一见,一来告诉他我的毒已经解了,二来也求他助我救出无尘道长。” 黄铁匠道:“那么第二件奇事是什么?” 樵夫指着另一处山峦,道:“你们可见过妖怪?” 黄铁匠又哈哈大笑:“吸血鬼你都见过,见过妖怪也不足为奇。” 樵夫白眼一翻,道:“你还是不信。可此事千真万确,也是我亲眼所见。一团绿色的光就从山脚下飞到山顶上,奇怪得很。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阿水微笑道:“这团绿光更不是妖怪了。你若见了他本人,想必也会折服。他可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武功高强,文采斐然,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你瞧见的绿光,那是他在施展轻功,因他喜穿绿色衣服,所以你看来也就是绿光了。” ------------ 第二百五十三回 女儿泪·建镖局 樵夫半信半疑,道:“那这第三件你们可还怎么说?”他顿了顿,道:“有一个胖子,居然踩着一把刀飞。哎哟,那不是神仙是什么?定然是那吸血鬼和绿色的妖怪为祸人间,这位神仙就踩着刀出现了。” 阿水心头一震,问道:“那把刀是什么样子?” 樵夫摇头道:“我哪里知道,那可是神仙,我哪敢仔细看。不过远远瞧来并不大,比他的鞋子长一两寸。” 阿水大笑道:“那就是了,这位啊,也不是什么神仙。他可是洛阳飞刀门的总门主,江湖人称“飞刀孟诺”的便是。”黄铁匠道:“他能够踩着飞刀施展轻功,这一手功夫可霸气得紧。” 阿水点头道:“孟诺的兵刃功夫比不上言血魂言二哥,内功比不上江枫渔江三哥,可他的轻功之强,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黄铁匠道:“这些都是你的好兄弟,他们一齐出现于此处,可是有什么大事?” 阿水道:“想必是有什么大事的。”他望着远处的山峦,道:“如今一事未能解决,另一事又来。” 黄铁匠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没有分身术?” 不等阿水回答,大笑道:“我不就是你的分身么?” 樵夫道:“真好,你们的关系真好。我也有一个兄弟,唉,可惜啊,他被官兵抓了。” 黄铁匠问道:“怎么回事?” 樵夫道:“这便是第四件奇事了。前几天我和我兄弟上山砍柴归来,也是这个时候,到这凉亭歇息,恰好碰见一群官兵押着一个道士前来。他们见我兄弟身材粗大,便要他当兵。我兄弟哪里能同意,就这样,他就被抓走了。喏――那个茶壶就是挣扎时候被一个官兵摔到那里去的。” 阿水心中一动:“官兵?”樵夫恨恨道:“就是官兵,听说是要去京城。”阿水问道:“那道士是怎生模样?”樵夫叹口气,道:“那道爷长得可慈祥得很,就像是画上的仙人,长长的胡须。虽然身上已有伤痕,看见我时却是笑眯眯的,他还安慰我,让我不要害怕。他还求一位带头的公子哥不要害我性命。唉,大大的好人啊。” 阿水哈哈大笑,道:“是了,这位必定是无尘道长。咱们总算是知道他的下落了。” 樵夫道:“无尘道长?哎哟,这名字可响亮得很,原来他就是武当山的无尘大仙人。” 阿水不再管他,笑道:“黄大哥,你不是我的分身么?现在咱们兵分两路,你的马快,联合京城附近的武当弟子,在京城郊外设伏。我去找找我的几位好兄弟,待我大事一了,立刻前去助你。”他握住黄铁匠手,道:“无尘道长待我恩重如山,可千万不能让他有所损伤。” 黄铁匠大笑道:“婆婆妈妈,走啦!” 黄铁匠是个瘸子,与阿水一样。但黄铁匠身材高大,走起路来极快,只几步就到了路边,跨上骏马,飞驰而去。 阿水望着他走远,叹道:“能有这样的兄弟,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樵夫道:“谁说不是呢。” 小江望着烟雨,叹道:“能有这样的女人,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吴悦道:“谁说不是呢。” 她又加了一句:“我也是女人,但自问每一个方面都比不上她。”小江笑道:“尤其是钱。没想到烟雨这么有钱。” 烟雨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武学彬身前的桌上,道:“这钱借你。” 武学彬一愣,凭借他的经验,少说也有三十万两。顿了顿,摇头道:“不要。” 不要? 武翎已叫了起来:“这么多钱,为何不要?爹爹,您是没有睡醒么?”武学彬瞧瞧明胥之,摇头道:“的确不要。” 烟雨坐了下来,道:“您是武林前辈,难道就甘心在这乡下过完一生?即便是您愿意,您的一身武功不愿意,您的江湖经验、江湖关系不愿意。”她也瞧瞧明胥之,道:“您的结义二弟明胥之前辈不愿意,他就像昔年的诸葛亮,您就是刘备,难道您不愿意改变历史,当真要让刘备永世败给曹操?”她又瞧瞧屋子正中高剑飞的灵位,道:“您的结义三弟高剑飞大侠更不愿意,他一辈子的抱负就是希望能建立全天下最大的镖局,如今他不幸离世,这抱负该由你们来完成。” 武学彬手微微颤抖,望着那叠银票,迟疑不决。明胥之道:“按照姑娘所说,是要我们办镖局?” 烟雨点头道:“不错。凭借二庄主您的智慧,凭借大庄主的江湖地位,再有我们几个后辈相助,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明胥之缓缓点头:“小江的武功虽不强,好在机敏伶俐。而烟雨姑娘??????”烟雨道:“我本就独来独往,恳请二位收留,让我在镖局献一份绵薄之力。”明胥之拍手道:“好。烟雨姑娘的武功高强,出入江湖十余年,有你在,何愁大事不成?” 武学彬道:“这??????” 烟雨道:“大庄主还有什么顾虑?若是嫌人手不足,峨眉吴悦姑娘暂时回不了峨眉,不如就在此处跟着我当个镖头,嘿,谁说女子不如男?” 武翎道:“对,谁说女孩子就该绣花读书?” 吴悦点头道:“也好。” 武学彬仍旧在迟疑,道:“这??????” 烟雨右手一挥,与众人一齐跪下,齐声道:“请大庄主出山。” 烟雨自然不会突然想起要将钱借出去,杀手的钱好挣,却不容易花,但也不是送人这样简单。她想起昨日夜里明胥之到了她的房里,跟她说的一番话。 ――烟雨姑娘,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和阿水之间的一切我都清楚。阿水在神风山庄是我的手下,最服的也就是我。只要我能够见到他,就会听我的解释。到时候我把你和他的恩怨说清楚,他定然会消除和你的误解。 ――当真? 烟雨觉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于她,和阿水消除误会是头等大事。 ――自然是真,难道你信不过我? ――不,不,我信得过你。那么?????? ――我当然有条件。我的条件对你而言很简单。 ――什么? ――借钱! ――借钱? 明旭之点点头:“借钱。” 他和烟雨商量了许久,于是才有了这一场戏。 ------------ 第二百五十四回 女儿泪·斗阎王(1) 烟雨楼有他们独特的记号。 阿水很快就找到了言血魂、江枫渔等人的线索。 但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记号往往是在最偏僻处,而线索的指向也是更偏僻处。 言血魂、江枫渔、孟诺等人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如今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遇上了大麻烦。 到底是怎样的麻烦能够让着几位武学宗师逃往密林深山? 阿水猜不到,也不敢猜。 他又看见了一个记号,是一支竹笛,刻在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上。这是江枫渔的专门的记号,阿水仿佛又看到了江枫渔潇洒不凡的模样。但他仍旧笑不起来,他清楚的看见竹笛上有一滴血,这在阿水的眼中,比白纸上一滴墨更醒目。他的心“突”地一跳,不敢再往下想。 按照指向又行了一阵,青草之中有一物反射太阳光,刺痛他的眼睛。阿水身子一点,掠了过去,看到那物,他的脑一昏,险些摔倒。地上赫然是上好精铁打造的乌鸦的嘴壳,是言血魂的独门兵器。 所谓“独门兵器”,那是天底下仅有他使用这兵器出神入化。正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言血魂的武功出偏门,他的兵器更是古怪,这乌鸦嘴模样的兵器全天下只有他有。独门兵器是一个江湖人的命根子,一旦失去,也就失去了保命绝技。 阿水忽然觉得心在刺痛。 他又往前行了一阵,瞧见一棵大树下用几根枯枝胡乱搭着。别人瞧来毫无异样,但在他看来,正是“飞刀门”掌门孟诺的记号。 “如今看来,江枫渔和言血魂二位兄长都已受伤,江湖上能够伤他二人的,恐怕已找不出几个来。” 阿水的软剑已被小江拿去,他没有兵刃。但这时候哪还顾及到这许多,大步往前。纵龙潭虎穴仍愿往。 前面是山坡,往上走了一阵,又折而往下,走不远,竟不知不觉身处一片大雾之中。阿水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雾?奇怪,奇怪。” 他忽然想起了月湖宫的“五行杀手”,五人精通五行遁术,那么会不会有人懂得“雾遁”?他又一声苦笑,暗叹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够胡思乱想。 便这时,一道白色的光自大雾之中一闪而过。阿水似是没有瞧见,仍旧大踏步的往前走。 忽地,一道白光自他身后飘了过来。 阿水猛地腰身一弯,手一抄,将白光捏在手指间,是一枚飞镖。 他哈哈大笑,声音远远震了出去。阿水的内功是淳厚的太极神功,威力不凡。这几声笑,震得周围树枝晃荡。阿水已听清楚周围埋伏了多少人。 他施展内力发笑,常人定难以忍受,身子必会动。如此,阿水便知道了对头藏的位置。 他先将手中飞镖射了出去,“嗤”一声响,随即便是一人的惨呼声。 在飞镖出手的同时,阿水手中已多了几个松果,分向四面射出。呼呼风声不绝,惨叫声也不绝。 阿水的暗器功夫虽称不上天下无双,却必定是顶尖。他所修炼的是昔年名动天下的鬼手神医的“金针秘法”。这虽然是金针功夫,但里面囊括了天底下所有暗器的使用之法。其实暗器的用法大都如出一辙,只是在有些多了些变化,融入了轻功,这才各有不同。 雾渐渐散了。 阿水已能够看清周围的东西,有树,有草。草上有血。他没有将埋伏在此处的人杀死,这并不是他的武功不够。 他已经循着血迹追了过去。 ——荒郊野外,突然出现一群埋伏着偷袭别人的武林人,其中必定有异。 ——八成便是跟江枫渔等受伤有关。 追出不远,他已突然猜到江枫渔、言血魂这等武林高手受伤的原因了。 因为对头是“阎王殿”。 阎王叫你三更死,必活不过五更。 地府有十殿阎王,人间只有一个。可这一个也已足够让人闻风丧胆。 阿水回忆起与阎王殿的“七指阎王”过招的场景,他拼了全力使出左手剑法,却连七指阎王的衣服都沾不上,最后能够侥幸逃脱,也多半是有林寒衣和烟雨相助。 试想,林寒衣是朝庭武功第一人,烟雨是武林第二杀手,加上阿水,三人合力,即便是大罗金仙路过,也要留下一只手来。唯独七指阎王不仅没受伤,反而将三人打得落荒而逃。他的武功之强,估计是当世第一了。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潮湿,阿水竟觉一丝凉意。这时候仍是在一片树林之中,仍是大树枯草,只是草更黄,树更大。若非是有几位兄长生死未卜,不然阿水真想在张开双手,躺下去,躺下去,就躺在草地之中,让枯草埋了他的人,让他从此安逸的睡下去。 他想得惬意,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口气没叹完,双足忽地被一物缠住。 阿水未及看清楚,身子已跃了起来。两根绳子分别套在他的双足上,他一跃不到三尺,反被倒吊在树上。四周草地窸窸窣窣一阵响,四人分四方走了过来。 最先一个拿着一柄扇子,扇骨黝黑,似是以精铁打造。另一个拿着一支铁铸的毛笔,再一个拿着一柄铁尺,长约一尺五寸。最后一个拿着一个小小铁锤。 阿水再度叹气,道:“我们又见面了。” 这四位是七指阎王手下四大判官,分别以兵器命名。 铁扇判官嘻嘻直笑:“真快,这也不足一月,咱们就又见面了。” 铁尺判官阴笑道:“可惜时过境迁。上次你伤了我们,这次??????嘿嘿,我们要杀了你。” 阿水依旧叹气。 铁笔判官问道:“是不是不舍得死?” 阿水摇头道:“我当然舍得死,我已经活够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活够了么?” 铁笔判官直摇头:“当然不够,我们还想长生不老。” 阿水深深叹口气,道:“看来是不能了。” 铁笔判官大奇,道:“不能怎么?” 阿水道:“不能长生不老了。” 铁笔判官一双圆圆的眼睛望望三个兄弟,大声道:“胡说八道。” 阿水道:“你们可听说过天下第一杀手江南?” 四个判官纷纷后退,四下张望,生怕江南就在附近。 阿水哈哈一笑,道:“江南不在你们身边。” 铁笔判官骂一句,道:“那你说个鸟?” 阿水道:“你们当然是想杀我。可是你们偏偏杀不得。” 铁扇判官问道:“为何?” 阿水笑道:“江南是我好友。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为我报仇。到时候你们四个不仅不能长生不老,连今年的除夕都过不了。” 四人均是大惊,又退了几步。 ------------ 第二百五十五回 女儿泪·斗阎王(2) 铁锤判官怒哼一声,道:“这小子诓我们。怕个什么?” 铁笔判官道:“万一??????” 铁锤怒道:“万一什么?他就是骗我们的。” 铁扇道:“那么就请四弟去杀了他。” 铁锤迟疑道:“这??????为什么是我?” 铁尺道:“你们真蠢。这荒郊野外,我们杀了他,又有谁看见?只要我们不说,江南再厉害也不能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死的。” 铁锤慌忙说道:“二哥好计谋。” 阿水终于是开怀大笑。 四人很是奇怪,铁锤道:“他为什么笑?”铁笔道:“估计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要是再不笑,死了就笑不成了。”铁锤问道:“你怎么知道死人不能笑?”铁笔道:“这??????” 阿水笑道:“你们想知道我在笑什么?” 铁笔道:“不错。” 阿水道:“江南虽不在你们身边,却在你们头上。” 四人连忙往头上看,除了蓝天、白云、夕阳、树枝,再没有其他。 铁锤道:“这小子又骗我们。” 阿水道:“我可没有骗你们。我问你,铁锤老兄,你看见什么了?” 铁锤老实回答:“天、云、太阳、树。” 阿水问道:“还有呢?” 铁锤又往头上望了片刻,摇头道:“没了。” 阿水哈哈大笑道:“你脑子不好使,原来眼睛也不好使。难道你忘了,我也在你们头上么?” 铁锤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弯下了腰。铁笔也笑道:“你?” 阿水腰身用力,身子猛然弹起,手指一划,两根绳子便断开。再一翻身,已稳稳落在地上。 四人又惊又急,退也不是,打也不是。 阿水哈哈一笑,左手并指为剑,连出四招,一气呵成,已将四人点倒在地。他嘻嘻笑道:“不错,我。我是江南。” 四个判官自然不能活了。知道阿水是江南身份的人,若非是他完全信任,否则都是死人。阿水对待善良之人时,是个当之无愧的侠士。面对心肠歹毒之人时,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少林空空大师很了解他的秉性,曾劝他少杀生。阿水笑谈:“我当初迷茫困顿,是您劝我做个杀手,可如今呢,您又劝我少杀生。哈哈,天底下的和尚莫不是都是言而无信?” 他又往前走了。 现在他的心中已经明白,四大判官在此处,七指阎王必定也不远了。 七指阎王既然派了四大判官前来埋伏,那就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他存在于这片树林 内,既然如此,自己只管走,七指阎王的人总会找上门来。 阎王殿不乏高手。 但七指阎王手下第一高手罗夜叉已被阿水杀死,四大判官刚才又被阿水杀了。余下的便是牛头马面和十八修罗鬼。 牛头马面的功夫阿水早已领教过,在他看来,并不如何高明。 他断定,下一拨埋伏的人,必定是牛头马面。 阿水对自己的武功和智谋很有信心。 走出没多远,果然便见两个人远远站在前边。一个戴着牛头面具,一个戴着马面面具。 阿水远远抱拳:“两位,久等了。”他双足点地,身子斜向下,滑向牛头马面。他这一手轻功高明至极,果不其然,牛头马面已吓得后退。 退出两步,停下。 牛头冷笑道:“雕虫小技。” 阿水也停了下来,距离牛头两丈远:“按你说,什么才不是雕虫小技?这样,我三招内夺你兵器,信不信?” 牛头和马面互瞧一眼,一起大笑。 等到他们笑得岔了气,好半晌缓过劲儿来,牛头道:“我三招杀你,你信不信?” 阿水道:“那么咱们就打个赌。你出三招,我出三招。瞧瞧是我夺你兵器还是你杀了我。” 牛头再度大笑,指着阿水道:“你这个傻子。原来是个傻子。”马面也笑得弯了腰:“果然是傻子。” 阿水笑盈盈问道:“你不敢?” “有何不敢!” 牛头已出手。双手举起鬼头刀,往阿水正面直砍,这一招就这一式,再无别的变化。但很多武功便是如此,没有变化即是最大的变化。阿水已知道这位牛头必是刀法名家。 这一刀的刀风所涵盖的,不仅仅是阿水周身,更包括了阿水周围一尺。 阿水不能挡,谁也无法用肉掌去挡这一刀。天底下“金刚手”武功练得出神入化的,只有胖掌柜一人,可惜他已经死了。 牛头知道,阿水要想活命,只有退。所以他已经想好了三个后招,只要阿水一退,他立刻变招。只要阿水后退,他的三个后招无论是哪一招,都足以取他性命。 阿水没有退。 他反而前进。 他以掌为剑,中宫直入,以剑法破刀法。 牛头略微慌乱,随即便镇定下来。阿水只是以掌代剑,并不能阻挡住自己的刀。 但他忽略了一点,阿水能够发出剑气――以掌剑发出剑气。 牛头察觉到时,已经倒在了地上。 高手过招,尤其是生死搏斗,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疏忽,那就必死无疑――虽然很可能在招式上只输了半招。 马面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惜他戴了面具。他只是拿出了兵器,也是刀。牛头使的是鬼头刀,他使的是柳叶刀。 柳叶刀刃薄而短,极为轻巧,适合女人使用。若是别人瞧见马面的兵器,必定笑话他。 但阿水没有。 “据我所知,武林中使刀法能够达到牛头这个地步的,不出十个。” “哦?愿闻其详。” “这十个中,三个在少林,一个在武当,两个在海南。其余四个,全在昆仑派。” “嗯。”马面并不否认。 阿水继续道:“昆仑派最初是剑派,以剑法擅长。后来创出了几套刀法,门下弟子发觉刀法威力更强,练习刀法的人也就更多了。昆仑派刀法高明的四位,二老二少。老的两位如今大约已是八十余岁,那就自不必提了。那两个年轻的,是亲兄弟俩,哥哥叫何乘风,弟弟叫何乘云。” 阿水一抱拳,道:“想必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何乘风了。躺在地上的,便是何乘云。” 马面哈哈一笑,道:“我们兄弟隐藏身份十余年,便是连本门掌门也不知内情。没想到被你识破。哈哈,没错,我便是何乘风。” 阿水微笑道:“你弟弟死在我手里,你似乎一点也不难过。” 何乘风笑道:“技不如人,有什么难过?自我们习武之日起就知道,如果武功练得不够强,就会死在别人手里。我们早在那一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阿水道:“你的刀法虽称不上天下第一,但也在前五之内。我倒真想讨教讨教。” 何乘风将手中柳叶刀微微一侧,道:“既论胜负,亦决生死。” 阿水点头:“痛快。” 何乘风已是一代宗师,他手有趁手的刀,阿水却空着手。但他丝毫不敢轻心,阿水适才一招杀死何乘云,他已经看出,阿水的武功练至“无刀胜有刀”之境。 真正的使剑高手,剑在心中。 ------------ 第二百五十六回 女儿泪·斗阎王(3) 烟雨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手中长剑。她已很长时间没有遇到对手了。她行走江湖,杀人很少超过三招。一般而言,三招之内,对手必死。 可自从遇见了阿水,遇见了江南。她就屡屡受挫,她打不过江南,也未必打得过阿水。 她想起在蝴蝶泉与江南决斗,她败了。明明说好败了就得死。可江南没有下手。 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和我都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他为什么留我性命? 烟雨实在是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的,还有更多。 那次决战,她受伤昏倒,醒来就在大理城外的观音庙里,照顾她的是阿水。是谁救了她?为什么阿水来照顾她?为什么江南从此没了消息? 她有太多疑问了。可惜没人替她解答。 夜色已深,入冬了,大理的夜晚也开始冷了。 烟雨收好长剑,别在腰上,出了门,往大理城外那个寺庙走去。 既然疑问从那里来,就在那里解决。 大理城的夜市极其发达,烟雨经不住诱惑,买了两串烤羊肉,缓步出城。她享受作为一个平凡人的日子。武学彬的镖局很快就要办起来了,到时候,她就能够做一个普通的人,押镖、喝酒。 出了城,她就施展轻功疾行。 寺庙就叫观音庙,在大理城外不远处的小山上。烟雨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很长时间,自然很熟悉。 远远看见了那座小山,她似乎还听见了钟声。 她在受伤期间,阿水细心照料了她几日。那几天是难以忘怀的,时常在梦里都出现。她一度怀疑自己已经从喜欢江南变成了喜欢阿水了。 阿水啊阿水,你又在哪里? 寺庙就在眼前。 那个忧伤的小尼姑又在对着月亮祈祷了。 烟雨一跃进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尼姑吃了一惊,慌忙转身,吓得脸都白了。一见是烟雨,拉住烟雨的手,道:“烟雨姐姐,你吓死我了。”她忽地脸一红,轻声道:“你来了??????多久?” 烟雨嘻嘻一笑,道:“很久了。” 小尼姑抽回了手,脸更红了:“那么??????你都听到了?” 烟雨笑道:“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该听的没听到。” 小尼姑一愣,道:“什么意思?” 烟雨微笑道:“你呀,不好好做尼姑??????” 小尼姑慌忙伸手遮住她的嘴,往后一望,轻声道:“可别乱说,小心被师父听见。” 灰衣老尼已经从偏殿里走了出来,烟雨连忙行礼请安。老尼合十道:“姑娘武功大进,可喜可贺,可悲可怜。” 烟雨心中一动:“她并未见我出手,如何知道我武功大进?可喜可贺还好说,又为何可悲可叹?” 老尼道:“姑娘这边请。”烟雨随着老尼走入后院,回头冲小尼姑使一个鬼脸。 小尼姑脸更红,心道:“阿弥陀佛,别叫她听见才好。”她望了望月亮,轻声道:“还是月亮最好了,怎么也不会说出我的心事来。” 老尼带烟雨进了一间禅房,各自坐了,这才开始叙话。 “你肯定纳闷我为何知道你的武功大进,又为何说可悲可怜,是么?” 烟雨合十道:“师太所言,正是弟子心中所想。” 老尼闭上双眼,手中数着佛珠,道:“你前次来时,使的是铁链,这次来,带了剑。江湖中人,轻易不敢更换兵器。你换了兵刃,想必是在剑法一道上有了突破。” 烟雨心中暗叹,道:“不错。” 老尼道:“今夜你我相遇,你的脸上明显有心事。唉,痴儿怨女,终堪不破情关。你来找我,必是有事所求,但说无妨。” 烟雨道:“师太慧眼能看破世间万物,弟子也就实话实说。弟子前来,是想问明几件事,第一,我和江南在蝴蝶泉决斗,受伤之后是谁送我来这庙里医治?第二,江南去了何处?第三,为何是阿水看护我?” // 阿水出了三招。 第一招是将丐帮的“降龙十八掌”的“双龙戏珠”幻化为剑法,一剑两式。当然也是掌剑,但剑气纵横,破解了何乘风的第一招,又逼得他出三招相拆。 出了第一招,阿水已经知道,对方不是他的对手。 第二招是峨眉派的“月撒西桥”。这招剑法是峨眉女侠吴悦所创,阿水见她使过,便学了来。这招剑法并不算完美,但却包含了峨眉派剑法的精妙之处。吴悦的武功阅历不高,她所创剑法,也只是将峨眉派剑法杂糅成一招而已。这一招将何乘风逼退了三步。 阿水已经清楚的看见了何乘风额头上的冷汗。 他并没有出第三招,而是背着手,等着何乘风发招。 阿水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先机,自然也得给对方一个出手的机会。 何乘风对自己的武功实在是太了解了,他准备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来。他对昆仑派的刀法了解最深的是一招“搏鹰式”和一招“虎扑式”。在昆仑山人的眼中,苍鹰和猛虎是最为凶残的,这两招刀法却专门克制苍鹰和猛虎。 何乘风将这两招刀法变成一招,曾经靠这招打败了昆仑派的掌门。他也是凭借这招才进入了“阎王殿”,混成了“马面”。若说这招仍旧杀不了阿水,他也就没有杀阿水的能力了。 柳叶刀在他的手中忽然变得沉重而缓慢,但刀影却忽然间遍布他的周身,随即往四周扩散。渐渐地,刀影又逐渐收缩,幻成一道刀光,往阿水劈了过去。 其势如猛虎下山,如苍鹰俯冲。 一股狂风灌入阿水喉咙,他已被风刮着往后飘开。但刀光却更急更猛了。 何乘风露出了微笑,他知道,他赢定了。 他曾经和武当李若文交手切磋,凭借这一招破解了武当太极剑法,并伤了李若文。当然,他也受了伤,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和武当李若文动手,都讨不了好处。 但李若文却坦言:“十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伤我的人。” 李若文是武林公推的第一高手,他对这招刀法如此推崇,那么自然是不错的了。 风已经将阿水吞噬。何乘风知道,刀光必定是砍中了阿水。风中已弥漫了一股血腥味,除了是阿水的血,还能是谁的? 风渐渐小了。 周围又恢复一片安宁。 冬天,树还是绿的,草已经枯了。刚才被刀风刮过的地方,寸草不留。 但是却有人。 连石头、大树都被刀风刮走了,为什么还有人? 何乘风擦了擦眼睛。果然是人。 阿水寒着脸,眼睛似乎是冲了血。这是一个何乘风从没有见过的阿水。刚才闻见的不是血腥味,而是杀气。 是杀气。 他已经不敢想象了。一个人居然能够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来。除非他不是人。 何乘风的手在抖,他拼命想握紧柳叶刀,却怎么也握不住。终于,刀掉了,何乘风的人不住往后退。但他一转身,就发现阿水突然出现在他前面。血腥味更浓。他再转身,阿水还是在眼前。 何乘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阿水的第三招就是“无招”。无招胜有招。 他吓死了何乘风。 ------------ 第二百五十七回 女儿泪·天龙寺 烟雨已经走出寺庙,这时候她的心情愉快极了。 无论是谁,几个萦绕心间的谜团终于被解开时,都会是高兴的。 下山的路在她眼中是如此的平坦,实际上,她忽然觉得她的未来都是平坦的了。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镖头,嫁一个安分守己的男人,生一个安分守己的孩子。 她哼着小调,步子极其轻快。正行路,一人在身后唤道:“烟雨姐姐,等等。” 是那个多情的小尼姑。烟雨心想,要是能够劝这个尼姑还俗,随着自己为武学彬的镖局办事,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小尼姑奔到了烟雨身前,擦擦汗水,道:“姐姐这就要走了么?” 烟雨微笑道:“是啊,你要跟我一起走么?”小尼姑眼睛一亮,却又低下头,黯然道:“那怎么可以呢?”她捏衣袖擦了擦眼睛,轻声道:“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烟雨想到这小尼姑的命运,长得如此标致,在如花的年纪,却只能够陪伴着青灯古佛,伸手轻轻拍她肩膀,柔声道:“什么事?” 小尼姑抬头看了烟雨一眼,又低下头,声音更低:“他???他??????他好么?” 烟雨一愣,道:“谁?”忽地心中一亮,莫名的一酸,道:“他很好。”心道:“没想到这么多人喜欢你,有峨眉派女侠吴欣为你送命,武翎大小姐为你痴情,连这小尼姑也芳心暗许。这其中,又有我什么事呢?” 小尼姑缓缓转身,望望山上的寺庙,叹口气,幽幽说道:“他好,就好。” 烟雨回望山下的大理城,也道:“是啊,他好,就好。” 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容易。尤其是对轻功高明的烟雨而言。尤其是在她解决了心事之后。她已经准备放弃阿水,放弃江南。灰衣师太也已告诉她,阿水就是江南,江南就是阿水。他隐藏得可够深的。 大理城遥遥在望,烟雨一路走一路想,已将和阿水相识的所有过程回忆了一遍。二人在大理五行门相遇,随后又在小客栈生死相斗。再后是她救了阿水,又来阿水又救了她。二人第一次到了蝴蝶泉,那时候两个人相依为命,后面是凶狠的追兵,前面是美丽的蝴蝶泉。只要跳下去,那就一了百了,还能找个伴一起下地府。 再后,烟雨踏上了寻找阿水的路。虽然找到了,可她也发现,阿水身边有很多美丽、温柔的姑娘。她把心思转回到江南身边,与五行门卢甲子设计逼迫江南与她决斗。 那是她第二次在蝴蝶泉和阿水相见。 不过阿水是以江南的身份,提着剑来见的。二人以一身最狠最辣的招式相拼。她输了,阿水却并未杀她,反而救了她。她这时就已经知道,她心里一直住着的,是阿水。 她又开始去找阿水了。 在西湖边找到,却因她误杀小南引起和阿水的纠纷。 从此,再没有见过。再没有。 她再一次来到了蝴蝶泉,入冬了,泉边也开始冷,寒风夹杂着水汽打在烟雨脸上,就像是泪水。 月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此景只应天上有。 她拾起一块石子,轻轻扔了出去,“啵”一声,落入水中。 水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可是水一直是那么深,爱却不一样。他们的爱,有时深似海,有时浅薄得似乎并不存在。 她久久地在泉边伫立着,月亮本在她前方,此刻到了她头顶。又一阵,月亮已到了她的身后。她的影子落在水面上,随着细小的波浪摇摆,似乎是要将她的身子折断,把心揉碎。 等她终于又回到武学彬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推开门,却发现明胥之、武翎都在屋中坐着。武翎一双眼睛水汪汪,泪水未干。明胥之满脸焦急,见了烟雨,似是见了救星,快步走了过来,颤声道:“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烟雨奇道:“怎么回事?” 明胥之将桌上的一张纸递了过来,道:“月湖宫的使者来信,约大哥在天龙寺一谈。信上说得很清楚,他们是要大哥交出阿水。可阿水并不在这里。” 烟雨点点头,道:“小江去了何处?”她知道小江也有一些小聪明,说不定有一些主意。 明胥之道:“大庄主要自己去,不带任何人。小姐和小江非要跟着,大哥就点了他们的穴。就在刚才,小江自己冲破了穴道,追出去了。” 武翎叫道:“烟雨姐姐,快解了我的穴。” 烟雨淡淡道:“你还是就这么坐着吧。” 她已转身出去。 既然她已决定和阿水断了前缘,那么就替阿水做最后一件事。武学彬等人对阿水有再造之恩,她去救了武学彬,那么就是替阿水报恩了。 天已经亮了。红日挂在天的角落上,云南大地开始复苏。居民的屋子里也开始冒出了炊烟。烟雨的马终于停在天龙寺门口。 天龙寺本也不乏武功高强的僧人,只是近年来不少高僧精研佛法,很少有和尚习武,收的弟子也更少。天龙寺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就不如往日。 烟雨没有想到要走大门,寺庙也不容许女流进入。天龙寺的院墙不矮,可在烟雨眼中,天底下没有任何高的东西。她轻轻一跃便进了寺庙。 天龙寺何等的大,要去找武学彬,又哪里能找得到? 烟雨一面走着一面想:“若是小江在此就好了,他聪明过人,一定能想出一些办法。”她四处张望,寻思该去哪个塔哪间庙。却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一座塔上人影闪动,瞧来不下十人,她心中大喜,施展轻功跃了过去。 到了近处,这才瞧见有十余和尚持着兵刃正往塔的顶楼上爬。这塔少说也有十来层,这群和尚显然是体力不支,不少的人还停下来打开喘气。烟雨冷笑一声,心道:“和尚若不练功,拿来何用?” 塔的顶楼上冒出几个人来,烟雨目力过人,识得其中一个正是武学彬。此刻被人用一根绳子绑了,面目虽憔悴,好在没有明显的伤痕。烟雨立即躲在一旁,探出个头张望,只见那十多名和尚已奔了上去,却被人又打回楼道,想必楼道上把守着一个武功高强之辈。 武学彬的身后立着一人,老态龙钟,手中拄着龙头拐杖,烟雨却识得,正是“千毒手”,也就是武当唐天香的妹妹唐天娇。 “这小女娃娃又捣什么鬼?真是没大没小,竟连武学彬也绑了。你若知道他和阿水的渊源,必定会软言相求的。”这时她心中恍然大悟:“我道是谁找阿水,原来是这女娃娃。嘿嘿,阿水真是魅力过人,肯定又把这女孩子迷住了。她这是千里寻夫不成,要借武学彬将阿水逼出来。” 想到此处,她已经准备回身。既然唐天娇是要找阿水,那么不会伤害武学彬。 刚走出几步,忽地心生一计,施展轻功出了天龙寺。 ------------ 第二百五十八回 女儿泪·天龙寺(2) 却说小江到了天龙寺,悄悄藏入了大雄宝殿,却久等不见人影,又掠了出来。正疑惑为何毫无动静时,只听人声嘈杂,慌忙躲入一旁,偷听得知有人将武学彬抓了,带上了有十层高的塔。 小江吃了一惊,生怕武学彬有什么闪失。但想到连武学彬如此高手都被抓了,自己去岂不是送死? 正在踌躇,却见十几个和尚后面跟着几个长头发的男子,心中一动:“这几个想必是天龙寺的俗家弟子了。说不得,我就冒充一回。”他快步跟了过去,随着这十几名和尚奔上了塔。 塔有十层之高,凭着他的身手,从楼梯走上去自不是难事。但前面的和尚奔了三楼就大口喘气,有几个和尚甚至停下来歇息。小江心中暗骂,但怕他们识破,也在最后面停下。好不容易爬到了十楼,眼看出了楼梯口就是顶楼了。 小江正思救人之策,却见前面的几个和尚忽然倒飞回来。他吃了一惊,伸手接过一个和尚,但见这和尚吓得面色惨白,却是没有受伤。便这功夫,其余的和尚都被打了回来,有几个吓得往后跑,这一下,小江倒成了最前面的一个了。 他踏上前几步,这才瞧见,原来楼梯口站着一人,生得极其削瘦,穿着一件黄衫,留着两撇胡子。 小江抱拳道:“天龙寺门下请教。” 那人哈哈一笑,道:“区区天龙寺,大爷我一只手就可以将整个寺庙的僧人都杀了。” 小江拾起和尚掉在地上的一根棍子,道:“好,若是你一只手杀不了我,便拜我为师。” 那人一愣,随即笑得更狂,大笑道:“我仅凭左手,接你三招。三招内若杀不了你。我便拜你为师。” 小江心中大喜,道:“一言为定。”他生怕对方改口,木棍一点,一招“龙抬头”使了出去。 他的棍法乃是丐帮铁拐李长老所授,加上阿水指点,倒也是不弱。对方见了他的这一招棍法,轻轻“咦”了一声,道:“丐帮棍法。” 小江吃了一惊,慌忙变招,木棍一收,另一端攻了出去,他双足一点,身子也扑了过去,右手两指插对方眼睛。 黄衣人笑道:“不错,棍法还算过得去,为人也机警。做我徒弟倒适合。” 小江喝道:“爷爷我是你师父。” 眼看棍子就要打到黄衣人,黄衣人左手食指、中指往前一刺,便见一道剑光射了出来,将木棍砍成两截。小江连忙往后退,黄衣人哈哈一笑,道:“留下吧。”左手一张,已将小江抓着往后一扔,扔上了顶楼。 武学彬瞧见了小江,急道:“你来做什么?” 小江爬起身,笑道:“救你。” 他瞧见武学彬身后的是“千毒手”,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么个糟老婆子。”忽觉身后一股大力,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摔出。武学彬大惊,叫道:“小心。”但小江已经往塔下摔去。 便这时,一根绳子自九楼挥出,缠在小江腰上,将小江拖了回来。 黄衣人喝道:“什么人?”猛地向前跃出,身子一折,自十楼跳下,身子落在了九楼。却见九楼哪里有人,心中暗惊:“调虎离山。”沿着楼梯口往十楼疾奔。小江笑嘻嘻站在楼梯口,道:“乖徒儿,去哪里呀?” 黄衣人怒哼一声,一掌拍出,小江连忙闪开。但见黄影一闪,黄衣人已经站在了武学彬身侧。 小江的身边也多了一人,身着黑色长衣,头戴黑色斗笠,遮住了脸。 唐天娇见对方如此装扮,心中一喜,叫道:“阿水。是你?”她见了心上人,也就扯下了面具,露出本来面貌。小江笑道:“啧啧,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何要扮成老太婆。早知道你有这种癖好,我就扮成老头子了。” 唐天娇怒哼一声,道:“阿水,你旁边这是什么人,替我杀了他。” 这人当然不是阿水,乃是烟雨所扮。她沉声道:“他是我兄弟。” 唐天娇冷冷道:“那我是你什么人?” 烟雨哑着嗓子道:“你我并不相识。” 唐天娇一愣,两行清泪便掉了下来,痴痴道:“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好不容易寻到了你,你??????你却说出这样的话。” 小江哈哈一笑,道:“阿水哥心中早已有了烟雨姐姐,你又是什么?你武功不如烟雨姐姐,美貌不如烟雨姐姐。嘿嘿,你凭什么喜欢阿水?” 唐天娇怒道:“烟雨?就那个贱女人?” 小江骂道:“你这贱女人骂谁贱女人?天底下的女人你最贱最讨厌。” 唐天娇一张脸气得通红,斥道:“金行者,杀了他。” 小江叫道:“啊也,原来你就是金行者。乖乖,难怪武功比我高那么一点点。阿水哥,你可得小心了。” 烟雨沉声道:“你若败了,唐姑娘终生不能纠缠我。” 唐天娇怒哼一声,道:“谁要纠缠你?死阿水臭阿水,你不讲信誉。把阿水也杀了。” 金行者躬身道:“是。” 烟雨长剑出鞘,道:“早闻金行者大名,正好讨教。”金行者嘿嘿一笑,道:“听闻阿水是李若文爱徒,也正要领教。” 唐天娇斥道:“还说什么,杀了他们。” 金行者一声冷笑,右掌一翻,左掌隔空拍了出去。他以一双肉掌翻滚发出的掌声,倒将小江吓了一跳。 烟雨并不答话,手中剑直刺,使出她在树林内练的剑法来。剑光瞬时将金行者覆盖。小江大笑道:“大妹子,瞧瞧你的手下。如此脓包。”却听一声响动,金行者从剑光中穿了出来。双手各握着一柄尖刀。 小江奇道:“你的刀哪儿来的?” 金行者双刀齐出,左手使少林罗汉堂“伏虎刀法”,右手武当山“八卦刀法”。一刚一柔,在他的手中竟没有丝毫停滞,刚柔并济,其刀法上的功力可见一斑。他的左手刀如猛虎下山,右手刀又如清泉细流。烟雨不知如何破法,连出了数剑,只得后退。 烟雨缓缓后退,手上的长剑可没停。她瞧见金行者左手刀稍微一滞,长剑一提,“当当当”刺出三剑。她出剑极快,眼看第四剑就能突破“伏虎刀法”的圈子。哪知金行者右手“八卦刀”斜劈,将烟雨的长剑震歪。 烟雨又开始后退。不过她没有刚开始那么慌乱,她已知道对方的刀法有很大的破绽,是以两套刀法需要不住地相互救援。只要能够让他的右手刀不去救援左手刀,那么他的双刀也就破了。 小江在一旁见烟雨处于下风,不住叫道:“阿水哥,小心。哎哟,小心左边,小心右边。” 金行者桀桀笑道:“小孩子,大爷我习武之时,你还在吃奶哩。”烟雨冷笑一声,御剑如风,刺出七剑,只是听“丁丁当当”响,她的剑是越来越快了。 小江叫道:“是么?那为何你的四个兄弟全都死无全尸?木行者被烟雨姑娘砍掉四肢,你可知道?土行者被阿水哥一掌震死你又知道?水行者估计是最强的,却依然败在江南剑下。你金行者还没死,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我阿水哥和天底下最美丽的烟雨姑娘罢了。” 金行者怒哼一声,道:“放屁。” 但他心中恼怒,手上招式愈加狂放,破绽也逐渐多了。 ------------ 第二百五十九回 女儿泪·迷途 烟雨稳定心神,剑走偏锋,又出数十剑,瞧见金行者左手刀有一个破绽,长剑直递,刺了出去。金行者心中暗惊,右手刀回身一封,便见烟雨剑锋一转,竟折向右。金行者再要回防右边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只听“哐当”一声,他的右手剑掉在地上。 金行者右手手腕中剑,受了伤。他一声大笑,左手刀扔了出去,射向小江。 小江吃了一惊,慌忙躲避,但金行者的武功高他何止一倍,这一刀竟是没躲过,砍在他的左手上。小江忍住痛,大声道:“你右手手腕中剑,我是左手手臂中刀,哈哈,我是赚大了。” 金行者一声狞笑,道:“莫非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左手一张,忽地阴风四起,他的掌前现出几柄短刀来。小江大惊失色,慌忙后退。 烟雨凝神,沉声道:“这才是真正的金行者。” 金行者嘿嘿笑道:“看招。”手腕一翻,又幻化十余把刀,都似是着了仙术一般,往烟雨射了来。刀至中途,竟又变了方向,往四面八方将烟雨笼罩住。 只是一眨眼功夫,烟雨周身俱是刀影,渐渐地,连她的人也看不见了。刀影围成的圈子逐渐变小,似乎是烟雨支持不住,就要被万刀剁碎。 小江抓起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人未至刀影,一柄刀已飞了来。小江举起木棍斜劈下去,竟打了个空。这些刀看似是真,却毕竟是虚的,只看得见,摸不着打不到。小江一愣神,它已射中阿水肩头,这时却又是真的。 小江吓得面如土色,心道:“要是大哥当真在这儿就好了。如今可倒好,烟雨也丧命了。我不仅救不出武大庄主,连我自己也要死在这里。” 刀影围成的圈子逐渐变小,渐渐都消失不见。 众人的眼睛都看向那里。 金行者想要看看“阿水”死没死。阿水是近年来武林新起的高手,要是他能够杀死阿水,声名必定大燥。 小江想要看看烟雨死没死。烟雨待他不薄,他多次对不起烟雨,烟雨却始终待他很好,如若烟雨死了,他可当真是羞愧难当了。 唐天娇想要看看“阿水”死没死。她少年之时情系李若文,但李若文却是她的姐夫。后面遇上阿水,这才深深地喜欢了他。她对阿水是又爱又恨,恨到深处,想要杀了他。情到深处,却又想要替他去死。这时她的四肢冰凉,眼泪在眼中打转。 武学彬想要看看“阿水”死没死。他一直将阿水当作是神风山庄的救命恩人,事实上也是如此,阿水多次救了神风山庄。他一旦死去,神风山庄又如何对得起他? 刀影渐渐散去,在刀影所围住的地方,空无一物。 众人都愣住了。 ――烟雨是被刀剁碎了?怎么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阿水”去了哪里?我这招从未失手,难道今日要栽在这里? ――“阿水”怎么样了,他究竟死没死?我是希望他死还是活? 黑影一闪,九楼上一人掠了上来。人未至,剑先来。金行者大惊,慌忙后跃。但剑势更快,他只退出两步,身上已挨了两剑。黑影不停,剑光更是晃得众人都闭了眼。待睁开眼时,金行者已倒在地上,身上数十道剑伤。双眼呆滞,却并未死去。 多年以后,小江问到烟雨:“当时你是怎么消失在众人眼前的?” 烟雨一笑:“金行者的幻术当真是天下无双,可正因为这样,你们都将目光投在他的刀影上去了。趁着刀影将我挡住之时,我已经自后滑出,跃下了楼。” 小江叹口气,道:“武功高强未必是件好事,害死别人的是自己高强的武功,害死自己的,也是高强的武功。” // 阿水现在很迷茫。 他望着周围的干枯的树,望着地上打斗的痕迹,两眼空洞,就像忽然失去了什么,但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时候不应该开杀戒,他却一连杀了五个人。难道他真的是做了冷血杀手就无可救药了么? ――难道我已经无法自拔了么? ――难道我已经忘了最初的大侠梦了么? 每个人习武,都是想要做万人敬仰的大侠。就算不能名留青史,至少能让后世的江湖豪客闲聊时能够聊起自己,至少能让百姓在茶余饭后不曾忘掉自己的名字。 他想起了武当山的李若文,那是他的师父。 他本来是成都小有名气的捕头,若一辈子捉拿犯人,最终必会受到朝庭的封赏,说不定能够载入史册。但他最终却通过努力,成为了武林第一大侠。 阿水心头一热,自己的师父已经给自己立下了榜样,自己为什么自暴自弃? 他看着脚下的尸体,心道:“他们不知杀害了多少人,我杀了他们,那是为民除害,我做的就是侠义之举。” 他豁然贯通,觉得前方的大路太过平坦了。 他提着步,往前面走去,腰板挺得笔直。既然无法避免杀戮,那就让杀戮变成一种侠义之举。 走得没多远,他就看见了江枫渔。 江枫渔已经不能笑了,已经不能再给他讲江湖趣事了,更不能教他武功了。 他已经死了。 血液已干。 尸体已凉。 阿水的心却热得不能再热了。 江枫渔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更是他的师父。 但如今,他却死了。 阿水抱起了江枫渔的尸体,步子变得沉重起来,双臂也愈发的有力。目中没有泪,有的只是火。 怒火。 又走出数里,天已经黑了,月亮却愈发皎洁。阿水忽然觉得,每个充满杀戮的夜晚,都是有月亮的,月亮都是明亮的。 在月光之下,他又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与江枫渔一样重要的人。 言血魂。 言血魂还能够说话,却已经无法动弹。 他的四肢尽断,呈“大”字躺在地上,无助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他的血液已快流尽,只要流尽了血液,他也就和江枫渔相聚了。 阿水跪在他的身前,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晓得流泪。 言血魂断断续续说道:“对头??????厉害,你、你、你别??????别去。”阿水摇摇头,他的怒火更盛,已快要将他燃烧。 言血魂也已死了。 阿水脱下了江枫渔的外衣,拧成绳,把江枫渔背在背上,又抱了言血魂。他要报仇,至少让两人看见。 他走得更快。就怕下一个看到躺在地上的,还是自己的朋友。 他的朋友实在太少了,不能再失去下一个。 不知名的鸟儿在四周啼叫,就像是在唱哀乐。 阿水引吭高歌: “与人方便,救人危患,休趋富汉欺穷汉。 恶非难,善为难。 细推物理皆虚幻,但得个美名儿留在世间。 心,也得安;身,也得安。” 做个好人实在太难。 ------------ 第二百六十回 女儿泪·敌、友 阿水一曲唱罢,四周的鸟儿更加多了,唱得也更加的伤哀。夜风悄悄刮起,四下里更加的萧索酸楚。 前方道路上忽然出现十三道黑影,与四周的黑色融为一体。若不是明媚的月光,倒真是不易发觉。 阿水似乎没瞧见,继续往前走。他背上的江枫渔,怀里的言血魂,面目似乎也异乎安详了。 十三道黑影渐渐清晰,手中的刀也亮了起来。银色的钢刀,闪着血腥的光。 阿水和他们更加的近了,风也渐渐大了,四周的鸟儿扑腾翅膀,四下奔走。 十三人身形晃动,围成半圆,挡住了阿水的路。当阿水走近了,他们又形成一个小圆,将阿水围住。十三柄刀都指向阿水。 阿水也终于停下,缓缓将言血魂放在地上,又将江枫渔解下,与言血魂并排放在一处。他起身,淡淡道:“你们来得正好。” 一人喝道:“上。” 十三柄刀齐动,砍向阿水。阿水身形一闪,左手拿住了一人的手腕,冷冷道:“把刀留下。”这人已飞了出去,连惨叫声也没能发出。他的刀却已在阿水手中。 其余十二人丝毫不停,十二柄刀已攻至。阿水身子一弯,手中刀往上斜劈,架住了十二柄刀。他们的刀上有吸铁石,十三柄刀便混在一处。阿水手上用力,一声爆喝,十三柄刀都在他的手上。 十二人大惊,想要后退。阿水一声冷笑,手腕一震,十三柄刀碎成粒,向四周射了出去。 这十二人或许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强劲的暗器,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暗器。但他们真正见识到时,一个也没能说出一句评语,他们已没有说话的能力了。就像言血魂和江枫渔一样的躺在了地上。 阿水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沉声道:“两位兄长,小弟必定为你们报仇。你们、一路走好。” // 烟雨没有杀金行者。人活在世上,谁都不容易。烟雨将他打败,对他的伤害也已经够了。 唐天娇面色惨白,咬牙道:“好,臭阿水,死阿水,杀不了你。他也不能活。”她飞出一脚,将武学彬踢得摔了出去。此处是在十楼高的塔上,武学彬摔下去必死无疑。 烟雨隔得远,来不及救。 却见人影一闪,小江已扑了过去,伸手抓住了武学彬身上是绳子。但他一拉不住,反被武学彬拖着往塔顶的栏杆上滑。小江咬紧牙关,身子就地一扑,“砰”一声,撞在栏杆上。他被撞得头晕眼花,但仍紧紧抓着绳子。他已将绳子缠在腰上,除非他也摔下去,否则武学彬必定是一直悬着,不会摔下。 唐天娇怒斥道:“臭叫花子。”她拔剑出鞘,往小江胸口刺去。 烟雨怒道:“住手。”手中剑递了出去,但她毕竟离得远了,唐天娇的剑刺中了小江,烟雨的剑才至。“当”一声响,唐天娇的剑被震落,烟雨的剑便停在了唐天娇的脖子上。 小江胸口中剑,双手仍紧紧抓着栏杆,叫道:“快救武大庄主。” 烟雨左手一扬,点了唐天娇身上三处穴道,这才去将武学彬提了上来。小江长长出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道:“大庄主没死就好。” 烟雨割断武学彬身上的绳子,又解开了他的穴道,笑道:“你却快要死了。”武学彬扶起了小江,道:“快,回去敷药。”三人先后走下了楼,只留下低声啜泣的唐天娇和全身挂彩的金行者。 // 阿水又背起了江枫渔,抱着言血魂。 他的身后,一道瘦削的黑夜笔直地立在树下,彷佛是在喃喃自语,又彷佛是在低声叹气。 阿水猛一回头,这道黑夜便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阿水心头一震:“是他?” 四下里一片寂静,啼叫的鸟儿也不知去了哪里。天地间只有阿水一人了。 借着月光,他踩着地上的枯草,“唰唰”地响,给这孤独寂寥的夜晚增加一分生气。同时却也让周围的气氛更加诡异。 阿水不想再看见一具朋友的尸体。 但当他看见一只属于朋友的手时,心中更难过。这是属于飞刀门门主孟诺的手。孟诺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飞刀高手,他的手和常人不同。阿水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将这只手拾起来,小心的别在腰上。 他没想到七指阎王如此的狠辣。 他心里想着,一定要对七指阎王更狠更辣。 可是,那个人呢? 刚才背后的黑影,明明是一心想要收他为徒的无烟居士。无烟居士和阿水的关系,实在是说不明白。若说是对头,那也没错,二人打斗多次,彼此也暗害。但若是对头,又不大准确。阿水体内的女儿泪剧毒无药可解,却偏偏是因为无烟居士而解了。他们明争暗斗许久,无烟居士却一心想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阿水。 阿水叹口气,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 如果他们二人必须要做一个了断,那么就在今夜。 可又是如何了断的呢?双方必有一死,会是谁? 阿水以前打不过无烟居士,可现在呢?他体内的太极神功随着修炼时间的增加,内功也在增进。 他翻过了一个小小的山头。前面是一小块平地,中间有一棵大树,树底下有一块巨石。巨石上摆着两个酒杯,一壶酒。 无烟居士正端坐一端,望着天上的月亮,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夜晚,有点凉哩。” 阿水缓缓走了过去,轻柔地将江枫渔、言血魂以及孟诺的一只手放在地上。这才坐在巨石的另一端,道:“酒能驱寒。” 无烟居士举起酒杯,道:“那就多喝两杯。” 阿水倒了酒,淡淡道:“我喝你三杯酒,问你三件事。” 第一杯酒下肚。 第一个问题:“我们算不算朋友?” 无烟居士也喝了一杯酒,道:“算。” 第二杯酒下肚。 第二个问题:“我们算不算敌人?” 无烟居士跟着喝,道:“算。” 朋友值得珍惜,敌人更值得珍惜。 ------------ 第二百六十一回 女儿泪·舍生取义 阿水的手一抖,几滴酒撒了出来,颤声道:“我两个好兄长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无烟居士的手也在抖,酒杯险些落下。他叹口气,道:“你本不必问我。” 阿水道:“不错。你的内功自成一家,很轻易就看出来。”他一顿:“但是,我不相信。” 无烟居士道:“江枫渔和我对掌,他的内力耗尽而亡。” 阿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无烟居士道:“言血魂和我斗了两次,第一次我破了他的兵刃,但我也受了伤。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功比江枫渔强很多。第二次,我的伤已好,他的伤未愈,又没有趁手的兵刃??????” 阿水怒号道:“那你为什么割断他手筋脚筋,让他受折磨?” 无烟居士道:“我和言血魂毕竟相识数十年,这样的事,我做不到。” 阿水怒气稍缓,道:“你何不给他个痛快?” 无烟居士手中的酒杯忽地被他捏碎,道:“他??????是一条汉子。” 阿水猛地一挥手,把酒杯砸在巨石上,喝道:“你却不是一条汉子。” 风更大更凉了。阿水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只手拜了一拜,道:“两位兄长,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斩杀此人,为你们报仇。” 无烟居士叹口气,道:“我就知道,你和我??????早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阿水道:“你若死在我的手里,逢年过节,我定会到你坟头烧一炷香,陪你喝几杯。” 无烟道:“你若死了,我会将你与你的好友同葬,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美酒佳肴。”他又叹口气,道:“你没有趁手的兵刃,不是我的对手。” 阿水冷冷道:“不能杀了你,和我的兄长们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无烟面上肌肉抽动,胸中有许多话,却没有说出来。他手腕一抖,自腰后取出一柄剑,道:“这柄剑乃是东海底挖掘的上好精铁所制,我保存已有许多年头,今日送你。” 剑已往阿水抛了过去,阿水略一迟疑,伸手接过,拔剑出鞘,一股寒意自剑刃上透了出来。月亮不在天上,而在阿水手中的剑里。 阿水赞道:“好剑。” 无烟道:“剑长两尺三寸,重二十二斤四两。” 阿水道:“剑法敏捷轻灵之人使来,这是一柄最为趁手的剑。”他看着无烟,道:“我有此剑在手,如虎添翼,你不怕我杀了你?” 无烟苦笑一声,望着月亮,半晌,大声道:“动手吧。”双袖一拂,人已化作青烟,消失在月色里。 阿水将剑鞘插在腰上,左手握剑,剑指地,周身戒备。 月亮又大又圆。此刻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掩盖了,周围立时暗了下去。阿水闭了双眼,长剑一划,在半空划出一道剑光。一剑出,立时又发三招。看似他出招毫无章法,但三招过后,无烟已现出了身形。 他的手已抓了出来,爪力似一张网,往阿水头顶罩下。 阿水左手剑斜举,往爪力中心疾刺。无烟居士身形一闪即没,再出现时,又是同样的一招。阿水飞身而起,身子往后飘,长剑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双足在树干上一点,跃上了枝叶繁茂的大树顶,双足踩在枝叶上。 无烟居士的身子轻飘飘立在半空,便似是空中有一根绳子将他提着一般自在。阿水冷笑一声,身子一弹,左手剑先出。无烟右手轻探,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阿水的剑锋一转,横削他手臂。 二人一在树顶,一在半空,霎时间剑、指相交了数十招。 阿水体内的“太极功”已运转,他的身子便如被一道道家罡气所笼罩,剑上的劲力也异常强劲。无烟暗喝一声,双手齐上,左手掌劈阿水身上的罡气,右手指拆解阿水的剑法。 无烟本有意相让,初时只用了五分内力。但阿水体内的太极功虽柔和浑厚,但后劲极强,越大内力越深,阿水对太极功的掌控也益发熟练。无烟不得不用上七分内力。 无烟的内力之强之奇,天底下再无第二人。此时用了七分内力,已是他功力大成后对敌生涯首次。 阿水的太极功本不纯熟,但道家内功一旦入门,便是睡觉呼吸之际,内力也在增进。加之阿水的太极功已领悟大半,又有无尘指引,在太极功上的造诣,除了无尘、无俗、李若文三位,天底下再无旁人。他近日来内力本就增进极快,但他对其不熟,不懂运用。这时受了无烟居士激发,内力便贯穿全身血脉。 二人的周围都已经是布满强劲的真气,一个极为阴寒,一个极为正气。一只鸟儿掠过,被二人内力反击,无声无息的跌落草丛。 这片矿野就有此一棵大树,二人脚下的大树枝叶也在不停的往下掉。 阿水出完第一百剑,身子骤然后跃,右掌一翻,打出一股掌力。 无烟居士飘身上了树顶,左掌掌力催吐相接,右手拇指按住食指,轻轻一弹,“嗤”一声响,一股劲力射了出去。 阿水挥剑一挡,险些将他长剑震落,心中微惊。但他毫不畏惧,长剑一挑,一片树叶被他的长剑挑了出去,便似是一柄飞刀,射向无烟。 虽是柔软的树叶,在阿水的武当内家劲力之下,也变得比钢刀还硬。无烟自然不敢懈怠,身子一矮,落入树下。 阿水身子倒飞,自另一端落下,身子未落地,三股指力已射了来,他慌忙运剑,真气纵横,挥出两道剑气,将指力破解,身子飞扑,一招武当派的“玉女穿梭”,人与剑一齐掠向无烟。 无烟居士双手翻飞,树上落下的树叶便都转了方向,激射阿水。 但听数十声响,阿水手中剑将树叶击落,人已到了无烟身前不足一丈。 无烟右手倏地伸出,捏住长剑。长剑手上运力,未能挣脱,右掌便斜斩无烟左肩。无烟肩一沉,左手去抓阿水手腕。 二人的内力通过一柄长剑比拼,另一只手互相施展擒拿手。 无烟挑战天下高手,精通天底下三十六门擒拿手,这时信手拈来的均是最为顶尖的功夫。阿水没有习练过擒拿手,但在少林寺习武之际,空门大师传授的近身摔跤手,却包含了不少擒拿的诀窍。 要知空门乃是武林宗师,他自创的“近身摔跤手”里面包含了少林寺所有掌法、拳法、腿法的奥妙,其中自然少不了少林寺的“龙爪手”等功夫。少林龙抓手乃是武林中最为霸道凶狠的擒拿手法,空门将其进行改变,虽少了霸道,却多了几分潇洒,多了几分灵巧。 他以这套手法与无烟居士拆招,三十招居然丝毫不处下风。 无烟道:“没想到你除了左手剑法,还有这么一门绝顶的武功。” 阿水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太极真力从剑身上源源不断的传过去。二人的身子一半在比拼内力,一半在比拼招式。虽双脚不动,却是极为凶险。 无烟继续道:“但要想打败七指阎王,还是不够。” 又过了三招,无烟居士左掌一沉,在阿水手掌上一拍,内力激荡,二人各自退了三步。无烟道:“看我这套功夫如何?”他双掌一错,左掌轻飘飘打了出去。 阿水见无烟的左掌击来,左手剑一提,斜斜削了过去。哪知无烟的左掌忽地一折,击向阿水小腹。 阿水一鄂之下,长剑下拉,划向无烟手臂。 ------------ 第二百六十二回 女儿泪·舍生取义(2) 无烟哈哈一笑,左掌再度提上,竟似乎变成了三只手。阿水冷笑道:“区区幻术。” 无烟摇头道:“这可不是幻术。” 阿水长剑往前直刺,忽觉胸口“啪啪啪”三声响,居然被无烟打了三掌。阿水一愣,随即便已知道无烟手下留情,掌上并没有用力。如若不然,自己此刻已经倒在地上了。 他一愣之下,收了长剑,道:“我不是你对手。” 无烟道:“不错,你我若各自拼尽全力,百招一出,你就会死在我的手里。”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和七指阎王的武功,你认为孰强孰弱?” 阿水心内将二人的武功在心头想了一遍,道:“我与他只交手一次,并不熟悉。但你的武功虽千变万化,似乎是不敌他的。” 无烟哈哈一笑,道:“若在以前,你这句话已经足够你死十次了。”他一笑罢,正色道:“不错,我的确不敌七指阎王。你可知我和他的关系?” 阿水奇道:“你一向独来独往,和他有什么关系?” 无烟道:“其实不然。一个人为何要独来独往?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躲避仇家。” 阿水心中一动:“他是你的仇人?” 无烟背着手,向大树底下走出两步,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阿水奇道:“怎么说?” 无烟叹口气,道:“你要对付七指阎王,我便将这些事告诉你。但你仍是要小心在意,七指阎王绝不是轻易能够猜透之辈,虽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他未必便不是对我隐藏了什么。”他望着月亮,痴痴片刻,道:“这话要说起,却是要说三十多年前了,那时候的武林高手,嘿嘿,那可真是不少。天下第一剑客易辛,侠名远播。独行侠影无踪,其“怪侠”称号亦是十分响亮。武当灵虚道长,号称是天下剑法第二,掌法第一。羽衣教教主羽衣老人,没人见过他的面,但他手下无不是顶尖高手。但我最佩服的,莫不过是天子脚下的朱天聪。” 阿水道:“锦衣侯朱天聪?” 无烟居士道:“没错,玉带锦衣侯,其风流潇洒,天下第一,其文韬武略,整个江湖也是无人可比。他是江湖中的王爷,朝廷中的大侠。最为重要的,他是我的师父。” 阿水惊道:“他是你的师父?” 无烟微微一笑,道:“不错,家师一生收过三个徒弟。大徒弟便是我了。嘿,他有个小徒弟,那便是你的师父李若文,但那又是后来的事了。” 阿水缓缓点头,心中一下子空了。 无烟继续道:“他老人家收我为徒没多久,我的儿时玩伴找上门来,非要我引荐他加入侯爷门下。我见他执拗,便向师父提及。侯爷何等洒脱,当时便亲口答应。但侯爷善于观面相,他一眼便瞧出我这玩伴城府极深,便从未曾传授过他武功。” 阿水问道:“他就是七指阎王?” 无烟点点头,道:“自然就是了。” “七指入门半年,师父再没见过他,传授我武艺也是夜间在密室之内。七指心内极不平衡,便缠着我传授他武功。我和他小时一起长大,自然当他是最为要好的朋友,哪能有什么疑惑。于是师父夜间传我武艺,我白日再悄悄传给七指。” “我天分不高,对于侯爷传我的武功领悟有限。但七指可大不一样,任何武功,只要他看上两遍,立时能掌握其精髓。渐渐地,他的武功已远远超过我了。他再也不满足找我学武。” “师父自然也知道此事,只是他没有出面干预,但传授我的武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漫不经心。七指再也不能从我这里学到武功了,他便打师父女儿的主意。师父妻妾成群,却唯独只有一个女儿,那时年仅十六,其美貌如仙子下凡,便是嫦娥见了,估计也得自惭形秽。十六岁的少女,懂得甚江湖事?七指一通花言巧语,竟骗了我小师妹的身子。随后更哄骗小师妹偷盗了师父的一本武功心法,二人逃出侯府。” 阿水轻轻一叹,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师父知道后勃然大怒,要亲自去追七指回来。我生怕师父一出手便将七指杀了,便万般求情,要请命去找七指。哪知??????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将那本武功心法背熟,原本也撕了。我又打他不过,斗了三天三夜,被他打败数十次。后来我无可奈何,只能问他小师妹身在何处。我想着,要是能够将小师妹说服,请回去,侯爷可能便会消了气。” 阿水心道:“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的,否则也不会师兄弟二人各立门户了。” “他说出小师妹的下落来,险些将我吓死。那个畜生,他??????为了向湖南一个山贼换取一招武功,竟将小师妹作为礼物。” 阿水心头一震,想象着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受着如此折磨,心头也不禁黯然。 “试想,小师妹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在朝庭之中,受百官拥戴。在江湖上,他的父亲是武林排名前三的豪侠,活在万人之上。如今却被七指这恶魔当成礼物送来送去,此事??????唉,我立刻赶赴湖南,找到了那个盗贼,将他打败。但那恶贼,他将小师妹玩儿腻了,又将她卖给了当地的青楼。我一怒之下,将那个山头杀了个干净。当我去青楼救出小师妹时,当地武林集结了数十人,声称我是杀人恶魔,要杀我而后快。” 阿水心道:“想不到你年轻之际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我带着师妹一路逃亡,她不愿回京城,我也不敢回去。我便带着他一路奔走,到了天山,便在那里隐居。师妹早已怀了七指的孩子,没过多久,便产下一子来。师妹痛恨七指,趁我不备,将孩子送给了一支骆驼队。她也在附近的山崖自尽,只留下一封书信,里面写清了事情经过,托我交给侯爷。我回到中原,得知我那可恨的师弟已经改了名字,号作“七指阎王”。他一年内偷学百家武功,已经是年青一代的第一人了。我这一年间虽未放弃学武,但进境极慢,哪里又是他对手?我只能躲着他,隐姓埋名,一路到了京城。师父看了小师妹的信,急火攻心,卧床不起。这消息不知是被谁散发出去,那一夜,七指竟然寻上门来,要逼迫师父交出所有的武功秘籍。我自然是打他不过,侯府的高手尽出,也不是他对手。侯爷骗了他至床边,凝聚真力重创了他,但七指这恶贼,竟也将师父打成重伤。” “七指逃走之后,师父将我也逐出了师门。我生怕七指再回来,在京城逗留数月,得知师父的伤已痊愈了,这才离开。我一直想着要将他杀了,为师门除害。只要我杀了他,说不定侯爷就会重新招我入门。” 阿水也曾试过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滋味,心中忽地替无烟心痛。一个人若非当真是被逼入了绝路,又怎么会独身一人而不思寻个朋友? “茫茫江湖,终究没我藏身之处。最初是我追杀七指阎王,嘿,倒是找到他几次,都被他打败,他却也没有杀我,留下了我的性命。恍然过了几年,侯爷终究大发善心,招我回到京城,传授了我一门江湖中绝迹早已数百年的内功心法。我哪里稀罕什么武功,我只求回到师门。可师父??????他老人家派人将我拖了出来。” 此事虽早已过了三十余年,但无烟此刻讲来,声音仍在发颤,似乎眼泪立刻就要滚落出来。 ------------ 第二百六十三回 女儿泪·杀阎王 “我又回到了天山,一心修炼武功。又过几年,觉我的内功大有进益。这时,七指阎王的名声已经是好响了,他时常偷人武艺,被武当抓住一次,被少林抓住一次,被昆仑派抓住一次。但得知他是侯爷的弟子,便都没有杀他,只是斩了他一根手指。他以前狂妄之际,取下“七指”之名,乃是说他武艺高强,杀人从来不会多于七根手指。这时却真正成为了七指了。” “江湖人碍于侯爷的大名,不敢杀他。侯爷自视身份,也不会出手。我便想着,我的武功已大进,为师门除害的时候到了。我这便出了天山,第二次入关。这次我没有寻到七指阎王,便得悉武当山一场恶战,羽衣教头领羽衣老人被李若文斩杀,而侯爷??????也已??????” 阿水曾听人说起武当山那场恶战,他的师父李若文以一柄凝霜剑,一跃成为武林第一高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几位前辈俱是死在这次战役之中,其间就包括“锦衣侯”朱天聪。 “师父去世后,我生怕七指来找侯府的麻烦,赶到了京城,在侯府附近藏了。每夜待侯府的人都入睡了,我便出来替师父守灵。果不出我所料,七指阎王觊觎师父留下的武功秘籍,那一晚便潜了进来。嘿,说实话,师父又哪里会留下什么武功秘籍呢?我和七指阎王一场狠斗,性命相搏。最后我受了重伤,却也将他打败了。” “我一直护送着师父下葬,这才又离开,放出消息,声称锦衣侯朱天聪留下的武功秘籍全在我的手上。那时我修炼师父传授的内功已经入了化境,身形如风,落下个“无烟魔君”的名号。找我的人多了,我杀的人也多了。我便想着要忏悔,机缘巧合,拜在五台山至玉大师门下,故而人称“无烟居士”。” “侯府再也没有麻烦,可惜,侯爷没能留下任何子嗣,锦衣侯府没过多久,便散了。但我的名头却更响了,甚至高过了七指阎王。我和他一直相斗,时而他赢我一招,时而我输他半式。他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他。有时候我不是杀不了他,只是不忍杀他。” 阿水缓缓点头,低声道:“若是换作是我,亦会如此。” 无烟居士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月亮移动了好大一截,周围的枯草叶上似乎也有了露珠。 “七指阎王与我师出同门,虽然修炼的是不同的武功,却终究有所了解。他的内功至强,武功至杂,实在不易对付。但他也有命门,你记住了??????” 阿水皱眉道:“为什么?” 无烟一愣,道:“什么?” 阿水道:“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无烟哈哈一笑,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无烟居士这一辈子,唯一的朋友。” 阿水身形一颤,转过身去,道:“但是你杀了我的朋友。” 他的眼前是江枫渔和言血魂的尸体,他提高了声音,道:“我纵然打不过你,也要和你一斗。” 他在等着无烟说话,但无烟却毫无动静。他可以想象到无烟心内的痛苦,声音一软,道:“我??????我也当你是朋友。但??????” 无烟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后面的??????不必再说。他的命门便在于耳朵,他小时耳朵受伤,耳膜较常人薄,你若在他不备之际施展少林狮子吼??????” 后面便没了声音。再没了声音。 阿水又惊又喜,颤声道:“当真?” 无烟依旧没有说话。 阿水缓缓转身,身子便在这一刻僵硬了。 无烟坐在树下,背靠树杆,头上扬,异常的安详。 他的头发渐渐花白,脸上皱纹也现了出来。这是一个六十岁的历经风霜的老人。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 无烟居士生得坦荡,为了兄弟之义,为了师徒之情,一辈子被人唾弃。真正懂他的,又有谁? 他在最后一刻,依旧不愿和他的朋友生死相搏,选择了散功自杀。 阿水已痛不欲生,他忽然觉得,天地之间,自己实在是多余。这片空地上,充斥着无烟居士的浩然正气。阿水不知是站是坐。最后,他选择了跪。 他跪在了无烟居士的身前。 他忽然觉得,无论是“锦衣侯”朱天聪还是无烟居士,都是死而无憾的。朱天聪死了,还有似无烟这样的徒弟,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无烟虽死了,却死得安详,他是为了朋友而死。他死了,就能够在地府继续做朱天聪的弟子,师徒俩抛却前嫌,半师半友。 而继续活着的,却总是有各样的悲伤,各样的无奈。 阿水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为了他的这位朋友。他们没能做成师徒,但最后,做成了朋友。阿水已经知足了。 他背起了江枫渔和言血魂的尸体,抱了无烟居士。 为了这三条人命,他与七指阎王已经不共戴天。 // 七指阎王此刻正仰天大笑。 他已经将“飞刀门”门主孟诺打倒在地。 而烟雨楼中他一向认为武功最强的青尘子,也早已萎顿在地上。此刻虽然竭力想要挣扎,却也无济于事,努力了好几次,始终是站不起来。 青尘子握剑的右手的拇指,也早已被七指阎王砍了下来。 他不喜欢杀人,只喜欢折磨人。 把一个成名剑客的拇指砍了,让他再也使不出高明的剑法,那便是最大的痛快了。 孟诺擅长飞刀,七指阎王便斩了他的右手。 他“格格”直笑,活了五十多岁,他今日笑得最为开心。 孟诺骂道:“你??????不得好死。” 七指阎王并不介意,笑盈盈道:“我即便是不得好死,你也看不到了。而你不得好死,我却亲眼所见。” 青尘子道:“孟兄弟,咱们几兄弟能在地下相聚,那也是不错的。嘿,可惜啊可惜,你七指就只能独自一人活在世上了。” 七指阎王仰天狂笑:“我门下弟子数百,待我灭了烟雨楼,追随我的人更多。到底是孤独?” “孤独的始终是你。” 说话的不是孟诺,也不是青尘子。 七指阎王缓缓转身,就瞧见一个沧桑落魄的年轻人,背上背了两具尸体,怀了抱了一个死人。腰间插着一柄剑、一只手,正缓缓走来。 他嘿嘿一笑,道:“阿水,许久不见了。” 阿水缓缓放下了三具尸体,又缓缓走了过去,将一只手递给了孟诺,道:“你的右手虽然断了,还有左手。”他起身,朗声道:“活着,总比死了好。至少,只要我们还没断气,就有复仇的机会。” ------------ 第二百六十四回 女儿泪·杀阎王(2) 七指阎王冷笑道:“可惜你们也活不长了。” 阿水道:“你也活不长了。” 七指阎王问道:“哦?” 阿水道:“就算今日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你已经活了快六十年,还能指望再活六十年不成?” 七指阎王摇头道:“老了又如何,有些人啊,越老越是开心。就说说我,哈哈,我年轻时候一个妻子也没有,想要女人了,只能去抢来一个,玩儿腻了就杀。现如今,我妻妾成群,身体却比年轻时候还好。” 阿水淡淡道:“玩儿腻了就杀?你是指你的师父朱天聪的独生爱女么?” 七指阎王一愣,目露凶光,寒声道:“胡说。” 阿水大声道:“你敢做,我就敢说。你为了一招功夫,将你的小师妹送给旁人,又被卖至青楼。这种事,除了你这等禽兽,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七指阎王大怒,斥道:“闭嘴。” 他的声音便似是两道细芒,刺入了耳朵,阿水急忙运功抵挡。一回头,青尘子与孟诺已然口吐鲜血。 阿水一声爆喝,长剑出鞘,当先刺了出去,剑气破空,直刺七指的胸膛。 七指闭了嘴,右掌倾翻,一股掌力便压了来。阿水呼吸一窒,慌忙后退,长剑连出,剑气透体,激射七指阎王。 二人相距不足一丈,一出掌,一出剑。掌力、剑气相交,阿水的身子便不住的后退。 他的双足仍立在地上,身子却被七指阎王的掌力推动,双足滑出两道印记。 七指阎王的掌力愈加强,阿水的剑气也愈发厉。 阿水体内的太极功本已有极深的造诣,但他不善运用,也未能尽数激发。这时使剑竟比以前更加得心应手,他心中便明白了。无烟居士适才并不是要和他打斗,只是为了激发他的潜力,将他体内的太极功逼迫出来。 这时阿水的内力与往日相比,相差不是数年之功。 想到无烟对他的厚意,阿水的剑便更猛了。 是眼前这人害得无烟居士一辈子没有落下个好名声。这种人不杀,天底下的侠客还能做什么? 七指阎王的掌力越来越强,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形势对阿水越来越不利。他也越来越觉难受,胸中气血翻滚,手上的剑也愈加慢了。 青尘子合十道:“无量天尊。武学之道,在于稳,而不在于险。在于慢,而不在于快。” 阿水心中一动,想起无尘道长曾讲解太极神功,其奥秘不就正是此么?当下剑势一变,由疾风骤雨变成了以静制动。 七指阎王出的掌如果掌力凶猛,阿水便后退躲避。如若七指的掌力不强,阿水便出剑相击,即便如此,他的出剑也是极慢。往往是没等他的剑刺出,七指的另一掌又已来了,阿水于是又回剑闪避。 正因如此,阿水胸中渐渐已不难受,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他体内的太极功到了此刻,方才是真正的得心应手,发挥到了极致。 他全身心空灵,便仿似回到了十多年前,在青城山后山峡谷内,与唐天香习练武艺的情境。他心内如此想,手上长剑忽地一弯,削出了一道八卦,斜斜往七指阎王套了去。 阿水一愣之间,忽地恍然。昔年唐天香思念爱郎,便教了阿水几招武当派的功夫。武当派的极为高明的剑法莫不是以“太极功”为内功基础的,阿水体内的太极功如此浑厚,他手上使出武当派的剑招,纵然是使得不对,但“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已得“太极剑法”的精髓。 武当鼻祖张三丰创下太极拳和太极剑,创下的并非是拳招,亦并非是剑招。乃是“拳意”和“剑意”。 太极功夫,并不能照招式学习,如若不然,只能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 阿水没有练过完整的太极剑法的招式,但正因如此,他出的每一招都可以称为是“太极剑法”。只要有了“剑意”,以意念驱动剑招,太极剑也就达到“无招即有招,有招即无招”的境界了。 他心中欢喜,长剑再出,也不知是哪一派的剑招了,剑意绵绵不绝,虽无剑气,却依然能将七指阎王的浑厚掌力消解。 青尘子大喜,道:“以意驱剑,而非以剑驱意。” 青尘子何以又懂得太极剑的奥秘? 却说数十年前,武当山人才鼎盛,老一辈以掌门“灵虚”为首,有“五老”,后被李若文葬于武当山“五老峰”。五老各自有一名入室弟子,其天资各不相让。灵虚掌门有一师妹,与灵虚情投意合,但灵虚为了接任武当重任,曾辜负于她。她伤心之下,出家为尼,法名玄心。 玄者,道也。玄心,意思是她的心始终是在道家。 玄心师太结识武当弟子李若文,多年后重回武当,与旧日情郎灵虚一言不合,一怒之下,当夜偷取了“太极拳”的拳谱离去。 这晚守护藏经楼的是二代弟子罗佑,他愧疚之下,下山追查,再无音讯。 罗佑并不是没有找到玄心,只是玄心武艺高强,罗佑不敌,却又不甘心回到武当。罗佑不断向玄心挑战,玄心心中便对这人起了爱才之心,一面打斗,一面加以指点。不出五年,罗佑已得玄心真传。 玄心终于将太极拳谱交出,罗佑却又不忍离开玄心。再过数年,罗佑终究是决定回武当山了,于半路途中,得知羽衣老人派人刺杀玄心。他赶回去时,玄心已经逃走。罗佑四面查找,一找便是一年多,等找到时,玄心已成白骨。 罗佑愧疚不已,将玄心厚葬,守灵三年。再回武当时,武当山物是人非,五位长辈皆已仙去,三位师兄见面也已不相识。 罗佑伤心难过,将太极拳谱放回藏经楼,孤身离开。 他虽离开了武当,依旧以道家装束行走江湖,改道号为“青尘子”。(作者按:详情请见拙作《武当》) 阿水悟性极强,经青尘子出言指点,长剑挥洒如意,毫无滞障。 这时二人相斗的情境已经大变,初时是七指阎王占了上风。但此刻七指阎王的掌力在阿水的剑下,却如石沉大海。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缩短,阿水面露微笑,如闲庭散步一般。 七指阎王自从创下了“阎王殿”,真正成了武林中闻名丧胆的“阎王爷”,就很少败过。这次为了吞并烟雨楼,更是联合了无烟居士,将烟雨楼的几位高手一网打尽。 江枫渔、言血魂、青尘子、孟诺、毛文龙、阿水等人是烟雨楼的一等一的高手,虽已与新任楼主意见不合而离开,但他们仍旧心在烟雨楼。只要杀了他们,再去对付烟雨楼,那便是老虎碰上瘸腿狐狸一般了。 他为了联合无烟居士,也下了不少的功夫。 他和无烟相识数十年,对彼此都甚是了解。无烟居士最大的软肋就是他的师父。七指阎王心想:“这也不对,应该是我们共同的师父。” 他和手下商议,得来一计,于是派人告诉无烟居士,要是无烟不肯听话,立刻派人去将朱天聪的坟墓毁了,挫骨扬灰。 无烟居士知道后自然是又惊又怒,但无可奈何,他只是孤身一人,敌不过七指阎王人多势众,只能是乖乖听话。 ------------ 第二百六十五回 女儿泪·杀阎王(3) 七指本以为无烟居士可以杀死阿水,却没想到阿水仍旧是活着站在自己的面前。 在见识了阿水的武功之后,七指阎王这才知道,阿水能活下来,决不是侥幸。阿水的武功之强,武林已经少见,若有人能够将江湖高手按照武功排名,阿水决不会排在十名之外。 七指心想,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会默默无名? 七指阎王的招式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是精妙。他偷学数十家武功,融合百家精华,这时使出的招数,莫不是他用心参悟的功夫。这时使出的一招“猛虎开山”,那可比少林寺罗汉堂首座使得还要高明。 但无论他怎么出招,阿水始终是使着毫无新意的剑法。 要么是武当的一招入门剑法,要么是峨眉派的入门剑法。 即便偶尔使出一两招左手剑法,那也是七指阎王早就见过了的。 七指阎王怒气已经充斥了他的身子,阿水的剑招如此平平,为何却暗含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阿水出剑越来越漫不经心,就像不是在做殊死搏斗,而仅仅是在舞剑。 七指阎王想着,这不是舞剑,根本就是在跳舞。 一柄长剑忽地指东,忽地指西。但无论是指向哪里,七指阎王的拳风、掌力都化作乌有。 七指阎王愈加没有耐心,猛地一声尖笑,右拳往前一捅,左手也往前直打。他已经放弃了繁复的招数,而仅仅是一味的往前打。 这么一来,阿水的剑招也就不再管用。往往是他还没出剑,七指阎王的掌力就已经打来,他不得不后退躲避。一连十数招,阿水已经急出了冷汗。见对方又来一拳,拳未至,拳风已将自己的衣服刮得往后荡。阿水连忙横剑一挡,他的左手手腕一麻,长剑便跌落在地。 青尘子叫道:“小心。” 阿水双足点地,往后跃开两丈。 七指阎王一声狂笑,身子欺至,左掌右拳,两道劲力将阿水打退。 他的武学见识之广,武林再没有第二人。他看出了阿水的剑招的门道,一直在思破招之策。又过几招,他便已经看出了破绽。 原来他使的都是各门派最了得最复杂的招数,而阿水使的是最简单的剑招,以简破繁,自己便讨不了任何好处了。 那么自己要破阿水的简易招式,必须得比对方更简。用简易的招数配上自己浑厚的内力,以拙化巧。 他如此出了几拳,果然将阿水逼退。七指阎王心中大喜,狂笑之下,再出几拳。 阿水没了兵刃,双手一合,挥出两掌。 他自创的“十三翻”掌法也是丝毫不曾取巧,仅仅是十三招以霸道内力制敌的功夫。 他没了兵器,自然就使出这套掌法来,左掌斜劈,与七指阎王的掌力相交,二人心中均是想:“原来他的内力如此之强。” 这下二人的斗志都被激起,都是用简单的招式比拼掌力。 若是常人见到,定会以为这是两个武艺不精之人打闹着玩。 但在青尘子和孟诺看来,却无疑是最紧张又最精彩的了。孟诺受伤最重,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二人的拳风激荡,即便是能说话,也未必能够让人听见。 青尘子努力让自己的话大声些:“阿水小心。” 但他一张嘴,飞沙走石就进了他的嘴,异常难受。 阿水体内的太极功已经到了极限,他此刻所发的掌力已经是他生平最厉的了。但七指阎王的掌力还在增强。阿水的胸口似乎是被巨石撞击,但他强忍着,又劈出几掌。 七指阎王已经察觉到阿水的内力开始枯竭,他心中欢喜,掌力更强,身子也扑到了近前,欲以掌力将阿水包裹住,让他插翅难逃。 阿水忽地就地一滚,避开七指阎王的掌力,双手缠住七指阎王的双腿,猛地一声喝,将七指阎王翻滚在地。 七指阎王怒道:“这是什么武功,街头流氓打架。” 阿水哈哈一笑,还没说话,气血翻滚,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凝注心神,身子一窜,又将站起身来的七指阎王翻滚在地。 七指阎王善于隔空掌力,如今和阿水摔倒在地上,哪里能使得出来。二人只能拳脚相加,贴身肉搏。 要知七指阎王内功较阿水为高,他出的拳的力气也更加的大,阿水身上挨了两拳,更是难受。但好在如此一来,他毕竟能占到一丝好处,他也能打上七指阎王几拳。 阿水在少林寺练习这类近身肉搏术时,已经得了空门大师真传,曾靠此武功打倒少林百余武僧。这时使出来,七指阎王虽然大怒,但挣扎不起,只能是在地上翻滚。 地上有灰,不多时,二人已灰头土脸。 青尘子和孟诺看得张大了嘴,两位武林绝顶高手的打斗场面惨烈如斯,倒是生平第一次见。 七指阎王左掌斜切阿水脖子,阿水手上用力,抱着七指阎王翻滚一圈,这一掌便没切中。但阿水膝盖猛地往上顶,打中七指阎王的小腹。七指阎王闷哼一声,双掌齐出,右掌横扫阿水面门,左掌打阿水胸口。 他在地上翻滚多时,已经摸到了一些窍门。 便这时,阿水的身子忽地缩小,七指阎王的两招俱都落空,心中一惊:“缩骨功?”阿水的身子复又变大,竟似是没了骨头,似蛇一般缠了上来。他的嘴正对着七指阎王的耳朵。 七指阎王猛然一惊,运起全身内力,想要挣脱阿水。 ------------ 第二百六十六回 女儿泪·杀阎王(4) 四周说不出的寂静,这时天将明未明,东方泛出了鱼肚白。大地还没到复苏的时刻。这偏僻的郊外,显得更加的静。 天地之间却猛然传出一道声音,震天动地。 是狮子的叫声。 啸的并不是狮子。 声音是从阿水的嘴里发出来。 他在少林寺学习狮吼功之时,空门曾再三嘱咐:“这门武功太过霸道,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万万不可使用。狮吼功伤人之时,无论对方再强,也会七窍流血而亡。但若对方懂得破解之法,内力反震,到时死的就是你。你的死状比他人惨过十倍。” 七指阎王通百家武艺,必定懂得狮吼功的破解之法。 阿水在得知七指阎王的命门是耳朵之后,心中立刻想到了狮吼功。 但他随即又想到,万一被破,不仅报不了仇,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和七指阎王打斗之时,一直让自己不去想这门武功。但打到后来,他已明白实力差距,便是两个阿水也未必打得过七指阎王。 当他没了兵刃,立刻就想到了计策。于是才用空门教他的摔跤手将七指阎王翻滚在地上。只要不让他起来,自己就会占到上风。 他后面又使出了在西湖牢底学过的缩骨换筋之法,从十二生肖中的蛇那里学的招式,缠住了七指阎王。当他的嘴正对着七指阎王的耳朵的时候,他自然就使出了狮吼功。 狮吼功是以声音破声音。 要破解狮吼功,也要以声音破声音。 七指阎王立刻便张开了嘴,天底下属于“音波”一类的武功不计其数,七指阎王恰好懂得那么一两门。 阿水没有瞧见七指阎王的动作,他继续施展狮吼功。 孟诺和青尘子却瞧见了。 青尘子双脚受伤,不能动弹。 孟诺使飞刀的右手也已受伤。 但见一道金光闪耀,飞入了七指阎王的咽喉。他的声音便没能发出来。 他以后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没人看得清那道金光是从何处来的。 但每个人都看得清楚,七指阎王双耳流出鲜血, 已大叫着跳了出去,他说话也已模糊不清,似是已癫狂。 阿水在地上翻滚两圈,哈哈大笑,笑得几声,声音也嘶哑了。 // 小江对这场打斗十分的好奇,他很清楚阿水的实力,他也见识过七指阎王的武功,在他们这场打斗之后第一次见面时,他问道:“那道金光是什么东西?有神仙在帮你不成?” 阿水道:“什么神仙?我就是神仙!” 小江问道:“那么??????” 阿水道:“你可别忘了,我少年离开武当学的第一门武功便是金针秘诀。我敢断定,于金针施用之法上,天底下数我第一。” 小江瞪大了眼睛:“你当时缠在七指阎王身上,又怎么发射金针?况且青尘子道长不是也说了么,金光是从远处射来的。” 阿水微笑道:“我自然不能就这样将金针射出去。我先将金针射入地下,金针上运了巧劲,自然就从其他地方的地面上穿透出来,折而向七指阎王。不过我能够胜他,完全也是运气。我本以为金针只能射中七指阎王,分射其注意力,没想到金针竟然射进了他的嘴里。” 小江又问:“那么七指阎王死了没有?” 阿水摇头道:“他早就死了。” 小江低声咒骂一句,道:“说话越来越玄了,怎不去做和尚?” // 阿水打败七指阎王的时候,烟雨还没起床。 她与金行者一战,对自己的武功愈加自信,这一觉睡得尤其的香甜。 当她起床时,武翎俏生生立在门外。烟雨笑道:“这是你的家,为何不进来?” 武翎双手捏着衣角,低着头,一言不发。 烟雨上前拉了武翎的小手,柔声道:“你平时叫我什么?” 武翎低声道:“烟雨姐姐。” 烟雨道:“我是你姐姐,你有心事,是不是应该跟我说说?” 武翎仍旧低着头,低声道:“我就是有事想和你说,就是??????就是??????” 烟雨微笑道:“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是不是?” 武翎重重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 烟雨虽是杀人如麻的杀手,却无疑正和武翎一样,是个妙龄的女子,对于小女孩的心态,自然是十分了解。她明知武翎心中有事,却也不好直截了当的问。招呼武翎坐下了,道:“你真漂亮。” 武翎头埋得更深,道:“姐姐更漂亮。” 烟雨道:“不,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你知道吗,我当初见到你和阿水在一起,心中便开始吃醋,你比我可爱,比我乖巧,比我美丽,家境也比我好,我哪里比得上你?” 武翎似是颇为吃惊,道:“可是??????你武功高。” 烟雨吃吃笑道:“武功高顶什么用?你看到哪个男人娶妻子娶武功高的?武功再高,只能流浪江湖罢了。而你不同,你可以找到一个好的男子,相互扶持,白头到老。” 武翎的脸开始变得红润,烟雨便知道,她说到了武翎的心里了。 ------------ 第二百六十六回 女儿泪·诉衷情 武翎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似是下了大的决心,道:“姐姐,我有事跟你说。我??????我从小没有母亲,很多事不能跟爹爹说,本来最信任阿水,把他当成是我的??????我的大哥哥。可他也不在。现在只能对你说了。” 烟雨心中大奇:“武翎明明喜欢阿水,为何是叫他大哥哥?” 武翎抓住烟雨的手,道:“姐姐,我??????我觉得我有了喜欢的人了。” 烟雨吃了一惊,随即心里便觉难受:“好啊,我道是什么心事,原来是向我倾诉对阿水的情意。”但觉武翎的一双小手又烫又湿,便沉下心,道:“我知道。” 武翎更是惊讶,睁大了眼睛,叫道:“你知道?” 烟雨幽幽叹道:“我怎能不知道呢?你和他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为人洒脱,你为人开朗,正好相配。他是江湖豪侠,你呢,你是大侠之女,门当户对。” 武翎脸蛋通红,道:“你??????你也这么想么?咿,姐姐,你怎么哭了?” 烟雨慌忙擦了眼泪,道:“没有,没有,我是觉得??????我想着,你们两个在一起,要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亲,我??????我替你们高兴。” 武翎笑若春花,道:“姐姐,你真好。” 烟雨道:“好吧,你说说吧,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武翎放开了手,站了起来,围着烟雨转了半圈,似是在想从何处说起。她将双手放在烟雨肩上,轻轻的揉,道:“我起初以为,他只是我的朋友,或者是我的兄长。但昨天夜里我和他相处,嗯??????姐姐别误会,昨天他受了伤,我去照顾他。他已经受了伤了,还讲笑话逗我开心,跟我聊了好久。我这才觉得,他除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还有成熟稳重的一面。我觉得,这样的男儿是可以托付终身的。” 烟雨越听越惊,她的手心也充满了汗,心道:“原来阿水已经在这里了,怎么我不知道?他为何受了伤?哼,受伤算什么,还能够讲乐子逗武翎开心,那肯定是小伤了。哼,死阿水,你平日里对武翎是嬉皮笑脸的,对我如何是冷冰冰的一张脸?” 她内心五味杂陈,时而怒,时而惊,时而妒,当真是难受至极。 “姐姐,你觉得,他可以托付终身么?”武翎又坐了回来,问道。 烟雨一呆,仔细思量,道:“当然可以。我不是说了么,你们若能够成亲,你好生照顾他,我??????替你们祝福。” 武翎大喜,一把抱住烟雨,道:“姐姐,你真好。” 烟雨的双眼又流出泪来,痴痴说不出话。她本已决定放弃阿水,但在天龙寺遇见唐天娇时,下意识就装扮成阿水,骗得唐天娇生气。这时听武翎道出心中情事,更是伤心难过,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的哭一场。 她突然起身,道:“我出去一会儿。” 或许只有蝴蝶泉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武翎道:“现在还不能走。” 烟雨冷哼一声,道:“为何?”心道:“她这是以阿水夫人的身份向我示威么?” 武翎道:“爹爹不喜欢小江,我想请姐姐去跟我爹爹说说。” 烟雨一呆,道:“小江?” 武翎道:“对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不过我也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江?” 烟雨豁然转身,叫道:“小江?” 武翎奇道:“怎么了?” 烟雨猛地一把抱住武翎,道:“当真是小江?” 武翎道:“这里除了他受伤,也没有别人了啊。当然是他。原来你不知道。” 烟雨笑道:“小江好,受伤好。你是要我跟武大庄主说说此事,对吧?好,我这就去,肯定把这件事办成了。” 话未说完,人已跑了出去。 武翎叫道:“姐姐,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的。”但见烟雨已经走远了,喃喃道:“这么着急,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 阿水将言血魂、江枫渔、无烟居士同穴而葬。 无烟居士在他的心中,是一个大侠士,他想着,无烟居士到了地下,和江枫渔等人的恩怨必定一笔勾销,他们会成为好朋友,一起喝茶聊天,比武切磋。 他找了一块石头,用削金断玉的宝剑切成平板,上面刻了几个大字:“大侠江枫渔、言血魂、无烟居士之墓。” 习武之人,穷一生,也不过是要百姓听到他的名字时,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大侠”。 江枫渔、言血魂、无烟居士做得够多了,他们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大侠。但百姓还不知道。阿水恭恭敬敬的磕头,轻声和他们说着话。 孟诺和青尘子自运内力疗伤,到这时,已经是半日的功夫,伤势好了许多。 阿水三人拜了墓,走出了这片充满杀戮的树林,走下了山坡。又回到了路边那座亭子。 阿水道:“武当无尘道长为人所擒,我要去京城。两位哥哥要去哪里?” 青尘子道:“我还能去哪儿?老了,年纪大了,打也打不动了,走也不想走了。还是回我的天山,踏踏实实种地养花。” 孟诺叹口气,道:“我的右手已废,江湖上再没有我的名号。好在我的飞刀门已经选下继承人,了无牵挂,我就随道长西走天山,打发后半辈子罢。” 阿水哈哈一笑,道:“有朝一日若我没死,还能娶上媳妇,定会上门拜访。” ------------ 第二百六十六回 女儿泪·雪地论笛 阿水踏上了去京城的路,这时候他心中想着的,倒是黄铁匠了,他为了对付七指阎王,耽误了近两天的功夫,若按黄铁匠的武功来说,他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了。 他骑在马上,并不曾挥动马鞭,马却奔得很急。 越往北,天气越冷。行了一日有余,这时竟突然下起了雪来。 阿水四下张望,已知到了河北境内。他常年在各地奔波,于各方路途均熟悉,虽岔路众多,却很轻松便选择了上京的路。 雪越下越大,只两个时辰,前方已是白茫茫一片,两旁的树上也已积满了,那些干枯的枝干被压得弯下来,似乎随时会折断。 “啪――”马匹受惊,人立而起,鼻孔里呼呼吐着白气,四蹄在不停后退。 阿水勒住了马,笑道:“区区一场雪,就将你吓成这样,如何能干大事?” 马儿继续上前,雪实在太大,阿水觉得,应该是找个地方休息了。否则马蹄陷在雪地里,马难受,他也难受。 可中原的大地天寒地冻,四周茫茫无垠,哪里去找住宿之地? 阿水精神不如刚才,就连马儿也没精打采的了,四蹄踩在雪地里,“唰唰”地响。大道之上,只看得见阿水胯下骏马的四蹄。 渐渐地,路上有了一些脚印,只是雪太大,已被淹没大半,只隐隐可见。 阿水来了精神,如此大的雪,路上的脚印还看得见,那便是说,有人在他的前方不远处。 他挥动马鞭,在半空发出清脆的一记响声,马便撒开了蹄子,虽在雪地里奔走困难,却还是拼尽全力,往前而行。 “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阿水终于听见有人说话时,心便往下一沉。 路边有个亭子,亭内坐了一人,手中一支竹笛,正自吹着,发了几个音节,又说一句:“行路的朋友,大雪天相逢便是有缘,何不进来聊聊?” 阿水笑道:“这亭子是公家的,我自然要坐坐。” 那人笑道:“也对,公家的东西。”他望着阿水进来,叹口气,道:“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阿水笑道:“你已经说过了。” 那人也笑,道:“是么?哎哟,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阿水哈哈大笑,道:“你比我大一两岁,如何就年纪大了?” 那人道:“你比我小一两岁,你都记不清很多事了,我比你大一两岁,又怎会记得?” 阿水道:“我的记性好得很,有什么事不记得?” 那人道:“很多事你都记不得。你可记得你还有个朋友?你可又记得他曾与你一起出生入死?” 阿水道:“我的记性不坏,为何记不得?” 那人道:“你忘了, 你已经忘了。”他将竹笛在手中转动,道:“要不要听首曲子?” 阿水道:“我怎不知你会吹笛子?” 那人微笑道:“我听说你也会,特意去拜了个师父,学了几首。我吹给你听听。” 他的手指按在竹笛的孔上,深深吸一口气,嘴里徐徐吐气。手指开始在跳动,声音便发了出来。 雪还是不停地在往下落。 安静的四周,除了风声,就是笛声了。 笛子的声音与风声刚好相配,如泣如诉,又如怨如怒。 一曲终了。 阿水叹口气,道:“你拜了何人为师?如此好的良才美质,竟教成这样,岂不是误人子弟?” 那人笑道:“若是早知道他不配做我的师父,我也就不拜了,直接找你,拜你为师。” 阿水摇头道:“我是江湖人,不能做天下第一名捕的师父。” 林寒衣摇头道:“捕快是人,江湖人也是人,为何永远不能融洽相交?” 阿水道:“那么你又为何千里追捕于我?” 林寒衣哈哈大笑,道:“我何时追捕你了?若我真要追捕你,这会儿怎会和你在如此美的雪景之下讨论音乐?” 阿水皱眉道:“当真没有?” 林寒衣微笑道:“没有。” 阿水奇道:“那可就怪了,我是朝庭钦犯,你是第一名捕,朝庭定会派你前来抓我。” 林寒衣道:“你怎知我是捕快?” 阿水一愣,忽地心中一亮,笑道:“好,不是捕快更好。” 林寒衣叹口气,道:“我非江湖人,偏走江湖路。” 阿水笑道:“谁教我是你的好兄弟呢?” 林寒衣道:“是啊,谁教你是江湖人呢?” 阿水一把夺过了竹笛,道:“为师教你吹奏一首绝妙的曲子。” ------------ 第二百六十六回 女儿泪·新婚 武学彬的府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他以前的下属,他以前的朋友,俱都上门。 他的房子虽小,但却足够偏僻,偏僻的地方往往人少。 房子周围的平地,均是摆了桌子,坐了嘉宾。 自从神风山庄解散以来,武学彬何曾如此高兴? 大红喜字贴满了所有的门窗院墙,新郎小江打扮得英俊帅气,新娘子武翎虽盖着红盖头,却想必是比平日里要美丽的。 是啊,每个女子在她成亲之日,都会是最美的。 武学彬和明胥之都拿出了平日里从不去看上一眼的大红衣衫,满脸堆笑,迎接每一个嘉宾。宾客来得足够多了,可依旧还有人来。 以前的管家也来了,他照样做起了管家。时至正午,他高声道:“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 烟雨成了丫鬟,扶着武翎款款走了出来。 小江虽年轻,却也曾经历无数次大的、危险的事情,可从未曾像此刻紧张。 他的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双手手心也已经流汗了。他望望四周,望望武翎,心中只是满足。 一个漂泊江湖的浪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慢慢走出了几步,从烟雨手中接过红巾。红巾的另一端,握在武翎的手里,红巾的中间,是一朵大红花。 烟雨微笑着站在一旁,她从心底里祝福武翎和小江。 这段姻缘的促成,也少不了她的功劳。 按照武学彬的意思,要将女儿嫁给阿水报恩。阿水对神风山庄的恩情重如山,武学彬无以为报,唯有将最珍贵的女儿给他了。 烟雨劝了三次,武学彬终于答应。 毕竟小江为了救他,也险些付出了生命。毕竟小江也是一个不错的男子,值得托付终身。 管家喜气洋溢,高声道:“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他故意将“地”字拖得老长,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这份喜气。神风山庄好久没有喜事了。管家心里想着,已不应该叫神风山庄了,应该是神风镖局。 武学彬已经将重建神风镖局的消息发了出去,管家早已知道,他也早已上门请求重回武学彬身边。 新郎新娘已经并肩站在武学彬大厅正中。 按照当地习俗,小江是上门女婿,需要女方长辈为他改女姓并新取名。但武学彬是武林中人,便不遵从这些繁文缛节,直接拜天地。 管家高声道:“一拜天地――” 他依然将“地”字拖得老长。 他的声音未断,一人已快速奔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的声音立刻断了,连脸色也立刻变了,回头看了看武学彬。 二人数十年的主仆,武学彬瞧他脸色便知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但独生爱女的成亲大礼才是最为重要之事,他使个眼色,管家便懂了主人的意思。继续道:“二拜高堂――” 他把“堂”字拖得更长,既然有困难上门,他作为管家,自然是要表现得没事人一样。 小江和武翎拜完了武学彬,他的声音才停。 他尚未喊出“夫妻对拜”,又一人急匆匆进来,在管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管家的脸色又变了,这次他再也不能装作是没事人,上前在武学彬耳边低声说道:“数十弓弩手已围住了这里。” 武学彬点点头,已经看向了烟雨。 烟雨也明白武学彬的意思,起身走了出去。 她走出了大门,听见管家继续拖长了声音吼:“夫妻对拜――” 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只要大礼完成,她也就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小江当然是她的朋友,武翎自然也是。 烟雨有责任守护他们。 不远处的空地上修建了一个高台,以木搭成。高台上此刻站了三人,左边一个身着军服,腰间挎着军刀,右边一个身着捕头服饰,腰间悬着铁链。这两人烟雨都不认识,但中间那人,却熟识无比。 烟雨运了内力,阴测测一笑,道:“你的胡子又变长了。” 五行门如今已势危,掌门人卢甲子的威风自然不如从前。 但柳千秋掌了峨眉的门户,卢甲子也跟着争了光,云南的军、捕无不给他面子。 卢甲子微微一笑,笑得无比的谦和,仿似此处只有他一个君子,说道:“烟雨姑娘也越来越漂亮了。” 烟雨望着四周严阵以待的军士,道:“这些个朝庭的狗腿子,都是你的人?” 卢甲子呵呵一笑,道:“老夫与武学彬武兄毕竟相识一场,他今日嫁女,我怎能不参加?但得知天下第二杀手烟雨在此,我生怕这里的宾客有危险,特地请了五十弓弩手、三十捕快,再加上本门十几个不争气的徒弟一起前来。一来自然是要向武兄贺喜,二来,也协助朝庭,将你抓捕归案。”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烟雨姑娘,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只要你服个软,老夫也必然会向朝庭求情。” ------------ 第二百六十六回 女儿泪·醉仙门 烟雨微笑道:“先行谢过卢大侠了。” 卢甲子拱拱手,愈发的温文尔雅,道:“烟雨姑娘说哪里话,同为武林同道,老夫替姑娘着想,那是理所应当。唉――”他向两旁的捕头和着军装之人道:“烟雨姑娘是武林不世出的人才,只是犯了小错,还请二位大人向朝廷多多美言几句。” 武学彬等人已走了出来。 卢甲子抱拳道:“武兄,许久不见了,身子可还康健?” 武学彬冷冷道:“托您洪福。” 卢甲子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唉,你我兄弟二人也好久没有一起把酒言欢了。” 武学彬道:“我倒是一直清闲,就是卢兄要处理许多大事。” 卢甲子哈哈一笑,道:“那是,那是。不过为兄听闻神风镖局已经在建?” 武学彬道:“是啊,神风山庄选址就在大理,大概是快完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云南又多一个镖局。” 明胥之不知何时站在了烟雨的身侧,低声道:“烟雨姑娘,此事还要靠你了。” 烟雨道:“我知道。此事是因我而起,只要我离开,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们。” 明胥之摇头道:“可不是这么简单。卢甲子一直想整死大哥,这次大哥死灰复燃,他自然不甘心。这是打着抓你的幌子来找大哥麻烦了,我揣摩卢甲子的心思,多半是要大哥将神风镖局拱手相让。” 烟雨怒道:“万万不可。” 明胥之道:“姑娘且息怒。卢甲子要找我们麻烦,单靠官府是不行的,他现在是虚张声势,也不敢真正动手。我这里有一计,不过还需姑娘出力。” 烟雨道:“请讲。” 明胥之低声道:“我和大哥会让在场所以嘉宾一起逼迫卢甲子开个云南武林大会,到那时,云南各派定会各自站队,或站在他的一方,或站在我们这一方。只要站在我们这方的门派多,神风镖局的成立,谁也挡不住。” 烟雨道:“凭武庄主的威望,自然是能胜的。” 明胥之道:“是啊,话虽不错。可是姑娘你和我们一拨,而你和云南各派均有仇隙。他们为了报仇,多半就会??????” 烟雨点头道:“我明白。” 明胥之道:“姑娘聪明伶俐,一点就通。那么姑娘现在就可以去了,凭你的武功,要闯出去不是难事,只要你能够解决和云南各派的仇怨,一切就都解决了。” // 云南武林在整个江湖中,最为复杂。闲散的武林人士,或多或少是因为犯了大案才到此处避难,而这些人一旦加入云南任何的门派,都会引起门派的变动。 醉仙门便是如此。 醉仙门的掌门叫做许我醉。没人知道这是真名还是外号。每个人谈起他,无论是对他的武功还是对他的人品,都赞不绝口。 但他却是从中原来的。 他一到云南,立即加入了醉仙门,又很快成为了新掌门。 他担任醉仙门掌门一十五年,将醉仙门从武林中的小门派变成了四大门派之一。 但很可惜,他已经死了。 是死在无烟居士手中。 但这事跟阿水也脱不了干系。 烟雨施展轻功离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醉仙门。 她没杀过任何醉仙门的人,也跟醉仙门没有任何的瓜葛。 她想要先劝服醉仙门,再请醉仙门出门劝服七星剑派。 七星剑派在云南的实力不可小觑,但她和七星剑派,那可真是仇深似海的了。七星剑派前掌门便是死在她的手上,被她以倒钩铁链十三招打死。 烟雨听闻,七星剑派现任掌门肖孝男虽武功不强,其管理手段却极为独到,七星剑派上下对他无不服服帖帖,就连云南的很多小门派也都归顺。七星剑派的声势相比其师父掌门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也正因为这样,卢甲子有心吞并云南武林,狠下了心歼灭了神风山庄,却一直未向七星剑派动手。 烟雨将醉仙门和七星剑派的实力在心中做了估计,苦想对策。 若是阿水在此,也就不会大费周章了。烟雨想着阿水时,就已经到了醉仙门门口,一股香醇的酒香飘了出来。她深深吸一口气,觉得未饮酒,已经是醉了。 醉仙门新掌门是前掌门许我醉的师弟,没有名号,也是一个酒鬼,别人都叫他邋遢王,对他尊敬一些,那便叫他王二叔。 醉仙门不比其他门派。 醉仙门的总坛就是一个酒坊,有十来个伙计不停的酿酒。其门下弟子遍布云南各酒坊,但凡有人要喝酒,都得从醉仙门这里购买。 烟雨进了门,拍手道:“好酒,好酒。” 邋遢王站在一张木桌旁,低头闻着一坛酒,头也没抬,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酒刚酿出来,客人且先尝尝。” 烟雨笑道:“王二叔如此客气作甚,晚辈地位卑微,又怎能喝您的酒?” 邋遢王仍是没有抬头,却倒了满满两碗酒,道:“若连天下第二杀手烟雨都没有资格喝这酒,还有什么人配喝?” 烟雨心头一震,脸上依旧带笑,道:“既然如此,晚辈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端了一只木碗,先用力吸了一口气,道:“好。”一仰头,“咕咚咕咚”便倒进嘴里。 邋遢王坐了下来,微笑看着烟雨,道:“果不愧是一号人物。” 烟雨在他对面坐下,将长剑解了,随意靠在桌旁,道:“果不愧是天下第一酿酒大师。” 邋遢王哈哈大笑,道:“自从我那酒鬼师兄死后,再没有人能和我拼酒了。不知烟雨姑娘可否赏脸?” 烟雨微微一笑,端起酒坛倒满了自己用过的碗,道:“晚辈在江湖多年,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虽一直想要大醉一场,却又不敢。” 邋遢王问道:“为何不敢?” 烟雨道:“我只有一个头。” 邋遢王哈哈一笑,道:“不碍事,在我这里,没人敢趁你酒醉砍下你唯一的脑袋。” 烟雨举起了碗,道:“好,王二叔既如此说,晚辈便陪您一醉。” ------------ 第二百六十六回 女儿泪·刀山火海 很多人都认为女人的酒量永远不如男人。 但邋遢王知道,说这样的话的人,必定是没有和女人比拼过酒量的。一旦比拼起来,酒场上没有男女之分。 烟雨也从未清楚自己的酒量原来如此之强,和邋遢王喝光了一大坛,竟没倒下。而在她的醉眼里,邋遢王的双眼相比刚才更加的有神,似乎是在泛着光。 烟雨终究是要喝醉的,但邋遢王却似乎是越喝越清醒,越喝精神越好。 烟雨曾听人说起,有些人饮酒千杯不醉,且喝得越多武功越高。邋遢王想必就是这种人。 邋遢王又搬出了一坛酒,道:“酒是不会醉人的,能够醉的,多半是心醉而非酒醉。” 烟雨问道:“心能够醉人?” 邋遢王眯着眼睛望着烟雨,道:“你此刻不就是心醉么?” 烟雨审视自己,叫道:“我没醉。” 邋遢王道:“酒醉很容易,睡一觉就醒了。而一旦心醉,想要醒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有些人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结果越醉越深。有的人没有想要醒来,结果突然顿悟了。” 烟雨反复低吟这句话,觉得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心越来越乱。 邋遢王低声道:“睡吧,你已经醉得深了,兴许睡一觉就会好了。” 烟雨用右手撑着脑袋,道:“我不能睡,武学彬大庄主危在旦夕,我不能睡。”话说完,人却已睡下。 白天想什么,夜里就会梦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烟雨终日忙碌奔波,一心只是武学彬等人,睡着了,进入梦乡的,却是阿水。 她梦见自己穿上了嫁衣,披着红盖头,被阿水牵着,向武学彬盈盈下拜。 她梦见自己被送入了新房,大红蜡烛已经烧得快完了,阿水却仍没有进来。丫鬟奔了进来,满面惊惶,呼道:“新郎官逃婚了。”梦中的烟雨没有哭,没有追,只是慢慢地揭下了盖头,换下了嫁衣,折叠好了,放在床上。 她梦见自己和一个模糊的身形打斗,对方的剑法精湛,招招要命,自己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剑招,可突然间,自己的武功失灵了,怎么也使不出来。对方的剑刺进了自己的心窝,这时,对方的脸渐渐清晰,赫然便是阿水。 她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坑里,阿水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泼土。泥土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可阿水依旧不想停。她想要说话,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她想要动,发现周身被铁链缠着,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阿水,阿水便将一掊土扔向了她的眼睛。 烟雨终于醒来时,全身汗湿,但心内空灵,竟似是刚受了一场佛法的洗礼。 屋中有一个澡桶,里面的水兀自冒着热气。 一个丫鬟立在一旁,服侍烟雨洗澡。 待她换上另一件衣衫,觉得身子实在是舒泰极了,心头的压力轻了许多,就连丹田内的真气也更加的充沛了。 她忽然觉得,这些都是邋遢王的功劳,只是其中奥秘,自己却不得而知。 另一个丫鬟端上来了早点,只是简单的馒头和稀粥,阿水却吃得比平时更加香甜。 她吃饱喝足,提了长剑出门,依旧是昨日的院子,院中却没了邋遢王,只是站了一个精瘦的汉子,冲着烟雨行了礼,道:“家师已去七星剑派替姑娘求情,此时估计事已成,请姑娘这就随我赶赴七星剑派。” 烟雨又惊又喜,颤声道:“这??????实在是???????” 这名汉子道:“姑娘不必多言,你的来意早在师父预料之中。师父常说,酒品决定人品,他和你喝酒,便知你的本性如何,他替姑娘求情,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烟雨心中此刻惊喜交集,难以名状,骑在马上,仍旧是起伏难平。 七星剑派距离醉仙门总坛并不太远,二人打马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到了七星剑派门口了。门口弟子早已在等候,二十余柄长剑围住了烟雨的马匹。 看着这些人,烟雨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要拔剑杀掉这二十余人,在她的武功之下,自然不是难事。但她不能。 她一心要重新做人,自然不是说说就算了。 只要她能够和平化解和七星剑派的恩怨,就是和平化解了和云南武林的恩怨,在云南武林的心中,她就不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了。 这件事关乎她的未来。 从普通江湖人变成杀手,极其简单,只要收一笔钱,杀一个人。但要从杀手变成普通的江湖人,却极其困难,万万不是送出一笔钱和救一个人那么简单。 七星剑派为首的一个弟子喝道:“女贼烟雨,撤剑。” 烟雨淡淡道:“剑不离手。” 二十余柄长剑便横了起来,剑尖指着烟雨。 醉仙门那名汉子低声道:“忍一时,则风平浪静。” 烟雨略一思索,解下长剑,递了过去。 烟雨没了长剑,七星剑派弟子便让开一条路,正向大门。 烟雨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刻毕竟是到来了,能够改变她自己,就看她是从这门里走出来还是打出来。 进门穿过一个院子,再过一条长廊,又到了一个院子,院子内有一屋,瞧来平平无奇,屋门之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试剑堂”三字。 七星剑派掌门肖孝男坐在上首,邋遢王坐下主客位。 烟雨进门,略一踌躇,抬起了手,道:“见过二位掌门。” 肖孝男冷冷道:“来得倒挺快。” 烟雨性子如何之傲?但这时候却强压住性子,道:“我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武学彬大庄主是当代名侠,他于你们七星剑派也有大恩,他如今遇难,托我前来求援,还请两位掌门瞧在武大庄主的面子上,伸出援手。” 肖孝男冷哼一声,道:“他于我们的确有恩,可你与我们却有仇。” 若是在平时,烟雨早已暴跳如雷,运剑动手了,但这时候她仍旧忍耐,道:“我们江湖中人,最重一个义字。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武大庄主对你们有恩,你们出手救他,此事和我与你们有仇,你们动手杀我,并不冲突。” ------------ 第二百三十回 死里逃生(3) 羊牧羊一听殷笑笑说“有救了”,连忙摆手道:“姓金的,咱们出去再打。” 金行者一听可以出去,便也围了过来。 殷笑笑走到阿水所指的地板处,问道:“你们可看得出此处有什么蹊跷?” 羊牧羊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此时命在弦上,危急存亡关头,你一口气说完便是。” 殷笑笑大笑道:“你们看,酒葫芦里的酒流到了这里就不再流了,这是为何?” 羊牧羊心中一动,道:“你是说,这里有个缝,酒钻进去了?” 殷笑笑道:“正是,这快地板下是空的,所以才有酒流进去,快,将它撬开。” 羊牧羊得知能够出去,比谁都要高兴,一把夺过金行者的刀,“嗤”一声插进地板缝里,大喜道:“果然有个缝。”他手腕用力,“咯吱”一声将地板撬开,只见地板下果然有个圆环。羊牧羊扔了刀就要动手,殷笑笑连忙制止,道:“你别忘了咱们宫主是什么人,此时若开对了,咱们自然可以出去,但若开错了,触发里面的机关,咱们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羊牧羊身子一颤,果然便退了回去。 殷笑笑回头去看,却见阿水已经晕去,叹口气,道:“说不得,只好试一试,大家躲到角落里去。” 羊牧羊当先跃至一个角落里,远远看着殷笑笑。 金行者便也前来帮烟雨扶着阿水到了另一个角落里。 殷笑笑仔细去瞧这圆环机关,瞧不出什么名堂,深吸一口气,往上一提,却听一阵风声,四壁上忽然冒出许多小孔来。 羊牧羊大叫道:“这厮害我。” 殷笑笑已掠了起来,似飞鸟般跃至屋顶,只见四壁内射出无数的袖箭来,在下面交叉成网。若是他反应慢一些,早已被射成了刺猬。 而正如他所预料,四个角落是这些暗器的死角,众人都还平安。但本已晕倒的一众黑衣武士却多半已被射中,想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四壁的小孔又消失了,想是这一波暗器便是过去了。 殷笑笑跃下地来,羊牧羊骂道:“你想害死我们吗?” 殷笑笑冷笑道:“不如你来试试?” 羊牧羊自知在机关上一窍不通,只得怒哼一声,依旧躲在角落里。 殷笑笑见往上提会引发暗器,说道:“大家依旧躲好,小心些。”回头看了羊牧羊一眼,道:“尤其是贪生怕死之徒。” 羊牧羊别过头去,只是望着墙壁,生怕再引发机关,射出袖箭来。 殷笑笑暗运内力,将这圆环机拓往下一按,便听“格拉拉”声响,羊牧羊大叫一声,道:“还是不行。” 但四周墙壁却无小孔了,过片刻,只见大门缓缓打开。 羊牧羊大喜道:“好,有了。”他身子一掠,便往门外奔去,但奔至屋子正中,忽地停下来,伸手抓起一个晕倒的黑衣武士往屋外扔出。 便听暗器破空之声,门外从各方射出来无数暗器,将这黑衣武士射的面目难辨。 羊牧羊暗吁一口气,回头看着殷笑笑,道:“你可知道外面埋伏着什么人?” 殷笑笑上前一看,门外的黑衣武士身上有十几种暗器,包括梅花镖、蛇形镖、鉄粒子、飞蝗石、袖箭、银针等物,但见每一种暗器上都隐隐泛着蓝光,竟是都涂有剧毒。 殷笑笑后心发凉,道:“这是唐门的十二暗器高手,嘿,想不到唐奶奶的手下全来了。” 羊牧羊摇头道:“唐奶奶手下十二高手武功不弱,暗器功夫更是天下无双,已得唐奶奶真传。他们十二个明着跟我们斗都未必输给我们,而如今他们藏了起来,堵住此门,嘿,绝无生还之望。” 烟雨已扶着阿水过来,道:“不如就拼出去。” 殷笑笑摇头道:“唐门十二高手绝非浪得虚名。” 金行者为人粗心,话却不多,此刻知道自己毫无办法,索性便坐了下来,养精蓄锐。烟雨也便扶着阿水坐下。但阿水已然晕去。 众人一时间都毫无办法,但好在门已开了,烟雾便散了出去,一时也不用闭气,倒也不似刚才难受与紧张。 羊牧羊叹口气,道:“想不到我如今死在了这里。” 他坐倒在地,忽道:“殷兄,你我相识也有十年之久了,一直不曾要好,想不到今日死在一起。” 殷笑笑苦笑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如果能够活着逃离月湖宫,你我便是朋友。” 羊牧羊哈哈大笑道:“想我羊牧羊一生,幼年时便杀人抢劫,少年时做了采花贼,中年学得幻术加入月湖宫,叱咤风云,第一个朋友竟然是对头殷笑笑,快哉!” 殷笑笑微笑道:“好,我交你这个朋友。” 他拾起一支袖箭,折成两截,道:“你我以前恩怨便如此箭。”他手一挥,两截袖箭扔出门外。便听呼呼声响,又有数枚暗器自旁射出。 烟雨笑道:“他们此刻也是极为紧张的了,是以看都没看清楚便动手。” 殷笑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多休息片刻,养足精神再说。”他转向羊牧羊,道:“我对你们的幻术极其佩服,伤人于无形,但一直不懂其中妙处,金兄和羊兄都是此道行家,我倒想借此机会向二位学习一番。” ------------ 第二百六十七回 女儿泪·迷雾(1) 肖孝男一怔,想不到烟雨会如此说话,倒是在他的预料之外,一时间茫然无语,看向邋遢王。 邋遢王轻轻咳嗽一声,道:“要我们出手,自然也不是难事。只是出手之前,先得解决你与我们的恩怨。” 烟雨对邋遢王好生敬重,道:“全听王二叔吩咐。” 邋遢王道:“好说。你杀害了云南武林不少人命,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也不要你的性命。按照我们云南少数民族的习俗,只要你能够上刀山、下火海、探油锅,以示你的诚意,我们也自然就原谅你。日后,我们不仅不是仇人,更是好朋友,如何?” 烟雨望向肖孝男,问道:“你的意思如何?” 肖孝男道:“王二叔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烟雨朗声道:“好,我答应你们。事不宜迟,这就请准备刀山、火海、油锅。” 肖孝男更是呆了一呆,他从未见过如此直爽、胆大的女子,本是对烟雨满腹仇恨,但此时,却忽然说道:“你可想清楚了?刀山乃是最为锋利的刀,油锅是滚烫之油,火海??????” “少罗嗦。”烟雨道:“请带路。” 肖孝男一怔,望望烟雨,望望邋遢王,不知所措。 邋遢王哈哈一笑,道:“烟雨姑娘乃女中豪杰,她都不怕,你又怕个什么?” 肖孝男看烟雨已经转身出去,便叹口气,低声道:“我原以为杀手应该是周身冒着杀气的,结果??????”邋遢王微笑道:“大吃一惊?无论是江南还是烟雨,都不是普通的杀手。如果能够改变他们,他们就会成为一代名侠。” 肖孝男吃了一惊,道:“为何?” 邋遢王道:“黑道中人比我们爽快。正道中人虽表面看着个个深明大义,实则个个都有极深的城府心机。而江南、烟雨这类人性格直爽,说一是一,他们一旦成为侠客,那才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烟雨站在门口,沉声道:“嘀嘀咕咕些什么,走还是不走?” // 雪还在下,没有停的迹象。 阿水和林寒衣却早从亭子里出来,他们弃了马,走在雪地里。踩出四排脚印。 林寒衣笑得十足的开心。 当他接到朝庭六扇门的令,要他带队追拿阿水的时候,他曾据理力争,试图向六扇门说明阿水的被冤枉的。 他的几句话自然不能比得上杭州官府送出的金银财宝。所以他交出了官府官印,成了一名江湖人。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尤其是好友阿水就在一旁,尤其是好友阿水并未被抓。 在雪地里行路不会有太大的乐趣,如果一个人想要在大雪天气行路,初时会感到新鲜、好奇。但久了,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身体越来越冷,双足越来越僵硬,就会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阿水已经开始埋怨:“刚才是谁提出把马扔掉的?” 林寒衣皱起了眉,道:“是我。” 阿水几乎是用咆哮的声音道:“你赔我。” 林寒衣道:“你不觉得在雪地里行走很有趣?” 阿水往四面一望,道:“本来是有趣,可惜有你在身旁,那就变得没趣了。” 林寒衣伸手拍掉阿水肩头的积雪,道:“你这话说反了,应该是本来无趣,因为有我在身边,所以变得有趣。” 阿水望着前面,眯着眼睛,道:“有趣的东西来了。” 林寒衣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前方雪地里有一些杂乱的脚印,只是被大雪覆盖了,看不清楚,依稀有个印子。 无聊的人总喜欢找些有趣的事做。 在无聊的人眼中,其实任何事都是有趣的。就像一个没有见过女人的男人,见到任何女人都会觉得漂亮。 二人往前走,脚印就越来越清晰,再到后来,一处小山坡后便传出了兵刃相交的声音,虽几乎被风雪的声音掩盖,但在内功高明如阿水和林寒衣的耳中,这样 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就显得更加清晰。 阿水施展轻功跃上了小山坡,山坡后打斗的情景就一览无余。 一群官兵围斗十余个道士,地上还躺了几名道士。而在道士们的正中心,颓然坐着一人,身着黑色道袍,面目憔悴,嘴角更是留有血渍。阿水呼道:“无尘道长。” 众官兵见有人前来,登时分出八名,往阿水冲了过来。 阿水狂啸一声,道:“来得正好。”却听风声一响,林寒衣一掠而过,手中竹笛在指尖滴溜溜一转,嘻嘻笑道:“试试我新创的武功。”手中竹笛轻轻往前一格,发出“呜”地一声,已点向一名官兵的胸口。 林寒衣每次出手,竹笛挥打之间,都会发出“呜呜”地声音,但他出手的快慢不同,声音的节奏也自不同,竟成一首曲子。 阿水哈哈一笑,道:“这才是最好的曲子。” ------------ 第二百六十八回 女儿泪·迷雾(2) 众道士本来已现败象,但此刻来了两个帮手,立时欢欣鼓舞,振奋精神,使出武当剑招来,七八名道士组成剑阵,护住无尘。 一名军官见阿水跃来,手持朴刀,往雪地里一拖,猛地往前砍出。 阿水叫道:“好一招 ‘关公拖刀’。”他双手一并,以肉掌夹住朴刀,喝道:“我这招‘天王托塔’又如何?” 他这一手若无强劲的内力,那是万万不能。但若光有内力,亦远远不够,阿水这招的分寸拿捏之稳,远在那军官之上。 但这军官武功虽不强,却天生神力,阿水这一接,双足陷入雪地里半尺有余。他一声狂笑,手上运力,朴刀便反震回去。那军官躲避不及,朴刀打中他的肩膀,半边肩膀便沉了下去,疼痛欲裂,竟似是已将骨头打断。 阿水再不去管他,伸手抓起一块雪,在手里揉捏成球,运力扔了出去,“呼”一声,砸中一名士兵,登时将他打滚在地。 他大笑道:“许久没玩雪了,姓林的,你也来试试。” 林寒衣已将那几名士兵点倒,飞身掠了过来,将竹笛插在腰上,道:“好,咱们比试比试。” 他“比试”二字出口,弯腰抓起雪便砸了出去。阿水叫道:“慢些来慢些来。”二人的内力深厚,虽是雪团,在他们的手中却也似铁球了,他们手快,雪团似雨点般打了过去,密密麻麻,却丝毫不失了准头。 此处仅有二十余名官兵,被二人这一顿打,有的晕倒有的逃窜,霎时间没了影。 众道士之首正是木须子,他上前行礼道:“多谢两位了。” 阿水四下一望,问道:“我那黄大哥在何处?” 木须子面露踌躇之色,略怔了怔,似是有难言之隐,回头看看无尘,道:“我带领一众师弟追来,在路上受到了黄大侠的讯号,约好了在此处会面。但??????我们到了这里,碰上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对头,黄大侠为减免我们的伤亡,便先行出现,和那对头打斗去了。他们初时还在附近,这时候却不见踪影了。” 阿水心急如焚,道:“什么对头?” 木须子迟疑道:“这??????我们并不认识。”他回头问道:“众位师弟谁认识?”众道均摇摇头。阿水又问道:“他们往何方去了?” 木须子顿了顿,往北面一指,道:“那边有个树林,我估计着,他们是到里面去了。” 阿水身子一展,便掠了过去。 木须子叫道:“阿水师弟,无尘师伯受了伤,你还是留下来吧,我带师弟们过去。” 阿水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无尘果然是受了伤的,想到无尘对自己的恩情,自己该当为他疗伤,但黄铁匠却又是自己多年好友,正犹豫不决,林寒衣道:“无论是什么对头,凭我和黄铁匠的武功,怎么也对付得了了。我去看看。” 他将竹笛取了出来,放在嘴里吹着一首曲子,双足已在雪面上滑了出去。林寒衣内外兼修,武功与阿水无二,这一手轻功一出,惊得武当众道纷纷自惭,武当这些年好大的名声,但实力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武当二代弟子再也找不出似林寒衣这样的高手。 阿水至无尘身前一拜,道:“就道长在当今武林的地位而言,谁敢伤您?” 无尘轻轻遥遥头,不愿说话。 阿水盘膝坐在无尘身后,运内力进无尘体内,助他疗伤。雪依旧没有停的迹象,不多时的功夫,阿水和无尘身上便堆满了雪。 似武当“太极功”这等纯正的内力,本当是可以融化冰雪的,但阿水一心治疗无尘,不愿浪费真气,便任由积雪将身体覆盖。 半个时辰的功夫,阿水眼睛已不能视物,索性便闭上眼睛。 又不多时,听得周围几声呵斥,风声响起,想是几名道士冲了过去,随即便是兵刃相交声。又听得林寒衣的声音叫道:“且慢动手,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他。” 阿水眼睛虽看不见,耳力绝佳,听得出是林寒衣与人打斗,将之追至此处,几名道士便去拦截。 “黄大哥却在何处?”阿水心头一震,隐觉不祥。 听得林寒衣的声音道:“要不是我负了一人,怎会跑不过你?” 阿水心头一喜:“他将黄大哥背了回来。”随即又想:“不好,如何是背了回来?莫非黄大哥出了什么事?” 又听得几声呼哧,林寒衣叫道:“莫逃。”风声响起,似是那人逃走,林寒衣又追了过去。 又听得木须子的声音道:“众位师弟不必追,保护师伯和阿水要紧,那人不是林大侠的对手。” 阿水心道:“他们怎不去瞧瞧黄大哥的伤势?” 他想要张口说话,但这时疗伤正在紧要关头,加上身上积满了雪,竟连嘴也没张开。 他心急如焚,侧耳细听,等着木须子说出一两句与黄铁匠相关的话,但周围却静得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心中焦急,手上加了一分内力,猛觉无尘身子一颤,吃了一惊,慌忙减少内力,心道:“我险些害了无尘道长。” 这时便抱元守一,再不作他想,渐渐进入忘我的境界。 ------------ 第二百六十九回 女儿泪·迷雾(3) 林寒衣按照木须子的指点进入树林,行不多少,便见到了冷池。他心中立刻雪亮:无尘和木须子等人不让阿水追进来,想必就是因为对头的冷池,而他们又是要好的朋友,以免阿水难堪。 林寒衣身为名捕,一双眼睛明察秋毫,四下一望,已知冷池和黄铁匠是在此打斗,只是此刻黄铁匠去了何处,却又不知。 他故作惊讶,道:“冷池冷兄,你怎在此处?” 冷池见了林寒衣,早已吓破了胆,这时见林寒衣不明就里,心下稍安,道:“我偶然路过此处。不知林捕头又何以在这里出现?” 林寒衣心头暗笑,嘴上道:“我准备回京,听见有人打斗,去看时,原来是武当的一群道长和朝庭的官兵,我便出手救了武当道士。听他们说官兵有个领头人极为厉害,和一个瘸腿铁匠在树林打斗,我便找了过来。却没想到遇见冷兄了,真巧。” 冷池干笑道:“真巧,真巧。” 他在此处毕竟心虚,抱拳道:“小弟还有要事,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林寒衣点头道:“冷兄慢走。” 冷池额头尽是冷汗,转了身,全身丝毫不敢松懈,往前快步行走。 “且慢。”林寒衣叫道。 冷池身子一颤,心道:“莫非被他看出来了?” 林寒衣道:“冷兄,你的飞刀掉了。” 冷池慢慢转过身来,只见林寒衣手中捏着一柄飞刀,正是自己的兵刃,心头暗叫不好。林寒衣笑盈盈走了过来,道:“冷兄急匆匆作甚?莫非是做了亏心事?” 冷池赔笑道:“哪里,哪里。” 林寒衣递出了飞刀,道:“还你。” 冷池定一定神,伸手去接。哪知林寒衣却又收回了手,奇道:“怎么有血?” 冷池一咬牙,暗道:“这厮八成是故意耍我,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笑道:“是么?我瞧一瞧?”他凑上前,猛地一扬手,一柄飞刀激射而出。 他和林寒衣相距不过数尺,他出手亦快,料想林寒衣不死也会受了重伤。但他向来便谨慎,飞刀出手的同时,身子往后疾退。 林寒衣早有准备,冷笑一声,身子在雪地上往侧一滑,飞刀自他腰侧飞了过去。他退得极快,又恰到好处。嘴上叫道:“你这是做什么?”手中竹笛在手指间转动,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只的一柄飞刀已射了出去。 冷池纵身跳开,摸出一柄飞刀,握住了柄,当作是匕首,拨开林寒衣射来的飞刀,手中刀刺了出去。 林寒衣哈哈一笑,竹笛挥洒如意,进退攻守之间,又奏出一曲乐来。 两人的轻功都极为高明,又都穿白衣,模样同样俊美,一个拿竹笛当剑,一个拿飞刀作匕首,在大雪之下,穿插于树林之内,便如两只蝴蝶起舞,煞是好看。 冷池武功虽高,却未登一流境界,与林寒衣差了一大截,若是林寒衣拿了趁手的兵刃,五十招内便将他打败了。但林寒衣故作潇洒,以竹笛为剑,毕竟稍逊一筹,二人斗了百余招,这才占了上风。 冷池与黄铁匠斗了一场,斗智斗勇,这才将黄铁匠打败。但他的内力消耗已大,这时已是显露败象。 林寒衣竹笛挥舞,卷起雪花刺了过去。 冷池见此招已无法躲避,飞刀猛地往前疾刺,射了出去,身子往后斜退,背靠树杆,往上一滑,上了树。 林寒衣一招落空,身子一提,又一招出手。 便这时,只见黄影一闪,冷池在树上扔出一物,砸向林寒衣。林寒衣吃了一惊,双手接住,落在地上看时,怀里抱着的正是黄铁匠,只是他身体冰凉,早已死了。 林寒衣又惊又怒,惊的是黄铁匠武功不弱,何以死在冷池之手?怒的是冷池心狠手辣,在黄铁匠身上捅了数十刀,使血液流尽而亡。 适才打斗之间,地上一团血被林寒衣用足踢开,下面赫然无数血迹。想来是冷池杀了黄铁匠,待其血液流了大半,未流淌的也已凝结时,将他放在树上,又以雪将地上的血迹掩埋。他刚掩埋毕,林寒衣便赶至。 林寒衣怒上心头,将黄铁匠负在背上,扔了竹笛,拔出长剑便追了出去。 冷池的轻功较之稍逊一筹,但冷池先行一步,林寒衣又背了一人,一直追出了树林还未追上。 武当众道见了冷池,念及他以卑鄙手段暗算无尘,登时便有五六名道人提长剑冲了过去,摆下一个剑阵,困住了冷池。 冷池被林寒衣一追,心中慌乱,在剑阵中穿插一阵,林寒衣已追了过来,高声叫道:“且慢动手,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他。”冷池大急,手上便乱了,一不小心被一名道人一剑刺中。他发了狠,手中飞刀顺着长剑削,这名道人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他削去手指,便这时,冷池斜眼瞧见有人替无尘疗伤,已被积雪盖住,心中吃了一惊:“无尘的伤势一好,我就走也走不掉了。”当下收了招,身子一转,蹿出剑阵,奔了出去。 林寒衣放下黄铁匠,提剑追在后面。 他背上没了人,一身轻松,加之心中怒火旺盛,脚下更快,和冷池的距离渐渐拉近。 待转过一个山坡,只见冷池已停了下来,面对着自己。林寒衣心中一动:“莫不是有埋伏?”四下一瞧,却无人影,便不作他想,喝道:“送你见阎王。”长剑当先,在雪地上滑了过去。 只见冷池身子一闪,一人自他身后走了出来,灰布长袍,留着些许胡须,面目和善,一副书生派头,腰间悬着一柄书生佩戴的文剑,又短又薄,大红剑穗随风晃动,宛如雪地里的鲜血一般夺目。 林寒衣一愣,心中想起一人来,停下脚步,问道:“阁下莫非是武当的李若文大侠?” // 阿水觉得无尘体内的内力开始反震,他贴在无尘后背的双手也开始发烫,便知无尘已是无大碍了,当下缓缓收回双手。只是他的双手都被积雪盖住,收回来之时,雪块从手臂上掉落。 他又坐地盘膝运气,良久,这才也恢复了五成体力。耳听脚步声响起,心头一喜:“林兄回来了,想必是将对头杀掉了。”忽地心头一震:“不,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另一人踏雪之声几不可闻 ,武功之强恐在七指阎王之上,却又是谁?” 便听几名道士呼道:“弟子给师伯请安。” 阿水心头变惊为喜:“原来是师父到了,我道是谁的武功如此之强。”他急于起身拜见李若文,内力暗运,一声轻喝,将身上的积雪震落。便这时,人影一闪,李若文已笑盈盈站在身前,伸手按在阿水肩头,柔声道:“你的真气未复原,还是多歇息才是。” 阿水心头感动不已,道:“是,弟子听师父的。” 但他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李若文是他一生之中最为敬重的人,此刻就站在身前,他又怎能安心运功? ------------ 第二百七十回 女儿泪·上刀山 无尘身上的积雪也逐渐往下落,想是他也在运功。 李若文略微弯腰,道:“小弟在京得闻师兄受伤,特地前来相助。” 无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跟在李若文身后的冷池,轻轻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皮。 木须子已率领武当道士行了道家礼,他们都对冷池何以跟在李若文身后感动好奇,却又不敢相询,见无尘也不去问,也就更不敢问,此后也不敢再提了。 李若文笑盈盈跟众位道士打招呼,丝毫没有架子,众道也就喜笑颜开,没去想冷池之事。 木须子忽道:“怎林寒衣还未回来?二师伯可曾见到?” 李若文淡淡道:“林寒衣?可是朝庭第一名捕?” 木须子道:“正是。” 李若文轻轻“嗯”了一声,却不去回答问题,停顿片刻,道:“我武当虽沐皇恩,却和朝庭向来没有瓜葛,何以牵扯上了林寒衣这等公门之人?” 木须子想不到李若文会为此生气,便不敢说话,垂首立在一边。 无尘依旧盘腿坐在地上,道:“无论是何等身份,只要是性格相合,志向相投,那便是武当之友。身份可以改变,人的习性却是一辈子难以改变的了。” 阿水心道:“无尘师伯说这话似乎别有所指。” 李若文欠身道:“是,师兄说得极对。”他站直了身子,道:“木须子师侄,你带几个弟子去看看。” 阿水这时也站起了身子,见冷池站在李若文身后,大喜道:“冷兄弟,你怎在这里?” 冷池笑道:“承蒙李大侠不弃,已收我为徒。” 阿水一愣,随即喜上眉梢,上前握住冷池的手,道:“如此说来,你我便是是兄弟了。” 李若文微笑道:“是啊,你们师兄弟多亲近亲近。” 木须子万料不到冷池竟成了李若文之徒,又见阿水和冷池如此亲热,心头不快,高声道:“黄铁匠尸骨未寒,你笑个什么?”鼻孔里怒哼一声,带了几个师弟便去寻林寒衣。 阿水大惊,往前看时,果见黄铁匠的尸体躺在地上,他头一晕,迷迷糊糊走了过去,只见黄铁匠身子都凉了,身上数十道伤口,鼻子一酸,泪水大滴滚落,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道士哪敢说话,碍于李若文的面子,也不敢去瞧冷池一眼。 无尘心头矛盾,自也没有说话。 阿水仰天大啸,念及和黄铁匠的感情,伏在他身上大哭。 木须子等人无功而返,并未寻到林寒衣,讪讪回来,瞧瞧冷池,瞧瞧阿水,都不说话。只有无尘似是已经料到,道:“阿水,节哀顺变。林寒衣生死未卜,黄铁匠尚需厚葬,这才是重中之重。” 阿水收了泪,道:“是,弟子此时全没主意,请师伯定夺。” 无尘点头道:“人死了,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乡的。你将黄铁匠黄侠士送回他的故乡安葬,我会派木须子相助。至于林寒衣,我和其余弟子自会查找。两月后,咱们武当相聚。” 阿水点头道:“是。” 无尘缓缓点头,带着几名道士便离开,竟不向李若文瞧上一眼。李若文却似丝毫没有察觉,笑盈盈道:“师兄慢走,各弟子要好生照看着你们无尘师伯。” 他又转过身来,唤道:“阿水。” 阿水慌忙应道:“弟子在。” 李若文叹口气,无限惋惜,拍拍阿水肩膀,柔声道:“要看开些,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咱们江湖中人,更是早将头悬在腰带上了。你将他安葬后立即回武当来与为师相聚,咱们师徒两个不知已有多少年没一起好好聊聊了。” 阿水多想和李若文好好聊聊,那是他最为敬重的师父啊。 但此刻,他实在是无心多说了,这几个月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峨眉吴欣替自己挡了箭去世,高剑飞被万箭穿心,和他相依为命多年的好兄弟小南也死在烟雨剑下,烟雨楼中一半是他好友一半是他师父的言血魂、江枫渔也离世,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无烟居士亦死了。 现如今,黄铁匠再度离开,林寒衣下落不明。 阿水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一个接一个的都没了。 如今只剩下小江,阿水心中想着,不知小江此刻在做什么,可曾遇到危险? // 小江自然是没有危险的,与武翎新婚燕尔,又怎会危险? 小江回顾自己的一生,金榜题名是不可能的了,虽然他亦是秀才出身,人生三大喜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少了一件。怎能不令人惋惜? 至于久旱逢甘露,小江心中想着,我又不会去种地,下不下雨与我有甚相干?人生三大喜事又少了一件。 他能够拥有并且已经拥有的,只有洞房花烛夜。 武学彬和烟雨遇到的难事,小江和武翎怎会懂得?他们只晓得去珍惜身边来之不易的婚姻。小江也曾担心过武学彬,但又想自己武功不如烟雨,智谋不如明胥之,去了也只能会添乱。 但他又哪里知道,武功高强如烟雨,却依然是陷入了两难。 她在看见刀山、火海之前,丝毫不曾畏惧,直到看见了,刀山的刀明晃晃地立在眼前,火海的火焰腾腾在燃烧,油锅的油正在沸腾,“噗通噗通”冒着油花,心中便有了一丝畏惧。 她立在刀山下思索良久,见周围充满敌意的五行门弟子和满是同情的邋遢王,又仔细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很多人遇到大事,难以解决之际,都渴望从别人身上寻到方法。但烟雨往往不是这样,她喜欢从自己的过去寻找解决方法,如若寻不到,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有足够的勇气,任何事都解决了。 ------------ 第二百七十一回 蝴蝶泉·上刀山(2) 但上刀山、下火海、探油锅显然是已经不能靠勇气解决了。 刀山乃是一根巨大的木柱,柱子上以锋利的刀刃一排排安装上去,便似是梯子。但凡上刀山者,需要赤着脚一级一级踩上去,再一级一级下来。 火海乃是在院子正中挖出了一个宽约一丈长约三丈的坑,里面放了当地最为耐烧的青冈树的柴,正自燃烧。下火海者需赤足走过“火海”。 油锅便更是简单了,此时油锅内的油已经烧沸,还有人在底下不停的加柴。 这次烟雨真正遇到难事了,她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仍旧是没有找到解决方法。但又不肯因此放弃,一旦放弃,她就再难脱去“杀手”的皮,她此生都会被世人唾弃。一旦放弃,就难以解决她和五行门的仇隙,也就无法相助武学彬。 肖孝男见烟雨犹豫,心中也不忍这如花似玉的女子遭受如此苦难,说道:“你若不敢,此刻放弃自也来得及。” 他本是好心,在烟雨听来却是嘲讽,冷哼一声,道:“谁说我要放弃?” 邋遢王低声道:“贤侄,烟雨何等傲气,遭你这么一说,那是非上刀山火海不可的了。” 肖孝男一怔,道:“那可怎么办?” 邋遢王低声道:“你是否想让她死?” 肖孝男迟疑道:“我??????我本该恨她入骨才是,可是见了她的风采,却又??????” 邋遢王微笑道:“好,我懂你的意思。烟雨乃是人中之凤,天下少有,若然因此而丢了性命,那必然是武林的损失。” 肖孝男急道:“可我也不能此刻取消刀山火海,不然以后我在云南如何立足?” 邋遢王摇头道:“我并非是让你取消刀山火海,刀山还是要上,咱们却要帮助她。” 肖孝男知道邋遢王虽平日里邋里邋遢,又经常酒醉大睡,却是极有谋略,武功亦是高强,是深藏不露之辈,连忙问道:“怎么个帮法?” 邋遢王低声道:“上刀山并非是没有窍门,只要找到了窍门,对于烟雨而言,亦不是难事。火海和油锅,我有对付之法,却需要贤侄相助。” 肖孝男连忙道:“怎么助?王二叔快些说,别卖关子了。” 邋遢王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一种药物,人要是服下,就会全身清凉,热毒无法入体,再有烟雨深厚的内功,火海、油锅自然伤不了她。”他知道肖孝男此刻心急如焚,便不卖关子,继续说道:“这种药物需要融合我用十八种世上难求的宝物泡制的药酒和你们门派的独门疗伤圣药‘九茸茴香丸’??????” 肖孝男立刻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道:“本门九茸茴香丸所剩不多,这瓶便拿去,还请王二叔将那药酒拿出来。” 邋遢王喜道:“好,贤侄恩怨分明,情义双全,老夫果没有看错你。我那药酒昨夜就已给烟雨喝下了,此刻你将这药兑入酒里,让烟雨喝下。” 肖孝男立刻吩咐门下端上酒来,略一沉吟,将药分别撒在三个碗里,与邋遢王走至烟雨跟前,道:“烟雨姑娘,何不喝一碗酒壮壮胆?” 邋遢王心里暗骂:“蠢材,话也不会讲。” 烟雨大怒,心道:“莫非你以为我是不敢去上刀山么?”冷哼一声,道:“我怕有毒。”身子一提,跃至刀山之下。 肖孝男大急,正不知所措,邋遢王已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立刻高声道:“没错,这酒中的确有毒,你不敢喝么?” 他的门下不明就里,以为这酒里真有什么毒药,立时叫道:“喝!喝!喝!” 烟雨脾气火爆,却又不乏细心,只是此刻面对刀山、火海、油锅,先就惊了,又知这是决定自己一生之举,心中更乱,又见周围嘲笑的嘴脸,脸色一沉,道:“喝就喝。”复又掠了回来,端过酒碗,高声道:“就算是有毒又怕个什么?”仰头几大口喝下肚子。 邋遢王笑盈盈近前,低声道:“上刀山,在于稳字。下火海,在于忍字。探油锅,在于快字。切记,切记。” 烟雨记在心里,点点头,回到刀山之下,抬头望着钢刀反射出的白光,不禁感到一阵眩晕,慌忙运气压制,心道:“莫非酒中真是有毒?” 一旁的一位老者叫道:“脱下鞋子,赤脚上刀山。” 烟雨是江湖儿女,自不会因脱鞋而拘谨,只是一想赤脚踩在刀刃上,岂不是割得更严重?心中犹豫不决,斜眼见邋遢王依旧笑盈盈瞧着自己,心道:“王二叔是高人,他此刻毫不担心,自然是相信我了。难道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么?”又见肖孝男痴痴望着自己,心中暗骂一句,脱下鞋子便伸出脚去。 脚掌触及刀锋,心中一个激灵,全身不由得有些抖。 便这时,耳中传来一个声音:“心要稳,身也要稳。” 烟雨心头一动,徐徐吐出一口气,缓缓踏上第一步,脚掌平放在第一柄刀的刀刃上,身子缓缓上移,另一只脚放在另一柄刀的刀刃上,她心内虽极其害怕,但内力修为极深,身子被她的内力所控制,稳稳不动,脚掌一点伤痕也无。 她双脚都到了刀刃上,心中便不再害怕,反而觉得刀锋凉凉的,极为舒服,继而踏上第二柄刀。 耳中又传来一个声音:“我在给你喝的酒中下了药,专门克制火毒,但药效不长,你可以施展轻功上刀山,而后趁着药效下火海。” 烟雨回头一望,邋遢王的嘴唇微微启动,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邋遢王竟懂得武林中极为罕见的“传音入室”之功,喜的是如今刀山不足为惧,火海有药克制,亦是不怕了。她当下运气于脚掌,身子轻盈盈上提,不到一盏茶功夫,人已经自刀山的另一面下来,站在地上。 云南各民族均佩服英雄好汉,他们见烟雨如此风姿,纷纷呐喊起来。 ------------ 第二百七十二回 蝴蝶泉·上刀山(3) 烟雨赤着脚行至火海边,里面的柴火已经烧完,只剩下火炭还在燃,但此刻却是温度最高的时刻。 她心道:“王二叔说下火海最要紧是一个‘忍’字,想必疼是必然的,只是他给我喝了药,伤害必不大,既然如此,我又怕什么?” 她一咬牙,一只脚探了下去,她本以为烧红的火炭灼烧人的脚掌,必是钻心的痛,但此刻却似乎并不觉痛,心想这必定是邋遢王的药的功效,当下迅速走了进去。 旁观众人走近观看,见烟雨踏足之处,火焰竟往脚掌两步躲避,均是惊得合不拢嘴,好半晌才响起喝彩声。 烟雨走完火海,这才觉得脚掌慢慢开始疼,低头一看,毕竟是烫红了。 邋遢王又传音道:“此刻药效已过,你若不敷药,日后你的脚掌便全是疤痕了。此刻各族弟子均被你折服,你向他们开口求药。” 烟雨抱拳道:“各位大哥,有哪位有治疗烫烧的灵药,还请赐小妹一瓶。” 众人无不解囊,霎时间便有十多瓶药放在烟雨身前。 烟雨抱拳道:“多谢。”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拿了一瓶药涂抹脚掌,霎时间便觉清凉,疼痛立减。 众人围得更近了,无不被烟雨折服。 须知云南能够上刀山、下火海的,必然是经过长期的训练之人,只有在参加重大的仪式才将这些人请来表演,这些人在云南人心中敬若神明。而烟雨只是一个弱女子,竟也能上了刀山,又过了火海,众人便将她也奉若仙女。 有人便开始叫道:“油锅就不必去探了,烟雨女侠必定不怕,又何必浪费她老人家的时间?” 这人一说话,不少人便开始起哄。 他们多半是七星剑派的门人,对于烟雨曾刺杀他们前任掌门之事却都忘了。 烟雨抱拳道:“多谢各位大哥的厚爱,小妹既然说下探油锅的话,必定就会去践行。我辈江湖中人,向来说一是一。” 众人大是振奋,纷纷呐喊烟雨的名字:“烟雨!烟雨!烟雨!”数百人的声音聚在一起,立时传出好远,响彻小半个昆明。 烟雨穿上鞋袜,走至油锅边,油尚且在冒着热气。 按照当地习俗,会将一物放入油锅之中,探油锅之人需将之拿出来,方才算胜。 邋遢王传音道:“油锅之毒,寻常药物不能解,寻常内力亦毫无用处,这便是全靠你自己了,只要速度够快,伤害也不会大,地上的药都是好药,你探完之后立刻敷上,也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疤。” 一位老者举着一柄短剑,往四下晃了晃,高声道:“肖掌门有令,将七星剑派掌门信物扔进油锅,能取出便胜。” 他往油锅拜了三拜,便将短剑扔了进去。 邋遢王喝道:“快。”他此刻已不顾是否在用传音的功夫。 烟雨受这一声喝,手立刻探了出去。 要知烟雨的剑法极快,剑快全是取自于手快。 短剑下抛之速并不算快,烟雨手一探,已将短剑提了出来,但她的半只手掌也进了油锅,只觉似是一道火在燃烧手指一般,她将短剑扔在地上,额头已现汗水,一只手的痛立刻就进了心里,霎时间头一昏,歪歪斜斜倒了下去。 众人又惊又急,又聚拢了上来。 肖孝男已迅速跃了过去,叫道:“取本门上好治伤圣药来。”已将烟雨抱了起来,往后院快步而去。 烟雨不多时的功夫就已醒来,手上已经被人包扎好,一股清凉之意透体,极为舒服。屋内并无一人,而窗外却乱哄哄,似是站了许多人。 烟雨爬起身来,听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在外道:“武学彬乃是我们云南武林不世出的人才,卢甲子要对付他,我们自然要站在他的一边。这还有甚可讲的。” 另一人道:“话虽不错,可此次卢甲子师出有名,我们又凭什么去助武学彬?按我说来,不如就隔岸观火??????” 前一人骂道:“呸,阴险小人。我七星剑派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好汉,何时出了你这么个奸诈之徒?掌门人,请将这人逐出本门。” 烟雨心道:“原来肖孝男也在。” 听得肖孝男的声音缓缓道:“目前本门已分成了两派,齐三叔等人认为咱们该去帮助武学彬,乃是站在云南武林的立场上,这并没有错。赵二哥认为咱们先静观其变,这是为了本门好,不愿看到同门卷入厮杀。两位都对,委实难以取舍。” 烟雨心道:“这肖孝男才是真正的聪明之辈,他说这话两头不得罪,把双方都夸了,难怪七星剑派让他这么个毛头小子做掌门。” 听肖孝男又道:“王二叔是醉仙门掌门人,是小侄的长辈,本门自创立以来,就和醉仙门交好,如今小侄没了主意,便请王二叔说两句,不知大家伙意下如何?” 邋遢王何等威望,便听许多人叫道:“请王掌门决定。” 烟雨本待出门,这时听邋遢王也在,便在门口停了下来。 邋遢王道:“贵派之事,本不应我来插手。但贵派前掌门在世时曾将七星剑托付于我,这也不得不管了。” 肖孝男躬身道:“说的极是,这些年要没有王二叔,我派已不知被别的派挤压成什么样子了。” 邋遢王道:“贤侄这话却说得客气了。”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事不仅与七星剑派和醉仙门有关,这件事关系的可是整个云南武林的命运。若任由卢甲子掌管了南盟,我们还有好日子过么?”他目光一扫众人,道:“武学彬是南盟少有的武、德兼修的人物,若由他掌柜云南武林,必定能使南盟在江湖中大放异彩。” 烟雨心中暗暗喝彩:“想不到王二叔为人邋里邋遢,却语出惊人,他这番话一说,七星剑派是已经不得不助武大庄主的了。” 邋遢王继续道:“要知烟雨姑娘乃是大恶大罪之徒,她尚且被武学彬感化,不远千里前来求上我们,更不顾自己的性命,亲上刀山??????” 众人都已被烟雨折服,听邋遢王搬出了烟雨,便有人叫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去给武学彬大侠助阵。” ------------ 第二百七十三回 蝴蝶泉·盟主 大理城又迎来了一次盛会。 成百上千的江湖侠客穿梭其中,引得街道上的商贩也多了起来。 时已入冬,大理城也开始有了一丝寒意,但每个江湖人的心却都是热腾的。 此次云南武林大会关系到的是云南武林的未来,如何不紧张? 要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云南武林盟一旦出了问题,将会导致云南数千习武之人没有依托。 但将云南武林盟托付在卢甲子还是武学彬手中,也是一个极大的困难。 武学彬素来口碑极佳,但如今却是虎落平阳,昔日威风凛凛的神风山庄如今已成平地,手下数百庄丁也只剩下不足十人。 卢甲子却是正好相反,门下弟子愈来愈多,与峨眉派的掌门柳千秋也来往密切。 卢甲子和武学彬之争,早在多年前便已开了武林大会,结果是无果而终,此次卢甲子紧急号召了云南武林各帮各派,想必是定要论个结果的。 他向各派发送消息只三日,各派便都到齐了。就连远在昆明的七星剑派和醉仙门也已到了半日,可见这次大会并非是小孩子过家家。 会场依旧是在五华楼。 这次却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众人进入会场,就见一条白布长长的拉开,悬挂在楼的楼上,上面用红漆写了几个大字――“誓杀南盟邪人烟雨”。 众人这时才明白,原来是要对付烟雨。细心的人更会想,那么此事与武学彬又有何干系? 卢甲子依旧神采奕奕,右手托着长长的胡须,似关公上战场般地踱上了会场中心,向四周拱手,高声道:“小弟不才,遇上一件大事,无法解决,特请咱们云南武林盟各位同道前来一同商议。” 有人小声说道:“当真是急不可耐了,直接进入主题。” 卢甲子继续说道:“说来惭愧,自赵老盟主离世,云南武林盟便形合神散,各家各派争斗不休。喏,武学彬武兄的神风山庄就不知被什么人给灭了,现如今成了孤家寡人。” 众人看向武学彬,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坐在一旁,身着长袍,文质彬彬,他身后站了两人,左侧是一位少妇装扮的女子,正是他的独生爱女武翎。右侧是一个长衫青年,长得不俗,正嘻嘻笑着望着卢甲子。正是武学彬的新女婿小江。 众人均想:“武大小姐如花似玉,她的姑爷也算是一表人才,倒也真是般配。” “说来,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咱们云南武林盟向来标榜正义,习武之人,也该行侠仗义才是。可却偏偏出了几个人,偏生和我们作对,在江湖上打着南盟的旗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且说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他的门下人多势众,立时便大声吼道:“该杀!该杀!” 卢甲子淡淡道:“若说一个烟雨,嘿,谅她区区一介女流,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据我所知,恶贯满盈的烟雨背后,有一个伪君子相助。” 场下一片哗然,他们虽早已知道卢甲子是要借此机会对付武学彬,却料不到他将武学彬定位“伪君子”。 支持卢甲子的人便大呼“伪君子武学彬”,而支持武学彬者便大呼“胡说八道”,一时乱成一团。 众人往武学彬看时,只见他依旧是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似是没听见,不少人便想:“莫非武大庄主认输了?” 卢甲子捋着胡须,往四周一望,含笑不语。 却听有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压过了众人的喧哗,道:“据卢掌门所说,这位伪君子到底是谁?” 卢甲子向着声音的来处一躬身,道:“醉仙门王掌门请了,小弟早已调查得清楚,这位伪君子不是别人,正是武学彬。” 邋遢王坐在椅子上,笑盈盈问道:“哦?可有证据?” 卢甲子道:“自然是有的。七星剑派前掌门胡向地胡兄是死在烟雨手里,七星剑派的众位都明白的,这是其一。前几日武学彬武兄招婿,杀手烟雨忙前忙后,与他家的小姐、姑爷都谈笑晏晏,其中莫非没有蹊跷?嘿嘿,此事的目击者更多了。这是其二。” 邋遢王微笑道:“武学彬和烟雨来往,那就定位伪君子?” 卢甲子心头突地一跳,淡淡道:“烟雨可不仅仅是杀手,她和我们云南武林盟有深仇大恨,又是江湖公敌,与她交往之人,难道是好人?” 邋遢王站了起来,往场下一拜,道:“各位,正所谓没有买卖便不成商人,咱们江湖之人自然懂得一个道理,若不是有人要杀人,又怎会存在杀手?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罪之有?真正有罪的,是雇凶杀人之人,对也不对?” 众人早已听出邋遢王虽语气和善,却是和卢甲子针尖对麦芒,这时不少人便叫道:“说得极是。” 卢甲子心头微愠:“好啊,你个酒鬼,平日里倒是没瞧出来还有这本事。”他心头虽怒,嘴上却依旧挂着笑,道:“烟雨杀人如麻,难道还不能成为云南武林盟的败类?” 邋遢王问道:“哦?烟雨杀了什么人?” 卢甲子道:“七星剑派掌门人胡向地??????” 邋遢王问道:“除此之外还有谁?” 卢甲子一怔,心中仔细回想,烟雨在云南犯下的案子倒还真是只有胡向地一案,说道:“胡向地乃是云南一个大门派的掌门,烟雨的罪已不可饶恕。” 邋遢王哈哈一笑,抱拳道:“恭喜恭喜。” 卢甲子一鄂,道:“何喜之有?” 邋遢王道:“卢兄已经是七星剑派的掌门人,我怎能不贺喜?” 卢甲子怒道:“王兄休要取笑。” 邋遢王道:“我如何取笑了?你若不是七星剑派的掌门人,为何总替七星剑派讲话?七星剑派掌门人肖孝男此刻便在此处,你将他置于何地?” ------------ 第二百七十四回 蝴蝶泉·盟主(2) 卢甲子强忍怒气,看向肖孝男,道:“肖贤侄,烟雨与你们七星剑派是否有深仇大恨?” 肖孝男淡淡道:“不错。” 卢甲子一惊,见肖孝男脸上并无怒意,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意味,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肖孝男继续道:“可那已经过去了。” 卢甲子更惊,道:“怎么讲?莫非??????你们将烟雨杀了?” 肖孝男哈哈一笑,道:“我七星剑派再不济也不会沦为别人的刀斧手。烟雨此刻好端端的,估计正在某处喝酒哩。我所讲的过去了,并不是我们已经报了仇,而是我们不再报仇了。” 卢甲子额头沁出冷汗,这一切原本在他的计算当中,此刻却突然往坏的势头发展,再见武学彬极为淡然,更是吃惊。 但他做事向来周密,自然早已坐了最坏的打算了,他略微定了定神,道:“胡向地死得冤、死得惨,可怜门下弟子却不知报仇,被烟雨用美色迷惑。嘿嘿,我若猜得不错,烟雨这女子定是用她自己将你迷惑住,贤侄啊,你还年轻,敌不过美色当前,也是正常。” 肖孝男又急又怒,连忙说道:“你??????胡说,烟雨姑娘冰清玉洁,怎会??????如你所说?” 卢甲子见肖孝男失态,料想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以为自己猜得不错,继续说道:“天底下美貌女子多的是,又怎会只有烟雨一人?况且烟雨乃是黑道女子,哪里配得上你?” 肖孝男面目阴晴不定,忽地通红忽地铁青,嘴里支吾道:“到底是我配不上人家姑娘啊。” 卢甲子喝道:“肖孝男,何不迷途知返?” 肖孝男一呆,见卢甲子面色赤红,犹若关公再世,后背冷汗直冒,“登登登”连退三步,一跤坐倒在椅子上。 邋遢王见肖孝男着了道,哈哈一笑,缓缓说道:“卢兄好武功,这套迷幻他人之术,乃是月湖宫五行杀手的绝技,不知卢兄怎么学了来?” 卢甲子淡淡道:“我这如何是幻术?肖孝男误入歧途,我三两句点醒他罢了。” 他袖袍一拂,道:“要除去烟雨,须得有一人带头,自从赵老盟主去世,云南武林盟盟主一位一直空缺,要说武学彬武兄文韬武略,莫不高人一等,由他来担任盟主,我倒是没异议??????” 他门下弟子立即吼道:“不服!不服!请卢掌门担任盟主!” 卢甲子抱拳道:“卢甲子何德何能??????” 邋遢王朗声道:“这些面子话就不必再说了。不就是要比武决胜负么,划下道儿来。” 卢甲子微笑道:“既然王兄提议,自然要照办了。咱们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如何?” 邋遢王哈哈笑道:“刀剑无情,又如何能不伤和气?依我所见,未免多伤无辜,就由争夺盟主之位的人选一比胜负就好。” 卢甲子捏着胡须,徐徐道:“既然如此,人选之一自然是武学彬武兄了。我本无意盟主之位,但门下弟子却又执意让我去出任,如此一来,我也要试一试的了。武兄,小弟有一个提议,不知你是否答应。” 武学彬此刻才说话,坐在椅子上略微拱了拱手,道:“请讲。” 卢甲子道:“听闻武兄准备重整旗鼓,重新拉起了‘神风’的字号,建立神风镖局。如果你不小心输给我半招,就将神风镖局转让给我,如何?” 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不少人都想:“卢甲子的面目终于露出来了。” 邋遢王问道:“那么你若输了又怎么讲?” 卢甲子道:“我倒是不会输的了。” 众人更是哗然,邋遢王道:“为何?” 卢甲子高声道:“出来吧。” 众人往四下望,只见四面跑出了无数官兵,将场子团团围了起来,五华楼上更是一排排站了数十名弓箭手,三楼之上站着几名军官。 卢甲子往三楼上的军官拱拱手,道:“我生怕有人生事,特地请了官家前来护航,未经各位同意,实在是万分抱歉。” 众人本是想看热闹,这时突然意识到已经被包围,且对方比这数百闲散的江湖人更强时,都吓得不敢说话,却自动地往五行门处靠拢。 邋遢王怒极,却又无计可施。卢甲子的用意实在是再明显不过,只要武学彬有一丝不老实,死的就会是数百江湖人士。 武学彬缓缓站了起来,左手剑右手刀,道:“无论如何,你我终究要斗一场的。” 卢甲子微笑道:“我也很想讨教讨教武兄的高招,只是希望武兄全力以赴,不要将这数百条性命放在心上。” 邋遢王怒哼一声,坐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又站了起来,喝道:“要是武兄有什么差池,我必不会饶你。” 卢甲子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出鞘,长剑一弹,捏个剑诀,道:“请。” 武学彬右手刀左手剑相交,身子微躬,道:“请。” 二人虽相识已久,却是第二次动手。 第一次动手之时亦是云南武林盟的武林大会,那次未分胜负,便被阿水搅了。此次二度交手,却又极不公平。武学彬未比先输。 卢甲子的五行门剑法极为阴柔,尤其“六方六圆剑法”暗合武当剑术之妙。 武学彬的刀法极刚,剑法极柔,一刚一柔在他手中融合,天底下少有此等高手。是以他的外号“刀剑双绝”绝非浪得虚名。 二人习武都已超三十年,一身内力不可小觑,剑刀相交,各自展开平生所学,招招搏命。 卢甲子的剑术虽未达登峰造极的地步,却也是江湖一流境界,此时使出最为拿手的“六方六圆剑法”,他的周身便幻化出无数剑圈来,一半护住他自己,一半却往武学彬攻去。 而武学彬的招数却没那么复杂,动作也是极为笨拙。相比于卢甲子挥洒如意犹如花间蝴蝶般的剑法,便似是初学者一般。 他的刀时而左劈,动作笨拙至极,却偏生能够化解卢甲子连绵不绝的剑招,但在旁人看来,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在旁人眼中,卢甲子的剑意已经完全压制住武学彬,武学彬显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胡乱出招。 ------------ 第二百七十五回 蝴蝶泉·盟主(3)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在这会场之中,武学造诣能比得上武学彬的,恐也只有邋遢王一人。但邋遢王的武功有多高,无人知晓,没人见过他出手,也没人见有人敢向他出手。甚至有人在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武功? 但此刻能连连点头,赞叹武学彬的武功的,只有他一人。 武翎已急得连跺脚,抓着新婚丈夫小江的手,但觉他的手心也是汗水。小江斜眼见邋遢王连连点头,凑上前问道:“这位前辈,你是为了谁的武功而点头?” 邋遢王微笑道:“卢甲子的武功徒有其表,浪得虚名,我又怎会为了他而点头?” 小江大喜,道:“那么我岳父大人此刻占了上风?” 邋遢王摇头道:“那又不是。” 武翎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 邋遢王道:“武兄的武功比我料想的要高得多,他此刻虽未占上风,却已经是游刃有余。” 小江道:“那他为何不将卢甲子打败了?” 邋遢王摇摇头,道:“听说你很聪明,却想不到也是个草包。” 武翎怒道:“你??????”小江连忙制止,道:“前辈说得是,我就是个草包。” 邋遢王笑道:“总算还有自知之明。你想,周围都是官兵,一旦武兄打败了卢甲子,官兵立刻放箭,到那时,咱们就都死了。” 小江道:“这么说来,岳父大人是既不愿输,也不能胜了?” 武翎叫道:“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必输无疑?” 邋遢王摇头道:“那也未必,时机一到,他自然能反败为胜。” 卢甲子与武学彬已拆了近百招,虽一直占着上风,却一直不能将其打败,心中逐渐焦急起来。要知卢甲子向来心术不正,云南武林盟前任盟主赵老拳师自然看在眼里,传授武功时留了一手,卢甲子的武功便达不到极高的境界。 他门下人多势众,鲜少与人打斗,这时和武学彬一斗,心中焦躁,武功上便露出破绽。 但武学彬却不能克敌制胜,只能装作不见,反而故意卖出破绽。 一个无意间露出破绽,一个故意露破绽,一时间便更加的凶险。但在武功阅历不强的人眼中,瞧来却更加的可笑了。 卢甲子斗到一百二十多招,这才知道自己不是武学彬的动手,手中长剑斜刺,见武学彬挥刀来挡,剑势顺削,身子也已闪至武学彬身前,低声道:“我若输了,在场数百人无人能活。” 武学彬怒哼一声,刀势一缓,卢甲子的剑趁势削了上来,便见血光四溅,武学彬的右手中剑,手中刀掉在地上。 武翎大惊,叫道:“爹爹。”身子一提,就要跃上,小江连忙一把拉住,道:“此事不得鲁莽,咱们想想对策。”武翎对小江极为信服,虽此刻父亲受伤,心急如焚,却也退了回来。 卢甲子长剑一弯,欲钩武学彬脖子,武学彬左手剑一格,“当”一声响,将对方的剑荡开,身子一掠,退出一丈,人已到了比武场的边缘,右手下垂,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台上,左手剑斜指地,虽是受了伤,却似乎比先前更加的威风。 卢甲子一时不敢上前,长剑一挥,拱手道:“承让。” 武学彬却忽然淡淡说道:“你认为你能赢我么?” 卢甲子微笑道:“此刻我已经赢了。” 武学彬道:“大家都知道我的外号是‘刀剑双绝’,适才你只见我出刀,何时见我出剑?” 卢甲子一鄂,随即大怒,低沉道:“你忘了周围的官兵么?” 武学彬哈哈一笑,身子猛然跃出,左手剑当先,迅疾无比的刺了出去。卢甲子吃了一惊,使出三招剑法来拆解,却见武学彬身子一斜,左手剑自下往上急削,卢甲子又变招欲挡,却见左手剑竟又自左边刺来。 卢甲子一连换了三次招,竟都没挡住武学彬的一击,额头已然流汗。 武学彬“哈哈”大笑,左手剑回收,道:“你连我连环三击都挡不住,如何是我敌手?” 卢甲子怒极,喝道:“你??????活得不耐烦了么?”他往五华楼上一望,道:“放箭。” 众人一听“放箭”二字,纷纷拔出兵刃欲挡。 却见五华楼上的三名军官此刻只余下一名,而这名军官身后缓缓转出一人,手中长剑横在军官的脖子上,淡淡道:“我看谁敢!” 七星剑派人对她早已服服帖帖,这时便高呼道:“女侠烟雨!女侠烟雨!” 他们一喊,其余看热闹的众人便都喊了起来,要知他们生怕被官兵的弓箭射中,此时烟雨解了他们的围,自是对烟雨心存感激了。 军官早已吓得冷汗直冒,双腿也在打颤,烟雨轻斥道:“让你的人滚蛋。” 军官慌忙叫道:“我的人都撤走。”他太过胆小,这话竟说得不清不楚,烟雨提高声音,道:“你们还未听见么?你们的长官让你们滚。” 众士兵面面相觑,但见军官危险,另外两名军官已不见踪影,想必是已经倒在楼上了,他们便将兵刃垂下,缓缓退离会场。 邋遢王高声道:“武学彬侠名远播,武艺高强,任一方面都超过卢甲子,该由他担任云南武林盟盟主。” 场下立刻沸腾起来,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武大盟主!” 其余人立刻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大理城回荡着“武大盟主”的声音。 小江在鼎沸的人声中握紧武翎的手,突然间竟热泪盈眶,心中想着,若是阿水在此处,不知是如何一副光景。他回头去看,烟雨已经不见了,小江心道:“烟雨姑娘此刻想必也是想起了阿水了。” ------------ 第二百七十五回 蝴蝶泉· 误会 阿水缓缓走在路上,与他并肩的武当木须子和他一样,一言不发。 疾驰而过的马儿溅起灰尘,霎时间将两人的头发都弄脏了,但二人都未去整理,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忽听“扑哧哧”声响,一只鸽子落在前面路上,木须子快步走上去,将信鸽抓住,取下绑在它脚上的细竹筒,拿出一张黄色的小笺,轻声念:“林寒衣未寻回,相关事宜回武当再议。” 他回头道:“师弟,无尘师伯并未找到林大侠,他让咱们尽快赶回武当。” 阿水轻轻“嗯”一声,望着四面的景色,道:“这里还像夏天一样,草木青翠。却不知北方的雪停了没有。” 木须子道:“雪想必是停了的,只是未必化掉。” 阿水深深叹口气,问道:“我们离开杭州已是第几日了?” 木须子道:“第三日了,凭我们的脚程,还需五六日才能赶回武当。”心道:“阿水师弟近日悲伤过度,连时日都忘了。” 阿水道:“既然路途还远,也就不必慌了,咱们慢慢的回去也是一样的。” 木须子虽是师兄,却知阿水入门比他还早,也就不摆师兄的架子,和阿水一前一后往前走。 又行半日,一个茶棚安放在路边,里面并无客人,茶壶里却冒着热气。 木须子道:“我们去前面喝杯茶再走如何?” 茶馆里只有一个茶房,年纪已大,瞧来六七十岁,头发花白,腿脚也不甚灵便了。他见了阿水二人,慌忙起身相迎。 阿水二人均是口渴了,茶碗端了上来,二人便仰头几口喝掉一碗。 那老人又给二人添了一碗,同桌坐下了,问道:“两位是从哪里来,要去何处?” 木须子道:“我们是武当山的道人,从杭州而来,要回武当山去。” 老人点点头,道:“武当山的道士,自然是懂得武功了?” 木须子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懂得一些的。” 老人竟似有些激动,语速也快了一些,问道:“你们可懂得一种较为阴寒的内功?” 木须子道:“我们武当内力极为纯正,自然是没有的。我这位师弟以前学过旁门内功,想必是会的。” 老人颤巍巍站了起来,双目盯着阿水,道:“你可曾懂得这样的武艺?” 阿水点头道:“我少年时曾在成都青城山后冰谷里学武,练过较为阴寒的内功。” 老人看着阿水的双目似乎一霎时便通红了,颤声道:“没错,没错,是你,是你。就是你了。”他忽地急匆匆奔回他的简易的柜子旁,自内取出一个包裹,又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桌前,双目盯着阿水,似是看见了什么百年难见的宝贝。 木须子忽道:“何以头有些晕?” 阿水和那老人都恍似未闻。 老人双手捧了包裹,轻轻放在桌上,双手颤巍巍将布揭开。露出一个酒坛子来。 木须子道:“阿水师弟,你不觉得头晕么?” 阿水却似仍未听见,缓缓说道:“原来是你。” 老人刹那间变了一个人,厉声道:“亏你还记得我!” 阿水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忘记?” 老人望着阿水,目光变得复杂,喃喃道:“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猛地一声大喝,手拍在桌上,喝道:“去你娘的救命之恩。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对我有什么恩什么仇?” 木须子叫道:“不好,茶里有迷药。”猛地翻身而起,身子跃起一半,便重重摔了下去,身子倒在凳子上,又掉在地上。 老人半眯着眼睛,道:“我这迷药乃是我精心研制,常人难解。你是武当道人,我不愿和你结仇,也希望你们武当不要管这档子闲事。” 阿水道:“不管你我有什么恩有什么仇,都与他无关,凡事冲我来。” 老人道:“好,痛快,你也算是一条汉子。若非你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我必和你交朋友,一起喝上几杯。” 他将酒坛子轻轻转动,正面向着阿水,道:“这上面写着什么字?” 阿水看向酒坛上的一张纸条,心中“突”地一跳,心道:“莫非是我什么时候杀错了什么人了?” 老人厉声道:“这是我妻子和幼子的骨灰。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你估计是记不得他们了,可我记得!我儿子那时才八岁!” 阿水在心中回想,他杀人甚多,但自认杀的个个都是奸诈小人,且个个都该杀,若说杀小孩,却也是有的,只是一时想不起一起杀过一个妇人和一个八岁的孩子,便沉默不语。 老人声音更加的颤抖,全身也抖动起来,道:“我曾求无尘道长替我报仇,可他怎么也不肯。嘿嘿,我道是为何,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 阿水摇头道:“无尘道长是江湖中极为正直的前辈高人,他若当真觉得我该死,他必不会手下留情。” 老人气得险些跳起来:“你是说你杀了我的夫人和幼子还罪不至死?” 阿水道:“若当真是我杀的,我自然该死。” 老人嘿嘿冷笑,一张面目极为狰狞,道:“好,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你既然记不得,我便帮你回忆回忆。” 他在阿水的对面坐下,沉声道:“十多年前,你是否在成都?” 阿水道:“我的确在成都待过不短的时间??????” 老人打断道:“你是否学过极为阴寒的内功?” 阿水只得点头,道:“是。” ------------ 第二百七十六回 蝴蝶泉· 误会(2) 老人问道:“那么你在成都杀我妻子,是否该记起来了?” 阿水问道:“多少年了?” 老人怒哼一声,尖声道:“十三年。” 阿水微闭上眼睛,道:“既然是十三年,那么这凶手便不是我了。” 老人怒道:“到了此刻你还不承认?” 阿水道:“十三年前,我在西湖底的铁石牢房,彼时暗无天日,生死悬于一线,每隔二十日就要遭到牢头的毒打,又怎会去成都杀人?” 老人一怔,略一思索,却是不信,喝道:“我凭什么信你?你既然是条汉子,敢做为何不敢认?” 阿水道:“我如果做了,必定会认。但此事却不是我所为。” 老人怒道:“除了你还能有谁?我夫人被一种奇寒内功震断心脉而亡,这种内功除了你,天底下还有谁会?” 阿水心中一动,却又摇了摇头,道:“别说天底下不止我一人懂这样的武功,单说十三年前我只是十三四岁,我又哪里来那么高深的功力可以震断一个人的心脉?” 老人呆了一呆,似乎是觉得阿水说得有理,缓缓垂下了头。 阿水叹口气,问道:“你的妻子学过武艺不曾?” 老人道:“我妻子可是峨眉派的名师弟子,是千衣师太的师妹,怎会不懂武功?她的武功之强,决不在千衣之下。” 阿水道:“这便是了,你的夫人武功高强,而我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就算我在娘胎里学武也未必打得过她,更何况能以内力震断心脉,这又是另一个境界了。此刻我的武功能打败千衣师太,那也得百招之后,以内力震断她心脉,那是万万不能。” 老人怔怔坐着,觉得阿水说得再也有道理不过。他以前得知阿水懂得阴寒内力后便一直想要杀了他,可并未曾想过阿水的年龄。 如今阿水细细分析来,倒令得老人心中无比空虚,他复仇大计又落了空,一时间只得呆呆流泪。 阿水柔声道:“崔神医,你救过我的命,如若你信得过我,这个仇人我和你一起找,待我寻到,必定给你留着。” 这人便是成都行医的崔神医了,他为寻找阿水,出了川,在长江边遇到了无尘,求无尘为他报仇,无尘却并不答应。崔神医本已心灰意冷,在江南一带一处游逛,哪知无意间看见阿水又出现在杭州,他便暗中跟随,后又扮作茶房,在阿水行路的前面摆下茶摊,放了迷药。 他本已下足了决心要杀阿水。 但此刻却又无比信赖阿水,见阿水脸色苍白,慌忙叫道:“哎哟,你可不能运功逼出这迷药,这迷药奇特无比,你若任由它,它便是迷药,你若运功逼它,可就变成了毒药了。”他立刻拿出解药,喂木须子和阿水服下。 阿水服下解药,不片刻功夫便回复了气力,他初时以为是遇到了对头,是以强运内力抵制,他的内力比木须子强上许多,木须子倒下了,他仍能够坚持,他本已准备向对方动手,哪知越看对方越熟悉,仔细回想,这才记起了此人是崔神医,便出言相询,又劝服崔神医,消解他的心结。 崔神医端上没放迷药的茶,在阿水对面坐了,说道:“要找我的仇人并不算难事,他拥有独门内功,这门功夫既不是寒冰掌一类的武功,也不是武当柔劲的武功。他的掌力奇寒,内功极高,能够以掌力震断人心脉,并冻结人的血脉。” 木须子吃了一惊,道:“他的武功这么高?” 崔神医叹口气,道:“是啊。我在成都行医时救过阿水,当时查探阿水的内力,和那种内功正是一源,这才断定阿水的凶手,不远千里赶来报仇。哪知?????却还是弄错了。” 阿水这一惊非同小可,道:“你确定那门内功与我同出一源?” 崔神医点头道:“我习武多年,诊断亦是数十载,我这两根手指诊断过的绝不会有错。我也正想要问你,你那门奇寒的内功是什么?” 阿水似是想到了什么事,却缓缓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崔神医以为阿水想起了另一个懂这门功夫的人,道:“是谁?你说的不可能是谁?” 阿水道:“我想到的这位乃是武林名侠,于我有再造之恩,若说他滥杀无辜,那却是万万不能。”原来他想起了李若文来,要知阴寒的内功,天底下最强的要数锦衣侯朱天聪的“寒冰箭”绝学了,朱天聪的这门武功只传给了李若文,李若文又只传给了阿水,阿水学得不精,后来又改学太极功,这门功夫天底下便只有李若文会了。 但要阿水相信李若文身为一代名侠,无缘无故杀害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木须子缓缓摇头,他也想到了李若文,只不知他的摇头是否和阿水是同一个意思了。 崔神医冷笑一声,道:“现如今的所谓大侠,表面仁心仁义,背后到底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阿水微愠,沉声道:“想必这样的人也是有的,只是我说的这位却必定不是。” 他起身道:“这事我放在心上了,崔神医先回成都府你的药堂行医,待我一有线索,立刻便通知你。此刻我和师兄要回武当,这就告辞。” 崔神医自知说错了话,拱手道:“还请你千万不要忘了。” 阿水见他颇为可怜,心中也不忍,柔声道:“放心便是,这事我定给你个交代。” 木须子合十道:“我武当遇到这种事,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崔神医再三致谢,见阿水二人走了,怅然坐下。 ------------ 第二百七十七回 蝴蝶泉·重回武当 近乡情更怯,阿水终于要回到武当了,心情便愈加复杂,行路也越来越慢。木须子催促多次,也便不再催了,阿水休息他便休息,阿水行路他便行路,一路虽多耽误了些时日,却也轻松得紧。 不知行了多少时日,武当山已遥遥立在眼前,山峰耸峙,或巍峨,或险峻。阿水虽不久前回了武当,却只是去了后山无尘的住所,对武当各山峰早已生疏,连名字也忘记了。木须子便一路介绍武当山,又讲着武当山上各位师弟习武的近况。 当他得知唐天香在山上小竹林居住,而李若文在“闻道苑”时,不禁一呆,心中不知如何竟觉酸楚,问道:“他们何以分开?” 木须子道:“这却不好说,我们这做弟子的也不便过问。只是几年前便如此了,天香师叔命我们在小竹林修了两间小屋,她独自居住,她门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少,这些年已没有弟子了。李若文师伯身为执法长老,要处理武当山一小半的事务,亦是独自居住,在闻道苑内。” 阿水叹口气,道:“师母待我似母子又似姐弟,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师父,这份情,始终是要报答的。” 木须子道:“我们对唐师叔都极为敬重,三年一届的论剑大会她每次都能展示出超高的剑术,掌门人极为推崇,经常说‘再过十年,师妹的武功将在我之上’。就连无尘师伯也常说道‘当今武林女流高手再无人比得过师妹,即便是各大派的掌门,在剑术上也未必是师妹的对手了’。” 阿水心中稍微欢喜,道:“那是自然,她的剑法快而不乱,疾而不柔,放眼当今武林,恐怕也少有对手。” 心中忽地想起烟雨,心道:“烟雨的剑法虽是她一时性起创出,和师娘却是同一个路子。但她的剑法虽快,却还达不到‘快而不乱,疾而不柔’八字,若由师娘指点,必定能上另一个境界。” 念及烟雨,心中就更加的难过,似是一道无形的坎立在心中,叹口气,道:“那么武当山事务只有无俗掌门和我师父在管?” 木须子缓缓摇头,欲言又止,好半晌,道:“是啊。无尘师伯不理俗事,在后山清修,和天香师叔过着相同的日子,二人都已经是隐居避世的高人了。也不知为何,无尘师伯和李师伯一直不和,三位前辈之间似是有什么隔阂,这些是我们做弟子更不敢问也更加不清楚的了。” 阿水心道:“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他们之间有隔阂,为何不去管一管?我回了武当,必先管管此事。” 他又怎知道正是因为他的插手,其中事变得更为复杂,隔阂也演变成仇恨了。 木须子带同阿水上山,武当众道无比热情,他们还未到解剑石,已有数十名弟子闻讯前来迎接,与阿水甚是亲热。 阿水也陪着笑脸,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若不是眼前人多,恐怕泪水早已滚落下来。 他如今重回武当,众道知道他已经是成名的侠士,但谁还记得当年在武当山上人人都看不起的少年阿水? 谁又记得他们曾经嘲笑的阿水的瘸腿? 恐怕谁也记不得了。 但阿水却记得很清楚。他不是记仇的人,但这段记忆却永远也无法抹去,每次想到在武当山的日子,就会燃起斗志。 他当年下山时,曾暗暗发誓要“衣锦还乡”。如今虽然衣服仍是破烂的,他的名声却远超从前了。现在的江湖,只要谈起他的名字,任是谁都会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人们只习惯去看别人成功的结果,没人去关心他成功的过程。 李若文已笑盈盈的到了“送客亭”迎接。 阿水受宠若惊,心中百般滋味都已忘记,立马上前跪拜。 李若文将他扶了起来,道:“徒儿,为师盼这一日已经许久了,欢迎你重回师门。” 阿水心中感动,悲伤、欢喜,全化成了泪水,又跪了下去,泣道:“弟子日后定会在师父跟前日夜侍奉。” 李若文呵呵直笑,道:“你有这心就足够了,为师身子也还健朗,尚且能够自理。”阿水连忙道:“是,是,弟子说错话了。师父长命百岁,哪里轮得到弟子侍奉?” 木须子一旁提醒道:“师伯,师弟,按照武当门规,常年不在山上的弟子,须到大殿叩拜三清,向掌门行礼。” 李若文淡淡道:“难道就不允我们师徒多说几句话?” 木须子慌忙躬身后退,说道:“弟子知错。” 阿水连忙说道:“师兄不要急,我这就上山。” 李若文冷冷道:“我在闻道苑内居住,你待会儿来寻我,为师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小菜。”阿水喜道:“是,弟子去去就来。” 众道上前向李若文行礼,跟着木须子、阿水二人往山上行去。 阿水重回故地,已是十分陌生了。山上许多殿堂都已经过重修,道路也改了不少,若非有人带路,当真会迷失路途。 木须子带同他到了大殿,掌门无俗道长早已带同四位小童等候,阿水连忙上前行道家礼数,无俗自也是十分欢喜,嘱咐几句,命木须子安排阿水的住处,又嘱咐弟子要多向阿水探讨武艺。 武当派乃是武林大派,礼数众多,阿水一阵忙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再随众道士寒暄几句,又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芒映照着山上的金碧辉煌的道观,阿水突然觉得十分刺眼,趁着众道士不注意,闪入一条小径。 ------------ 第二百七十八回 蝴蝶泉·饮酒 他已许久没在山上来了,早已忘了这条小路通向何处。只是沿着弯曲的小路走,地面结满青苔,道路两边的草早就枯了,每隔一丈远处便种有一棵的山竹却依旧苍翠。 这条路鲜有人来,走了不多时,再回头已看不见了道观,四周丛林无比安静。他寻了块圆石坐下,此处位置绝佳,右侧面一条小溪自山上倾泻而下,水花飞溅,便似是珍珠四散一般。正前面是并不险峻的山坡,因常年无人,杂草丛生,但多半已枯了。身后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 他歇了一阵,又起身来,欲往回走,突然听闻有人唤道:“小狸,小狸,你在哪里?” 草丛一阵抖动,一条灰影窜了出来,坐在小路上望着阿水。竟是一直黑色的猫,并未长大,小巧可爱。 阿水心下怜爱,缓缓蹲下,柔声道:“你的主人在唤你呢,快回去吧。” 一道白影走小路前面拐角处闪了出来,见了阿水,先是一愣,随即喜道:“是阿水么?” 阿水站起身来,一时间欢喜无限,抢上前拜倒,道:“弟子拜见师母。” 唐天香微笑道:“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你以前不都是唤我作姐姐么?” 阿水道:“是,天香姐姐。” 唐天香这才当真是高兴起来,扶起了阿水,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知我住在这里?” 阿水暗道惭愧,道:“我无意间路过这里,看见这只小猫??????” 唐天香手一招,黑猫窜进她的怀里,笑道:“这是我新养的,叫做小狸。” 阿水心道:“天香姐姐虽已超过三十五岁,心态却如小女儿般,养只猫还取个这么样的一个名字。” 唐天香道:“我的住所便在前面,走,我炒几个小菜给你吃,山上道士个个粗枝大叶的,做的菜难以下咽。” 阿水最先想要拜见的就是唐天香,这时偶遇,自然开心至极,早将和李若文的约定忘了,跟着往前,转了几个弯,景色愈发清幽,叹道:“这真是一个好所在。” 竹林深处建有两间小屋,门前垦了一小块地,里面种了些蔬菜。 他跟着唐天香进了左边一间屋子,这是厨房,除去一个小小的灶台,便剩下一张小桌子,余下四个小凳子。 黑猫跳上桌子,回过头来看着唐天香。 唐天香招呼阿水坐下,给他拿了碗筷,道:“你先吃着,我再去给你炒两个菜。” 桌上仅有一盘炒白菜,余下一碗米饭。 阿水摇头道:“姐姐,不必了,我在山下大鱼大肉吃惯了,吃这小白菜也就绝好。” 唐天香叹口气,道:“行走江湖,哪里来的大鱼大肉?” 但她要做菜,也只能是做素菜,此处并无任何家禽,便连炒菜的油也是菜籽油。 阿水替她生活,讲述在山下的经历,唐天香一面炒菜一面细细的听着,偶尔发出一两句感慨。 待阿水吃饱,唐天香又端上了一杯茶,道:“这是无尘师兄去年前往福建归来时给我带的,我不喜喝茶,你尝尝,要是喜欢,这一盒茶叶你便拿去。以后你住在武当山下,也就经常能见到我了,有什么事就来寻我。” 阿水想要问问她和李若文之事,但见唐天香此刻满面欢喜,若是突然问出来,想必会引得她不开心,便强自忍了,品鉴茶水,道:“我是粗枝大叶的人,也不识得许多字,更不懂得品茶了。这茶叶还是放在姐姐这里,我哪时候想喝茶了,便来这里。” 正说间,不远处一人高声道:“阿水师兄在么?” 阿水听得声音知道是无俗门下的一个小弟子,中午已经见过,便推开门,问道:“何事?” 那名小道士远远立着,躬身道:“李师伯命我前来寻你,他有要事与你商议。” 阿水这才猛地想起早已答应了李若文要去一起吃饭,心中顿感不安,立时向唐天香辞行。唐天香听到李若文的名字,脸色便沉了下来,道:“你去便是。”顿了顿,道:“你日后切不可像你师父那般行事。” 阿水心中好些个疑问,但想李若文若等久了,必定会生气,便跟着那道士离开。 阿水本以为李若文已经生气,哪知他见了阿水,依旧笑容满面,道:“我就猜到你去了你师母那里,果不其然,派了弟子去寻,一寻就准。” 阿水歉然道:“弟子一时糊涂,忘了与师父之约。” 李若文哈哈大笑,道:“为师岂是肚量狭小之辈?” 阿水欠身道:“师父乃是当今武林第一人,肚量怎会小?” 李若文招呼他坐下,道:“不必拘束,咱们师徒许久不见,也该好好聊聊了,就像以前那样,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桌上菜肴早已撤下,只是还留着素酒,阿水见李若文的杯子已空,立刻给他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弟子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师门,日夜垂听师父教诲。” 李若文道:“此刻已然回来,那便是好的。来,你我师徒二人先喝上三杯。”阿水哪敢慢上一分,满满饮了三杯。 李若文道:“这酒如何?” 阿水尴尬一笑,道:“弟子粗陋,不懂得其中滋味。在我眼中,酒只要够辣,那便是好酒。” 李若文哈哈大笑,道:“不错,喝酒似识人,好酒需要窖藏许多年,要真正认识一个人,也要好些年。” 阿水点头称是,心中茫然不解,不敢说话。 ------------ 第二百七十九回 蝴蝶泉·内斗 李若文又和阿水喝了两杯,继续说道:“别的不敢说,为师的品酒的功底,嘿嘿,那可是一流的。昔年烟雨楼头品酒论英雄,为师荣获第一,这才认识了你的师娘。” 阿水心道:“师父年轻时的风采,那是比我强上一百倍的了。” “当年在紫竹林,与天下第一酿酒大师许我醉点评美酒,嘿,我酿酒不如他,喝酒却又胜了他。天底下任何美酒,只要从我鼻子下晃过,立时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阿水点头道:“是。” 李若文叹口气,似是不胜感伤,道:“可惜,我在识人方面,却总是吃亏。我本以为他是值得我尊敬之人,没想到??????没想到??????唉,闲事不去管他,来,再喝上一杯。” 阿水心中一动:“莫非师父遇到了什么难事?他说口中的‘他’是谁?” 又是几杯酒下肚,李若文道:“你我师徒十多年没有一起喝酒了,今夜不醉不归如何?” 阿水道:“是,弟子遵命。” 李若文笑得极为舒朗,两个小道士候在门边,见李若文招手,便走了进来。李若文笑道:“去厨房搬两大坛子酒来。” 每坛子酒少说也有十斤,阿水不胜酒力,喝了半坛就已迷糊了,眼前的李若文也似乎幻成了两个,他咧嘴笑道:“师父,怎么有两个师父?” 李若文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你的酒量不如我。” 阿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立足不稳,伸手扶住桌子,又坐了下去,问道:“师父有什么烦心事,说与弟子听。” 李若文望着阿水,忽地叹口气,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水洒下来,将他的衣领打湿。 阿水大声道:“要是哪个人得罪了师父,弟子就去把他砍了。” 李若文连忙摇手道:“那可不行,他是我的师兄你的师伯,如何能砍他?哎哟,我怎么说了出来?” 阿水大惊,酒醒了一半,颤声道:“无尘师伯?” 李若文见已经说漏了嘴,又叹口气,道:“我和无尘师兄一直不和,唉,也不知是为何,他总是看我不起。你也知道的,那日在雪地里,他正眼都没看我一眼。” 阿水回想那日雪地里的场景,正是如李若文所言,只是那时他伤心难过,没有察觉,这时回想,的确如此。 李若文又举起酒坛连续喝了几大口,似乎也是快醉了,半靠在桌上,道:“林捕头,嘿,也就是你的好朋友林寒衣??????”他打个嗝,道:“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阿水本想着次日才去拜访无尘,好询问林寒衣的下落,听见李若文知道此事,便问道:“师父,弟子在这世上没几个朋友,林寒衣便是其中之一。还请师父告诉我,他到底在何处?” 李若文望着阿水,眼中无限怜悯,连连叹气,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他??????已经死了。” 阿水豁然起身,这一消息乍如五雷轰顶,身子连晃,瘫倒在椅子上。 李若文眼中似也含了泪水,柔声道:“林寒衣为人正直,我虽然不认识,却早已是想要结交的。哪知??????唉??????”他一连又喝了几大口酒,似乎更加醉了,说话也说不太清楚,道:“我派冷池暗中查访,此事与??????”他忽地住口不说,只是喝酒。 阿水一急,问道:“此事怎么?” 忽地心中一动,道:“是不是??????与无尘师伯有关系?” 李若文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许乱说,我也只是怀疑罢了。你知道的,你无尘师伯最讨厌朝庭狗腿子??????” 阿水身子一提,跃出门外,身形如风,往后山无尘的住所奔去。 李若文在后叫道:“阿水,阿水,回来。”见阿水已经走远了,他的酒也清醒了,又似乎根本没有喝醉,唤来一个小童,淡淡道:“去禀报掌门,武当即将有大事,请他带人去你无尘师伯的小屋。” 小童不明就里,但听闻“有大事”三字,生怕耽误了,立刻便跑了出去。 李若文微微一笑,转身提了长剑,系在腰上,缓步走出,望着天上一弯新月,嘴角笑容泛起,与天上新月相对。 阿水一路狂奔,巡夜弟子往往只看见一道灰影和闻到一股酒味便不见了影。 他的轻功本已高明,内功也极强,趁着酒兴奔将起来,势如骏马奔腾。 待他下了半山,到了无尘的小屋的后面,见窗户还透着光,便停了下来。他受凉风一吹,酒便醒了许多,寻思:“师父说林寒衣已经死了,此事和无尘师伯有关系,那么万一当真是有关系,我该如何?” 他对李若文没有丝毫怀疑。这时想的只是要如何对待无尘。 他缓步下去,距离小屋更近了,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他轻轻凑上前,心道:“既然师伯有客人,我便待会儿再进去。”至于何以要靠上前偷听,却又不知道了,可能在他心里,已经隐隐觉得林寒衣的死与无尘有了干系。 里面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阿水心头一喜,此人正是冷池。 听得冷池的声音道:“你要杀了我,自然可以,我万万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做的事却注定要公诸于世,让每个人都知道你的伪君子面貌。” 阿水心头一动,呼吸似乎也加剧了。 听得无尘的声音怒哼了一声,道:“他是朝庭的狗腿子,我杀他又如何?我武当门人向来行侠仗义,既然有这等朝庭的邪徒,我怎会手下留情?” ------------ 第二百八十回 蝴蝶泉·内斗(2) 阿水觉得全身都冰冷了,左手不自觉握住剑柄,心道:“不错,你们标榜正义,经常去杀朝庭的人,但谁又知道林寒衣已经不是捕头了。” 听得冷池高声道:“好啊,你杀了我吧,我怎会怕你?” 阿水胸中怒火伴着酒劲焰腾腾燃烧,身子一转,到了门前,右足飞出,将小门踢开,只见冷池倒在椅子上,嘴角带血,想必已经受了伤,无尘背对着自己,右手正挥出。 他喝道:“伪君子,纳命来。”手中长剑出鞘,往无尘后背刺出。 无尘身子骤然一提,轻巧巧落在一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水红了眼,长剑斜指,目中直欲喷出火来,道:“我看错了你,本以为你是值得我尊敬的长辈,却没想到,嘿嘿,今日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长剑如泼墨般洒了出去,一剑三式,逼向无尘。 无尘不明就里,右掌斜挥,但觉手腕一震,暗暗心惊:“想不到他的内功进境如此之快。”双手连环,太极拳挥洒如意,与阿水相斗。 阿水的武功虽强,要与无尘相比,却又差了一大截。 要知阿水能够打败七指阎王,有两个原因至关重要,首先是七指阎王已经与孟诺、青尘子等高手一战,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均已消耗极大。再者,无烟居士已经告知了七指阎王的死穴是在何处,阿水拼着重伤,专攻七指阎王的死穴,自然能胜。 七指阎王和无尘都是武林泰山北斗,他们的武功虽未曾比试过,但想必是旗鼓相当。 阿水此刻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上手便是拼命的招数。无尘有意相让,只以太极拳防守,却无一招进攻。 他处处退让,既不敢掉以轻心,又不愿下重手,不知不觉间,便已后退了一丈有余。 他本是在冷池身前一丈处,阿水踢门时他施展轻功往侧前方移动,与冷池便相隔两丈。此刻又拉近了和冷池的距离,但他浑然不觉,一心只用在阿水的剑招上。 他心中只想着:“阿水的武功突飞猛进,想必是有了什么奇遇了。” “这一招用得极妙,火候拿捏得老道。” “他又为何对我下死手?就算他听到了我和冷池的对话,也不至怒成这样,其中有什么问题?” 他越想越是头疼,双手比划,套出一个个正圈、斜圈,将阿水的剑招化解于无形。 但他不愿和阿水真正动手,只是在后退。 猛然间,无尘身子一颤,手上一滞,后背往前一缩。 阿水手上剑招已用老,这时也无法变招,见无尘的手缓了,见缝插针,长剑刺进了太极圈,正中无尘的右胸。 无尘一声闷哼,惨然道:“很好。” 双手一并,夹住长剑,一声大喝,将阿水推了出去。 阿水摔出门外,一翻身,又跃了起来,看着剑上的血渍,酒就全醒了,汗水涔涔流下,心中不住叫道:“我竟伤了我敬重的无尘师伯。” 但听冷池叫道:“阿水救我。” 阿水放眼进去,无尘的后背插着一柄飞刀,忽然恍悟,适才无尘手上停滞,便是冷池在背后偷袭之故。 他虽极为讨厌后面偷袭之人,但此刻无尘的手就按向冷池胸口,只要一掌打中,凭无尘的掌力,冷池必定心脉具断。他一咬牙,喝道:“住手。”长剑当先,身随剑走,冲了进去。 他为救冷池性命,出剑极快,但毕竟顾虑到了无尘,剑锋一偏,自他左肋刺过去。 无尘身子一侧,颤声道:“罢了,罢了。” 阿水一怔,剑往下一滑,拜倒在地,道:“弟子失礼。” 无尘缓缓道:“你为顾全义气而伤我,有何失礼之处。” 阿水羞愧难当,道:“我虽顾全了义气,却有损您对我的教导之情。” 无尘道:“你能有此心,说明你天性未泯,但你毕竟年轻,接触的人少,见过的事也少,有时难免被人利用,日后须当小心在意。” 阿水心头一动,隐隐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趴在地上。 忽地人声嘈杂,几个火把在门口亮起,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无俗和李若文。门外站了数十名弟子,熙熙攘攘。 无俗惊道:“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尘叹口气,转身在凳子上坐下,他已然受了重伤,和阿水说了几句话,再也不愿多说了。 无俗连忙派人将伤药送了进来,亲自给无尘处理伤口,嘴里骂道:“哪个毛贼敢伤你?这背后的伤口必是偷袭来的,哼。” 李若文问道:“阿水,冷池,你们两师兄弟何以在此?” 阿水道:“弟子??????” 冷池抢着说道:“弟子已查清了林寒衣之死一事,觉得此事??????和无尘师伯有很大牵连,便来找师伯问问,哪知??????”他跪在屋子正中,向着无俗道:“请掌门师叔做主,无尘师伯欲杀我灭口。” 李若文怒道:“胡说,无尘师兄素来以仁、义治人,怎会跟此事有牵连?” 冷池向李若文和无俗叩首,道:“此事千真万确,请师父和掌门师叔做主。” 无俗淡淡道:“此事定有蹊跷,改日再议,你们散去吧。” 冷池抢着说道:“无尘师伯无故杀死林寒衣,此事千真万确,况且我也已查到了证据。” 李若文迟疑道:“这??????既然有证据,不如说来听听。”他向无俗施个礼,道:“如今数十弟子就在门外,此事既然已经发生,还是问个清楚的好,否则弟子们流传开,对武当声誉极为不利。掌门师弟意下如何?” ------------ 第二百八十一回 蝴蝶泉边 无俗轻轻“嗯”了一声,道:“既然要彻查此事,连同阿水、冷池联手偷袭无尘一事也查了。” 他的嗓门极大,又或许是故意将声音扩大,门外不少弟子本是毫不知情,此刻乍闻阿水和冷池联手偷袭无尘,登时便大乱。 无尘在武当众道心中地位极高,论及武功,当属李若文为最,论及地位,无俗身为掌门,自然最高,但无尘为人谦和易处,和众弟子交情最好,有道士请求无尘传授一两招武功,无尘也会毫不藏私,不厌其烦的讲解。 有弟子叫道:“将冷池、阿水逐出本门。”更有人高喊:“胆敢偷袭师长,应该拿出武当门规处置,废掉武功。” 无俗淡淡道:“大家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他们是你的弟子,我虽身为掌门,却也不便去管。” 李若文面色似喜似怒,淡然道:“他们二人关系重大,自然不能逐出武当。” 他腰间早悬了一柄长剑,较寻常长剑短了半尺,又窄了几分,剑柄上挂着大红色剑穗,异常夺目。 长剑此刻已握在他手,手腕运劲,剑刃似灵蛇吐信,嗡嗡直响,他淡淡道:“我便应大家之请,废掉这二人的武功。” // 武学彬身为云南武林盟的盟主,要创办一个镖局,自然是一呼百应。 他的镖局本已小有规模,自从担任了盟主之职,各派纷纷送礼,有的甚至将他的镖局周围的土地买了下来,建成豪华的房屋,送给武学彬。 武学彬自然是不肯收的。 明胥之却不住劝道:“在他们心中,只要你收了他们送的礼,这才将他们当成是自己人。如果你什么礼都不收,他们便会认为你故作清高,或者认为你看不起他们,到那时,你便又失势了。既然他们要送礼,你就全都收下,多为云南江湖做好事也就是了。” 于是武学彬从一个落魄的山庄庄主一下子变成了云南首屈一指的富人。 云南武林各镖局也纷纷归顺,他的镖局如今已坐拥半个云南江湖。 烟雨自然被聘请为镖头。 也是江湖上唯一一位女镖头。 要请动烟雨保镖,自然不是易事。要知天下第二杀手烟雨亲自押镖,江湖上有谁敢打她的主意?只要是看到烟雨的旗号,立时便躲得远远的。 烟雨有了钱,有的名,可谓名利双收,却越来越不开心了。 小江见她终日愁眉苦脸,自也懂她,只是苦于无计可施。 他早已派人去查阿水的下落了,可是始终毫无头绪。直到三日前,他手下人传来消息,阿水回到了武当。 小江一颗心便更加悬了起来,阿水回到武当这个消息,比得不到阿水的消息更加糟糕。在他的眼中,阿水应该是善恶分明的江南,而不是山上的一个道士。 他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烟雨。 他在内心里还是多么希望烟雨能够和阿水在一处,结婚生子。 他和武翎商议之下,决定亲上武当,找阿水谈谈,最好是能将阿水带下山来。 他已经收拾好了包裹,趁着烟雨出门押镖,便离开了大理。 小江自从和武翎成亲,一直没有离开大理,他也一直尽着为人夫的责任。夫妻俩恩爱甜蜜,这段日子是他此生最为快乐的时光了。 前面是一条岔路,左侧的小路通向蝴蝶泉。 小江心想,自己和武翎的姻缘多亏了蝴蝶泉,自当去谢谢这座神奇的湖泊。 他勒住马头,踏进了小路。 周围的树木多半已枯了,唯独蝴蝶泉周围的草还绿着,这是爱情的力量。大理青年男女为了得到神的祝福,都会来到蝴蝶泉边祈祷。祈祷完毕,男子和女子就会拾起岸边的小石子,扔进蝴蝶泉。 泉水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石子沉入水底,再也看不见,虽然未必深不见底,人们却当它是深不见底。于是这份爱也就深不见底了。 小江站在离岸边不远处的路上,目光自蝴蝶泉的左边开始扫,移向右边。 岸边竟然站有一人。 小江看着她,一身白衣,腰悬淡绿色长剑,长发齐腰,仿若凌波仙子。 小江不敢多看,生怕亵渎了仙子,就要转身离去。 哪知白衣女子却说话了:“你是本地人么?” 小江见这女子并未回头,却已知自己在这里,心中好不讶异,慌忙答道:“虽然不是本地人,对这地方却甚是熟悉。” 白衣女子还是没有转身,问道:“请问你,可知道神风镖局怎么走?” 小江心中一惊,暗暗思忖:“此人是对头还是朋友?为何从未见过?”他想着此刻烟雨不在镖局,若此人是对头,武功必定极强,恐怕除了烟雨无人打得过。 但这念头在脑中一闪即过,料想这人似天仙一般,又如何会是恶人? 便说道:“我便是来自神风镖局,你是要找什么人?” 白衣女子这才转过了身,小江一见她面,便呆了,只觉天底下再没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尤其一双眼睛似有泪痕,任是天下任何一个男子见了,也会生起忧伤愁苦之感。 她淡淡说道:“我找烟雨。” 小江回过神来,避开她的眼睛,道:“她??????烟雨不在镖局。” 白衣女子点点头,道:“那不碍事,我去镖局等她便是。还请小兄弟前面带路。” 小江连忙让在路旁,浑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白衣女子离开岸边,又回头忘了蝴蝶泉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泉?何以看了之后教人悲伤?” 小江道:“这是蝴蝶泉。” 白衣女子喃喃念道:“蝴蝶泉,蝴蝶泉,唉,原来是蝴蝶泉。” ------------ 第二百八十二回 蝴蝶泉边(2) 武学彬正打算出门,他连续操劳了数日,打算到大理城的“国色天香”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年纪大了,总会有一两个小小的癖好。他就是这样,他失去了妻子已经几十年,如今女儿已经嫁人,他也就放下了心。 国色天香是大理最大的休闲中心,里面的女子个个如花似玉且年轻可爱。这对于几十年没有碰过女人的武学彬而言,正是最好的去处。他去泡个澡,然后就让他最中意的“小桃红”服侍。 但他刚出门,就看见了一个更为漂亮的女子。一身白衣,脸上微有泪痕,长得似出水芙蓉,瞧面容,当真是瞧不出年纪来,似是十八九岁,又似是二十五六岁,更似是三十来岁。 但武学彬心里却无比清楚,眼前这位女子如今已经三十五了。 他抢步上前,抱拳道:“不知‘芙蓉仙子’唐女侠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小江吃了一惊,叫道:“她是芙蓉仙子唐天香?” 武学彬脸色一沉,斥道:“唐女侠的名讳也是你该叫的?” 唐天香淡淡道:“怎么叫都好,武庄主不必骂他。” 武学彬连忙将唐天香请进屋子,道:“上次与唐女侠相见,可已经是好些年前了。哈哈,我已经老了,唐女侠却风采不减。” 唐天香道:“武庄主说这话却严重了,我哪里还比得上当年?”她轻轻叹口气,道:“你我已是旧相识,我便有话直言,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要事相商。” 武学彬心中一喜,天下闻名的“芙蓉仙子”有事与他商议,自然不是小事。他如今势力极大,有事情做,正好可以向天下人展示出他的实力来。问道:“不知所为何事?只要老夫能尽一份力,必定答应。” 小江已端上了茶,唐天香揭开盖子,轻轻一闻,道:“听闻云南的茶叶绝佳,这茶叶却也稀松平常。你给我一杯白开水,记住,要把杯子洗净,不要沾染油腥,我食素。” 小江连忙应允,弯腰出门。 唐天香继续说道:“想要向武庄主借一个人。” 武学彬一怔,随即便猜到了唐天香的心思,笑道:“刘备借赵云么?” 唐天香道:“那却不会,我不是刘备,她却可比赵云。” 武学彬心内思量,道:“你说的可是烟雨姑娘?” 唐天香点头道:“早听闻武庄主文武双全,智谋过人,果然如此。一猜就中,我要借的就是烟雨姑娘。” 武学彬立即派人快马去追赶烟雨的镖队。 他手下聚集云南的能人异士,大家要么是服武学彬,要么是佩服烟雨。但更多的,却是冲着烟雨的名头前来投靠。 凡事只要与烟雨沾边,这群人便办得又快又好。他们听武学彬要快马追回烟雨,无论是为了何事,大家都自告奋勇,只为了能比别人多见烟雨一面,能够与烟雨多说上几句话。 烟雨回到大理时,天色未晚。 一抹红霞就飘荡在天边,她便迎着晚霞走,胯下的骏马似乎也懂了主人的心思,降低了速度,四蹄有节奏的踩在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就在晚霞之下,一个俏生生的身影立着,一身白衣被晚霞映红,就像是仙子下凡。 她觉得眼前这人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但她知道,眼前这人必定是为了自己才站在路中央。 烟雨便下了马,缓步上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花的香气。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这时她便想起了对方是谁了,抱拳道:“原来是唐女侠。” 唐天香淡淡道:“阿水叫我做姐姐。” 烟雨脸一红,轻声道:“唐姐姐。” 唐天香这才露出难得的笑容,道:“我等了你半日,有事找你。” 烟雨四下一望,道:“此处人多耳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要想安静,不被人打扰,自然是蝴蝶泉。 唐天香望着蝴蝶泉,道:“妹子,不知为何,我看见了蝴蝶泉,就觉得难过,泪水就忍不住。” 烟雨伸手握住了唐天香,道:“不瞒姐姐,小妹我亦是如此。” 唐天香问道:“是为了阿水?” 烟雨脸一红,但自见了唐天香,便将她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于是毫不隐瞒:“是啊,除了阿水,还能有谁?” 唐天香微笑道:“真正喜欢的人,无论对方身在何处,在做什么,都会想着念着的。你此刻想着他,他此刻也想着你。” 烟雨心头一阵颤动,手也抖了起来,但迅速又恢复镇定,道:“哪里会呢,他心中那么多个女子,又哪里轮得到我?” 唐天香柔声道:“阿水此刻在武当山,你可知道?” 烟雨摇摇头,道:“我已经很久没听见他的消息了。”心中却想着,我早已派人去暗中打听,又如何不知? 唐天香道:“阿水与我关系最好,他有什么事都会对我说。自然也向我提起了你,他亲口说过,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烟雨只觉手心一阵发热,就连耳朵根也迅速热了起来,心跳越来越快。 ------------ 第二百八十三回 杀师 唐天香继续说道:“我来找你,一来是想告诉你,他心里面只是想着你。二来,武当山即将面临大事,阿水需要你,武当也需要你。” 烟雨心中极乱,一时间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唐天香道:“此事关系重大,无论妹子你以前和阿水有何恩怨,也都请先放在一边,随我上武当去。” 烟雨问道:“武当遇到了什么事?” 她苦笑一声,道:“阿水智勇双全,又怎会有事情难得到他?” 唐天香长叹道:“此事非阿水之力能够解决,他虽聪明,却太过年轻,武当山上有很多人都能够利用他。而他此刻,正被人利用却自己不知。” 烟雨吃了一惊,道:“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何以有人能够利用他?” 唐天香凝视蝴蝶泉不语,右手缓缓抚摸腰上的绿鞘长剑,道:“此事极为复杂,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 // 阿水躺在地上,手腕脚腕都被李若文的长剑挑了,血流满地,他心中一下子便觉得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被朋友出卖,关入了大牢,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此刻正是这样。 虽然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总觉得自己被人出卖了。 那又怎么会呢,与此事相关的,一个是敬爱的师长李若文,一个是好朋友冷池,谁都不会出卖他。 况且冷池和他一样的场景。 无俗淡淡道:“好,既然你已经惩罚了门下弟子,无尘师兄的事也就查上一查。” 他手一招,唤进来四名弟子,道:“你们抬上冷池和阿水,随我们一起上三清殿,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在前面,两个道士抬了阿水在最后面。 他四肢的血还未止,却没有道士肯替他包扎。 每个人路过他时,目光都是恶毒。 阿水内心也极为愧疚,他伤了无尘道长,他心里如何会好受?但他更难受的,是林寒衣死在无尘手上。而无尘还要杀了查出案情的冷池灭口。 他内心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支持无尘,一个支持冷池。 正斗得难解难分时,抬他的道士突然慢了下来,再走出几步,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将阿水放在地上,他们坐在两侧,不住喘气。 阿水心里却丝毫没有察觉,仍旧是在痛苦挣扎。 忽地胸口一痛,左侧一名道士接连打了他胸口四拳。阿水大吃一惊,怒道:“你干什么?”这名道士骂道:“你大逆不道,胆敢伤无尘师伯,我们打你怎地?要不是掌门人还要找你问话,杀了你也是活该。” 两个道士对他拳脚相加,却都打在衣服遮挡之处,旁人绝看不出来。 阿水自知理亏,也不还口,闭着嘴任由他们发气。他此刻四肢已废,使不出力来,又如何能够还手?就算他此刻能还手,想必也不会动手的。 两个道士打得累了,阿水也已呕出血来。 右侧那名道士擦擦汗,道:“想不到这狗贼身体还算硬朗。” 左侧道士道:“算了,走吧,免得李师伯怪罪下来,我们还要和他一样,落个残疾的下场。” 阿水已经全身是伤,却又谁都看不出来。要知道武当功夫大多以气功伤人,伤人于无形本是拿手好戏,更何况他们打的是被衣服遮挡的部分。幸好这两个道士学武不精,内功修炼也并不到家,否则阿水此刻早已暴毙。 等他们到了大殿,武当山众道士也都被惊动了,见了阿水,都围了过来,有的责骂,有的要动手,有的冷眼相对。阿水索性闭上眼睛,他们要打就打,要骂就骂,逆来顺受,反正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好在木须子及时制止,阿水这才顺利被抬进大殿。 无俗沉声道:“闲杂弟子退下。”木须子立刻与另外两名师弟去把守大门,李若文道:“既然是要彻查,想必也不怕被同门知道,不如就让所有弟子都参与,岂不是更好?” 众道士得知无尘被阿水伤一事,多半已是义愤填膺。另外的弟子却支持李若文,得知无尘涉嫌滥杀无辜,为武当门规所不容,都暗暗高兴,此事若千真万确,无尘必定不能再任长老之职,无俗若有意徇私,则必会失去权威,武当掌门一位非李若文莫属。 他们便都要求参加,涌了进来。 无俗见大势已难控制,眉头紧蹙。 无尘却已恢复了些许气力,低声道:“师弟,他们有何证据,就让他们拿出来罢。” 冷池躺在地上,大声道:“证据自然是有的。我和师父检查过林寒衣的尸体,是死在内家掌力之下,这些东西我自然是不太懂,师父却明白。” 李若文道:“不错,我看了林寒衣的伤势,是死在太极掌力之下。当今武林能使出太极功夫,并杀死林寒衣这样的高手的,只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自然是无俗道长、无尘道长和李若文了。 无俗一直在武当山,自不会远赴京城杀人,李若文和冷池在一处,有证据证明他们并不在场,那么余下的,就只有无尘。 ------------ 第二百八十四回 赌约 木须子道:“话虽没错,可无尘师伯身边一直有我们在,又作何解释?” 李若文冷冷问道:“你一直在无尘师兄身侧?” 木须子心中突地一跳,暗道不好,摇头道:“我和师伯京城一别,就随阿水去了杭州。” 他又说道:“但是还有好几个师弟跟随无尘师伯追寻林寒衣。” 他本想将林寒衣追杀之人是冷池之事说出来,但无尘以前告诫他的话却一直浮现在脑海,一次次强压了下去。 李若文问道:“那么这几个人在哪里?” 木须子大声道:“玄空师弟、玄法师弟、玄妙师弟、玄绝师弟,请你们出来。” 众道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说不出话来,大家都知道,这四位道士跟随一直跟随无尘道长,但却并没有回到武当山。只是木须子和阿水回到武当不到半日,是以毫不知情。 木须子见无人出面,吃了一惊,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无尘低声道:“他们已经死了。” 众人虽早已猜到这四名道士已经死了,但从无尘嘴里说出来,却都吃了一惊。 李若文道:“那么请问师兄,他们四个是怎么死的?” 无尘深吸一口气,脸色煞白,缓缓道:“他们死在我的手里。” 众道士更是大燥,一时间七嘴八舌说开了,乱成一团。 李若文面露痛苦之色,道:“你杀了林寒衣已是一罪,杀了四名弟子,更是大罪。两罪并罚,掌门师弟,你说该如何?” 无俗道:“此事并未清楚,仅凭师兄一人之词,实在难以证明是真是假。” 无尘缓缓道:“我本以为放你一马,可以换你回头是岸,想不到你却执迷不悟。” 众人均大鄂,不知无尘所言是向谁说的。 无俗大声道:“师兄,何必怕他?凭你我师兄弟二人联手,天底下谁能是敌手?你又何必牺牲自己?” 众道士更是迷惑不解。 阿水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却一时间茫无头绪。 李若文柔声道:“师兄,师弟,我们自小一起学武,如今已过四五十年,你们要联手斗人,岂能没有我?” 无尘长叹道:“我虽一死,武当大业未亡,你要夺取武当大业,恐怕此生无望。” 无俗闭上双眼,道:“既然师兄执意如此,我这做师弟的毫无二话,只盼你的一条命,能换取他的回头。” 阿水一直在听,心中越来越乱,这时听无尘要死去,叫道:“无尘师伯。” 无尘站起身来,弯下腰去抚摸阿水头顶,柔声道:“武当上下,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要记住我一句话。” 阿水心中悲痛,泣道:“师伯请讲。” 无尘直起了腰,手中已握了阿水的长剑,朗声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剑光闪处,他的人已倒了下去,长剑插在他的心脏之上,就躺在阿水身侧,冲着阿水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武当道士齐刷刷跪倒一片,无俗也噗通一声跪在在地。李若文高声道:“无尘杀害无辜人士林寒衣,按武当门规,应除去长老一职。无尘杀害门下弟子四人,同门相残,按门规,当以死谢罪。两罪并罚,武当派第六代弟子无尘,以死告罪三清。” 他念完,跪在三清神像前。 阿水嘴里喃喃道:“死了,死了,都死了,林寒衣死了,无尘师伯死了,都死了。而我,手足已断,生不如死。” 他忽地跳起身来,蹿出两步,又摔倒在地,头发散乱,周身是血,竟似是已经癫狂了。 大殿之外一人厉声道:“让开。” 众道士跪在地上,往两旁挤,让出一条缝,唐天香挤了进来,见无尘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剑,阿水躺在地上,嘴里不住大叫,却又听不清楚,一呆,抢步上前,哭道:“无尘师兄,你??????如何就去了?” 李若文安慰道:“夫人,无尘师兄杀害同门,按门规处置??????” 唐天香喝道:“闭嘴。” 无俗起身道:“木须子。” 木须子连忙起身行礼,无俗继续道:“传令江湖,武当派无尘道长因病去世,享年??????五十六岁,三日后,按道家礼??????升天。” 唐天香哭了一阵,忽地拔出了无尘胸口的剑,高声道:“小妹必报此仇。”转身抱起阿水,大步走了出去。 李若文望着他的妻子离去,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唐天香走远了,阿水的叫声仍听得见:“死了,都死了,大家都死了,我也该死了――” 众人都散去时,第二日也快天明了。 大殿内仍旧有木须子、无俗、李若文,还有死去的无尘。 无俗叹口气,道:“你满意了么?” 李若文道:“师弟如何这么说?” 无俗苦笑一声,道:“你我心知肚明。” 李若文愁眉苦脸,道:“不错,我的确和无尘师兄不和,但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我们都年过半百,怎么会将旧事放在心上?” 无俗长叹道:“你出去。”木须子望望李若文,望望无俗,转身出去,关上了门,忽然间风声响起,门又被一股大力撞开,唐天香提着长剑进了门,立在大厅,沉声道:“你是武当首徒,该当知晓其中因果,关上门,进来。” 木须子一愣,额头流下汗来,知道今日之事极不寻常,但还是走了进来,站在边上。 李若文柔声道:“夫人??????” 唐天香脸一沉,喝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谁是你的夫人?” 李若文面色一变,忽又柔和起来,道:“唐师妹,你来此做什么?” 唐天香厉声道:“为我的无尘师兄和阿水兄弟讨个说法。” 李若文淡淡道:“还有什么说法?一个伤害师长,被我废了武功,一个残害同门,挥剑自杀。” ------------ 第二百八十五回 赌约(2) 唐天香转身道:“木须子,你且说说,那日你们在雪地里,遇见了什么?” 木须子略一沉吟,向无俗徐徐一拜,道:“因无尘师伯早已交代在先,弟子才对掌门有所隐瞒。其实那日,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领头暗算无尘师伯的,正是冷池,领头杀害大侠黄铁匠的,也是冷池。而后林寒衣和阿水到来,无尘师伯命我等不可将这件事告诉阿水,免得阿水为难。林寒衣前去追杀冷池,一去不返,回来时,就是冷池和??????二师伯。” 唐天香长剑“哐啷”一声出鞘,喝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若文苦笑道:“仅凭他一己之言,你我夫妻就要兵戎相见么?你置我们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于何地?” 唐天香冷哼一声,道:“好,无尘师兄的阴魂尚未走远,咱们就当着他的面,将你和我的恩怨,你和武当的恩怨,一起说道说道。” 无俗一直坐在一旁,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木须子当在旁听听,但你无论听见了什么,切不可传扬出去。”他叹口气,道:“武当家事,还是武当内部解决为好。” 木须子垂首立在一边,心中疑惑不已,瞧这情形,是李若文和武当有了什么问题了,但李若文身为执法长老,又怎会对武当不利? 唐天香道:“既然要说,那就从头说起。十几年前,你挑起正邪两方的一场恶战,嘿,江湖上人人都说你是大侠,其中阴谋又有谁知道?” 李若文索性坐了下来,淡淡道:“有什么阴谋?” 无俗道:“自然你是最清楚的,可我们虽是局外人,却也看得清楚真切。你早已忘了你少年时曾发过的誓言了,我们武当弟子,一生卫道,不为别的,但求无愧于心。” 李若文一声冷笑,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诛杀魔教妖邪,天地人支持,有何不对?” 唐天香怒道:“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该杀的你要杀,不该杀的你也杀!昔年江湖上人人为你马首是瞻,你说一别人不敢说二,你要杀魔教余孽,江湖人都来参加,他们为了充数,为了讨好你,无论是什么人,见人就杀,那三年的时间,死了多少人,你可知道?” 木须子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还有这回事。” 无俗长叹道:“无尘师兄本就没有参加此事,但他得知那些跟着你的所谓正派人士滥杀无辜,便出面阻止,好啊,嘿嘿,你那群追随者竟联合起来向师兄动手,还大呼师兄也是魔教余孽。” 李若文微笑道:“那也与我无关,好在无尘师兄武艺高强,几次三番都能够逃脱。”他叹口气,道:“可惜嫂夫人却不幸,被人下了剧毒,无药可治而亡。” 木须子背心直冒凉气,心忖:“一直听说无尘师伯的妻子是因病去世,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大的曲折。” 无俗道:“可这一切正合你的意了,我担任掌门,本是你谦虚推托,你本以为我庸庸碌碌,可以被你操纵,哪知武当在我的掌管之下却也井井有条。你便开始后悔了,直到无尘师兄的妻子离世,他心灰意冷,在后山避居,你便觉得你的机会到了,试图拉拢门下弟子,要夺我位置。” 李若文摇头道:“师弟可诬陷我了,哪有这回事?师弟大智若愚,掌管区区武当那是屈才了。” 唐天香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我们并不知晓。但你对权势越来越迷恋,脾气益发暴躁冷酷,我多次劝你不听,这才??????你我恩断义绝。” 李若文苦笑道:“夫人??????唐师妹,你我的几句戏言,岂可当真?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唐天香冷冷转过身,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 无俗道:“无尘师兄今日之举,全是为了劝你迷途知返,师兄,你收手吧。你若要这武当掌门之位,只要你能够答应我以侠义治人,我立刻拱手相让。” 李若文哈哈一笑,道:“收手?我什么都没做,为何要收手?” 唐天香斥道:“今日这事再清楚不过,你骗得了门下弟子,骗得了阿水,骗不了我们。” 无俗面露痛苦之色,道:“林寒衣是怎么死的,这事不必多问,他的武功虽强,在你面前,却还差上一大截。你为了利用冷池,不惜杀死林寒衣,藏尸雪地。而后你又派人将尸体掘出,送至师兄的房间,又派冷池前去,别人以为冷池是无意间撞见,哪里知道,嘿嘿,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冷池和你沆瀣一气,他自然便一口认定林寒衣是无尘杀死的,立刻就回来找你,其实你们早就约定好了,你立刻带了几名弟子前去,查看林寒衣的死因,认定是无尘杀人。” 李若文微笑道:“想不到师弟讲故事的能力倒是比别人强。” 无俗冷哼一声,道:“但你知道我不会向无尘师兄动手,你若亲自动手,亦无多大胜算。直到你听说阿水回来,你便一顿酒将他灌醉了,阿水心地善良,被你三言两语哄骗,便跑去找无尘师兄。恰好你先派出了冷池去偷袭无尘师兄,结果被师兄抓住,正要逼问,阿水赶至,他不明就里,以为无尘师兄要杀冷池灭口,头昏酒热之下便伤了无尘师兄。嘿,你当真是好毒啊。” 李若文摇头道:“你这样说,若是让门下弟子听见,恐怕又要多想了。他们会认为,你无凭无据,何以诬陷我?” 无俗道:“他们的确是不知道其中真相,我这番话也只能是放在心中。” 唐天香将长剑插在桌子之上,道:“休要多说,你我师兄妹今日替武当除此一恶。” 李若文哈哈笑道:“夫人,你的武功我还不清楚?你要杀我,恐怕还得苦练些时日。” 唐天香大怒,握住长剑就要动手,无俗连忙道:“同门怎能相残?” 他望着李若文,道:“玄绝等四个弟子,恐怕也是你害的了。无尘师兄不说,我却猜到大半,必是你派人下了剧毒,他们生不如死,无尘师兄这才杀了他们,以作解脱。” 李若文笑道:“证据何在?” 无俗道:“没有证据。” ------------ 第二百八十六回 赌约(3) 李若文起身笑道:“既是如此,多说无益,你们两手联手,未必是我对手,也就不用打了。”他长袖一拂,便往门外走去。 无俗道:“你想不想做这武当掌门?” 李若文停下身子,道:“不想。” 无俗哈哈一笑,道:“何必口是心非?我有一计,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若文道:“哦?” 无俗道:“月湖宫近日来为祸武林,你我单独行动,不能请武当门下出手,各自找其余门派帮忙,谁先灭了月湖宫,谁就是武当掌门,另一个人连长老也不能再担任,须退出武当派。” 唐天香急道:“师兄,这话说得糊涂。” 李若文哈哈大笑,道:“好,一言为定。” 无俗道:“以三月为限,三个月内若大家谁都无法办到此事,那就都离开武当罢。” 李若文拉开门栓,大步踏了出去。 唐天香又急又怒,道:“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做?” 无俗叹口气,道:“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一来可以借此机会将月湖宫一举歼灭,造福武林。二来也可引出李若文近年来到底在江湖上养了多少人,查探出他的实力。” 唐天香道:“可??????” 无俗微笑道:“放心,我有办法。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唐天香道:“师兄请讲。” 无俗道:“能帮我的,如今只剩下一人。” 唐天香眉目一动,道:“谁?” 无俗微笑道:“烟雨。” // 烟雨听完唐天香讲完在武当山发生的所有的事,心便沉了下去,就像手中的石子,沉入了蝴蝶泉里。 水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她扔出的石子所溅起的波光都已经消失了,湖面又归于平静,她的语调也像泉面一样平静,问道:“阿水的伤怎么样了?” 她对这个本该是极为关心的问题,却问得就像阿水是一个陌生人。 唐天香却叹口气,阿水毕竟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她的弟弟,比亲弟弟还亲。她说道:“我不知道。” 烟雨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内心里的那根弦“嘣”一声断了,问道:“你怎么不知道?” 唐天香道:“那晚我将阿水带回去,替他包扎好就去拜祭无尘师兄。等我回去时,就看见李若文背了阿水离开,我连忙上前拦住,和他大打出手。可惜,我打不过他。” 烟雨道:“既然他在李若文手里,那便不会有事。” 唐天香道:“可我看来,他在李若文手里,那才会有事。” 烟雨奇道:“为何?李若文要利用阿水,怎会让他死?” 唐天香道:“不错,李若文不会让阿水死。但阿水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对他言听计从,我担心的是,阿水会成为李若文的兵器,指哪打哪儿。” 烟雨心中“突”地一跳,道:“他若利用阿水去对付月湖宫,无俗道长又请我去对付月湖宫,如此一来,我和他??????” 这世上最痛苦的,恐怕就是明明爱着一个人,却又不得不与他为敌了。 烟雨和阿水便是如此,他们明明互相爱着,却又一次次地为敌。偏偏又势均力敌,谁也占不到上风。 当周瑜知道自己不敌诸葛亮时,他的内心想必是痛苦的。但烟雨却比周郎更痛苦十倍,只因她的对手同时是她最爱的人。 // 要对付月湖宫绝不是易事。 虽然月湖宫的高手金行者就败在烟雨手中,但他在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中,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门奴。 烟雨找到了明胥之,就连智慧如明胥之,也皱紧了眉,好半晌,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烟雨凑上前,是个“疾”字。 唐天香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快些动手?” 明胥之缓缓道:“要凭你之力对付月湖宫,那是一件难事。可如今必须要动手,却也不是没办法。这第一步,就是这个字。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之打乱,到时候方法自然就来了。” 唐天香不禁有些担心:“这么说来,岂不就是还没有具体的办法,只能是见机行事?” 明胥之点头道:“月湖宫不像是武当,烟雨姑娘要对付武当,虽然很难,可至少江湖上人人都了解武当,但要对付月湖宫,江湖上人人都不了解。” 唐天香也算武当门人,无俗既与李若文签了协议,自然也就不能让她出手了。 所以唐天香在烟雨离开大理之前,将她一生武学心得尽数传授。 高手之间,本不必传授招式。传授“意”比传授“式”更重要。 这就是为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了,这也就是为何太极拳 “练神不练形”了。 烟雨的剑法极快,但比起唐天香,却始终慢了半招。 ------------ 第二百八十七回 斗武 在唐天香传授她武功前,二人就在神风镖局的院子里比试了三场,惊得所有在场懂武功之人目瞪口呆,就连武学彬也自叹不如。 第一场,烟雨施展她的“落叶剑法”,以最快的攻势向唐天香出剑。她一连出了一百二十八剑,虽已是很多,但在她的手中,也不过是呼吸之间罢了。唐天香双手叉腰,并不拔剑,只以轻身功夫闪避,烟雨出了一百二十八剑,却剑剑落空。唐天香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似乎是并不存在。烟雨便认输,比试第二场。 第二场,唐天香施展她的剑法,烟雨闪避。烟雨的轻功之高,武学彬等人都是已经见识过的,他们自知比不上,这辈子也比不上。烟雨生下来就似懂得极为高明的轻功。但唐天香的剑更快,她只出了二十八剑,这二十八剑,只有她数的清楚,烟雨数了二十剑,剑就已经到了自己的脖子。武学彬数了十七剑,场上的人就一个也没动了,唐天香的剑稳稳架在烟雨的脖子上。小江和其余镖头,武艺不精,最多数清楚了六剑。而在明胥之等不懂武艺之人眼中,唐天香只出了一剑。 唐天香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也都说了。她要传授烟雨的是“剑意”,如今已经通过两场比试传授出去了。至于烟雨能不能悟到,全看她自己。 一个时辰后,烟雨提了长剑,道:“我懂了。”这一个时辰当中,她就站在院子里,望着地面发呆,没人去打扰她,因为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武学彬等人大奇,二人明明什么话也没说,烟雨为何突然说懂了?她懂了什么? 唐天香微笑道:“很好。” 二人第三场比试,都施展出了剑法,都在闪避。 每个人都看见二人动了,每个人却都没看清楚她们是怎么动的。 只见得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时而交汇,时而分开。只听得“叮叮叮”的声音响得像是雨点打在玉盘上,又密又响,大珠小珠落玉盘。 猛然间,银瓶乍破水浆迸。一声脆响,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人都静了下来,声音也没了,四周依旧安静。只有耳朵里还有那股响声,渐渐地,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武学彬首先喝彩:“好,好功夫。” // 烟雨在离开大理后的第三天,还在想着和唐天香的这次打斗。 虽然她最终是败给了唐天香,但她的武功却又有了提升,她现在甚至想着,再过一段时日,她的武功可以超过唐天香。 但想必是不能的了。 唐天香的武功造诣之深,远不是烟雨所能比的。 毕竟烟雨没有师父,她只是无意间捡到一本武学书籍,照着上面练了几个把式,而后通过自身悟性,自创了许多武功出来。虽然闯下了很大的名头,武功却始终是不敌阿水,不敌唐天香。 先不论阿水,且说唐天香的师门渊源,唐天香天资聪明,和烟雨不相上下。但唐天香师从名侠影无踪,根正苗红。影无踪根据她的身体素质,为她特地创了武功。烟雨怎么比得上? 阿水的入门武功自然是李若文传的,那时阿水还不到十二岁。而后传授他武艺的就是唐天香了,他们在青城山后的山谷一住就是多年,阿水的武功虽进境不大,却已经打下了极为坚实的基础。 再后来,阿水又回到武当,得到了鬼手神医的“金针秘法”,暗器功夫天下无二,就连七指阎王也吃了亏。第三个传授阿水的,乃是大内侍卫左通天,缩骨换筋的武功天底下也只有他懂得了。第四个便是少林寺高僧空门,使阿水的武功底子更加扎实。其后遇到了江枫渔等人,将阿水引入了一流高手境界,终于成就了“天下第一杀手江南”的名号。 烟雨自创武功,又怎么和阿水相提并论? 她这一生真正向人求教武艺,恐怕也只有这次了。唐天香将她多年的武学心得融入剑法,传授给了烟雨。 她们的剑法相仿,也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彼此了解。是以武学彬的武功虽强,却看不出什么来。 烟雨在想着唐天香的同时,唐天香也在想着烟雨: ――不知道她到了哪里了。 ――她是个好姑娘,到底是希望她能够和阿水在一起才好。 ――可惜可怜的阿水啊,又残了。 她想着想着,不觉潸然泪下。 等她终于缓过神来时,四下一望,已到了四川境内。 四川、云南边境之上多有盗贼出没,唐天香自然是不会怕的。但她还是不愿意碰上,毕竟一碰上那些不要命的强盗,就得杀人。她一生极少杀生,一想到鲜血自人体内迸出来就觉得恶心。 时运不佳时,越不想看到的,偏偏会出现在你眼前,逃也逃不掉。 她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一个青衣汉子,看起来颇为干练。她首先就想到了四川边境上一个声名狼藉的最新崛起的帮派――青衣会。 这个汉子显然是来踩点的。 唐天香不禁心想,我身上并没有值钱的东西,在我这里踩点做什么?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江湖上的美人往往比金银财宝更讨人喜欢。 ------------ 第二百八十八回 阴谋 看见的第二个来踩点的是一个长得颇为高大的男子,骑着马一掠而过,一股浓浓的汗臭味就弥漫在周围。唐天香闭住呼吸,双腿一夹,胯下的马飞驰而出。 等她又看见一个帮派前来踩点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杀人的准备。 她最近心中正不快,有人撞在虎口上,老虎又怎会仁慈? 她已经决定,第四批来踩点的人到的时候,她就出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这又不是两军作战,更为重要的,她又不是君子,不必守这些规矩。 可第四拨来的两骑在远远就停下,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跪在路中央。 唐天香略一迟疑,艺高人胆大,打马上前。 到了近前,却见原来是峨眉派的弟子。 峨眉山虽是佛教之地,大多僧侣,但俗家弟子也不在少数。峨眉山僧人着僧袍,道家弟子却是淡红衣衫,衣服上绣有峨眉山图样。 名门正派,大多是有其特殊的服饰,一般人不敢冒用。但江湖上也有不少江湖闲散人穿着大门派的服饰耀武扬威。为此,各门各派的兵器便都是独家的,峨眉派的剑柄端上有一弯月亮,取“峨眉山月半轮秋”,是以半轮月亮就代表是峨眉派的兵器了。但这个也是可以冒用的,所以每人在剑柄上又刻了剑的主人的名字。 唐天香出自武当派,自然也懂得这些江湖事。她首先见这两人穿着峨眉衣服,随后见了兵器,心中已知这二人八九不离十是峨眉人,到了近前,两人跪行数步,道:“峨眉门下,得知芙蓉仙子路过,特来护送一程。” 唐天香对千衣师太本是极为佩服的,但此刻千衣师太不明不白的死去,传位于柳千秋,她就不喜了。虽然柳千秋对阿水所做之事她并不知悉,但早在少年时,她便看不惯柳千秋,此刻便沉着脸,道:“有什么蟊贼是我对付不了的?” 左边一人连忙说道:“是,芙蓉仙子武功盖世,自然是天下无双,任是什么蟊贼都远远地躲开了。但是掌门的意思是,仙子人生地不熟,容易遭小人暗算,特命我们前来负责仙子的饮食起居。” 唐天香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些,道:“罢了,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让你们走了。跟在我身后便是。” 两人连忙拜谢,翻身上马,跟在唐天香身后。 行不出一个时辰,只见远远数骑行来,灰尘漫天。 两名峨眉弟子打马上前,挡在唐天香身前,一人道:“仙子小心灰尘弄脏了您的衣服。” 唐天香颇为高兴,心道:“柳千秋虽贵为掌门,却仍是不忘我这个姐姐,倒还真不错。” 一名峨眉弟子高声道:“前方何人,停下马来。” 前面数骑依言停下,好半晌,灰尘渐渐散了,竟也是峨眉服饰。一人喜道:“仙子莫急,这是自家人。” 前面几人跳下马来,上前便拜,道:“晚辈奉柳掌门之意,请仙子上峨眉山作客,请仙子务必赏脸。” 唐天香略微迟疑,心中寻思:“我如今回武当也无事,不如便去峨眉逛逛,住上几日。况且正可以找柳千秋谈谈,万一他肯出手,月湖宫自然是不敌我们的了。” 她便点头答应,这几名峨眉弟子便四个在前开路,两个在后护卫,竟将唐天香当成贵宾相待。 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已渐暗,忽见前面火光乍起,数骑又行了来。火光照耀之下,众人脸上红灿灿的。 前面一名峨眉弟子上前喝问,得知又是峨眉弟子,便引来拜见唐天香。 一名弟子道:“柳掌门得知天色已晚,仙子恐赶路不便,特命我们前来送上火把照明。” 唐天香本极为高傲,但这下却也不好意思了,欲下马相扶,众弟子连忙劝阻,齐跪了下去,一人道:“仙子如此尊贵,怎可下马来?” 唐天香便坐在马上,道:“有劳各位了,这便起来吧,咱们早些赶路,莫让你们柳掌门等久了。” 众人到了成都,便见有十余名峨眉弟子相迎,在酒楼备下了酒菜。唐天香吃毕,这才又赶路。 她本是独身一人,到这时,已经是有了二十多人跟在身后了。峨眉山位于成都西南,景色宜人,山势俊美。但在唐天香眼中,却又不及青城山。她一生最喜的便是青城山,尤其是在青城山后住了一段时日,时常怀念那恍若避世仙人般的日子。 峨眉山与青城山相比,各有各的优点,但唐天香心中喜欢青城山,那便是什么山也比不了的了。 众人马快,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有峨眉弟子上前禀报,称是已经快到了。 夜里赶路本最是危险,尤其四川多山,多小路。但好在峨眉山以东一带地势平坦,峨眉弟子手中的火把众多,把地面照得如白昼一般清晰可见。 不到半个时辰,又见前方火把通明,数名弟子手捧茶水跪在一旁。唐天香本极为挑剔,但见柳千秋如此诚意,便不忍拒绝,接过茶喝了两口,只觉有一股奇香,倒也是少见的。 又行不远,前方又出现一伙人马,唐天香还未看清,对方一人已箭步蹿了过来,口中大叫:“唐姐姐,前方可是唐姐姐么?” 唐天香一怔,这声音和以前柳千秋的声音大不相同,很难相信是同一人,但峨眉山中唤自己作“姐姐”的,也只有柳千秋了。她便下马相迎,道:“前面可是柳千秋柳兄弟?” 柳千秋倒头便拜,极尽礼数,道:“唐姐姐,小弟正是柳千秋啊,咱们上次武当一别,可已经十余年了。” ------------ 第二百八十八回 阴谋(2) 借着火光,唐天香仔细打量,见这柳千秋虽声音变了,样貌却没多大变化,与十余年前倒是一个模子的,只是显得愈加成熟了,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唐天香心里便想:“此人必好深的心机。” 两人并肩前行,柳千秋一面道分别之后遇见的事,一面又问武当山上近日发生的事。唐天香本是早已打算将无尘已死之事告诉柳千秋,但此刻却忽然便不说了,只是扯着没用的,说着哪个小道士打翻了香油,被掌门责罚这样的琐事。 二人不行不远,便觉路途已经是在向上了,显然已经开始上山。 柳千秋问道:“我这峨眉山的风景,与武当相比如何?” 唐天香道:“就景色而言,那是各有千秋的。” 柳千秋哈哈一笑,道:“那么我门下的弟子和武当弟子相比,又如何?” 唐天香道:“峨眉门下弟子众多,早在千衣师太时便是如此,如今在兄弟手下,想必是更加兴盛了。武当弟子却少,但武当选弟子严格,个个都是有一些武学天赋的。” 柳千秋叹口气,道:“这话倒是不错,小弟愚钝,能够成为武当弟子就已经是十分欢喜了,却没想到承蒙千衣师太厚爱,请我做了掌门,到头来与武当掌门同一个等级,倒是十分惭愧的。” 唐天香道:“你又何必谦虚,千衣师太乃是一代宗师,她选中了你,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你的武功、智谋都是一等一的,要执掌一个门户也是简单的。唉,倒可怜阿水,他和你一般大,你如今已是峨眉掌门,他却??????” 柳千秋急忙问道:“听闻阿水回到了武当,却不知如今过得怎样?”他目中精光一闪,道:“想必他的武功是已经大进的。” 唐天香想到阿水被李若文废了武功,从此后成了废人,和柳千秋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禁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慌忙转过头去,道:“他??????很好。” 柳千秋不知何故,声音颇有些颤抖,道:“我和阿水,唉,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却有了个小小的误会,他一直要杀我而后快,如今他武功强了,我是万万比不上的。” 唐天香终于忍不住,道:“他哪里还能和你打斗?他的武功早被他师父给废了。” 柳千秋乍听这消息,欣喜若狂,却又惊疑不定,强压住欢喜,问道:“这??????这又怎么可能?李若文李大侠怎么会将他爱徒的武功废了?” 他手心都是汗水,阿水是他的宿敌,只要阿水没了武功,那就不足为患。 唐天香黯然道:“我去得晚了,否则,凭我这柄长剑也要和李若文斗一斗。阿水被他利用,反而成了他的替罪羊。” 柳千秋得知此事是真,又猜李若文和唐天香夫妻出了矛盾,便笑出了声来,他再也难以抑制,大笑道:“阿水啊阿水,你也有今天。我整不死你,结果你偏偏要死在你最敬重的师父的手上。” 唐天香大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是阿水的朋友,如何这般无情无义?” 柳千秋微笑道:“唐姐姐,你且息怒。阿水和你想象当中可万万不一样,你可知道他是谁?我告诉你,阿水就是江湖上的头号杀人魔王江南。” 唐天香倒是颇为吃惊,但随即淡淡道:“不管他是谁,只要是他做的事,我便绝对认为是对的。他要杀一个人,说明那个人该杀,他要救一个人,说明那个人不该死。” 柳千秋冷冷道:“他要杀我。” 二人说话转变极快,一个本就口蜜腹剑,一个却是一直护着阿水,只三两句话就针锋相对。 唐天香也极为冷峻,道:“那你就该死。” 柳千秋冷笑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唐天香冷哼一声,停了下来,身子靠在一棵树上。她此刻已采取了守势,此刻周围全是柳千秋的人,一旦动起手来,她绝对讨不了好。是以将被抵住一棵大树,如今可减少一面敌人。 柳千秋笑道:“我也不怕说给你听。阿水多年前有个相好的女人,可惜被我娶了。” 唐天香乍闻这话,心中更是悲痛:“我可怜的阿水,难怪你整日愁眉苦脸。” 柳千秋继续道:“不仅如此,我还将他送入了大牢,关了整整五年。他出狱之后要找我报仇,可又怎敌得过我?不过也奇怪,他不知从哪里学来一些奇怪的武功,不断的找我报仇。我一怒之下,联络了一帮人,在云南做出一件大事。”他微笑看着唐天香,道:“这件事轰动武林,却无人知道是我做的。” 唐天香心中一动,猛地怒火上涌,道:“是你带人杀了神风山庄数百人?” 柳千秋狂笑道:“不错,不错。我本不想杀那么多人,偏偏他们护着阿水,那就没办法了,是他们找死。我召集人手,将他们团团围住,万箭齐发??????” 唐天香想起那个场面,只是觉得恶心,喉咙里便觉得痒。 “可惜阿水命大,居然还是没死。而后在杭州,他寻上门来,武功又进了一层。但杭州是我的地盘,怎会放过他?我设下了重重埋伏,本来足以置他于死地。可他死命逃脱,不过好在他受的伤可不轻。” 唐天香忽然在柳千秋身上看到了李若文的影子,便想着:“他们两个可真像。要是他们两个人聚在一起,那可才是要天下大乱。” 她只得,柳千秋说这些话,那便表示二人已即将生死相搏。恐怕在柳千秋眼中,唐天香已经是个死人了。 ------------ 第二百八十九回 河边 柳千秋叹口气,道:“我要杀一个人,从没有这么难,偏偏和阿水斗了十多年,一直没能将他杀了。”他双目精光四射,道:“好在李若文将他废了,现在我要杀他,岂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唐天香冷冷道:“未必。” 柳千秋哈哈笑道:“还有谁会保护他?武当山的事我比你还要清楚,李若文为了夺取掌门之位,不惜废了心爱的徒弟,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只要我提出一个条件,他恐怕就怕把阿水给我慢了。” 唐天香咬牙切齿,道:“你忘了我么?” 柳千秋微笑道:“自然不会忘。我要找李若文和谈,要想能够谈妥合作,必定是要送上一份见面礼的。” 唐天香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你要把我当成是??????” 柳千秋拍手道:“不错,不错,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 烟雨不知道月湖宫在何处。 但她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又是黑道人物,对武林事自然了解不少。 没人知道月湖宫在哪里,但烟雨知道,月湖宫有一个分坛在成都。 铁家庄。 铁家庄的主人自然是姓铁的。 但铁家庄能够声名在外,可并不是这么简单。 传闻,铁家庄就像是精铁打造的城堡,常人无法进入。 传闻,铁家庄的庄主铁兰心的身体是铁打的,刀枪不入。 正是有了这两个传闻,每个人谈起铁家庄都会变了脸色。 但烟雨谈起这座庄子,心里面只有两个想法: ――偌大的庄子,为什么庄主叫铁兰心,男人偏偏要取女人的名字? ――据我所知,唐天娇离开大理之后随同金行者就到了铁家庄。铁家庄和月湖宫必定有所牵连。 她本来打算和烟雨同行,但她中途离开,去拜访了醉仙门的邋遢王。 她打心底里佩服他,一个终日醉酒却高深莫测的武林前辈。 邋遢王没有问她的来意,她也没有询问关于月湖宫的任何事。 两个人只是在喝酒。 河边。 等他们都喝醉了,月亮已经在河里了。 邋遢王借着酒兴高唱了一首歌,歌词难以辨明,但却实在是动听。 烟雨听得如痴如醉,就连河里的月亮也微微晃动,当她情不自禁的鼓掌时,河里的月亮却碎了。 碎成片,随着河水荡来荡去。 水花四溅当中,本来是月亮的位置,却窜出来几条人影。 就凭他们能在水里潜伏如此长的时间,且没让烟雨发觉,他们的武功就已经足够强了。 他们喝得足够多了,本来说话都已不太清楚。但看见了来敌,邋遢王握紧了腰间的铁葫芦,烟雨握紧了长剑。 邋遢王摆手道:“这些人是来对付我的,就让我来对付。” 烟雨摇头道:“既然我是晚辈,就让晚辈出手打发。” 黑衣人还未落地,一人长剑当先,喝道:“一起来便是。” 邋遢王摇头道:“好大的口气。” 烟雨点头道:“正有此意。” 长剑荡开飞溅的水花,往最先的黑衣人刺了出去。她的剑快,他的剑也快。 但她毕竟是醉了,并没有清醒时快,被这黑衣人躲了开去,但空气里除了酒气,却多了一股血腥。 这名黑衣人腰间已被染红,烟雨的一剑毕竟是得手了。 邋遢王摇头叹气:“你这一剑明明可以杀了他的。” 烟雨微笑道:“那样岂不是无趣?” 二人说话之间,河里蹿出的黑衣人都已落在了地面上。 烟雨并不等他们站稳,剑又刺了出去,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剑剑凌厉。 邋遢王只好坐了下去,喝着酒,道:“你的武功比我们上次见面要进步许多。” 烟雨喜道:“正要请前辈指点。”手中剑一变,便似无数柄剑构成了一张网,先是阻挡住一名黑衣人的后路,随后将他笼罩在剑光之下。紧接着,六名黑衣人都已经在他的剑光之下了。 一名黑衣人瞧出厉害,喝道:“撤。” 他的长剑往南一指,六柄长剑便都往南刺出。 剑刃相交,“叮叮叮”几声脆响,烟雨的剑圈已经被破,六条人影都跃了出去。 河里的月亮又碎了。 烟雨翻身跃至河边,斥道:“慢走。” 邋遢王道:“他们既然想走,让他们走便是。” 烟雨转过身来,也不问和这些人相关的一切,只是又坐了下去,长剑就插在一旁,剑身上还有血渍。 邋遢王却主动说了:“你要去对付月湖宫?” 烟雨道:“你怎么知道?” 邋遢王道:“江湖上的人自以为清醒着,做出许多深思熟虑的事来。但在我这醉眼之下,他们却比我还醉得厉害,他们办的都是糊涂事。” 烟雨眉目一动,道:“不错。” ------------ 第二百九十回 铁家庄 邋遢王继续道:“武当山发生的一切,虽然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我。李若文和无俗之间的事,必定会将你卷进去。老哥哥我能劝你的,就是一句话,趁着你涉入未深,及时收手还来得及。” 烟雨又何时想要插手? 但她却已经是不能收手了。 很多事便是这样,虽然还没有开始,却已经不能退出了。 所以她低声道:“多谢好意,可我没想过要收手。” 邋遢王叹口气,道:“我原也已经猜到,既是如此,你有什么难处,便与我说。” 烟雨一笑,道:“现在就有一个难处。” 邋遢王问道:“什么?” 烟雨举了举酒壶,道:“酒没喝够。” // 唐天香秀眉一挑,道:“你要抓我做见面礼,恐怕你这些人还不够。” 周围的峨眉弟子少说也有三十人。 峨眉弟子的武功未必比得上武当,但相比一般武林门派的弟子,那是强的多了。更何况,周围的弟子均是男的,男弟子的力气大,体力也强。 唐天香这么一想,便发现了问题,为何只有男弟子?峨眉派一向是女弟子多于男弟子,这是何故? 柳千秋淡淡道:“这些人可能当真不够,但你刚才喝的那碗茶却是足够了。” 唐天香一惊,暗运内力,丹田内空空如也,心道:“想不到我还是着了道。”她骂道:“就算没有内力,也照样杀你。” 柳千秋摇头道:“我要纠正你一句,并不是没有内力,而是没有??????力气。” 他微笑着,手中折扇“噗”一声散开,无比潇洒的退开。 唐天香怒极,伸手去拔剑,这时才发现,果然是没了力气,忽然间,双腿一麻,坐了下去,身子倒在树根上,已经动不得了。 她本想大怒,但发现连生气的力气也没了,索性便放开了心,道:“什么毒?” 唐天香少年时熟读经书,生性安静,即便是遇到再大的事,也不会撒泼大骂。她为了阿水之事生了好几场气,已经是难得的了,这时中了毒,便静下了心。似乎中毒的是一个与她无关紧要之人。 柳千秋道:“七日醉。” 唐天香淡淡道:“好名字。” 柳千秋微笑道:“当然好,名字好,药更好。你只要服下此药,就会浑身无力,直到七日后方能复原。”他又一笑,目光中已经多了一分诡诘,道:“七日的时间,你肯定已经重回李若文的怀抱了。” 人群之中,火光之间,两个人走了出来。 为首一个面色红润,留有长须,身材魁梧,气度不凡。另一人步履虚浮,面如冠玉,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模样。 柳千秋弯腰道:“铁庄主,这一场戏看得如何?” 唐天香心中一动,向这位“铁庄主”多看了几眼。 这人哈哈一笑,声如洪钟,道:“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柳千秋问道:“哦?” 这人道:“铁某不能和名动江湖的‘芙蓉仙子’一决高下,这便是美中之不足。” 他身旁的年轻公子哥一双眼睛不离唐天香,笑问:“她有多大年纪?” 柳千秋哈哈一笑,道:“铁兄倒是猜上一猜。” 年轻公子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唐天香,从头至脚,从脚至头,目光在她的小腹处停留了片刻,又在她的胸口上停留了片刻,道:“不管是多大岁数,都是少见的美人。” 柳千秋道:“她虽已三十好几,却因常年修道,看着较为年轻。铁兄是否有意?” 年轻公子哈哈笑道:“这话还用说?” 铁庄主对这年轻公子无不遵从,便道:“她要脱力七日,那么就在我儿处逗留三日,四天的时间,足够你们赶上武当了。” 唐天香又羞又怒,头一昏,晕了过去。 // 烟雨已经到了成都,此刻就站在衣冠庙前。 她嘴里低声道:“要是诸葛武侯在世,想必是能够助我一臂之力的。” 随后她就想起了明胥之说的一个“疾”字。 明胥之虽比不上诸葛亮,在江湖上却也是出了名的聪明。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人声吆喝,一队人马行了来,当先两匹枣红大马,左侧骑着一个中年汉子,面色红润,留着胡须,一身紫色长袍,瞧来倒是不俗。右侧是一个年轻公子,一双眼睛从不曾离开街上的女子,瞧他脸色惨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般,举手投足间,倒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跟在后面的是数名短衣汉子,瞧来身手皆是不凡。众人之间,有一辆小小的马车,马车外面装饰非凡,里面该是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烟雨转过身去,依旧看着衣冠庙的大门。 耳朵却在仔细搜寻,终于听见有人悄声说:“铁庄主父子昨日急匆匆出门,可并没有这辆马车。你说说,这车里是什么人?” 另一人低声道:“那还用说么,铁少爷最喜欢美女,这里面不知又是从哪里抢来的美女了。” 先一人叹口气,道:“唉,铁庄主正直侠义,怎就不好好管管他的儿子?” 另一人道:“铁庄主就这么一个独子,怎舍得去管?自然是什么事都由着他了。” ------------ 第二百九十一回 铁家庄(2) 烟雨凑上前,低声问道:“两位大哥,这位铁庄主就是铁家庄的铁庄主?” 二人见烟雨亦是十分美丽,呆了一呆,一人道:“是啊,成都姓铁的不多,能够像他这样威风的,就更少了。”烟雨微笑道:“多谢。” 二人望烟雨离去,不禁又浮想联翩,一个想:“这女子必定也是被铁公子玩儿腻了的,打听铁庄主,想必是想找铁公子的父亲高状。唉,可怜啊,铁庄主虽然正直,却爱子心切,哪里会管你这孤单单的妇人?” 另一个想:“这女子必定是穷人家的姑娘,想要找个依托。但铁家却万万去不得啊。唉,可怜的姑娘。” 烟雨远远跟着铁家庄的人,终于是找到了铁家庄的所在。 但瞧门口守卫,个个皆不是庸手。她又绕着铁家庄走了一遭,围墙极高,竟是难以上去。并且她一旦靠近围墙,周围巡逻的铁家庄庄丁便立刻将她赶开。走了一圈,仍旧是毫无所获。 无奈之下,只得离去。 铁家庄周围最大的一家酒楼名唤“谪仙楼”,相传昔年李白曾在此大醉。 烟雨在楼下便已经闻得酒香了,她本不喜酒,但自从与邋遢王相识,饮了几次酒,竟对酒情有独钟起来。 她便走了进去,在一楼最里边角落坐了,叫了一壶酒几样小菜。 正吃食间,一个黄衫男子走了进来,挺着个肚子,右手高举一个笼子,里面是只极为好看的鸟,烟雨不识得是什么品种,但觉十分欢喜,便多看了几眼。 这名略微肥胖的汉子轻轻咳嗽一声,掌柜立刻迎了上去,叫道:“铁二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烟雨一听这“铁二爷”几字,心中一动,望了过去,见这男子留有两撇胡须,倒是脑满肥肠,一个土财主样。 这位“铁二爷”又挺了挺肚子,道:“我家少爷有贵客,你们准备最为珍贵的几样菜肴,拿出最好的酒来。” 他说完,便大喇喇坐下,将鸟笼子举高逗鸟。 烟雨心头一喜,慌忙闪身入了厨房。 “铁二爷”却并非是铁家庄的老二,他只是管家而已。只是铁家庄好大的声威,区区一个管家在别人眼中也是极为了不得的,于是都叫他“铁二爷”。他大号铁奇,倒也懂几手武功,最拿手便是阿谀奉承,一张嘴能教天上的鸟儿落下来,这也才能够成为铁家庄的“二爷”。 他知道,凭借铁家庄的名头,酒楼会最先做出几样拿手的菜给他带走。当然,酒楼是会找人提着的,他何等尊贵,怎能干这些粗活? 果然,不片刻功夫,一个颇为白净的店小二就提了一个篮子出来了。 铁奇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用最为慵懒的声音道:“记账上,回头找账房结算。”掌柜哪里会不答应,连忙点头,恭送铁奇出门。 铁奇迈着官步,走得颇为威风,身子一摇一晃,煞是好看。嘴里还不忘了吹着口哨,即便吹的是街头常闻的曲子,自他嘴里出来,也是高尚的了。 到了铁家庄门口,一个家丁已迎了过来,要去接店小二手中的篮子。却听店小二道:“铁二爷,小的想进铁家庄去看看,小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想托您的福,不知可以不可?” 铁奇转身的速度也极慢,一双眼睛将这店小二瞥了一眼,懒懒道:“让你长长见识也好,跟着我。” 家丁连忙退开,看着铁奇带着这店小二进了门。 铁兰心本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可惜他的爱女年不过十岁便因病去世,只留下这一个儿子了。 他给他取名为遗宝,遗留下来的宝贝。 铁遗宝想要做什么事,铁兰心绝对是赞同的。铁遗宝要杀什么人,铁兰心必定认为此人该死。铁遗宝想要天上的星星,铁兰心都会想办法摘下来。如果摘不下来,都会想办法把天给捅破了。 铁遗宝喜欢李若文的女人,那就让他玩几天。纵然是天下第一的李若文,铁兰心也毫不畏惧,谁让他娶个妻子这么漂亮? 铁遗宝命管家铁奇去买一些酒菜来,铁家庄什么都好,唯独厨子不好。他要招待唐天香这样美丽的人,自然是要最好的酒菜。 铁奇只去了一盏茶功夫,他却已经等不及了。 一面搓着手,一面走近唐天香,笑盈盈道:“李夫人,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不向李若文提及此事。你于我快活几日,回去之后继续做你的好妻子,谁也不知道此事,如何?” 唐天香毫无力气,半靠在床架上,就连说话也稍显费力,但她仍旧骂道:“滚。” 这一个“滚”字在她说来有气无力,反而更添了铁遗宝的兴致。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酒菜就在玩儿过之后再吃也是好的。 他扑上前,将唐天香按到在床上,淫笑道:“待会儿我就让你知道,我比李若文要强得多了。” ------------ 第二百九十二回 铁家庄3) 唐天香身上的一股淡淡的兰花的香气沁入鼻中,铁遗宝实在是亢奋急了,双手就往她的胸口按下。 便此时,一物飞至,砸在他的手上,铁遗宝手腕吃痛,慌忙跳了起来。 却见铁奇笑盈盈立在门口。 铁遗宝骂道:“蠢材,你做什么?” 随手拔出墙壁上挂着的长剑,往铁奇刺来。 铁奇不躲不避,“卜”一声,剑便刺了进去。 铁遗宝倒是慌了,骂道:“你如何不避开?”拔出剑来,鲜血溅出来两尺有余。 铁奇的身子缓缓倒下,现出另一人来,是个皮肤净白的店小二。铁遗宝从未见过如此俊的人,一呆,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斥道:“索命的人。”还手关了门。 铁遗宝极为机警,立刻张嘴大叫,但还没发出声音,一物便入了嘴,冰冰凉。他仔细一看,竟是一柄长剑。他吓得腿都软了,往下跪倒,话也不敢再说。 唐天香喜道:“烟雨,杀了??????杀了他。” 烟雨长剑往前一递,登时便结果了铁遗宝的性命。 // 铁兰心正在想着如何对付李若文,虽然李若文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可他为了儿子,那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罪的,区区一个李若文,区区一个武当又如何? 可当真要对付李若文,却又难了。于是他喝了两杯酒,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现在去制止宝儿,然后向唐女侠认错,或许可以免去和武当的这一矛盾。” 身子便站了起来,但想到要搅了儿子的好事,终于还是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人急匆匆奔了进来。铁兰心抬头一看,是儿子的贴身小厮,心想必定是儿子又看上哪家姑娘了,眉头就又紧了,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直喘气,道:“少???????爷??????出事???????出事了。” 铁兰心吃了一惊,道:“什么事?”身子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奔出来。随即又飞奔而回,骂道:“说清楚了,在哪里?” 小厮连忙说道:“就在少爷房??????” 铁兰心的身子又飞奔而出,小厮的嘴里才吐出一个“中”字。 铁兰心内外兼修,轻功何等了得,加上他为了保护儿子,房间隔得近,等他到了儿子的房间门口,就看见十余庄丁丫鬟垂头立在一旁。 他心知不妙,抢步进门,头脑一昏,险些摔倒。 他看见独子就躺在地上,被人一剑自嘴刺入,自后脑穿出。鲜血流了一地。他已经看不见管家的尸体了,跨过去,抱住儿子,只觉他的身体已经凉了,双手不住打颤。 有家丁道:“肯定是少爷带回来那个女人做的。他肯定还没有走远。况且铁家庄守卫严密,肯定还没逃出去。” 铁兰心嘶吼:“找出来!杀!杀!” 这时候他浑然忘了唐天香是什么身份,他更忘了唐天香背后的武当派的实力如何。 他的心中只是一个想法:杀!复仇! 铁家庄庄丁无数,听得铁兰心这一身吼,立刻便召集人手,在山庄各处搜寻。 各个关口的守卫也增加了十倍。此刻在庄内休息的家丁也都提了武器,霎时间草木皆兵。 但各个首领回来禀报:“回庄主,对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铁兰心已稍微镇定,怒道:“难不成她插翅飞了?” 他立即召了门口守卫的领头,仔细盘问,得知唐天香尚未离开。他便放下心来,道:“既然没出铁家庄,难不成在我们的地盘找一个陌生人都找不到?传令下去,就算把铁家庄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他命人准备棺木,仔细思量,提了刀走了出去,领着几个家丁的头领,吩咐道:“让所有闲杂人员在大厅集中,一个个盘查,看少了谁,多了谁。” 他又吩咐:“组织所有会武的家丁,分成十队,从大厅往八方仔细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他继续吩咐:“派人快马去找成都知府,他若是不派重兵前来,就把他头砍了。” 他身后的一个家丁头领一直点头,听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迟疑道:“知府的头可不好砍??????” 铁兰心手中刀往后一砍,只见刀光一闪,喝道:“砍西瓜好不好砍?” 他这一句说完,这名头领的耳朵便飞了出去,他忍住疼,任由鲜血流下来,连声道:“好砍,好砍。” 铁兰心怒哼一声,道:“带上四大护院的老三老四,区区成都府衙还不是来去自如?” 这名头领立刻走开,快步进入另一个院子。 铁兰心说道:“快去将四大护院的老大老二叫来。唐天香的武功想必已经恢复了,嘿,是谁告诉她解毒的方法?她的武功还算不差,一般人也打不过,须得他们两个出手才行。” 铁兰心派两个护院,可以打得过唐天香? 他的手下都没有疑问。他们对那四大护院极其了解,既然没有疑问,想必四大护院的武功的确够强。 铁家庄刚开始是乱成一团,但他们见铁兰心已经可以镇定的发布命令,也就都不乱了,有序地搜查。 若是别人看见,必定以为是朝庭最强悍的军队在训练。 但军队又哪里比得上铁家庄? ------------ 第二百九十三回 联袂 他们从正午搜寻,一直到黄昏,又到晚上。 始终没有人影。 铁兰心便不耐烦了,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立着的八大首领四大护院,沉声问道:“知府的官兵已经围住铁家庄了?” 一人躬身道:“是。围得水泄不通,铁桶似的。什么人也飞不出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铁兰心,道:“不过??????知府会不会趁势把我们给??????一锅端了?” 铁兰心喝道:“他敢!”沉吟一下,道:“不过也并非没有道理,立刻派人去监视,他们一旦有异动,立刻前来报我。” 他半是询问半是自言自语:“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为何还是搜不到?难道唐天香对这地方比我们还熟?” 有一人小心提醒:“也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搜了。” 铁兰心猛然抬起头来,问道:“哦?” 这人道:“少爷出事的房间,就一直没搜过。” 铁兰心立刻窜了出去,他手下的八大首领四大护院紧紧跟随。十三条人影的轻功竟相差无几。 铁兰心首先到了他的独子被杀的房间门口,十二条人影随后赶到,一字排开。 他右手紧握着刀,左手一挥,十条人影左右散开,埋伏在屋子四周,另两人紧紧跟着他进了屋子。 屋子很大。 铁兰心的爱子的房间,自然是铁家庄最大最豪华的。 他闯了进去,手一挥,喝道:“你们出去。”里面立着的几名家丁便躬身退出。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护院便将门关着,一个把守着门,一个跟着铁兰心。他们跟随铁兰心已久,主仆间自有默契,一举一动都早已在心。 屋子能藏人的地方不多,铁兰心先在外面一间立定,四下一瞧,以目光示意他身后的那名护院。那人懂得他的意思,二人缓缓分开。 忽然之间,铁兰心跃起,手中刀斜劈挂在窗上的一块布。要是能藏人,这块布必定是首选。刀光闪动,听得“嗤嗤”声响,铁兰心的刀极快,这块布已经碎成片,却空无一人。 同一时间,那名护院飞身而起,腰间长剑出鞘,他身前不远的柜子便应声破裂。柜子里也没人。 外面这间房没人。 于是他们走进内房。 内房能够藏人的地方也不多。 铁兰心又以目光示意,那名护院会意,又缓缓分开。 这次是护院先出手了,他的长剑一挑,窗上的帘子被他挑开。 没人。 铁兰心一翻身,手中刀朝床劈了出去,刀风极为强劲,便听“哗啦啦”声响,床被分成几块。 也是没人。 铁兰心更是恼怒了,喝道:“你到底藏在哪里,有本事出来一战。” 声音似惊雷滚滚传出,只听得回音传来:战――战―― 回声之间,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嗤嗤”声,几不可闻。 铁兰心狂喜,但却没有听清楚是在哪里。四下一望,能立人的地方一眼尽收眼底,能够藏人的地方也找了,这笑声是从何处传来? 他看向护院,护院却摇摇头。他也是听见了,但没能分辨出是从何处传来。 铁兰心略一沉吟,当机立断,喝道:“将两具棺材抬出去,放火。” 几名家丁便走了进来,抬了两口棺材就要出去。 铁兰心忽地一挥手。家丁便停了下来。两名护院和铁兰心便都缓缓走向两口棺材,他们手中的兵器已经出鞘。 他们只考虑了这间屋子的柜子、床、窗帘。 却没有考虑到最适合藏人的地方――棺材。 // 烟雨杀了铁兰心的爱子,见唐天香已经无法动弹,急忙输入真气,却是无法奏效。唐天香低声道:“这是极为厉害的毒药,让我无力七日。唉,我着了柳千秋的道儿。” 烟雨扶起唐天香,道:“我带你出去,找柳千秋要解药。” 唐天香连忙道:“不行,铁家庄是何等地方,岂能容我们乱闯?况且我身有不便,如何能闯得出去?” 烟雨点头道:“那就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待天黑了再想办法。” 她四下一望,扶了唐天香跃上房梁。 她们便藏在房梁上,眼看着铁兰心进来抱着儿子的尸体痛哭,随后见他吩咐人四处搜寻。可有谁想得到她们二人就在案发现场,并没有离去? 不多时,两具棺材便抬了进来。 几名家丁将管家和铁家少爷的尸体放入棺材。 门外有人传令所有人出去搜寻。于是这间屋子也就空了。 烟雨扶了唐天香下来,将管家和铁家少爷的尸体放一处,另一具棺材便空了。她目视唐天香,微微一笑,道:“倒是委屈姐姐了。” ------------ 第二百九十四回 联袂(2) 铁兰心一挥手,两名护院立在第一具棺材的左右,他提刀站在棺材的正前方,手中刀缓缓伸出,插进棺材盖的缝里,手上用力,一声喝,棺材盖便倒飞出去。 铁兰心的刀,两名护院的剑,便都刺了进去,却又都稳稳停住。里面放着两具尸体,一个是管家铁奇,一个是铁遗宝。 看到儿子,铁兰心心中一疼,转过头去。 既然铁奇在铁遗宝的棺材里,铁奇的棺材必是空的。那么铁奇的棺材必定有其他人。除了唐天香又是谁? 三人又围了过去。 铁兰心这次可没了耐性,手中刀横劈,刀风卷处,棺材便裂开了。 两名护院的长剑便刺了出去。 “当”一声,两剑左右相交。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铁兰心彻底绝望了,仰天长啸:“唐天香,你到底在何处?” 一声长啸过后,吩咐道:“抬了棺材出去,放火,把这院子烧为平地,我不就信烧不死她。” 大火瞬间便燃了起来。 夜风吹来,烈焰滚滚,浓烟升腾,似蛇舞龙吟。 铁兰心身后立着十二名高手,四大护院在前,八大首领在后。 即便如此,铁兰心依旧无比的孤独。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背也躬了,喃喃道:“儿子,儿子,为父把你的房子烧了,你在地下也要住得安逸啊。唐天香也随着大火去了,你在人世没有得到她,在阴间,她就归你了。” 风更大了。 浓烟在翻滚。 烈焰在翻腾。 铁兰心在哭。 他的泪眼四下张望,似乎儿子的影子无处不在。 随后,他就忽然止住了哭。 他的目光停在房子左侧的一根旗杆上,旗杆上的旗子没动。 这么大的风,何以旗子不动? 他身后的十二名高手也都懂了。 旗子没动,想必是有轻功高手藏在旗子之内,卷了旗子裹住身子。 铁兰心不必挥手,四大护院已出动,分四面,跃了上去。 他们的身后是滚滚的烈焰。 四柄长剑当先,眼看就要刺中旗子。 忽地旗子一展,里面现出一个人来,手中一道银光挥舞,与四大护院的剑相交。“丁丁当当”一阵响,四大护院便退了下来,这人也落在地面。 四大护院立刻将他围了起来。 铁兰心心中欢喜,喝道:“唐天香,你跑不了了。” 定睛一看,眼前却是一个男子。面容憔悴,衣着破烂,脸上留有稀疏的胡渣,是个落魄江湖人模样。只一双眼睛闪着光,只一柄剑闪着光。 铁兰心一怔,喝道:“什么人?” 这人看向铁兰心,淡淡道:“江湖人。” 铁兰心怒哼一声,道:“来这里又做什么?” 这人依旧是满脸不屑,道:“管不平事。” 铁兰心狂笑道:“不平事,不平事,的确,我的儿子死了,这就是不平事。” 一名首领凑上前,低声几句,铁兰心面色一变,仔细打量这个落魄的江湖人,问道:“你是阿水?” 这人点点头,忽地又摇摇头,目光开始变得忧郁,飘渺,似乎心绪已经回到了很久以前,说道:“我以前是阿水,现在不是了。” 铁兰心问道:“那你是谁?” 这人目中忽然含泪,身子也抽搐起来,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叫??????江南。” // 阿水以为他的武功废了,四肢残了,从此是个活死人了。 但他如今连寻死的能力都没了。 挣扎当中,就瞧见了李若文。 他是在唐天香的竹林之中,李若文何以到了这里来? 阿水见了李若文,不及多想,泣道:“师父??????” 李若文柔声道:“你怪不怪我?” 阿水摇头道:“不怪。弟子伤了无尘师伯,是弟子不对。” 李若文点头道:“如此便好。为师便知,你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来,我抱着你,去我那里,我给你疗伤。” 李若文已将阿水抱了起来,大步出门。 一出门,就瞧见了唐天香。 唐天香斥道:“恶贼,留下阿水。” 李若文苦笑一声,道:“夫人,你我二人当真要兵戎相见?” 唐天香冷哼一声,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她见李若文并不放下阿水,手中剑出鞘,往李若文刺了来。 李若文抱着阿水,双手不便,身子飘然后退,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要杀我,我却无论如何不能向你动手。” 唐天香一连出了十几剑,都被李若文躲开,知道自己不是敌手,便停了下来,道:“阿水,你记着,李若文这恶贼说的话,你半句都不能信。” 阿水道:“师娘??????” 唐天香斥道:“谁是你的师娘!” ------------ 第二百九十四回 鏖战 阿水垂下头,道:“是,唐姐姐。” 李若文叹口气,抱着阿水大踏步走出竹林,回到他住的“闻道苑”。 阿水以为他是个废人了,没想到李若文将他放在一张床上,便封了他的穴道,取出药箱,开始施展针灸之术。 阿水又惊又喜,问道:“师父,这??????” 李若文道:“不必多言。为师与当年的鬼手神医是好友,他医术通神,我便学了不少。适才为了保住你,我并未将你的手筋脚筋完全挑断,此刻只要将之续上,假以时日,你的武功便可复原,身子也就好了。” 李若文的剑法当今武林当属第一,他曾将十根头发缠在一起,一剑刺出,想要断几根便断几根。这等绝世剑法,当世谁能比得?他要留住阿水的筋脉,自然是容易至极。旁人未必看得出来他手下留情,就算是被无尘、无俗看出破绽,他们也不会当真要阿水残废,只会假作不知。 阿水喜极而泣,身子便颤抖起来,道:“弟子,弟子,实在是??????” 李若文柔声道:“你先睡一觉,睡醒便没事了。”他伸手点了阿水昏睡穴,阿水便睡着了。 他梦见了烟雨。 多愁、任性的烟雨。 梦到烟雨时,他本是极为高兴,踏着青草,嗅着花香,快步上前,问道:“烟雨,你最近过得如何?” 烟雨却脸一沉,道:“我们早已恩断义绝,何必假意亲热?” 阿水心中忽地一痛,道:“我??????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烟雨冷冷道:“假惺惺。”手中剑拔了出来,喝道:“拔剑,我要杀了你。” 阿水摇头道:“我不会拔剑。你也不会杀我的。” 便见剑光一闪,胸口一痛,烟雨的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阿水痛苦极了,看着烟雨,见了她冰冷的面孔,口中叫道:“我本以为你不会杀我,没想到,你??????你竟然会如此狠心。” 他忽地也拔出了剑,刺了出去。 烟雨也没有躲避,他的剑便刺入了烟雨的心脏。 然后两个人都倒了下去。 鲜血打湿了青草。 青草就很快的长高了,将二人的尸体覆盖住。 他又梦见了无尘道长。 他梦见自己一刀一刀将无尘师伯砍死了。 无尘看着自己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忧伤,有痛苦,有无奈,有恨铁不成钢。 阿水一面流泪,手中刀一面挥了下去。口中叫道:“是师父让我杀你的,是师父让我杀你的。” 忽地扔下刀,叫道:“不对,不对。不是师父叫我杀你的。” 他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杀无尘师伯?为什么?是谁让我做的?是谁?” 他大叫:“是谁?” 身子猛然弹起。 睁开眼,便见李若文正微笑看着他,柔声道:“做了噩梦?” 阿水伸手擦擦汗,气喘吁吁,道:“是。” 忽地狂喜,道:“我的手,我的手??????” 李若文微笑道:“你已经躺了三天了,你的手足都可以动了。不过还得再躺几天,不能立刻就动,此刻尚未复原,还须休息。” 阿水感激涕零,连忙道谢。 李若文哈哈大笑,道:“你我师徒一场,何必客气?”他忽地叹口气,道:“有件事,我倒要请你帮忙。” 阿水连忙道:“师父有命,弟子无不遵从。” 李若文微笑道:“这倒不是命令你。这件事关系重大,非你不可。但你要做这件事,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时候只要能够向李若文效力,阿水做什么都是愿意的。他挣扎起身,欲表明自己的决心。但四肢依旧疼痛,依旧无力。 李若文伸手按在他的胸口,将他按了下去,道:“你我师徒,又何必讲这些俗礼?既然你执意要做,我便先给你说说,然后你再考虑考虑。” 阿水点头道:“是。” 李若文站起了身,似乎是在想该从何处说起,踱了几步,道:“说来倒也简单,无俗师弟闭目塞听,将无尘师兄之死怪罪在我身上??????” 阿水连忙道:“不,掌门冤枉师父了,这都是因为我。” 李若文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此事虽与你脱不了干系,却也不完全是你的责任。无俗师弟就认为是我的责任最大,要处分我。门下弟子大多不同意,于是许我戴罪立功。” 阿水连忙道:“怎么个戴罪立功之法?只要弟子能够帮忙,必定赴汤蹈火。” 李若文正色道:“月湖宫近年来活动猖獗,已有不少名门正派弟子死于其手。掌门的意思,只要我铲除这邪教,便可算是戴罪立功了。只是??????”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阿水,道:“此事若让我亲自出手,那也不是难事。” ------------ 第二百九十五回 鏖战(2) 阿水道:“那是自然,师父神功盖世,区区月湖宫何足道哉?” 李若文微笑道:“但掌门却不肯让我以及我的门下弟子出面,只让我请江湖上其他人出手。试想,月湖宫中不乏高手,我的朋友能够敌得过的,实在是少。” 阿水隐隐猜到李若文的意思,不禁皱起了眉。 李若文柔声道:“你虽是我弟子,却很少得到我的传授,但你的武功已经有所建树,若然我再指点一二,必能更上一层。我有一个主意,想要征求你的意见。”他见阿水若有所思,继续道:“你的体内有太极功的内力,虽已经很强,却不懂运用。我传授你昔年锦衣侯爷朱天聪的绝学‘寒冰箭’内力,再教你如何将两股内力合二为一,你的武功必然大进。不过你倒是放心,你以前学过这门武功,学会不难,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待你花上几日时间学会,你就去替我除掉月湖宫。” 阿水迟疑道:“但是??????” 李若文道:“我知道你的忧虑。你也是武当弟子,自然不能出面。”他看着阿水,缓缓道:“但如果我将你逐出师门,却又如何?” 阿水早已猜到,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李若文柔声道:“放心,待此事一成,我就又收你进我门下,你我还是师徒,你还是武当弟子。” 阿水一咬牙,道:“是,但凭师父吩咐。” 李若文大喜,道::“好,真不愧是为师的好弟子。来,我这就将‘寒冰箭’绝学传授于你,只有学会了这门武功,才能对付月湖宫。” 阿水在床上躺了三日,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这三日的时间,他也已将“寒冰箭”神功融会贯通,自觉体内真气充盈,武功又进一步。 到了第五日,李若文便当着数十弟子的面,将阿水逐出师门。 此事虽早已商议妥当,依旧让阿水泪流满面。 当晚,阿水偷偷去拜祭了无尘道长,便悄然下山。 此次下山只有一个目的:铲除月湖宫。 他身为武林第一杀手,对武林掌故自然略知一二。月湖宫的所在无人知晓,但月湖宫有一个分坛在成都,叫做铁家庄,他却是知道的。 他一路赶往成都,故地重游,思绪万千。 还未到铁家庄,瞧见成都的官兵大举出动,将铁家庄围了起来。他以为官府是要剿灭铁家庄,但却又迟迟不见动静,便趁乱施展轻功潜入铁家庄。 要知他的武功比起往日高了不少,铁家庄虽是铜墙铁壁,趁乱潜入亦不是难事。他初时见众家丁乱成一团,四处搜寻,以为是自己败露踪迹,抓来一个家丁逼问,方得知原来是唐天香也在里面。 他虽不知唐天香何以到此,但想自己便趁乱搅上一局,说不定可以让唐天香趁乱逃走。 但铁家庄高手如云,他好几次险些被发现,无奈之下,躲入了一张旗帜里面,将旗帜回拉,裹住身子。 众家丁都在地面搜寻,谁也不能想到人可以躲在旗子里面。 却不料却铁兰心无意中发现。 阿水和四大护院交手,便知这四人都是好手,不易对付,便先将“江南”的名头搬出来。 // 却说烟雨和唐天香藏到了何处? 烟雨将铁奇的尸首搬出,取下他的衣服,用随身携带的药水将他的尸体化为乌有。这种毒药她本就拥有,和阿水初识之际在大理客栈之中,他便是用这种毒药将月湖宫的木行者的尸体化去。 她将铁奇的衣服套在唐天香身上,将唐天香放入铁家公子的棺材内,让唐天香趴在尸体上。是以铁兰心等人将棺材打开时,只看见了穿着铁奇衣服的唐天香的背影和铁家公子的面目。 铁兰心等一来忌惮唐天香了得,颇为紧张,二来见了铁家公子的死状,都颇为震惊,便将唐天香当成是铁奇了,也不去将她转过来。 唐天香因此躲过一劫。 烟雨则施展轻功跃了出去,这院子极大,中间有一水池,池内立有数座假山,她的身子瘦小,躲将起来一时也不易被人发觉。但她知道极其危险,而后将一名家丁杀死,扒下他的衣服穿上。又将这名家丁的尸体缓缓放入水池之中。因没有溅起水花,不被别人察觉。 待有家丁巡察路过时,她施展轻功跃至众人身后,她的轻功高明,谁也没有发觉。走上一阵,她又独自走开,假意搜人,把铁家庄逛了个遍。 而后她担心唐天香的安危,又走了回来。 这时恰好是铁兰心等人关了门在内搜查棺材。烟雨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但见铁兰心没有发觉“铁奇”乃是唐天香所扮,便又放了心。听里面有人唤将棺材抬出来时,她立刻冲了进去,与几名家丁一起将棺材抬了出来,停在院内。 随后听铁兰心吩咐放火烧房,她更是乐意,冲在最前面。 大火冲天之间,烟雨便瞧见了阿水自旗帜之内跃了出来,恍若飞将军下凡。她一时心中不知是喜是愁。 喜的是阿水的武功不仅没有被废掉,反而是提升了不少。 愁的是和阿水的恩怨没有解决,而唐天香又劝说她和阿水和好。 她站在众家丁之间,一双眼睛只放在阿水身上,见他比起上次见面更加消瘦了,更加沧桑了,知道他所受的苦必定更多,便开始为阿水心痛。 心中那股愁便没了。 ------------ 第二百九十六回 鏖战(3) 阿水左手提着长剑,立在四名护院中间。众人虽见他憔悴落魄,但却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铁兰心轻咳一声,道:“这个??????江先生,我们之间并无恩怨,你又何必来淌这趟浑水?请你先在旁歇息,待我解决了庄中大事,便来与江先生畅谈一番。” 阿水淡淡道:“你说错了两件事。” 听见这话,铁兰心便知与阿水必定不能和解,脸色便沉了,道:“哦?” 阿水道:“第一,你我并非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第二,你想和我畅谈,我并不想和你说话。” 铁兰心怒哼一声,心道:“你江南这些年名头虽大,莫非我就怕你不成?”冷冷道:“听闻江南乃是烟雨楼头号杀手,却不知你来此是你个人要来,还是奉了烟雨楼楼主的命令?” 他知道烟雨楼并不好惹,是以先问清楚。若是阿水是独自前来,杀了他也无妨。若是阿水是为了烟雨楼而来,可就杀不得了。 阿水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了解我楼楼主的一桩心事。” 铁兰心听到此处,一颗心更往下沉了,烟雨楼极难对付,他眉头便紧了,道:“我早有心和烟雨楼人结交,既然楼主有什么心事,不如便说来听听,我也好尽一分绵薄之力。” 阿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我会将你举荐给楼主。” 铁兰心拱拱手,道:“有劳。” 阿水道:“这件事说来极为简单,他老人家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月湖宫的人。” 烟雨心头一震,隐隐觉得不妙,心中想到了一事,看着阿水,眼中忽然流下了泪,心道:“想不到你我再次会面,仍是要为敌。” 铁兰心心头也是一震,但他纵横江湖数十年,立刻便镇定下来,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阿水提起了剑,右手在剑锋上轻轻抚摸,道:“不是,我们就是朋友。是,你就该死。” 四名护院长剑也提了起来,回头看铁兰心,只要铁兰心一声令下,他们四人便合力斗阿水。 他们四个本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后投在铁兰心门下。第一杀手江南的名号极为响亮,他们四个自知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但联合四人之力,便想和这武林中人人闻风丧胆的人斗一斗。 铁兰心道:“即便我不是月湖宫人,我们也不会是朋友。就算我是,我也死不了。” 阿水道:“哦?死不死得了,倒是还要试试。” 铁兰心哈哈大笑,道:“你要送死,那也无妨,我这里有十二个奴才,你就先和他们过过招。” 他的话音刚落,四名护院的剑已刺了出去。 一个极稳,一个极快,一个极狠,一个极柔。 四人合起来,便是一个极为了得的剑阵。就算四人单独出手,也都是极为厉害的高手,在武林中已是一流。 但阿水的一柄剑也不可小觑。在四柄剑之间穿梭,虽暂时胜不了,却也没有处于下风。 烟雨一颗心悬在阿水身上,见那四名护院武功高强,阿水一人之力纵要取胜,也要在百招之后。但那时他的精力消耗极大,要和八个首领相斗,便大大吃亏了。 她无数次的想要出手,但每次又都退了回来。心中时而想起阿水的绝情,时而想起阿水的可怜,时而又想起了武当山的变故,阿水明显是帮助李若文。而她却是为了无俗道长。二人必然要对上一阵。 她正这么想时,只听阿水一声轻啸,喝道:“看招。” 她抬起头来,只见阿水身子一弯,长剑反刺她身后的一名护院。那名护院立即后跃,便见阿水的剑忽地往侧一折,身子也滑了过去,一剑极其迅捷的刺中了左侧一人。 烟雨心中暗道:“好剑法,这套剑法却没有见过。” 但见阿水身子滴溜溜一转,长剑连连刺出,剑上忽然布满寒气,再过数招,剑上忽地结了冰。 他的剑势大变,刺出一剑幻化出四剑,分刺四人。 而他的剑上的冰四散,便似是“漫天花雨”一般。 四人吃了一惊,手中剑纷纷去挡冰块。 但听“当当当”声响,冰块打在剑上,竟似是铁器击打一般。 又听“啊啊啊啊”四声惨叫,四条人影往后疾跃,血光四溅。 铁兰心吃了一惊,看时,四名护院均是胸口中剑,手中长剑上尽是凹陷处,竟然是被冰块虽打而成。 他声音发颤,道:“寒??????冰??????寒冰箭。” 阿水道:“你知道便好。” 铁兰心惊道:“果然是寒冰箭?昔年锦衣侯朱天聪的绝技怎会到了你的手里?” 阿水道:“为了取你性命,特地去寻了来。我使得如何。” 铁兰心闭上眼睛沉思,面上表情惊疑不定,半晌,道:“不错,的确是寒冰箭神功。昔年我也曾见过朱天聪侯爷出手,他的功力比你强,但却没你快。” 心中却想:“江南的神功还不纯熟,若是此刻不将他杀了,日后必定是个劲敌。”他心中已动了杀机,略一沉吟,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向后一招手,叫来一名家丁,低声如此这般的吩咐了。 ------------ 第二百九十七回 鏖战(4) 阿水道:“我也不是妄杀之辈,只要你承认你是月湖宫人,我就只杀你,放过你的走狗。” 铁兰心门下以四大护院的武功最强,如今都折在阿水手中,其余人哪里还敢上前。众家丁都缓缓往后退,烟雨混在其中,也往后退。 只有八个家丁的首领的武艺颇为了得,他们平时不服四大护院武功强过他们,此刻便跃跃欲试。 铁兰心知道他们八人的合击之术虽然了得,却未必是阿水的对手,但此刻骑虎难下,命家丁去请的救兵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略一沉吟,心道:“为今之计,只有和这八人联手,先困住阿水再说。” 他打个哈哈,提了刀跃上前,道:“我早听闻江南江先生武艺高强,今日一见,却也当真是名不虚传,若是再过得几年,岂不是一跃而成天下第一高手?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得要比试比试才行。只是我已年迈,力气不足,就让我这八个家奴替我打头阵,如何?” 阿水冷笑道:“好。” 八名首领听铁兰心如此说,心中大喜,便各提兵器上前。 他们四个使剑,四个使刀。 使剑的四人,一个使“青松剑法”,剑势便如苍松般,毫不花哨,只一味向前。一个使“六合剑法”,却是和前一人恰好相反,他只重防守。一个使“点苍剑法”,乃是点苍派的好手,这套剑法极为狠辣,犹如点苍山上的黄蜂尾上针,又快又毒。第四个使“回燕剑法”,其剑法使出,剑圈可以套住十只燕子,使其在剑圈内来回扑跃,却挣脱不了。 使刀的四人,一个使“八卦刀法”,乃是道家门人,刀法虽未出神入化,却也是极为难得的了,一手八卦刀,攻守兼备,是这八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个使“地趟刀法”,他个子矮小,使这路刀法再适合不过,本就极为厉害的刀法,在他手中更添灵活迅捷。他第四个使“太祖刀法”,这们武功极为常见,武林中懂得的人实在不少,但只有他一人练得出神入化,他一生只钻研这门刀法,三十岁时便已是一流高手了。 (注:宋太祖赵匡胤武艺精湛,上阵杀敌时有三套武功极为了得,敌方大将莫可比敌。其时江湖中人景仰已久,有一位江湖豪客假扮宫廷侍卫,亲眼见太祖私下练武,心中暗暗记忆,将这三套武功更名为“太祖枪法”、“太祖刀法”、“太祖长拳”传于后世。) 这八人自视甚高,不愿一齐动手,他们合作已久,心意相通。两名剑手当先掠出,一人当先,剑走中门,却不进攻,剑出一半,即回剑自防,剑势圆转如意,剑圈将自己围了起来。 须知武林中人交手,莫不是上前便以性命相搏的,他上前却不攻反守,实属少见。 阿水见他的剑法极为平稳,看了十余招,破绽极少,心中暗叹。 他正在沉思之间,这名剑手的背后蹿出一人,剑势如龙,刺了过来。其剑未至,剑风已逼人。 阿水赞道:“青松剑法。好剑法。” 对方使的一招“青松迎客”,虽名字极为好听,满是友好,剑招却极为毒辣。 阿水肩一沉,喝道:“你试试我这招。”左手一递,长剑出手,也是一招“青松迎客”,却是以左手使了出来。 这名剑手见对方也会使这套剑法,便将自己练得最为拿手的剑招使了出来。“海纳百川”、“青龙吐水”、“峰回路转”,一招比一招狠毒。 他是以右手使剑,使的是中规中矩的“青松剑法”,而阿水却恰恰相反,他是以左手使剑,出剑往往是相反的。 二人一正一反,五招一过,旗鼓相当,再过三招,阿水便占了上风。 这门剑法并不是旁门左道,倒也算是正统的剑术了。阿水学的武艺颇杂,将它化成左手剑法,出剑往往出人意料,同样的招式,本是自右下方出剑,自左上方收剑。他却偏偏是自左下方出剑,右上方收剑。有时剑也不收,剑至一半便即换招。 如此一来,那名剑手便处在下风。 但他站在使“六合剑法”那人之侧,阿水欲攻他时,那人的“六合剑法”的剑圈便套了过来,一旦套上,非得以三招才能拆解,是以他便立即撤招。如此一来,虽不致落败,却也胜不了。 阿水通百家剑术,此刻用的是一套最不善用的,却已经和对方二人打成了平手。他虽极为悠闲,丝毫不觉得费力。但烟雨却已经是焦急得不得了,她不住的想:“想不到他的武功竟还是退步了。” 另外的两名剑手见两个同伴久战不下,一声唿哨,迎了上去,加入混战。 “点苍剑法”和“回燕剑法”都极为了得,阿水只接了几招,便已知不能轻心,使出较为拿手的剑术来。 阿水最为擅长的是少林剑法。少林派诸多剑法之中,属达摩剑法最为霸道,也最为复杂。一般少林弟子学习这套剑法,只能学个样式,照猫画虎而已。但阿水在少林空门大师指点下,于这门剑法却领悟颇多。 他一出手便是一招“一苇渡江”,剑招并无多少变化,一招仅仅只有一式,但就这一个招式,便破解了“点苍剑法”中的一招“清风拂面”和“回燕剑法”中的一招“燕渡寒潭”。 四名剑手的剑术都是武林一流,放入任何一个门派都是宗师级人物。四人相交甚笃,平时经常四人合练,自然便练出来一套合击剑术来。此时四人联合起来,本是四套剑法,却犹如千万条游龙在阿水周身游走一般。 ------------ 第二百九十八回 鏖战(5) 铁兰心暗暗点头,他本以为手底下四大护院的武功最高,没想到八大首领中的四个剑手的武功更高一筹,忍不住赞叹。 受了伤的四大护院面如死灰,他们此刻已经不是在恨阿水了,而是恨在场上的四名剑手。四人均是一样的想法,但愿阿水能够将四人杀了。 四条人影来回穿梭,手上长剑时快时慢,但组成的剑阵却牢牢将阿水围在其中。阿水施展出好几套剑法都突破不出,便索性按下性子,使一套“达摩剑法”与他们相斗。 阿水的内力既强,剑法也高。他身负太极神功,遇强则强,地方越强,他手上长剑的剑气越是凌厉。五人这一场斗,依旧是旗鼓相当。 堪堪又斗了数十招,阿水看出使“青松剑法”那人手底下一个破绽,长剑直递,又是一招“一苇渡江”。那名剑手吃了一惊,慌忙后退。 但阿水的剑更快,眼看就要刺中。忽地旁边套出一个剑圈,乃是使“六合剑法”那人见同伴遇险,挥剑来救。 阿水知道“六合剑法”毫无破绽可言,乃是最佳的防守剑术,索性手上运内力,依旧往前直刺。 “当当”不停的响,双剑绞在一处,又听一声脆响,一柄剑尖飞了出来。场上剑光闪耀,众人看不出是谁的剑断了。 烟雨心中一跳,就要上前,却见一人倒跃而出,却是那使“青松剑法”之人。她略定一定神,退了回去。 原来适才阿水运内力与“六合剑”相抗,对方的内力自然远远不如,两剑相交数下,对方的剑便断了。阿水长剑不停,依旧是“一苇渡江”。使“青松剑法”那人退得极快,阿水的剑还未刺到,身后一柄短剑和两柄完好的剑刺了来。这是围魏救赵之法,阿水只能回剑。 但阿水终究不是常人。他手上运劲,手上长剑的剑尖便被他的内力震断,往前直射。射中使“青松剑法”那人,那人便到跃而出,纵然不死也是重伤了。 阿水并不回头,长剑往后疾刺,使出一招“菩提讲经”。这招剑法乃是取自昔年达摩祖师东渡之前,在菩提树下偶遇几个乡民,便在菩提树下坐下,说法讲经良久。这招剑法是“达摩剑法”之中唯一的一招守势。 他一招抵挡住三招,身子已跃了出去。双足在旗杆上一点,人又扑了回来。 此时四人的剑阵已破,其余三人慌忙后退。 阿水身子落地,剑出如风,将三人的长剑缠上。他们三个想退却也退不了了。 听他一声喝,长剑连击,“当当当”声响,与一柄长剑相交,随即便见血光四溅,一人大叫着退后。其余两人仗剑迎上,不出三招都各自受伤,退了开来。 他们四人的剑阵极为了得,但阿水和他们缠斗已久,便摸清了他们的脉络。尤其是他精通多门剑法,这几门剑法虽不熟,却也习练过其中的招式,拆了几十招,四套剑法均烂熟于胸,破解之法也就想到了。 待他破解了剑阵,几招内也就将其余人刺伤了。 烟雨心中噗通直跳:“想不到??????想不到他的武功如此之强,我却被他瞒过了。” 她心中一面替阿水高兴,一面却又极为难受。 高兴的自然是阿水武功强,难受却是因为自己的武功长进了,阿水的武功也进步了,而二人又必须得生死相搏,招式愈加狠辣,出手便越是难以控制,到时伤了彼此都不好。 铁兰心已颇为满足了。 四名剑手虽最终败了,毕竟拖了很长的时间,既耗费了阿水的体力,又摸清了他的实力。 既然要耗费他的体力,就要狠到底。 他一使眼色,四名刀客便跃了上前。 第一名刀客手持一柄鬼头刀,刀刃一横,便似泰山一般立在阿水身前。阿水立时感到呼吸一窒,凝神去看,眼前这人年纪已大,约五十来岁,须发半白,气度非凡。 阿水心中一惊,倒提长剑,身子略微一弯,道:“请了。” 这名老者盯着阿水的眼睛,瞧上好一阵子,才将目光移开,停在他的剑上。此时剑尖已被阿水震断一截,只是一柄断剑。他又瞧了一阵,淡淡道:“来人,给他换一柄剑。” 阿水手腕一抖,长剑指地,道:“多谢好意,但剑却不必换了。” 老者面上毫无表情,轻轻“嗯”了一声,手中鬼头刀亮了出来,道:“刘清风,于赣南八卦门学艺三十载。” 阿水心头微微一震,他熟知江湖典故,“刘清风”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却想不到此人竟然在铁家庄当一个家丁。 他作揖道:“原来是刘前辈,有礼了。” 刘清风依旧面无表情,左足微向前跨出半步,脚跟抬起,左手往外一套,封住自己,右手鬼头刀微举,乃是八卦门中的“兑”字诀中的一个守势。 阿水见了他这一个起手式,便知遇上了劲敌,道:“前辈在八卦门学艺三十年,内力修为至少四十载。但我初出茅庐,我的年纪还不如您学艺的时间。” 刘清风看着阿水,他不喜多言,他知道阿水还有话没说完。 “依我的意思,你该让我三招。” 刘清风回头看看受了伤的四名剑手和四大护院,道:“我一人之力,未必能破他们的剑阵。但你能。” 阿水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攻守兼备,我的武功多攻少守,自然不一样。” 刘清风道:“你觉得我比你强,何以不曾叫我一声前辈?” 阿水笑道:“能让我叫一声前辈的,并不多。”他面色一转,看着刘清风,道:“你?或许不行。” ------------ 第二百九十九回 鏖战(6) 饶是刘清风几十年道家修为,也不禁生气起来,道:“那就不必让了。”手中鬼头刀自左下方往斜划,半途又转个弯儿。 阿水吃了一惊,身子一跳,手中断剑欲往前刺,却见对方这招当真是攻守兼备,毫无破绽,便将剑垂了下来。 刘清风一招既出,后招连绵不绝。 要知这八卦刀法和武当八卦刀法极有渊源。八卦门和武当也算是同门一源。昔年曾有武当弟子,因与犯下门规,被逐出师门,但他心系道家,便在赣南建了一间道观,收了不少弟子。 这间道观而后便成了八卦门了。 八卦门的祖师本是武当弟子,但他们却从未承认与武当有和渊源。 这套八卦刀法,与武当的八卦刀法也是颇为相似,但阿水从未学过,一上手便觉大感吃力。只是以轻功四处游走,伺机出手,但刘清风已出了八招,仍是没有任何缺陷。 场上眼尖的都看了出来,阿水适才耗费了许多内力,精力已不如前。刘清风攻守兼备,是立于不败之地。久之,阿水必败。 铁兰心便露出了微笑。 四名剑手便面如死灰。 原来刘清风一人便可以打得过他们四个。 他们的目光便投向了另外的三名刀客,四名刀客,派了刘清风当先,想必是因为刘清风在四人中武艺最低。 他们便低下了头,原来与自己齐名之人,武功如此之强。 四名剑手互相瞧瞧,便缓缓走了出去。铁家庄已不是他们久留之地。 阿水剑法丝毫不乱,他越打越是轻松,体内太极功的内力这时才充沛起来,他周身便如充了气一般。手上长剑也运满了劲力,刘清风看似是变招迅速,长剑未曾相交,实则他已经看出了阿水的实力,不敢将长剑凑上去。 所以二人连拆了二十余招,双剑都未曾相交。 烟雨却已急得满头大汗。 汗水流下来,便将她抹在脸上的泥灰冲掉了,但旁人未曾发觉,她也没有发觉。 她此刻已从她原来站的位置上前了一丈,虽然仍在众家丁之中,但与铁兰心却近了,她想着,要是阿水不敌,她便将铁兰心制服。 她却浑然未曾发觉,两具棺材已经被家丁抬走了。 根据铁兰心的意思,从后门出去,抬往后山。 铁家的祖坟就在铁家庄后的小山上,铁兰心的爱子死了,自然是埋在那里。管家铁奇虽不是铁兰心的亲戚,但在铁家庄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埋在铁家坟地也是应当。 唐天香觉得很难受。 她生性爱干净,身上出了一点汗就觉得不舒服,非要换衣服不可。 但此刻却穿着一个男人的衣服,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虽然两个男人都已死了。 但一想到趴在死人身上,她就觉得更恶心。 她真想吐出来。 但一吐,外面的人就会发觉。 正当她难受时,棺材竟然动了。 她吃了一惊,想要出口叫烟雨,但想四周那么多人,自己一出声,烟雨岂不是便暴露了? 她便忍了下来。 觉得棺材不停的晃动,初时是平路,后面开始上坡,上坡时棺材底还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过一阵子,就开始下坡。随后又是上坡,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随后就听见外面有挖地的声音。 唐天香吓得汗都出来了。 她并非怕死。 怕的是要和一个男人待在一个棺材里,一起腐化,尸骨混为一体。 想到此,她更觉恶心了。 这时终于忍不住,便吐了出来。 但她动弹不得,吐出的秽物就在眼前,更加难受。 相比于被人发现而死去和在这里面饱受折磨被活埋而言,她更愿意死个痛快,于是便大叫:“放我出去。” 外面挖坑的只有两个人,他们闻言,心里面首先想到的就是鬼。 四周有女鬼。 他们立刻丢了锄头,往回便跑。 跑出数丈,便见眼前拐角处走出一人,冷冷道:“去哪儿?” 二人吃了一惊,慌忙下拜。 那人命令道:“把棺材打开。” 二人面面相觑,迟疑一阵,终于是走了过去,将棺材盖揭开。 他们仍不敢向棺材内看,慌忙退开。 ------------ 第三百回 鏖战(7) 那人缓缓走了过来,道:“还不快把唐女侠扶出来?” 两人这下便迷糊了,哪里有个“唐女侠”?他们垂着头,目光停在这人的脚上,却不敢抬头看,也不敢问。 那人极为生气,喝道:“把棺材里的人扶出来。” 两人吓得一个激灵,一人大着胆子往棺材内望,只见管家铁奇的尸体在动。 他们更加吓了,扭头便跑。 跑出没几步,一声闷哼,二人都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背心各自插着一枚蛇形镖。 这人走近棺材,伸手将唐天香扶了出来。 唐天香一心求死,一直闭着眼睛,道:“你杀了我吧。” 却久久不听有人说话,她睁开眼来,看清了眼前之人,霎时间又惊又喜?????? // 刘清风的剑招浑然一体,已经形成了一个剑圈,逐渐扩大,虽不至将阿水笼罩,却已经封住了阿水的四周。 阿水围在剑圈之内,手中断剑忽地刺向地,忽地刺向天,旁人却是看得糊涂,以为他已经打疯了。 烟雨尤其担心,她又上前了很多步。 此刻铁兰心就在她前面不足一丈之地,凭她的武功,任何人在她前面一丈远背对着她,就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 铁兰心丝毫未觉身后的危险。他的一颗心只在阿水身上,阿水出剑杂乱无章,他却紧皱眉头,高兴不起来。 刘清风更是高兴不起来。 他出剑虽看似毫无停滞,剑圈不断扩大,但他额头的汗水却更加多了。 其余三名刀客瞧见刘清风吃了亏,便瞧向铁兰心。 他们都想上阵助战,但想到刘清风何等身份,若是一起上阵,刘清风日后怪罪下来,面子上须不好看。 四人之中,属刘清风武地位最高,他一人独上,若能胜固然好,要是输了,面子上大大不好看。其余三人上前相助,刘清风看重身份,此刻碍于不敌阿水,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待杀了阿水,刘清风势必回过头来。彼时三个人都不好受。 但刘清风服从铁兰心,他们要是征得铁兰心的意见上前,责任也就不会在他们头上了。 铁兰心自然懂他们的意思,他心头也略为难做,仔细沉吟,朗声道:“刘清风的刀法比江南强上不少,但此刻要杀死江南,岂不是不好玩?不如再下去几个人,一个帮着刘老师,两个帮着江南,看一场好斗。” 众家丁不知其理,但听见有热闹可瞧,便都拍手。 三名刀客大喜,挥刀上前。 如此一来,便是四名刀客围攻阿水一人了。 这四人的功力比那四名剑客倒是强了不少,四人合力之下,阿水立时便吃了大亏。加之他手中是一柄断剑,短了一截,更加吃亏了。 他本是占着上风,这时却进退维谷,被四人的刀阵困在垓心,退不得进不得。 但阿水既能成为天下第一杀手,武功怎会如此? 初时的三十招,他始终处于下风。 待第三十一招时,使“回风刀法”那人的刀与阿水的剑相碰,听“当”一声,那人的刀便断了。随即又听一声惨叫,这人虎口流血,退了出来。 原来阿水知道自己在招式上不敌这四人,便运了内力,以强劲的内力震断别人的兵刃。这人受伤,其余三人虽久经阵仗,却也难免一呆,如此一来,阿水剑招突出,伤了两人,又只剩下刘清风一人了。 便这时,人群骤分,里面走出一人来,留着短须,身材高大,一张脸犹如铜皮,毫无表情,让人望而生畏。 烟雨心头一跳,暗道:“是他?”她一双眼睛四下张望,没有看到自己不愿再见的另一人,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刘清风斗得正酣,眼睛的余光瞧见了这人,便收了刀,退了回来。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向着这人一躬身,低语几句便退在一边。 阿水瞧着这人,似笑非笑,心中却颇为惊讶:“没想到他也在这里,我斗了十二个高手,此刻哪里还有精力斗他。” 铁兰心道:“金兄,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江南。” 阿水微笑道:“金行者,我们是见过的。” 金行者冷冷道:“嗯。” 阿水受了重伤被无烟居士抓住时,曾遇见唐天娇和金行者。阿水想到这些,便想起了无烟居士,心头一酸。 铁兰心道:“既然你们相识,那就再好不过了,也就无需客套,直接就过过招。” 阿水心头暗骂:“好歹毒的铁兰心,丝毫不给我休息的时间。” 金行者双手拢在袖中,周身浑然升起一股杀气。 阿水手持断剑,严阵以待。 ------------ 第三百零一回 蛇形镖 “且慢――” 只听一人大叫,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步子轻盈,虽是男儿装扮,却是女子娇态。 烟雨知道阿水已经耗尽真气我,无法再敌金行者,便放下所有心事,决心和阿水共进退。 烟雨没有去看阿水。她的目光特意避开了他。 阿水心头一震,又惊又喜,张口道:“你??????”却听烟雨道:“我来会会金行者金兄。” 阿水心头剧痛:“她还没有原谅我。” 在大理天龙寺中,烟雨假扮成阿水,和金行者大打出手。那时唐天娇被蒙在鼓里,后面仔细一想,这才发现问题,料到那人不是阿水。但却想不到是何人假扮。 金行者受了伤,一直在铁家庄养伤,这几日却已经全好了。 他见了烟雨,心头一呆,暗忖:“好美的女子。” 烟雨此刻虽是男子装扮,却也掩盖不住那份美艳,反而是更添标致了。 待他听了烟雨的声音,心头更是一呆:“这声音好熟。” 烟雨举起了腰间的剑,道:“请。” 金行者猛然醒觉,他呆呆望着烟雨,心道:“想不到她这么漂亮。”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烟雨身上,好半晌,叹了口气,道:“我认输。” 铁兰心吃了一惊,道:“金兄,你这是为何?” 金行者转过身子,道:“我和她几日前打过一场,我那个时候输了,现在仍然想不到可以破解她的剑法的法子。” 他一面说一面走,说完时,已经走入了人群之中,眼看就要走出这院子。 烟雨高声道:“多谢。” 金行者停下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大步离开。 烟雨回过头来,道:“铁庄主,你是否还要下场和我一斗?” 却听金行者的声音又传来:“你还是让他们走吧。江南和烟雨联手,铜墙铁壁也拦不住。” 铁兰心吃了一惊,望望眼前的二人,当真是如梦初醒:“久闻天下第二杀手烟雨钟情于天下第一杀手江南,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他此刻吓得魂不附体,乍闻这人是烟雨,只觉两腿发软。 烟雨喝问道:“你们把棺材抬去了何处?” 她这时才猛然想起唐天香尚且在棺材之中,但四下一看,棺材竟然不见了。这一惊可不得了,唐天香武功使不出来,力气也无,若是被人发觉,岂不是死路一条? 阿水见烟雨面上异常紧张,忽地想起初入山庄时听家丁说是在搜寻一个叫唐天香的人。他隐隐觉得不妙,追问道:“快说,棺材抬去了哪里?” 铁兰心连忙说道:“抬去后山埋了。” 烟雨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回头看向阿水,颤声道:“唐姐姐在里面。” 她毕竟是女儿家,此时没了主意,惊恐之下,只能向阿水求助。 阿水一惊也不小,但他毕竟是男子,胆量比烟雨大了不少,喝道:“看暗器。”手中打出几枚金针,身形如风,已掠过烟雨身旁,抓住她手,道:“走。” 烟雨仿佛是找到了靠山,不容有他,施展轻功跟着阿水,心中甜蜜无限。 阿水全力施展轻功,他知道铁兰心此刻只是碍于江南、烟雨的威名不敢出手而已,但若是他要鱼死网破,凭铁家庄那么多人,加上外面的官兵,十个江南也不敌。 成都平原地势平坦,铁家庄附近唯有一座小山坡,既然铁兰心声称是在“后山”,想必只能是那个山坡了。 二人施展轻功,掠出了铁家庄,彼此心里各有心绪,都不说话。只是手还紧紧抓着。 这一对相爱的人,到了此刻方才静静地享受肌肤相触的感觉。 二人认识之前,烟雨就已经仰慕已久,相识之后,烟雨便一心只在他的身上。 偏偏两个人却不得不为敌。 当阿水以“天下第一杀手江南”的身份出现时,烟雨要和他一诀生死,终于在蝴蝶泉性命相搏。 当阿水以“武当弟子李恨水”的身份出现时,却又碍于兄弟情面,于西湖边和烟雨划地绝交。 再也没人能够体会他们的心痛了。 明明互相欢喜,却不能接触,只能拿性命拼搏。 在这一刻,二人才可以不顾仇恨,不住正邪,不顾义气,只是握着手,施展轻功,任由清风拂面,情意在心底泛起波澜。 烟雨望着前面阿水的背影,只觉宽实平稳,恍在梦中,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阿水无数次的想回头看看,想把心里面想了无数次的道歉的话语说出来,但一握到烟雨温香软玉般的手,什么也都说不出来了。 但二人心中都有一般感受,都希望那小山坡永远都到不了,他们就这样牵着手一直走。 美好的事物总是不会长存的。 秦始皇坐拥天下,后宫佳丽无数,阿房宫内胭脂如雪,文武殿前能人无可计数。他得到的是最美好的东西,便想要长久,派出许多人寻去长生不死之药,却终究憾憾而终。 林黛玉才貌双全,楚楚可怜之样,引后世无数人竞相模仿,就连她使点小性子也可以打动任何男人的心。这么美好的人儿,却为情而去。 (作者按:本故事发生在明朝神宗年间,但写到此处,深感书中男女的爱情纠葛,无奈之中,举出了林黛玉的例子,虽时代不同,感情上的不幸却是无二。幸运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此言在男女之情上,恐怕颇没道理。感情上的幸运,大抵是能够让对方幸福,而幸福的方式有许多,可见这份幸运便不一样。感情上的不幸,却都是一样的了,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便是不幸。笔者写到此处,感触良多,久久不能自拔,故而以闲言碎语记之,扰到各位读故事的兴致时,还请见谅。) 阿水和烟雨心中正自沉醉时,脚下不稳,已经上了坡。 二人便都醒了过来,不自觉放开了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慢慢走着。 ------------ 第三百零二回 破镜未圆 阿水的身子首先停下,烟雨低着头,险些撞上他,慌得脸都红了,立时也停下。探出头去看,只见两个铁家庄的家丁躺在地上,背上插着蛇形镖,想必是死去多时了。 烟雨心头一震,快步上前,棺材里只有铁兰心独子的尸体,却哪里去寻唐天香? 她心中一慌,颤声道:“她??????她哪里去了?” 阿水此刻心头更加难受,唐天香待他最好,便似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问道:“唐姐姐当真是在棺材里?” 烟雨听见阿水的声音也发颤,想起阿水生气的样子,不觉眼眶含泪,道:“是。” 阿水问道:“那她此刻在哪里?” 烟雨摇头道:“她中了毒,我将她藏在棺材内,却没想到??????” 阿水怒哼一声,低头去看脚印,皱眉不语。 烟雨却不会去看脚印了,只是看着阿水,见他四处逛了一阵,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阿水淡淡道:“这两个家丁本来是在这里挖坑,中途来了一人,将他们杀了,带走了唐姐姐。” 烟雨听出阿水的语气转变,知道他怪罪自己,解释道:“我原以为将她放在棺材里最为安全,没人会发觉。却没想到,他们将棺材抬来此处要埋了。更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她偷看两眼阿水,见他沉着脸,继续道:“唐姐姐名声那么大,又是武当人,别人不敢动她的。” 阿水冷冷道:“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 他见烟雨楚楚可怜,心便软了,想起以前和烟雨闹矛盾,也是几句话不和便大打出手,这时难道重演?便换了口气,道:“咱们再四处找找吧。” 烟雨哪里不知道阿水的心思,心头微微欢喜,道:“好。” 但这小山坡除了这里,其余地方均是草地,人踩在上面丝毫看不出来,根本无迹可寻,二人搜寻一阵,只好回到原地,看着四周的坟墓,都不说话。 二人站了一阵,又都各自坐下。 又过一阵,烟雨站了起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替李若文除掉月湖宫?” 阿水道;“是。” 他看向烟雨,心中隐隐觉得不妙,问道:“你来此又是为何?” 烟雨心道:“还是逃不过要一诀生死。”她转过身子,道:“我是替无俗道长除掉月湖宫。” 阿水身子一阵,喉结上下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烟雨道:“李若文和无俗争夺掌门之位??????” 阿水道:“不,我师父绝对没有要争夺掌门的意思。是无俗道长误会了他,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才让我出手。” 烟雨道:“你当真糊涂。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万一你把月湖宫除了,李若文和无俗的打赌岂不是他赢了?他们赌的是武当掌门之位,打赌之时有那么多人在旁,怎能抵赖?那时无俗道长必定做不成掌门。武当便落入李若文之手。” 阿水道:“这些我自然想过。但我师父就算赢了,也不会做掌门的。” 烟雨冷哼一声,道:“伪君子。到了那时,恐怕又会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好戏了。他大呼不做掌门,他的门下弟子便将他推上去。你也读过历史,怎会这么糊涂?” 阿水脸色一沉,道:“休要胡说。” 烟雨脾气何等傲,丝毫不肯示弱,继续道:“这些事情恐怕你也早已想到,可你心中却想着,你的师父做掌门比无俗道长做掌门更合适,对不对?” 阿水颇为恼怒,他最为崇敬的便是李若文,岂容旁人诬陷?当下一声冷笑,提步欲走。 烟雨抢着道:“十多年前,李若文引发一场浩劫,正邪两派死伤无数,难道还要让悲剧重演么?” 阿水脚下不停,继续往前。 烟雨继续道:“李若文明明有称霸武林的野心,你岂会不知?阿水,睁开眼吧,看看清楚他的面目。” 阿水怒道:“闭嘴。”他豁然转身,见烟雨俏生生立在风中,衣衫被风吹拂,心头便软了,暗暗叹口气,转过身子,道:“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烟雨一呆,随即大骂道:“如何会不见?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做出有违侠义之事来,必定前去杀掉你们师徒两个。” 阿水施展轻功,飞身下了山坡,消失在树林之中。 烟雨呆呆站在山坡上,泪水大滴大滴滚落。 她站了一阵,茫然四顾,喃喃道:“唐姐姐,你到底去了何处?” 她擦擦眼泪,提步往后,朝和阿水离去的相反的方向行去。 他们两个也只能是往不同的道路走了。 // 前方刮起一阵大风,卷集着灰石枯叶向行人扑来。 行人转过身子,用双手将脑袋罩住。待风过了,她才又转身,扑扑身上的灰尘,叹口气,继续往前。 她已经在成都周围逛了五天,却仍然找不到唐天香。 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是在这世上突然蒸发了。 烟雨心急如焚,又往前走一阵,忽地想:“唐姐姐会不会是又回到了铁家庄去找我?” 想到这里,她精神一震,辨明了方向,往铁家庄行去。 这时正是正午,烈阳当空,虽是冬季,却也极热。她走了好一阵子,忽地见前方浓烟滚滚,烈焰冲天,心道:“铁家庄那一场火莫非还没有灭?” 心中狐疑之下,施展轻功掠了过去,到了近前,只见整座铁家庄被烈焰吞噬,浓烟滚滚冲入云霄。 ------------ 第三百零三回 牧羊人 她这一惊可不得了,要知铁家庄高手如云,十二个高手虽被阿水打败,但伤得都不重,他们十二人再加上铁兰心,还有什么人能够将这一座山庄灭掉? 忽地想起一人来,心道:“会不会是阿水?” 一想起阿水杀害整座山庄数百条人命,怒火攻心,暗道:“好狠的人,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她站在烈焰前想了一阵,准备离去时,却见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下立着一人。 她心中一动往前几步,这人却是金行者。 她略一迟疑,上前问道:“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金行者摇头道:“我在你之后前来。” 烟雨叹口气,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金行者继续摇头,道:“你既没有进去,为何说里面死了人?” 烟雨心头一亮,喜道:“不错,我却忘了这点,说不定是铁兰心带着人跑了。”她上下打量金行者,问道:“为何不带你走?” 金行者从树荫下走了出来,脚下微晃,施展轻功离去,一面说道:“我要走时,谁也拦不住。我不想走时,谁也带不走。” 烟雨快步上前,问道:“你去哪里?” 金行者脚下更快,遥遥道:“回去。” 烟雨心头一动,叫道:“我跟着你如何?” 却不管金行者是否答应,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金行者的轻功极为高明,烟雨的轻功自也不赖。二人一前一后,不出一个时辰便将成都抛在身后,一路向北。 又行好一阵,烟雨体力不支,自知无法追杀金行者,心头暗骂,便停在路边休息。 她坐了一阵,又施展轻功往前,行不出十里,只见前面草丛间站着两匹马,仔细一看,还有一人仰天躺在草地上,抬头望天。 烟雨一喜,掠上去,笑道:“兄台好兴致。” 金行者一掠起身,上了一匹马,道:“月湖宫不是常人能闯的,你要跟着我,那便跟好。” 烟雨抱拳道:“多谢好汉。” 金行者寒着脸,道:“走。”双腿一夹,胯下马便如箭射了出去。 烟雨飞身上马,叫道:“你的心肠怎这么好?”剑鞘在马臀上一拍,马也就蹿了出去。奔不出数丈,两匹骏马迈开四蹄,奔走既快且稳,当真是难寻的好马。 他们离开成都,越往北天气越严寒,到了第三日时,前面山峰上已经有了刺眼的雪。 第四日时,天气阴沉,眼看就要下雪,烟雨打马上前,问道:“眼看就要下雪,何必再行,不如便歇息一日。” 金行者望望天,摇头道:“再过半日,你就可以到你想去的地方了。” 烟雨心头一动,问道:“月湖宫?” 金行者道:“还是赶路要紧。” 烟雨问道:“到底是不是月湖宫?” 金行者道:“到了岂不就知道了?” 烟雨挥动马鞭,道:“那就走罢。不过和你这样的一个不懂得笑的人一起赏雪,倒是一点美丽都没了。” 金行者骑马在前,冷冷道:“下了大雪,不少瘦弱的牛羊要被冻死,何来美丽?” 烟雨皱眉道:“你就不能想些美好的事情?” 她马鞭一扬,指着远处的山坡,道:“你瞧,这座山长得多好看,要是被大雪覆盖,岂不就是更好看了?” 金行者道:“你没有仔细看。” 烟雨奇道:“看什么?” 她仔细去看,遥见有一群黑白相间的山羊正在觅食。时值隆冬,草木凋零,所有的羊儿都较为瘦弱。烟雨虽看不清楚,却依稀便见冷风刮过,不少个子小的山羊便欲滚将下山,生命悬于一线。 她鼻子一酸,叹口气,别过头去。 金行者道:“看清楚了?这世道便是如此。这么冷的天气,谁也不会把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给别人,雪天又何来美丽?” 烟雨终于还是忍不住,望向那山坡,只见那群羊往前移动了不少。到处是枯草,羊儿也吃不饱,只能各处奔走。 她虽看不真切,却隐隐觉得就在刚才一扭头之间,已经少了几只羊,因饥饿寒冷而滚落了山间沟壑。 她甚至听见了几只羊撕心裂肺的喊叫。 鬼使神差般,她便调转了马头,往那山坡行去。 金行者急道:“这是做甚?” 却见烟雨越走越远,恍若不闻,心中忽地想起一人来,叫道:“快些回来,你中了别人的幻术。” 但烟雨哪里还听得见,她的心中此刻浑然只是一只躺在沟壑里摔断了腿的瘦弱的小羊,她必须要去救它。 金行者大急,只得打马追了过去,一面叫道:“回来。周围已是月湖宫境地,不能大意。” 但烟雨此刻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的了。 马儿疾驰一阵,便缓缓上了山坡。 但烟雨茫然四顾,却又失去了那只幼小的山羊的声音了。她便停了下来,四下张望。 果听“咩――”一声长嘶,烟雨听见这声音,便觉心中酸楚,弃了马,施展轻功向声音来处疾奔而去。 ------------ 第三百零四回 牧羊人(2) 猛然间身后传来暗器破空声,她并不回头,剑鞘一伸,“当”一声格开,回头看时,只见金行者正施展轻功奔近,手中握着几柄飞刀。烟雨见金行者张嘴大叫,却什么也听不见,冷哼一声,又往前行。 原来金行者见烟雨中了幻术,便想以飞刀偷袭,可以将她唤醒,却想不到这幻术如此之强,使烟雨的耳中听不见自己的喊叫。 他心急之下,只得用尽内力全速追赶,想在烟雨碰到那人之前将她截下。 烟雨此刻失了心智,却浑然未觉,施展轻功全力奔行,金行者又哪里追的上。 她不多时便到了一条沟壑,放眼下去,只见一个白须老者佝偻着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羊,正往右侧爬。 烟雨叫道:“老伯,你别动,我拉你上来。” 老人抬头一看,颤抖着声音道:“姑娘,别下来,这里面危险得很啊。快要下大雪啦,你快离开这山吧。” 烟雨心中感动至极,将这老人当成是世上最好的人,道:“不怕,我懂武功,你别动。”她将剑插在腰上,双手抓着一棵枯树,深吸一口气,往下降落。人至中途,再提一口气,伸手在土壁上一撑,缓缓下降,落在那老人身后。 那老人吓得合不拢嘴,将烟雨当成仙人。 烟雨提着那老人腰带,喝道:“走。”双足点地,掠起丈余,便要下落时,脚尖点在土壁上,便又借力上升,如此三个起落,终于到了平地上。 老人吓得魂不附体,坐在地上连连喘气。 那只小羊的腿果然是受了伤,流血不止。 烟雨拿出金疮药替它止血,又撕下一角衣襟替它裹上,爱怜的抚摸它的头颅。 老人微笑道:“你是个好人。” 烟雨道:“你也是个好人。” 老人道:“你喜欢羊?” 烟雨点头道:“对啊,我很喜欢羊。” 老人指着前面的羊群,道:“这些都是我的羊,只要你喜欢,送你。” 烟雨欣喜若狂,眼睛泛着光,道:“好。” 老人半眯着眼睛,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烟雨道:“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老人微笑道:“嫁给我。” 烟雨毫不迟疑,点头道:“好。” 却听一声爆喝,金行者赶至,喝道:“淫魔,滚开。” 老人冷哼一声,柔声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了,这人对我无礼,你该怎么做?” 烟雨站起了身,道:“杀了他。” 金行者怒道:“你这淫魔,也不瞧瞧我是谁,竟连我都想害么?” 老人一脸无辜,道:“现在是我妻子要杀你,与我无关。” 烟雨拔出长剑,斥道:“对我相公无礼,就该死。” 金行者急跺脚,道:“我将此事告诉宫主, 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人微笑道:“恐怕你没有见到宫主的机会了。” 金行者怒哼一声,道:“就凭你也能杀了我?” 老人哈哈一笑,道:“我自然打不过你。”他看着烟雨,微笑道:“我的妻子可打得过你。”他柔声道:“夫人,快快动手。” 金行者叫道:“烟雨姑娘,你别听他的,你快蒙住你的耳朵。” 但烟雨此刻一脸迷醉,哪里听得见他说话,长剑已经提了起来。 便在此时,只听一长串笑声传来。 “哈哈哈――呵呵呵――咯咯咯――桀桀桀――” 金行者乍然找到了救兵,大喜道:“笑兄,还不来助我?” 却听那人“格格”笑道:“现在还没打起来,与我何干。” 金行者道:“你托我替你寻的宝贝就在我的手上,要是你替我杀了这淫魔,我立刻双手奉上。” 那老人面色一变,沉声道:“姓金的,算你狠。”身形一展,如风掠入那沟壑,倏忽间消失不见。 只见灰影闪动,一道人影自远方掠了过来,停在不远处,哈哈笑道:“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这淫魔会动心。” 金行者冷哼道:“淫魔对母羊都会动心,更何况是个美人?” 那人冷笑数声,道:“金兄何时怜香惜玉起来?我要的东西在何处?” 金行者道:“只要你杀了他,东西我立刻拿出来。” 那人面色一沉,往前踏出一步,衣袍便鼓了起来,道:“你以为我打不过你?” 金行者冷笑道:“要是你杀了我,这东西你一辈子都别想再找到。” 灰衣人停住脚步,想了一阵,又退了一步,道:“好,好,好,我这就去追他。” 他双足点地,身形往后蹿出。不到一丈,却又忽地转身,扑向金行者。 金行者似是早已料到,双手齐出,数柄飞刀脱手。 灰衣人却中途又一折,一把抓住烟雨,长笑道:“拿宝物来换美人,一物换一物。”他脚下不停,人已经跃上了山头,眨眼间便不见了,轻功之强,比金行者强了不少。 金行者自知追不上了,只得原地叹气。 只听另一人也叹气,自沟壑里的土里冒出一人来,正是那老人。他一面叹气一面道:“这么美的女子,留给我多好,如今便宜这臭书生了。” 金行者摇头道:“在那书生手上,比在你手上安全不止十倍。” ------------ 第三百零五回 小镇 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小镇。 天初明,街道上便有人在走动了,相互间点头问号,似是和每一个人都认识。 但烟雨很快就发现,他们其实不一定认识。 因为有人也很友好的向她点头问好。 她又清楚的看见一个人的钱袋掉了,另一个人捡了起来,叫道:“兄台,你的钱袋。” 那丢了钱袋之人并未发觉,摸了摸身上,这才接了过来,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笑道:“好兄弟,走,喝两杯。” 捡了钱袋那人明明可以调走就走,除了眼尖的烟雨,没人发觉。但他偏偏将钱袋归还。 这是一个路不拾遗的小镇。 一群孩童蹦蹦跳跳走了过来,见了烟雨身边的那人,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齐声道:“先生早上好。” 这人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好,好,大家早上好。” 烟雨睁大了眼,月湖宫的魔头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她身侧的灰衣人继续道:“你们先去学堂,我有客人,待安顿好了她便去给你们上课。” 他又叮嘱:“王小二,你莫要趁我不在调皮哦,上回就已经把我的花瓶打破了,这次还想做什么?” 那叫“王小二”的孩子满脸通红,低头嗫嚅道:“先生,不会了。” 烟雨奇道:“你是教书先生?” 灰衣人侧头看着烟雨,问道:“不像?” 烟雨点头,又摇头,道:“像。却又不该像。” 孩童们欢笑着走远,灰衣人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长得像教书先生,却是月湖镇的一员,所以应该穷凶极恶。你说对不对?” 烟雨皱眉道:“月湖镇?” 灰衣人微笑道:“月湖宫自然不是一个宫殿,我们这里有些人行走江湖,看不惯那些丑恶嘴脸,手段颇有些狠辣,他们便将我们看成是一个邪教。其实不然,我们这里只是一个小镇,隐居避世,大家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烟雨缓缓摇头,百思不解。 灰衣人道:“你该对我说声谢谢的。” 烟雨问道:“为何?” 灰衣人道:“我从淫魔手中救了你,带你来到你想来的地方,为何不谢?” 烟雨动容道:“淫魔?” 灰衣人道:“你和金兄骑马路过那山坡,听见了羊的叫声,对不对?其实那并非是羊在叫,而是这位淫魔在施展幻术。你因毫无防备,便中了招,不理会金兄的劝阻,赶去了那个山坡。” 烟雨摇头道:“我记不住。” 灰衣人道:“你赶去时,淫魔化妆易容,折断一只小羊的腿,你便更加相信是羊在叫了。却哪里知道,你救了小羊的同时,羊身上的迷药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你便什么都听他的了。也幸好是金兄及时赶到,否则你已经成了淫魔的又一房小妾了。” 烟雨道:“那为何我又跟你在一起?” 灰衣人道:“淫魔控制了你,命你杀了金兄。我路过那里,本想等你们恶斗,我坐收渔利。但金兄手上有我一件东西,可万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只好出手相助。我赶走了淫魔,又抓了你,让金兄拿我那宝贝来换你。” 烟雨苦笑道:“既然是宝物,你认为他会换?” 灰衣人微笑道:“自然会的。” 他们说话间,已停在一住屋前,屋左侧有一棵核桃树,此时却叶子凋零了。屋右侧是一片菜圃,里面白菜长得正好。屋前是一棵柳树,枝条垂下,将柳树下的一张石桌遮蔽住。 灰衣人道:“这便是我家。你进去休息,我去给学生上课。若你饿了,自己做几个菜,我这里面什么都有。” 他走出几步,道:“可别忘了给我留一些吃的,我也饿了。” 烟雨仍是不信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月湖宫竟是这样一个小镇,迟疑一阵,终于走了进去。 只见客厅里布置极为考究,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字,以狂草写就,乃是一个“狂”字。可想这灰衣人生性是极为傲慢的。 左侧墙壁挂着一幅山水画,草木花卉极其逼真。 烟雨不懂绘画,抬头看了一阵便把目光移开,只见右侧墙壁挂着三柄长剑。中间的长剑极为宽大,是一般武夫所佩戴之物,两侧的剑则极为窄小,是书生用来装饰的文剑。 她在漆红桃木椅上坐下,心中百思不解,自己何以迷迷糊糊就到了此处。为何又什么也记不住?难道真如灰衣人所说?那么自己必定和金行者打了一场,不知他伤势如何。 胡思乱想一阵,走入了厨房,里面只有几样素菜,并无肉食。好在烟雨也不挑,便将土豆、白菜各自炒了,虽是素菜,却也香飘数里。 她的菜未做完,门外却忽然飘进一股风,屋子的光线忽然一暗,她便立即停住,手中握紧锅铲。 她的剑并不在手。 她背对着门,而来人站在门口。 这人进门毫无声息,想必武功不在烟雨之下,这时候他要是偷袭,烟雨又该如何? 所以她不动。 一动,身体破绽就会暴露,所以以不变应万变,至少她手里有铲子。 两个人都不动,一直到锅里的菜发出了糊味,那人才爽朗一笑,道:“早就听闻烟雨姑娘武艺高深,果真名不虚传。” ------------ 第三百零五回 重围(1) 烟雨知道危机已除,手中铲子便放入了锅里,将菜舀了起来,淡淡道:“月湖宫的高手也果然名不虚传。” 她回头,眼前站着那个灰衣人。 那个救了她,本该是魔头,其结果却是教书先生的灰衣人。 灰衣人笑道:“尚未介绍,我姓殷,名笑笑,无时无刻不在笑。” 烟雨心中一寒,道:“一笑杀人,杀人一笑。我知道你。” 殷笑笑笑得很开心,道:“知道我的人不多,但同为杀手,你应该知道我。” 烟雨问道:“那么那个牧羊的老人是谁?” 殷笑笑笑得更开心了,道:“老人?他可并不老,他今年三十多岁,正是壮年,无论武功还是??????对女人,都是壮年。嘻嘻,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很少出手杀人,他叫羊牧羊,难听的名字。” 烟雨的眉头却皱得更紧,道:“他很少杀人,可一击必杀。就像当年的小李飞刀,从无落空。” 殷笑笑仍是在笑,道:“没想到你也知道他,你知道得可真不少。来来来,吃饭了。” 菜是烟雨做的,饭是烟雨煮的。他却丝毫不客气,在桌旁坐下,笑道:“盛饭来。” 烟雨没有违背,她将饭菜都端了过去,又恭恭敬敬盛饭,给他递了双筷子,也在旁坐下。 窗外有风,风声中有人声。 “瓜子儿――花生儿――” “热――乎的!” 一个小女孩儿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簸箕,里面装满了瓜子花生。 她满脸带笑:“殷先生,美丽的姐姐,买点瓜子儿吧。” 殷笑笑也是满脸带笑,却没动。 烟雨低着头吃饭,就像是没看见这个人,没听见这个人说话。 小女孩儿带了哭腔,道:“好心的姐姐,买点瓜子吧,求求你了,我家里母亲病重,急着等钱花哩。” 她走近。 依旧在哭诉:“我弟弟好几顿没吃饱了,求求姐姐了。” 忽然之间,她的簸箕便扬了起来,瓜子花生便似漫天花雨,铺天盖地往烟雨激射而去。小女孩儿握簸箕的手也突然现出一柄匕首,往烟雨当胸刺出。 殷笑笑在吃饭,似乎没有看见。 烟雨却动了。 瓜子花生射出去的时候,她就动了。 她的剑在灶上。 所以她身子一弹,便弹向了灶台,手中握住长剑,双足在灶台上一点,又跃了回来,剑出若闪电,瓜子花生便都变成了两半,掉在地上。 殷笑笑捡起落在桌上的几个花生,微笑道:“真好,还不用剥。” 听“当”的一声,随即周围都静了。 烟雨已在凳子上坐下,她的剑斜靠在桌上,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而那个小女孩的脸色却铁青,手中匕首断了一截。她扔掉断了的匕首,叫道:“你是坏姐姐,我不理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 殷笑笑笑问:“你不想杀了她?” 烟雨冷冷道:“要是想杀她,刚才我有四十九招剑法可以要她的命。” 殷笑笑含笑,道:“你人不错,武功既高,心底也善良。”他忽然叹了口气,难得的叹了口气,道:“可惜啊,你不适合干我们这一行。” 烟雨道:“我早已不是杀手。” 殷笑笑微笑道:“入了这一行,岂是想走就走?” 烟雨道:“我已经走了出来。” 殷笑笑笑道:“不,你还没走出来。” 烟雨奇道:“哦?” 殷笑笑起身,到了门口,笑道:“我们宫主想让你为我们做事。” 烟雨道:“如果我不答应,会如何?” 殷笑笑微笑道:“刚才那个小女孩儿,只是来考验你的武艺。如果你不答应,像那样的女孩儿就会一个接一个的前来。” 烟雨道:“来杀我?” 殷笑笑大笑道:“不能为我们宫主所用,只有死。” 他已大踏步走了出去,只听他的大笑声不停,说道:“我敢保证,今天晚上没有人敢来动你,你可以休息一个晚上。忘了提醒你,如果你妄想走出这个小镇,死得更快更惨。” 还是一个安静的小镇。 但烟雨却不觉得它祥和。 她忽然觉察出,镇上每一间屋子上方都传出一股杀气。 月湖宫的宫主会不会就住在这里? 她想走出这间屋子,忽地又停了下来。 月湖宫高手如云,若是殷笑笑与羊牧羊二人联手,她就已经必死了。 所以何必去送死? 不如就好生休息一晚,让别人来找死。 ------------ 第三百零六回 重围(2) 床铺是干净的,想必是早有准备。 她准备睡觉时,十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就走了来,手里各自拿有东西。 烟雨微笑看着她们在屋子里拼好一只浴桶,又看着她们调好水温,撒上花瓣。 十名姑娘就垂手立在一旁,等着烟雨梳洗。 既然有人服侍,何必拒绝? 于是她进了浴桶,水温恰好,花香不浓不淡,也是正好。就连浴桶的大小都特别合适。 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笑声,透过窗户,烟雨便瞧见一道人影立在院内。 一名姑娘立刻走了出去,随手关了门,高声道:“羊先生,您好。” 烟雨心头一震:“门外便是羊牧羊?”他伸右手握住了长剑,心道:“羊牧羊可不是一般的人,须得小心。” 羊牧羊大笑道:“你们怎会在此?” 那小姑娘道:“奉殷先生之命,在此侍奉烟雨姑娘歇息。” 羊牧羊大笑道:“侍奉她歇息,我比你们合适,让开。” 小姑娘丝毫不惧,淡淡道:“宫主看上了烟雨姑娘,殷先生也认为烟雨姑娘非常好,很适合在我们宫里做事。” 羊牧羊本已踏出两步,听了这话便退了回去,道:“好,你们狠。” 他的身子往后一翻,扬长而去。 这名小姑娘便走了进来,又随手关了门,脸上毫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这十个小姑娘侍奉,烟雨自然很惬意。两名小姑娘立刻捧了一套崭新的睡袍,给烟雨穿上。另外两名姑娘便将床上的被褥拿开,换上了一套更新更香的被褥。 虽然如此舒适,而她也足够困了,却睡不着。 这一晚是最后一段安生的时间。 天明之前,她必须做个决定,是选择加入月湖宫还是凭自己之力铲除它。 加入月湖宫极其简单,只需要替他们杀几个人。 铲除月湖宫,却不是她一人能够做到的。 但如果不是这样,无俗道长便会失去武当掌门之位。 烟雨越想越头疼。 索性便不去想了,闭上眼睛,管他呢,先睡足再说。 很多人活着能够一直开心,而有的人却总是陷入无限伤心之中。 其原因便在于活着的心态。 想着开心的事,无论何时都会是开心的。 心里装着背上,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烟雨心中有许多令人愁闷的事情,但她却都没去想。于是她很快就睡着了,入了梦乡,梦见了美丽的蝴蝶泉,梦见了大理三塔,梦见了滇池,但凡是她的记忆中最为美丽的东西都出现了。 十个小姑娘有五个守在门外,有五个守在门内。 她们都不是高手。 但她们十人合力,一般的高手却也近不了身子。 她们奉命保护烟雨,那么烟雨也就十分的安全。 门外的五位姑娘也都以困了,所以留下两个站岗,另外三个靠在门上打盹儿。年轻的姑娘,总是容易犯困。 两位两个姑娘开始埋怨: ――为什么又是我们两个守着? ――嘻嘻,咱们两个长得最丑呗。 ――兰花姐姐才不丑,你是最美的。 ――就你嘴甜。 ――啊!有?????? ――叫什么叫? 叫兰花的女子转过身子,忽然觉得背心一阵发凉,刚才还和她聊天的另一个女子竟消失了。 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她右手握住短剑,剑出一半,脖子上就多了一物,她只得停住,借着眼睛的余光一瞥,竟是一柄三尺长剑。 剑的另一端握在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手里,她没见过。 这么英俊的男子,这月湖小镇绝对没有第二人。 他是从何而来? 兰花大着胆子问:“你是谁?” 只见人影闪动,数条黑影掠入,在门口打盹的三个少女就都死在剑下,连呻吟声都没有。 兰花又惊又怒,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但觉脖子一凉,剑锋刺入肌肤,这名男子低声道:“闭嘴,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兰花却已知道,凭她刚才的大声说话,屋内的人已经是醒了,她相信她的姐妹们,她们在接受训练之时,即便是在熟睡中,一只蚊子飞过也能够惊醒。 男子低声道:“我只问你,这屋内是不是烟雨?” 兰花怒哼一声,道:“我只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男子冷哼一声,长剑往前一递,剑便将要刺进兰花的身体。 ------------ 第三百零七回 重围(3) 兰花已经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但半晌的功夫,却没有动静,她迟疑着睁开双眼,便见这名男子已经倒在了地上,而自己安然无恙。 她又惊又喜,随即又有些悲伤,这么英俊的男子,却突然死了。 是谁杀了他? 兰花一回头,就瞧见一个黑衣女子提长剑立在一旁,她更是惊讶,问道:“你救了我?” 烟雨点头道:“是。” 兰花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烟雨道:“想救。” 兰花急得跳了起来,这一个问题她若是不问清楚,那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饭的,追问道 :“不对,不对,昨天晚上我还想杀了你,你知不知道,那个刺杀你的人就是我。” 烟雨道:“知道。” 兰花叫道:“你知道为何还要救我?” 烟雨道:“想救。” 兰花尚未说话,屋内蹿出的五个少女已经将那几个黑衣人杀死了,都围了过来。 一人道:“既然她救了你,那便是你命大,你为何又非要问个清楚?” 另一人道:“兰花姐姐就是这样,其实大可不必了,她想救,你需要别人救,刚好就配对了。嘻嘻,配对。” 第三人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人是什么人?” 第四人略带哭音,道:“我们的四个姐妹死了,你们怎不去关心?” 第五人冷哼一声,道:“既然都已经死了,再关心有什么用,不如就多关心关心活着的人。” 烟雨点头赞同,道:“对。” 一个少女道:“瞧,烟雨姐姐也同意了。” 另一人道:“咱们四个姐妹的死都是因为她,为什么叫她姐姐?” 兰花道:“但她救了我。” 其余五个少女沉默一阵,一人道:“那么就扯平了,她间接害死了我们的姐妹,又直接救了兰花,刚好扯平,大家回去睡觉。” 烟雨道:“不追查这几人的身份么?” 兰花摇头道:“咱们这地方每天都要死很多人,何必去查。” “死了陌生人,自然不去追查,死了儿子,要不要查?” 兰花叫道:“谁在说话?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一名少女道:“兰花每次都说这句话,有什么用?” 另一名少女道:“怎么没用?既可以问清楚别人的来路,也可以自报家门。” 说话的人似乎没了耐心,大声道:“你们十个小贱人,教你们活不到天明。” 一名少女抬头看天,摇头道:“可已经快天明了,唉,好遗憾,我们还要继续活下去。” 说话的人已经走了出来,身材高大,手中倒提一柄鬼头刀,身后跟着十余人,瞧步伐、举止,武功竟都在这十个少女之上。 烟雨淡淡道:“铁庄主,好久不见。” 铁兰心怒道:“贱人,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烟雨心头却忽然一喜:“他一直以为是唐姐姐杀了他的儿子,而如今把责任怪在我头上,那么必是查清了真相,那么他肯定唐姐姐在哪儿。” 烟雨喝道:“把人交出来。” 兰花也喝道:“铁庄主,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另一个少女道:“他当然知道,铁兰心是本宫武功略低于我们之辈,自然知道我们几个。” 第三个少女道:“可惜他死了儿子,他儿子被烟雨姐姐杀了。你们说说,烟雨姐姐为什么杀他儿子?” 前一个少女道:“因为他长得丑?” 后一人道:“为什么长得丑就杀他?” 前一人道:“长得太丑,吓到了烟雨姐姐,当然要杀。” 铁兰心怒道:“早就听闻月湖十姐妹是出了名的话多,想不到果真如此。快些给我闭嘴。” 一名少女叫道:“老不死的破铜烂铁,你凭什么叫我们闭嘴?” 另一人骂道:“老不死的东西,瞎了狗眼了。” 兰花叫道:“哼,姓铁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一名少女道:“兰花,你能不能换句话?” 烟雨不禁也失去了耐性,轻斥道:“少说几句。” 铁兰心更是大怒,道:“我杀了你们,宫主也不会怪罪。” 兰花叫道:“我们朝夕服侍宫主,他老人家会喜欢谁?” 烟雨怒道:“都闭嘴。” 六个少女立即鸦雀无声,都睁着大眼睛,不敢顶嘴。 烟雨问道:“唐天香是不是在你手上?” 铁兰心仰天大笑,道:“唐天香?她的尸体都已经冰冷了。”他手中鬼头刀举了起来,喝道:“你杀了我爱子,纳命来。” 烟雨左手握紧剑鞘,右手垂下,双目盯着铁兰心,忽地一声冷笑。 铁兰心问道:“你笑什么?” 烟雨微笑道:“唐天香并没有死,我想,她也不会在你的手上。” 铁兰心的笑容一僵,问道:“为何?” 烟雨冷笑道:“唐天香自有其可以利用之处,你就算想杀,你们宫主也万万不会让她死。她是武当名侠,你们宫主怎会把她交给你?必然是派了月湖宫的高手看守。而你,你不算是高手。” 六个少女齐声欢呼,一齐道:“说得好,他不算高手。” ------------ 第三百零八回 暗袭(1) 铁兰心冷哼一声,道:“休要逞口舌之利,你们几个今日都得死在这里。”他手臂一振,身后的人便都站在前面,他们都是铁家庄的高手,四大护卫已经被烟雨和几个少女杀死,现在站着的便是四大剑手和四大刀客。 兰花斥道:“你们敢在月湖镇杀宫主的侍女?” 铁兰心仰天狂笑,道:“杀了又怎样。” 他手一挥,四剑四刀便刺了出去。 六名少女从未离开这小镇,但她们见识过许多的高手,月湖宫本就是高手如云之地。但她们从未想到,铁兰心的跟班的武艺竟如此之强。 铁兰心一声大叫,手中鬼头刀侧翻,往烟雨卷了去。 烟雨不住后退,双目凝神,忽地一声轻斥,拔剑出鞘。 很多剑客的剑并没有鞘,杀人的是剑刃,与剑鞘无关,没有鞘的剑,拔出来便快一些,甚至不用拔剑。 但烟雨并不认同,虽然她练的也是快剑,但拔剑岂非也是一个剑招? 她自信这一招已经练得不错了。 她练习剑法的时间不长,到目前为止,不足一年,但她武学上的天赋,使得她学什么都极快。 拔剑出鞘。 这一招又快又狠,“当”一声,铁兰心的刀竟被削出一个缺口。而烟雨的剑丝毫未损,剑沿着刀锋往下疾削,眼看就要将铁兰心的手指斩下来。 并非是铁兰心的武功不够高,他在月湖宫是了不得的身份,号称“四大高手”之一,故而才能被宫主派出,独立支撑成都局面。 只是烟雨出剑又快又狠,快得让铁兰心捉摸不透。 烟雨也明白,她的出剑越来越快,手中剑越来越和自己融为一体。她更清楚,当剑与自己完全融为一体时,她的剑会更快更狠。 当剑成为剑客的手时,也就不再是剑了。 虽然她尚未到人剑合一的地步,但却也差不了多少,于是仅仅是两剑,便将铁兰心打得连连后退,险些连刀也扔掉。 便这时,血光四溅,滴到烟雨的手臂上,她眉头一皱,就瞧见两名少女已经死在剑下。 她手中剑一展,化作一团光融入战场,指东打西,于是血光更多。 待铁兰心定一定神再提到杀来时,他的八个手下已经死了四个,伤了两个,还有两个已在后退。 他怒道:“退者死。” 但受了伤的两人已经死了。 于是另外两人逃得更快。 铁兰心大叫道:“枉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 便听一人狂笑,一个黑衣男子大步从街道另一头走了来。 逃出去的两名刀客正奔向他。 铁兰心见了他,眉头紧皱,不知是喜是忧。 他并没有出手,只是大步走来,但两名刀客却觉得眼前似有数柄飞刀射来,于是他们就举刀去挡。 但在烟雨等人眼中,这两人面前明明空空如也。 两名刀客舞刀已累得气喘吁吁,却仍是不停的挥刀,就像是真的是在砍什么东西。但实际上,他们面前什么都无。 忽然间,两人挥刀砍自己的脖子。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倒地,他们的人头也同一时间滚落,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给这小镇更添了几许寒意。 铁兰心笑得颇为尴尬,干咳一声,道:“羊兄,多年未见,武功更进,可喜可贺。” 羊牧羊哈哈大笑,道:“这世道可真奇怪,有些人明明想杀了我,却偏偏不住口的夸。这是什么道理?烟雨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烟雨冷哼一声,道:“笑脸杀人才是最可怕的杀人方法。” 羊牧羊一双眼睛再不离开烟雨,笑道:“不错,不错,有些人就喜欢笑脸杀人。” 铁兰心干笑道:“羊兄何出此言,你我兄弟多年不见,莫非见面就要为一个贱人争吵?” 羊牧羊的眼睛终于从烟雨身上拿开,缓缓移到铁兰心身上,道:“不是争吵,而是性命相搏。” 铁兰心笑容便收了,面上布满寒霜,握刀的手青筋凸起,道:“哦?” 羊牧羊微笑道:“你恐怕不是烟雨姑娘的对手,她加上我,你有几成胜算?” 铁兰心心头一惊,斜眼见烟雨表情闪烁,迟疑一阵,心道:“烟雨要是真的和臭山羊联手,我倒是真的不是对手。” 却听烟雨朗声道:“你们两犬相斗,与我何干?” 她收了长剑,转身便回了房间,余下的四个少女互相瞧瞧,也跟了进去。 兰花关上房门,问道:“烟雨姐姐,你为何不乘此机会杀了铁兰心?” 烟雨摇头道:“我不想杀他。” 兰花急道:“可是他想杀你呀。” 烟雨苦笑道:“他想杀我和我想杀他是两回事,不是么?” 兰花急得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道:“可是,可是,他害死了我们六个姐妹。” 烟雨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兰花一怔,一跺脚,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没想到,没想到,好,既然如此,我们自己去报仇。” 她拔出短剑,带了余下三个少女便走了出去,大叫道:“姓铁的,敢不敢一对一?” ------------ 第三百零九回 暗袭(2) 烟雨看不见门外情况,但听声音,却已知是打了起来,听得几声兵器响动,一个少女便叫了起来:“哎哟。”烟雨心头一紧,她并非是铁石心肠,只是想自己身在敌营,周围的人都是对头,说不定就是来获取自己的信任。 但听外面打斗声越来越烈,随后忽然越来越轻微,想必又有两个少女受了伤。 又听得一声惨叫,烟雨一咬牙,提了长剑跃出窗子,只见铁兰心的刀正砍向兰花,而其他三个少女都倒在地上,虽看不见伤痕,但看似已经伤重。 烟雨来不及拔剑,身子一闪,拉住兰花往回拖,铁兰心一刀落空,刀口一翻,便砍向烟雨。 而兰花被烟雨拖回,身子便靠在烟雨身上,看来是已经虚脱无力了。 烟雨正欲拔剑,忽地身上一紧,兰花的双手抱住了她。烟雨大怒,喝道:“放开。”但此刻,铁兰心的刀已经砍来。烟雨无法拔剑,也无法躲避,一狠心,膝盖顶在兰花小腹之上,便听一声呻吟,兰花痛得叫了出来,却还是不放手。 铁兰心的刀更近了。 烟雨双足点地,往后疾退,但兰花拖着她,又将她拖回一尺。而铁兰心的刀更快。铁兰心的刀本就极快,虽不比烟雨,但在刀客之中,却也是顶尖好手。 刀未至,刀风已刮来,烟雨的头发便往后飞扬,她脸上肌肤更是生疼。 便这时,烟雨的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兰花的身子也就被她摔了起来。她的脚在地上一拨,扬起泥沙便往铁兰心打去。 铁兰心只得后退。 而兰花却仍是没放,烟雨接连后退,忽地想起一事,猛然前跃,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觉背上三个位置刺痛,身子更是前扑,内力猛地运起,兰花紧紧抱着她,受烟雨内力所震,软绵绵倒在地上。 而烟雨侧身闪至一边,只见另外三个少女手持短剑并肩而立,她们手中的短剑上都沾有鲜血。 她怒道:“你们这是为何?” 她救了她们,反被她们偷袭。 刚才她救兰花,反被牵制,以泥沙退铁兰心,内力震兰花,前后来回仅在瞬息间,要不是她武功高强,反应又极快,此刻早已死在地上。 一名少女面色微红,显然心中也颇为愧疚,指了指天,颤声道:“天明了。” 天的确亮了。 烟雨抬起头,天边已泛白,这么一折腾,竟然是天明了。 铁兰心哈哈大笑,道:“没错,天亮了。” 另一个少女道:“奉宫主令,天明便要杀你。” 烟雨心头一震,道:“月湖宫当真不近人情。好,我救了你们,你们暗伤了我,恩怨一笔勾销。” 她剑鞘指着铁兰心,道:“你武功不及我,但我已经受伤,算是公平,敢不敢斗一场?” 铁兰心颇为踟蹰,他自知不是烟雨对手,适才本是最好的机会,但已经错过。他一双眼睛打量烟雨,见她身后的地上已经滴了血,料想她后背受伤不轻,略一沉吟,道:“有何不敢。” 烟雨一声冷笑,道:“请出招。” 铁兰心手中鬼头刀一卷,乃是一招“横扫千军”,这本是枪法,但被他改成刀法,又快又狠。他知道烟雨已经受伤,必然会以静制动,那么自己就以凌厉的招式逼得她不得不施展轻功,如此一来,烟雨的血流得更快,自己也就越有利。 他这招一出,四面八方都是刀影,往烟雨扫了过去。 烟雨后退半步,忽地拔剑出鞘,剑尖往前一点,“叮”一声,刺在刀身上。 但她此刻已不如前,这一招出手方位、时间拿捏得极准,却只能是破了铁兰心的刀法,若是她没受伤,下一剑必可刺伤铁兰心。但她出剑毕竟慢了些,铁兰心一个闪身避开,另一刀又砍来。 烟雨刚才出手,已知自己受伤不轻,不敢妄动,只凝神看铁兰心的招式。 便这时,只听一声呼哧,三名少女的短剑齐出,刺进了铁兰心的后背。这一下来得突兀,不仅是铁兰心,连烟雨吃了一惊。 铁兰心吃痛,手中刀横扫,眼看就要将这三个少女砍死在刀下。 烟雨一皱眉,喝道:“看剑。”长剑如虹,刺向铁兰心。 铁兰心的刀没砍出,烟雨的剑已刺到。三个少女见铁兰心和烟雨同时倒在了地上,都跑过来扶烟雨。 一个少女道:“我们伤了你,也应该伤了他才对。” 另一个道:“好险,我们本想伤了他向你报恩,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们。” 第三个少女咬着嘴唇,忽道:“不管怎样,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姐。” 第一个少女道:“我叫小梅,她是小竹,嘻嘻,又叫小猪,她是小菊。” 羊牧羊一直站在一旁,此刻拍着手走了过来,道:“好一出姐妹情深,真让人感动。” 小菊道:“羊先生,你不会趁我们受伤欺负我们吧?” 羊牧羊摇头道:“那怎么会,我岂能和铁兰心一样?” 小菊道:“谢谢羊先生啦,那我们就走啦。” 羊牧羊似是吃了一惊,道:“走?去哪里?” 小菊道:“自然是带烟雨姐姐出去养伤了,宫里的高手此刻还没睡醒,只要羊先生不阻拦,我们肯定可以逃出去。” 羊牧羊淡淡道:“你们难道忘了月湖宫的规矩?未经宫主允许私自外出是什么惩罚?” 三个少女脸色均变了,面面相觑。 羊牧羊道:“我倒是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小竹连忙道:“羊先生请讲。” 羊牧羊道:“我带你们出去,找个偏僻的地方藏起来,随后我再回来向宫主禀报,就称烟雨姑娘遇铁兰心复仇,杀了铁兰心之后逃走,你们几个就一路追踪,追出了月湖镇,如何?” ------------ 第三百一十回 品茗(1) 三个少女颇有些动心,都想了想,看着烟雨。 烟雨道:“我们为什么要走?” 小竹道:“我们杀了铁兰心,宫主知道了肯定会杀了我们的。再说了,宫主有令,如果姐姐天亮前不归顺月湖宫,也会杀了你。” 小梅道:“姐姐,咱们不如跟着羊先生走,他的武功高强,可以保我们安全。” 小菊低声道:“对,先出去再说。到时候趁羊先生不注意,咱们再溜走。到时候你的伤也好了,要离开自然不是难事。” 烟雨道:“铁兰心如此没用,死了便死了。如果我是月湖宫的人,杀了一个没用的人,只会得到奖励。你们跟着我,自然也不会有事。” 三个少女睁大了眼,齐呼道:“你是月湖宫的人?” 烟雨淡淡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便听一声长笑,不知何时,门外墙边已站了一人,这人大笑着走了进来,背负双手,极其潇洒。他走进院子,右手从后伸了出来,“扑”一声将折扇打开,轻轻晃动,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烟雨姑娘让我再度刮目相看。” 烟雨微笑道:“多谢殷先生赏识。” 三个少女对这人极为尊敬,忙行礼道:“见过殷先生。” 殷笑笑笑道:“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学生,现如今便跟着烟雨,她若是能够教你们一招半式,便是你们的洪福。” 殷笑笑大笑,道:“烟雨姑娘杀了没用的铁兰心,该赏,该赏。我宫赏罚使者在何处?” 院外便又走进了几人,为首一个满面愁苦,和殷笑笑恰好相反,他一双眼睛盯着烟雨,似有许多话想说,却始终没有开口,正是金行者。 他身后的人都持有一个小盒子,瞧上面雕刻花纹,光这几个盒子就是价值不菲。 金行者道:“赏使因公外出,罚使金行者特奉宫主之命,给月湖宫新成员送上礼物。这些是宫主的心意,万望不要推辞。” 烟雨微笑道:“替我拜谢宫主。” 三个少女接过箱子,便觉手上一沉,心知里面必是重宝,都吐吐舌头,站回烟雨身后。金行者吩咐道:“把地上的尸体搬走,厚葬这七个姑娘。” 他竟没提厚葬铁兰心。 他身后站着的人便随意将铁兰心和他手下的尸体拖走,而找来了棺材将七个少女的尸体好生放入,又抬开。 这一切只是眨眼间,他们人虽不多,行动却极其迅速,分工有序,彷佛是早已安排妥当了。更奇怪的是,院外不知何时已站了这许多人,并且又放了这许多棺材,似是早就计划好了,但凭烟雨、羊牧羊这等高手的耳力,竟没有发现。 烟雨却恍若不见,道:“金大哥,咱们以后就在同一个地方做事了,还请多多指教。” 金行者身子一颤,沉声道:“宫中人人都是兄弟姐妹,你有事便直言。” 烟雨道:“这是殷先生的房子,我不能鸠占鹊巢,按我说,是不是该建一两间屋子给我?” 金行者道:“这个自然,宫主早有打算,你且先在此处歇息,下午时分,你的居所就建好了,到时我会来找你。” 他始终不看烟雨一眼,说完这话,便转身跟上抬着棺材的人。 烟雨谢道:“有劳了。” 羊牧羊看看金行者的背影,看看烟雨,看看殷笑笑,忽地一笑,道:“好,很好,很好。”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院子,却向金行者相反的方向走远。 殷笑笑笑吟吟道:“烟雨姑娘如何会突然就想通了?” 他回头看羊牧羊等人走远,忽地不笑了,叹口气,道:“你惹了这个人,日后可要小心在意了,若真要动起手来,月湖宫每个人都要忌他三分。” 烟雨冷笑道:“我何必怕他?大不了鱼死网破。” 殷笑笑摇头道:“凭他的武功,你这条鱼固然能死,他那张网却未必会破。”他忽地又一笑,道:“不过你的武功也莫测高深,到底是孰优孰劣,我倒不清楚。” 小菊笑道:“铁兰心何等武功,加上他手底下十多个高手,都被烟雨姐姐一柄剑除掉了,她的武功怎会比羊先生差?” 虽然羊牧羊不在身边,但她口中还是称呼“羊先生”,看来平日里她们还是极为忌惮他的。 殷笑笑大笑道:“既然你们的武功都深不可测,那又何必去想?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小竹道:“烟雨姐姐受了伤。” 殷笑笑微笑道:“我就是带她去疗伤。”三女大喜,连忙扶着烟雨跟着殷笑笑。 众人走着,不知从何处闪处几个人来,一声不响的跟在后面,烟雨早已发觉,却一声不吭,心想这几人如果是对头,殷笑笑必定早已出手,便索性不去想。 殷笑笑走在前面,步子轻盈,极其潇洒,带着烟雨等到了一条小溪边,道:“这个地方如何?” 烟雨放眼去看,一条小溪从两座山峰之间的沟壑里流了出来,在眼前的平地上盘旋成一个环,而后又在眼前流向远方。而就在溪水围城的圆环内,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石桌右侧水边有一棵小小柳树,叶子未掉光,尚有绿意。 殷笑笑脚下有一道拱桥,跨过小溪,直达那圆环内。他微笑着走了进去,回头道:“来,一起来。” 烟雨在三个少女的搀扶下走了上去,她走了这一阵,已经累了,正想坐下,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子便上前来了,他们手里都拿有东西,一人取出一张小小的圆形凉席铺在桌上,而后又取出几个白色的丝织品,不知是何物。 只见他们将这东西展开,往石凳上套去,竟然完全嵌套上去,将凳子立时变得珠光宝气。烟雨这才知道,这几个套子是专为这几个石凳制作的。 殷笑笑这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坐。” 烟雨坐了下去,周围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十分舒服受用,心中暗道:“这位殷先生人倒是不错。” ------------ 第三百一十一回 品茗(2) 烟雨行走江湖多年,武艺高强,自然是任性至极,她认为谁好,那么这人必定在她心中就是极好。如果她认为谁不好,那么这人做了再多的好事,她都会瞧不上眼。 另外的几人在一旁搭起架子,不多时便燃气水来,各种工具一应俱全,显然早有准备。 不多时,一人便烧开了水,又从背囊里取出茶叶,烟雨背对着他们,忽然间闻到一股奇香的味道,不禁回过头去,只见一杯茶已经端了近前,盖子未揭,香气已然扑鼻而来。烟雨顿觉神清气爽,赞道:“好香的茶。” 这人恭恭敬敬将茶放在烟雨身前,躬身退了回去。 殷笑笑见烟雨端起茶杯就要喝,连忙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茶,这茶叶乃是我从长白山极寒之处取来,普天下只有此处才有。” 烟雨惊道:“长白山极寒之处会有茶叶生长?” 殷笑笑摇头道:“这并不是一般的茶叶,这其实是极为名贵的中草药,我将之与采来后泡在茶水中,说来奇怪,这草药竟泡不烂,时间一长,里面就有了茶的味道,且药效更好。我便将之也称为茶叶,若非是尊贵的客人,我怎会将之取出来待客?” 烟雨又惊又喜,她从未听说有这样的茶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殷笑笑道:“我以前有个外号,叫做‘书袋子’,是说我无论去何处都会在身上带着一袋书,但没人知道,我带的其实是医书,我自学医术,学神农尝百草,得到一些名贵的东西,这茶叶便是其中之一。用这山溪水泡这种茶,药效更佳,待会儿我揭开盖子,你便将脸埋下去,让热气扑面,里面的药性从脸上的皮肤里进入你的身体,比直接饮用好上不知一百倍,不仅能治好你的伤,你的皮肤也会更好。当然,烟雨姑娘的肌肤水嫩如婴儿,已经是极好的了。” 烟雨心头狂喜 ,哪个女子不想让自己的肌肤变得更好? 殷笑笑伸出手,握住盖子柄,低声道:“一、二、三。”猛地将盖子掀开,香气更盛。 烟雨忙将脸凑上去,初时只觉热气太烫,脸上极为难受,但只一瞬间,便觉热气扑在脸上竟是凉飕飕的,极为舒服。香气进入鼻孔,一下子仿佛处在仙境。她闭上眼睛,恍若云端,身子轻飘飘的极为舒适。 好半晌,只觉香气淡了,便听殷笑笑的声音笑道:“好了,可以了。” 烟雨抬起脸来,早有人准备了干燥的面巾,她接过去擦了脸,竟觉眼睛都清爽了许多,视力竟也清晰了不少。 而背上的伤口竟然也不觉得疼了,身上力气也一下子回复如初。 她更是欣喜若狂,连声道:“好茶,好茶。” 殷笑笑微笑道:“是不是觉得脱胎换骨一般?” 烟雨连忙点头,道:“真乃圣药。” 殷笑笑端起茶杯,微笑道:“从此以后,虽不敢说你百毒不侵,普通的毒药迷药却是奈何不了你了。” 他一翻手,将杯中茶叶连同茶水一起倒入溪水之中。 烟雨欲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脸上颇有些惆怅。 殷笑笑笑道:“用过一次也就够了,第二次的效果便不好了,不如就将剩余的残渣扔进去喂鱼,这鱼肥美可口,恐怕你一辈子也没吃到过。” 烟雨点头道:“这几日所见之事,也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她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有几名殷笑笑的手下在河边垂钓,三个少女觉得稀奇,也在旁围观。 她问道:“这是你的弟子?” 殷笑笑眯眼看着六个灰衣男子,道:“他们是三对兄弟,住在成都府北边一个小村子里,许多年前我偶然路过,恰逢山贼洗劫村子,只剩下十来个活口,被围困在一间石屋子里,我出手救了他们,但他们六个的父母已经死了,我见他们可怜,便带他们在身边,教他们几招防身的武功。”他微笑,道:“这些年来,一直是他们陪着我,倒也还不错。” 烟雨点头道:“如果这世上还有人是你可以信任的,估计也只有他们六个了。” 殷笑笑看着那三个少女,道:“那么你新收的这三个姑娘呢?” 烟雨摇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她们是宫主安排在我身边我卧底。” 殷笑笑苦笑道:“那又何必让她们和铁兰心相斗而死去七个?” 烟雨冷然道:“这便是宫主的心机,她知道要是就这样让她们跟着我,我必然有所怀疑。所以利用铁兰心演了一出戏,她们十个从要护我变成杀我,又变成护我,而后竟然杀了铁兰心,这样一来,纵然是铁石心肠都被打动了。” 殷笑笑看着烟雨,面上露出极为不可思议的神情,道:“但是宫主小看了你,你还是不信。” 烟雨道:“我从来不信任何人。” 殷笑笑微笑道:“你又为何要信我?” 烟雨心中一惊,自己竟然当真是什么都说了出来,略一定神,道:“你是大夫,医者仁心,你不会害我。” 殷笑笑缓缓点头,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便这时,忽听“嗤嗤嗤”的声音,回过头去,只见六个男子三个少女已经在开始烧烤了,几条鱼被串在木棍上,鱼皮正被烤得翻卷。 烟雨来了兴致,道:“走,一起去烤,如何?” 殷笑笑摇头道:“我??????” 烟雨笑道:“就算是再难吃的东西,只要是自己亲手烤的,都会变得美味起来,不信你去试试。” ------------ 第三百一十二回 奇怪的庄子 殷笑笑将信将疑,但仍是跟着烟雨走上拱桥,到了溪岸边,几人连忙让出几个位子来,烟雨蹲过去,接过一根树枝,道:“多谢各位的热情款待了。” 这几人望望殷笑笑,都是不敢和烟雨说话。殷笑笑微笑道:“今日不必拘束,就当是出来游玩。” 众人立时欢笑开了,一个少女将手中半熟的鱼递给殷笑笑,道:“殷先生,您也试试。”殷笑笑略一皱眉,蹲到了烟雨的身侧,沉声道:“好,姑且试试。” 一群人围在火旁,手中各自烤鱼,一时间没有正邪之分,没有主仆之名,倒也其乐融融。 殷笑笑极为开心,恐怕他虽然每天都笑,今日却是笑得最痛快的了。到了后面,他命人回去取来美酒,与烟雨在溪水之中的石桌上品酒。 烟雨本不喜饮酒,但与大理醉仙门的邋遢王痛饮数次,酒的知识便涨了不少,与殷笑笑谈起来头头是道,殷笑笑吃惊不小,看烟雨的眼神也颇不一样了,而烟雨服用了殷笑笑的药,面色红润,加之喝了酒,更添美丽,六男三女在岸边瞧着,倒也痴了。 // 阿水也在饮酒。 不过他的饮酒和烟雨不同,烟雨是小酌,阿水是大醉。 他已经醉了,醉得走路都颠倒了,指着水中的月亮就要跳下,旁边的人立刻将他拉住。 拉他的是个白衫女子,香肩半裸,而身上一件薄薄的白衫,反而更将身材凸显出来,透过衣服若隐若现的美处,足以让每一个男人失魂落魄。 偏偏阿水不吃她这一套。 阿水挣脱了这女子,一头栽倒,就往水中的月亮游去。 传言诗仙李白便是这样溺死的。 但死得太浪漫,很多人不信。这时候要拉阿水的女子忽然信了,于是悠悠叹口气,道:“真是个痴人,是不是他要和李白一样死去。” 阿水的双手未伸出,月亮便碎了。 他惊了,大叫道:“月亮去了哪里?” 女子嗤嗤笑,道:“就在你的前面。” 阿水一头扎下水,便消失了,水面上的波纹都渐渐消失。 女子这才慌了,轻声骂道:“这醉鬼,莫不是死在里面了?” “他不会死。” 说话的人不知何时就站在女子的身后一尺远。女子听到这声音时,就闻到了一股更浓的酒味,身后那人鼻孔和嘴里吐出的热气就扑在她的脖子上,于是她“格格”的笑,身子便软了,倒在那人怀中。 那人轻声道:“水里的月亮美不美?” 女子柔声都:“美。” 那人问道:“和你比,谁美?” 女子格格直笑,道:“你说呢?” 那人道:“一样美。” 女子笑得更开心,身子也更软,整个身子便都往那人身上靠去。 那人道:“可是世上不能容下两个同样美的东西。” 他亲吻着女子的脖子,轻轻道:“你和它,只能活一个。” 女子的身子忽然僵住了,月亮是不会死的,月亮是永生的。要死一个,只能是她。 她一愣之间,忽然跃起,身上的白衫便似是活了,从她身上飘了下来,罩住这人。然后她的手里不知从何处拿出许多暗器,往这人射了来。 按道理,再也没有人可以活下去,这女子出手极快,一切都猝不及防。 但这女子赤裸的身子忽然就掉了下去,落入水中,连几下扑腾都没有,就沉了下去,霎时间,鲜血染红了湖水。 这人缓缓将白衫从头上取下,放在鼻下嗅,叹道:“真香。” 而那女子射出的暗器,竟似是消失了。 他将衣服也扔进水里,笑道:“不用躲了,她已经死了。” 阿水便从水里跃了出来,他的酒已醒。 他看着湖水中的血和衣服,道:“你为何杀了他?” 这人道:“江先生不喜欢的人,为何要活下去?” 这是一个湖心亭,没有桥,只有一条乌篷船。阿水踏上了乌篷船,道:“我不喜欢的人都要死,那么这世界该死的人太多了。” 这人也踏了上了船,抓住一根竹竿在亭上轻轻一拨,船便荡了开去。 他一声蓝袍,衣着虽破烂,却洗的干干净净,身上除了酒味,再无其他,也没带兵刃,但腰间的一个铁葫芦,便像是兵刃了。 阿水问道:“今夜有什么好吃的?” 这人笑道:“江先生想吃什么?” 阿水的目光抬起,望着天上的月亮,又大又亮,道:“我想吃月亮。” 这人似乎毫不觉得惊讶,道:“好。” 餐桌上果然是月亮,一盆清水放在桌子正中,水中的确有个月亮。盆子周围有几个小巧可爱的盘子,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月亮”。从弯月到满月,似乎每一个形状都有。 阿水也丝毫不觉得惊奇,拿了就吃,随后就有丫鬟递来了酒杯,酒杯里自然是美味的酒。 他一面吃一面喝,一面问道:“这饼叫什么名字?” 蓝袍人微笑道:“这不是饼,这是月亮。” 阿水点头道:“月饼。” ------------ 第一百一十三回 奇怪的庄子(2) 蓝袍人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斜靠在椅子上,举起了身上的铁葫芦,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阿水问道:“从我们见面开始,已经有八天了,你每天都在喝,但这葫芦里却始终都有酒。” 蓝袍人道:“你觉得奇怪?” 阿水摇头道:“我不觉得奇怪,天底下奇怪的事多了去了,你这葫芦还算不上。” 蓝袍人哈哈一笑,道:“哦?还有什么更奇怪的事?” 阿水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刚才还带了一个美人儿相伴,却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最奇怪。” 蓝袍人笑道:“我这里也有一件事,跟你所说的事情一样奇怪。”他不让阿水相询,直接说道:“明明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你却借酒装疯,跳入河里。莫非??????你不是男人?” 阿水嘴角抽动,缓缓道:“我是男人,但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蓝袍人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也是个情种。让我猜猜你喜欢的人是谁,如何?” 阿水举起酒杯,凌空示意蓝袍人干一杯,饮酒下肚,淡淡道:“随便。” 蓝袍人也微微扬起酒葫芦,喝了一口,想了想,道:“你不喜欢刚才那个丰满、柔媚的女人,那么你肯定喜欢较为泼辣、削瘦的女子。” 阿水不理,将一小块月饼扔进嘴里,一杯酒倒进嘴里。 “你不是一般人,你喜欢的女子也一定不一般。加之她又泼辣、削瘦,我想,这个女子我认识。” 阿水的手一顿,但随即就恢复正常,面上毫无表情,好像没有听见。 蓝袍人却已经看在眼里,微笑道:“看来我猜得不错了。”他看着阿水,一字一字道:“烟――雨――” 阿水额头上都流出了汗,但表情依旧不变,依旧在喝酒吃月饼,但蓝袍人已经发现,阿水的手开始抖了。他便知猜得一点不错,继续道:“烟雨姑娘和我,也算是朋友。” 阿水苦笑道:“她和你是朋友,与我何干?” 蓝袍人道:“其实我带你来此处,只有一个目的,你也应该清楚。” 阿水摇头道:“我不清楚。” 蓝袍人道:“你既然要装糊涂,那么也就没有办法继续聊下去了。” 他已经起身,走出了几步,道:“等你想通了,就在湖心亭上燃起红色的灯笼,我自然就来寻你。” 阿水问道:“若我想不通又如何?” 蓝袍人道:“你若想不通,就只能待在这里,直到你想通为止。” 阿水道:“囚禁我?” 蓝袍人道:“不,不是囚禁,只是请你来做客。” 阿水道:“你不怕我自己闯出去?” 蓝袍人哈哈大笑,已经走得远了,但笑声依旧清晰可闻,说道:“凭你的武功,决计闯不出这个山庄。” 阿水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能走。” 他话未说完,桌上的月饼便似是活了一般,朝蓝袍人射了出去。 所有的月饼都射了出去,在中途,就有一半转了方向,从左侧绕了半个圈,于是这些月饼便像是人一样,将蓝袍人的后路和左路封住。 而阿水的人已掠了过去,封住了蓝袍人的右边。 蓝袍人站着没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觉。 阿水站在他的右侧,淡淡道:“带我出去。” 这时,月饼已经打至,纷纷打在蓝袍人身上,他的身子便往前蹿出几步,倒在地上,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阿水吃了一惊,凭蓝袍人的武功,和阿水相比只高不低,怎么会不闪避? 但随即他便觉脖子一凉,原来这蓝袍人已不是人。倒在地上的,只是一个蜡人罢了,真正的蓝袍人已经不见了。 刚才就在一瞬间,人怎会不见? 阿水仔细回想,适才他一直看着蓝袍人,眼睛离开的一瞬,也只是回头将月饼当作暗器射了过来,但凭他的身手,这一切前后不过一眨眼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变成蜡人? 他隔空一掌,蜡人便被他震碎,半点不假,果然是蜡人。 他蹲在地上想了片刻,立刻跃了回去,在蓝袍人适才站的位置停下。刚才那个蓝袍人走到了这里,他便回头发暗器,那么蓝袍人消失,也就是在这个位置。 他站在当地,四下张望,一眨眼的功夫,人不可能消失不见,唯一的可能,便是此处有个机关。 他抬起头,走廊上的瓦片已有青苔,显然没有动过的迹象,一个人也不可能一瞬间便能够掀开瓦片逃出去,再放一个蜡人进来,而后再将瓦片盖住。 他低头看着地上,唯一的可能便是地板是可以活动的,蓝袍人一瞬间落入地下,蜡人也就立刻到了地面。 阿水站开,用手敲击地面的地砖,猛地一惊,地板是实心的,不可能有地道。他又在周围的地板都敲了几下,仍旧是实心的。 怎么会这样? 阿水皱紧了眉,坐了回去。 他端起酒杯,忽然发现酒没了,举起了酒壶,里面也没酒了,酒壶已光。桌上的月饼已被他打了出去,落在地上。他已经陷入绝境,没吃没喝。 但他随即就想,这庄子再大,总有个尽头,只要找到一个围墙,凭他的武功,再高也能够上去。 他冷笑一声,心道:“既然这蓝袍人想要耍我,不如就让他耍,等小爷我不想玩儿了再走。” 他便站起身来,望了望四周,找到自己昨夜住的屋子,走了进去。这一进去便吃了一惊,屋子没变,但屋内却变了,被蓝袍人打死在水中的那女子的尸体不知何时就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鲜血染红了被子。 ------------ 第一百一十四回 穷途 阿水顿觉恶心,忙走了出来。心想这里如此多的房间,何愁没地方睡觉。 他走入院子对面的一间房,推开门,却见里面连床也没有,仅仅是空屋子,空得便似是鬼屋。阿水从不信鬼神,冷哼一声,道:“跟我玩儿胆量,好,我就陪你玩玩。” 他走出房间,略一定神,跃上了房顶,便在放有尸体那间屋子的房顶上躺下,大笑道:“天为被,地为席,江爷我比谁都潇洒。”声音滚滚传了出去,偌大的宅子昨夜还有丫鬟仆人无数,这一瞬间,竟只剩他一人了。 他仰天躺着,望着天上的月亮,似乎更加亮了,心头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夜色,却只有他一人了,可惜也没有酒。 忽地心中一惊,没有酒不说,竟连吃的也没有,他不禁皱眉,若当真无法离开这个庄子,岂不是要饿死? 但他看着庄子里的湖泊,便笑了,湖里有鱼,又怕什么?他又看着庄子内的大树,树上有鸟,吃不尽。 这时便不禁猜想这蓝袍人的身份来,他们初次见面是在酒店里。 他刚离开烟雨,心头颇有些难过,四处搜寻唐天香的影子,也没有发现,于是就去酒店里喝上几杯酒。酒店里早已坐了一人,一身蓝袍,洗的干干净净,但瞧模样明显是个醉鬼,他便迎了上去,两人一同饮酒。 他心情不快,喝得大醉,醒来时就在这庄子里了。蓝袍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直待了五天。 在第六天时,蓝袍人才称这庄子有个名字,叫“月湖山庄”。 阿水也就明白了,原来自己稀里糊涂的落入了月湖宫的手里,但他岂不是正是要找月湖宫? 蓝袍人提出要阿水加入月湖宫,自然有很多的好处,但阿水纷纷拒绝。 第七日,蓝袍人似乎是失去了耐性,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阿水又叹口气,蓝袍人到底是月湖宫中的什么人物,这个庄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均是一头雾水。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房下有声音。 房间里有个死人,死人怎会发出声音? 听见声音的同时,阿水躺着的瓦片便往下落,房顶现出一个洞,他便到了地面,目光一扫,屋子里却没有人。 扫视了一圈,忽然发现,连死人也不见了。 他忽然便觉头皮发麻,死人何以会消失? 他的头又大了。适才他听见声音时便以内力震出了一个洞,身子便落了下来,这一切更是来得快,他的身手之快,天底下已经极其少见的了,但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更快,一个轻微的声音发出的同时,一具尸体竟然消失了。 他一纵身,又从头顶的洞跃了上去,站在房顶四下望,周围一切如常,但这个庄子却忽然像是一座鬼屋了。 阿水又跳了下去,上前检视一阵,将床单掀开,敲了敲床板,猛地一脚踢下,床板便被他震坏了,但床下面空无一人。 阿水眉头紧皱,今日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却接连发生几个怪事。 他已经觉得不妙,这庄子极其古怪,必须立即走出去。他大步出门,辨明了方向,走向一堵墙。 这里距离围墙尚远,只依稀看见它就在一间房后,一棵树下。 他的步伐极快,眼看就到了那间屋子,目光测量,离围墙不过十丈,走出几步,便只有九丈的距离。 他又紧走几步,但离围墙似乎仍然是九丈。他顿了顿神,又往前走,但距离却越来越远。围墙似乎会移动。 阿水停下脚步,就发现自己依旧处在刚才的位置,自己刚才走的那许多步根本没有向前,正像是在原地踏步。 但他明白,他绝对不是在原地踏步。 阿水望了望四周,这庄子似乎更加的诡异了。他双足一点,施展轻功向围墙掠去,这一掠有三四丈,半空一闪身,不等落地,又提内力往前,待落地,一股冷汗便流了下来,他刚才施展轻功,一招“燕子穿梭”和一招“蜻蜓点水”,少说也有七八丈之远,但他落脚之处,仍是他以前的位子。 一阵冷风吹过,他脸上的汗略微一凉,定了定神,心道:“此处必定是个阵法。” 他四下一望,但这里除了几棵树、一栋房,再没有其他,难道这几棵树便可以组成一个阵法? 阿水在洛阳飞刀门跟随江枫渔学过一些阵法,虽不能布阵,要破一些简单的阵却也不在话下。但这时便知道,这三四棵树必然不能组成一个阵法。 他背心都被汗湿透了,这时被冷风吹,身子一个哆嗦,知道自己从这里走不出去了,便退了回去,寻了个方向,又往前走,但这次依旧是一样,快要到围墙时便无法上前了。阿水仔细打量周围,和刚才那个地方完全不一样,但显然这里也有个阵法。 他武功虽强,但论奇门遁甲之术,又哪里能够破解此处的阵法? // 烟雨已经住进了新建的屋子,一天的时间,建不出大的房子,但和殷笑笑的屋子一样大,烟雨已经很满足了,对着站在一侧的金行者道:“多谢了。” 三个少女已经蹦蹦跳跳去看这间房子,周围没有旁人。 金行者看着烟雨,好一阵子,低声道:“你不该加入我们的。” 烟雨微笑道:“怎么?你不高兴?” 金行者顿了顿,道:“这事没有那么容易,并非是你加入了月湖宫就可以保得性命的,宫主绝对不会信任你,所以你加入月湖宫,只有一个下场。” 烟雨道:“我知道。宫主必定会派一两个很难的任务给我,我到时候必须要去替他杀人,一般而言,我反而会死在对方手里。但如果我将对方杀死了,宫主派出去接应我的人就会杀了我。” ------------ 第一百一十五回 末路 金行者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他叹了口气,道:“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烟雨大笑道:“难道我请你喝杯酒都不可以吗?” 三个少女从旁边钻了出来,小菊笑道:“没想到一天的时间就当真建好了,连家具都有了。” 小竹道:“家具自然是现成的。” 金行者道:“酒便不喝了,告辞。” 烟雨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觉他是如此的寂寥孤单,心中轻轻说道:“谢谢。”但嘴上却笑道:“真无趣,竟然不喝酒。” 小梅低声道:“金行者是月湖宫最坏的人,杀人无数,你们发现没,他的眼睛是灰蒙蒙的,那就是杀气。” 小竹噗嗤一笑,道:“眼睛灰色和杀气怎么能扯到一起去?” 烟雨笑道:“你们且跟我讲一讲这月湖宫都有些什么人?” 小梅扶着烟雨坐下,在她旁边坐了,道:“要说最奇怪的,就是这个金行者,无论何时都是冷冰冰的,并且永远是一个人。” 小竹轻轻给烟雨捶背,道:“听说他以前有几个兄弟,可惜都死了。” 小菊道:“月湖宫有三个长老两个使者,使者的官长老大,但金行者身为罚使,却丝毫没有架子,反而对三个长老很敬重,这说明他人还是很好的。” 烟雨问道:“长老和使者都是些什么人?” 小梅道:“三个长老分别是殷先生、羊先生和铁兰心,但姓铁的已经死了。两个使者叫做‘赏罚二使’,赏使是王先生,罚使是金行者。” 烟雨问道:“王先生?哪个王先生?” 小菊道:“你是见不到的,我们以前服侍宫主也见不到他,他好像并不是住在这镇子里。” 烟雨缓缓点头,道:“还有些什么人?” 小竹道:“还有一个人,地位在使者和长老之上。” 小菊道:“她也神出鬼没的,不过架子大得很,长老和使者都给她几分面子。” 小梅道:“哼,还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宫主才喜欢她嘛,其实她的武功不一定比我们高。” 烟雨心中一动,道:“唐姑娘?” 三个少女大奇,齐声问道:“你认识?” 烟雨笑道:“认识,还交过手哩。” 小竹笑道:“那么自然是姓唐的被烟雨姐姐打得落花流水了。哼,早就该有人收拾她了。” 小梅却紧皱眉头,道:“不过??????她得宫主宠爱,认作义女,烟雨姐姐惹了她,日后恐怕??????” 小竹冷笑道:“那怕什么,见一次打一次。” 却听一人冷笑道:“当真?” 小竹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说道:“那是当然,将她鼻子打歪,脸蛋打肿???????”忽觉有人拉自己,小竹改口道:“做什么?”抬头一看,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当先一个是老态龙钟的老妪,肿着一根木拐杖,身子躬得仿似背都是和地面相平的了。 小竹吃了一惊,吓得张大了嘴。 倒是小菊反应快,起身道:“唐老奶奶到了,快请坐。” 烟雨心道:“不知这是真正的唐门‘千毒手’还是唐天娇假扮的,不理她,且看她要做什么。” 老妪冷笑一声,向旁缓缓走出一步,门外便又进来一人,小竹吓得险些晕倒,花容失色,往烟雨背后便躲。 烟雨微笑道:“唐姑娘,又见面了。” 唐天娇冷冷道:“你倒厉害,刚来月湖宫就被几个丫鬟哄得团团转。”她目光扫过三个少女,问道:“刚才是谁要将我的鼻子打歪?” 三个少女齐往后退。 唐天娇冷笑道:“都不承认?那便是都说了。师父,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烟雨心头一惊,心道:“看来此人当真是唐门的千毒手了,她的毒功闻名天下时,我还没出生呢,可得小心在意。”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千毒手佝偻的身子已然出动,快如闪电。但烟雨的速度也是快极,千毒手出手的同时,她的剑也已出鞘。但见剑光和人影闪动,千毒手已经又回到了原地,烟雨的剑却落了空。 烟雨回头看时,三个少女都躺在地上,脸蛋通红,口流涎水,便似是喝醉了酒一般。 千毒手咳嗽一声,道:“老身今日终于见到了高手。” 烟雨冷冷道:“前辈风范,晚辈也见识到了。” 唐天娇手腕一翻,从衣袖内取出一块布来,扔到了烟雨面前,道:“跟我来。” 她和千毒手便走了出去。 烟雨拾起这块布,呼吸一窒,这是阿水身上的衣服。烟雨顿时惊讶无比,显然阿水也已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她略一定神,心道:“唐天娇喜欢阿水,断然不会对他做什么,她既让我出去,我便跟着她。”于是提了长剑,跟在唐天娇身后。 她大步走了出去,问道:“前辈,这三个姑娘的毒??????” 千毒手转过身来,冷冷道:“堂堂江湖杀手,竟如此啰嗦。放心,她们死不了。” 烟雨大喜,道:“多谢前辈。”她这才跟上唐天娇二人,一直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早已有了两顶轿子,唐天娇闷声不吭上了前面一顶,千毒手上了第二顶。烟雨略一踟蹰,不知所措。 唐天娇掀开轿子窗帘,道:“上来。” 烟雨冷哼一声,道:“我行走江湖,坐不惯轿子。” 唐天娇冷冷道:“这一路上都是月湖宫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我把你带了出来,你死了不说,却害了我们,同时害了你心中想着的人。” 烟雨想到阿水,果然便进了轿子。 ------------ 第一百一十六回 毒计(1) 唐天娇又掀开轿子,对一个丫鬟道:“你留在此处看着那三个小贱人,若有外人前来,你便称烟雨已经睡下,如果被发现,你立刻发出信号。” 烟雨冷笑道:“既然月湖宫高手如云,你这个丫鬟又怎济事?恐怕不等发出信号便已死了。” 唐天娇道:“你就不必操心了,她自有办法。” 轿子被人抬了起来,已经在往前行,烟雨掀开轿子,只见两旁树木飞一般往后掠去,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想不到唐天娇手下的轿夫的轻功都如此高明,我倒小看了她了。” 行不多时,轿子忽然停下,烟雨险些摔了出去,唐天娇却稳稳坐着,似乎早有准备。听得外面一人喝道:“轿子里是什么人?” 烟雨心道:“想必是遇上了巡夜的人,哼,万一被发现,大不了仗剑杀出去。” 听得千毒手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哪个护法手下,连老身也管么?” 听得前面那人似乎是吃了一惊,随即便听十余人的声音齐道:“给唐奶奶请安。” 千毒手嘶哑着声音道:“老身到外面办事,今日初回,怎么,你们拦在这里是为了何事?找我老太婆的麻烦吗?” 她说话虽颤颤巍巍,却自有一股威严,听得前面一人道:“不敢,不敢。只是??????奉宫主令,这几日都需严加巡逻,不能让人夜间???????” 千毒手怒道:“老身回住处都不可以?走,立刻随我去见宫主,我倒想问问,这是个什么理。” 烟雨听来好笑,心道:“这老太婆当真是火气大。” 听前面这人迟疑道:“这??????不敢!只是??????不知前面的轿子里是??????” 烟雨心头一紧,握住长剑。 唐天娇掀开窗帘布,探出头去,道:“我。” 前面的人愣了片刻,十余人的声音立即又响了起来:“给小姐请安。” 那人的声音颤抖道:“原??????来是小姐??????回来了,属下不知小姐在此,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烟雨心道:“看来唐天娇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从这人说话来看,似乎不是怕千毒手,而是怕唐天娇。” 唐天娇冷哼一声,放下帘子。 轿子又被抬了起来,随后便又觉快速往前,烟雨扭过头,只见唐天娇的额头也流了汗,低声道:“有什么可怕,如果被发现,凭我一口长剑,谁也挡不住。” 唐天娇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月湖宫如此好闯?凭你的武功,十个联手也闯不出去。否则,阿水又怎会被控制?” 烟雨吃了一惊,道:“阿水当真在此?” 唐天娇看着烟雨,面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半晌,道:“是啊,听说他已经被困了一日夜了,我也是刚知道,我才回来不久。” 烟雨想了一阵,摇头道:“不会,他武功比我高,怎会被困一日夜?” 唐天娇叹口气道:“这就是月湖宫的可怕之处。你以为你已经了解月湖宫了?其实你被人蒙蔽了,你进入这里后遇见的每个人都是在演戏,一切就是个圈套。” 烟雨忽地按住她手,轻轻摇了摇头。唐天娇吃了一惊,侧耳去听,果然听见外面有异常,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烟雨看在眼里,心道:“看来唐天娇在这里也不好待,还得随时提心吊胆。” 又过一阵,轿子才停了下来,听得轿夫喝问道:“什么人?” 前面一人冷冷道:“轿子里是什么人?” 烟雨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此人是羊牧羊。她看向唐天娇,只见唐天娇也是满面惊惶。烟雨轻声道:“他是从后面施展轻功赶来的,必是发现了我们。”唐天娇缓缓点头,已经是花容失色。 羊牧羊一直在暗暗观察着烟雨的房屋。 他亲眼看见了唐天娇等人进屋,随后又与烟雨一起出来。烟雨上了轿子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他而言,这是绝好的机会。只要抓住了烟雨的秘密,就可以利用烟雨。想到这里,他便分析了实力,千毒手的毒功虽厉害,但却也难不倒他。唐天娇的三脚猫把式更不值一提。唯一的对手是烟雨,他闭目回想烟雨的武功,他只看见了烟雨出手几次,但每一次都没看清楚,烟雨的出手快而狠。 但他仔细一想,想到了破解烟雨的快剑的方法,脸上露出了笑容,便尾随着轿子而去。一直到轿子到了偏僻之处,他才施展轻功掠了过去,拦在前面。 看着轿子里没动静,他更是笑得开心,烟雨和唐天娇定是已经吓得失了魂。他决定捅开天窗说亮话,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烟雨姑娘,这大晚上的,要去何处?” 轿子里依旧没声音,羊牧羊便知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并且这一句话也将失了魂的烟雨吓得丢了胆了,于是他冷笑一声,道:“朋友相见,为何躲着?” 轿子门帘终于掀开,唐天娇的头探了出来,冷冷道:“谁是烟雨?” 羊牧羊冷笑道:“莫要再演戏,一切我都已看见了,烟雨姑娘,还是出来吧。” 唐天娇冷笑道:“你看见了什么?” 羊牧羊道:“大家心知肚明。烟雨姑娘,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宫主。” 他大步上前,道:“既然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一把抓住门帘,“呼”一声扯了下来,道:“烟雨姑??????”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吃了一惊,轿子里除了唐天娇,再无他人。 他的笑容一僵,沉着脸道:“小姐,请你下来。” 唐天娇冷冷道:“你扯坏了我的轿子,还让我下轿,是何道理? ------------ 第一百一十七回 毒计(2) 羊牧羊一声冷哼,右手箕张,往唐天娇抓去。唐天娇吃了一惊,右手一探,欲拔剑出鞘,哪知剑未出鞘,一股大力袭来,出鞘半尺的剑被羊牧羊拍回了剑鞘。随即她便觉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更是惊讶,羊牧羊明明是站在身前,身后何以传来掌力?未想得明白,身子摔了出去。 她半空中一挪身,落在地上,立足不稳,倒退数步才站定了。心道:“好厉害的功夫,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羊牧羊弯下腰,见轿子内的坐垫下并没有人,心想这坐垫下空隙不足一尺,也无法藏人。退后两步,趴了下去,只见轿子下也没人,心头大感奇怪,烟雨在这轿子里是无疑的了,又为何此刻突然不见? 他冷笑一声,右手一张,掌力打出,便听一阵阵响,这轿子已碎。 羊牧羊这才知道烟雨定是趁着自己不备逃了,心中暗怒。 唐天娇骂道:“你这臭山羊,明日我定会告诉宫主,叛你个大逆不道之罪。” 羊牧羊冷冷道:“我是护法,你只是宫主的义女,并无职务,何来大逆不道?”他冷笑数声,一转身,掠出丈余,沿着大路往后行去。 唐天娇擦了擦冷汗,暗道“好险”,低声道:“他走了。” 便听一人低声道:“他是在诈我们,你只管往前便是。” 唐天娇一怔,只得在前面走,千毒手的轿子跟在后面,唐天娇的轿夫跟在最后。 果然,旁边树林出来了一人,正是羊牧羊。他捏着胡须,看了半晌,喃喃道:“莫非当真是不在这里?” 又看了一阵,这才往回走,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见千毒手的轿子底下黑影一闪,烟雨掠了出来,站在唐天娇身侧,低声道:“这时才是真的走了。” 唐天娇道:“你倒是真聪明,趁他与我说话之际溜出去,躲到了唐奶奶的轿子底下。你就不怕他把那顶轿子也拆了?” 烟雨道:“那是不会的。他虽武艺高强,但面对千毒手的防不胜防的毒,依旧是有几分忌惮的。并且他自认眼光很好,没有看出我曾离开你的轿子,也就不会再多想了。” 唐天娇点点头,道:“你这么聪明,或许倒是可以救出阿水。” 烟雨问道:“阿水到底怎么了?” 唐天娇叹口气,道:“其实这事,早有人跟我说了。宫中有赏罚二使,听闻赏使前段时间离开月湖宫,原来他出宫便是为了骗阿水进来。果然,阿水中计,被他骗进宫中,被困在月湖庄内。如今已是第三天了,他没吃没喝的,里面又危机四伏、机关无数,我想,估计是性命悬于一线。” 烟雨惊愕之下,头脑一昏,暗道阿水受困,自己又该如何,凭己之力是无法救他出来的了,而要借唐天娇之力却也是不能,唐天娇武艺有限,而就如今看来,能够被她所用的,也就是千毒手一人了。 烟雨愁眉不展,紧紧握着剑鞘,青筋凸起,连手心里也都是汗了。 // 正如唐天娇所料,阿水已经脱力,所以只能静坐。 他就坐在湖心亭内,盘着腿,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 湖内的水太脏太臭,但渴得很了,他便本试图去喝,但却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湖中的鱼都漂了起来。他也就明白了,水里有毒。 他想去捕鸟吃。但却忽然发现,本来成群的鸟儿也都消失无踪了。 整座庄子除了偶尔爬过的蚂蚁外,再无活物。俨然是死城。 他已经这样坐了一夜,神游太空,便也不觉得饿。 当他醒来时,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进入鼻子,睁开眼看时,岸边的桌子上多了一只烤鸡,正散发着热气。 而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正坐在一旁,慢吞吞的吃着。 阿水轻轻咳嗽一声,道:“姑娘。” 少女扭过头,奇道:“咿,怎么这里有个人?” 阿水苦笑道:“很快就不是人了。” 少女更加奇怪,问道:“为什么?” 阿水道:“我马上饿死了。” 他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在这安静的早晨听来倒也极为清楚。 少女噗嗤一笑,道:“什么声音?” 阿水微笑道:“肚子的声音。” 少女眨眨大眼睛,道:“这样吧,你要吃我的烤鸡也不难,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就给你。” 阿水点头道:“好。” 少女笑道:“你就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阿水摇头道:“现在吃东西才是大事。” 少女笑得更欢,露出小酒窝来,道:“好,你听好了,我要你娶我。” 阿水笑道:“原来是这件事,这是小事,好,我答应。” 少女的脸立刻就红了,道:“当真?” 阿水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少女道:“好吧,既然你是我丈夫了,我给你吃也就是天经地义的了。但是??????”她迟疑了起来,道:“这里这么宽,船在你那边,我过不去。” 阿水笑道:“不担心。”他的身子一跃而起,双足在船篷上一点,掠到了湖的中央。力快要尽时,他双足互点,便又上升,往前跃出。 便这时,少女手中的烧鸡却扔了出来,砸向阿水。 同时间,烧鸡竟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暗器。原来烧鸡里藏着暗器,少女将烧鸡扔出,里面的暗器射了出来,烧鸡也就掉入了河里。 阿水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而眼前的暗器漫天而来,他只能落入湖里了。 阿水似乎是早已料到,身子骤然一沉,躲过了暗器。但他的人却未落入湖里,双足即将到水面时,长剑出鞘,刺在湖面上。便似是刺在钢板上一般,长剑一弯,他的身子弹起,斜飞至湖岸边,左手已经抓住了少女的手臂。 ------------ 第一百一十八回 毒计(3) 少女大惊失色,但随即便镇定下来,笑道:“我的丈夫真厉害,武艺高强。” 阿水脸色一沉,喝道:“带我出去。” 少女娇嗔道:“我不。” 阿水冷冷道:“我没空跟你瞎扯,要么带我出去,要么死。” 少女故作惊讶,道:“你要杀死你的妻子?” 阿水冷笑道:“当真不带我出去?” 少女头一歪,道:“我就不。” 阿水退后两步,长剑已指在少女的咽喉上,沉声道:“我不想多言。”他长剑往前轻轻一送,鲜血便流了下来,少女脖子上雪白的肌肤和银白色的长剑立刻便染红了。 少女吓得发抖,眼眶里含着泪,却没有哭出来。 阿水冷笑一声,长剑再送。 少女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道:“烟雨姐姐说你说好人,原来不是,你说大坏蛋。” 阿水一怔,长剑松开,道:“烟雨?” 少女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哭道:“就是,烟雨姐姐让我给你送吃的,哪知道你不领情。” 阿水道:“送的不是吃的,而是暗器。” 少女道:“那我又怎么知道,我只知道烤鸡是烟雨姐姐给的,她让我给你。” 阿水问道:“烟雨在何处?” 少女摇头道:“我不说。” 阿水哼一声,长剑搭在少女的肩上,冷冷道:“说。” 少女抬起头来,见阿水满面杀气,着实吃了一惊,颤声道:“她??????她执行任务去了。” 阿水道:“什么任务?” “杀??????杀人。” “杀谁?” “杀、杀??????杀武当李若文。” 阿水一惊,道:“当真?” 少女道:“自然是真的,烟雨已经是月湖宫的杀手了,如今名列四大护法之一。她杀了铁兰心,接替了铁兰心的位置,得到宫主的重用,让她和另外几个杀手一起去刺杀武当李若文。” 阿水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什么人?” 少女道:“听说还有羊、羊、羊??????” 阿水接口道:“羊牧羊?” 少女连忙点头,道:“还有一个人,腰间挂着大酒葫芦。” 阿水倒退两步,惊道:“他也去了?” 少女道:“是啊。他们三个分头行事,于武当山下会合,而后一起行动。” 阿水心中吃惊不小,烟雨的剑法他自然是见识过,虽不及李若文,但李若文要胜烟雨,却也在百招之后。加上武林中名头甚响的羊牧羊以及武功深藏不露的腰间悬着酒葫之人,李若文恐怕也不是敌手。 他不禁又怀疑,月湖宫目前还不至于去与武当结仇,何以如此行事?但这姑娘命悬一线,不似说谎。 阿水沉吟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少女道:“是啊,羊先生和另一个已经出发了。烟雨姑娘此刻应该还没走,她命我拿这烤鸡给你。她给我这东西时,身旁还有另外的人,是一个老太婆,我们都叫她唐奶奶,江湖上叫她千毒手。” 阿水忖道:“这烤鸡内有暗器,烟雨为何要害我?难道,她当真加入了月湖宫?” 那少女颤声道:“你??????可以放了我么?” 阿水点头道:“只要你带我出去,我就放了你。” 少女摇头道:“要是我放了你,烟雨姑娘就要杀我了。” 阿水皱眉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少女道:“现下月湖宫宫主将这宅子赐给烟雨了,她如果想要放你出去,只要关闭这宅子的机关就可以了,但她没有这样做,就说明她不想放你出去。那么我如果带你出去,我岂不是死得更惨?” 阿水冷冷道:“难道你就不怕死在我的手里?” 少女道:“你是男人,男人杀人,最多也就是一刀,死得痛快。而她是女人,女人要杀一个人,那可狠得多了。我敢保证,要是我放了你,我一个月都不会死绝。” 阿水叹口气,道:“看来,我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少女睁着大眼睛,道:“那也未必,要是烟雨把李若文杀了,说不定就放你出去。” 她见阿水转过头沉默不语,身子往后一滑,道:“再见。”她爬起身,往前一掠,忽然便撞在了一个东西上,慌忙退后两步,却见眼前的阿水一动不动,挡住了她。 少女犹似遇见了鬼魅,大叫一声,往后便跑。 这次阿水却没有追她了。 少女奔的方向是一堵墙,而这堵墙阿水已经试过好几次,都无法前进一步。既然前面是死路,阿水又何必去追? 但阿水忽然大叫不好,身子往前扑去。 这堵墙明明无法过去,但这少女轻轻一提身子,竟掠上了围墙,回头笑道:“再见。” 阿水掠了过去,少女已经下了围墙,不见了。但阿水却仍旧被困在了围墙前。这个机关可以关闭,那么刚才少女逃走时,机关是关闭的,少女一旦离开,机关立刻开启。 阿水长叹一声,如今又只能回去静坐了。 ------------ 第一百一十九回 断肠 唐天娇带着烟雨来到了一个庄子前,道:“这里就是月湖庄,阿水就在里面。” 烟雨放眼去看,庄子上空隐隐有一团雾气,看不清楚,心道:“这庄子瞧来极为诡异,颇不简单。” 唐天娇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和千毒手师父进去看看,里面的机关是人控制的,必不会杀了我们。但如果你进去,则必死无疑。我们进去救出阿水,你在此处接应,一旦见了阿水,不要多说话,这里附近到处是埋伏,你拉了他便走,切记。” 烟雨点头道:“好。” 唐天娇一点头,和千毒手进了庄子。 庄子大门洞开,二人踏了进去,忽然便看不见了,似乎被隐身了一般,烟雨在后面瞧着,暗暗吃惊。 阿水又回到了湖心亭,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忽然间,一声轻轻的“噗”的声音传了过来,虽很轻微,但在他耳中,却清晰异常。 他的眼睛立刻睁开,精光四射,浑不像是已经饿了三天。 两人相互搀扶连滚带爬的过来,远远的瞧不清楚。到了近前,瞧清楚一个是年轻的姑娘,身上尽是鲜血,另一个是老人家,满头银发,狗搂着背。 再近了一些,阿水已经看得清楚,竟然是唐天娇和千毒手。 他吃了一惊,慌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唐天娇一见了阿水,先是一惊,随即“哇”一声哭了出来,全身似是没了力气,摔倒在地。千毒手受伤颇重,也萎顿在地,嘴里吐出一口淤血,又黑又浓,显是受了内伤。 阿水跃过湖水,快步过去扶起唐天娇,问道:“你怎么了?” 唐天娇一把抱住阿水,哭道:“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便听一阵脚步声响,四个人追了过来,呈半圆将三人围了,一人喝道:“姓唐的,以前虽然我们听命于你,但现在我们改了主子,也就莫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另一人道:“唐小姐,你也不要怪我们,要怪,就去怪我家主子吧,我们也是无奈,要是不杀了你,我们就得死啊。” 第三人道:“三位兄弟,废话少说,快些杀了她,烟雨护法还在门外等我们的消息呢。” 阿水一惊,道:“烟雨护法?” 唐天娇连忙抓住阿水,道:“没错,烟雨加入了月湖宫,还要杀了我,你要救我才是。” 阿水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 一人冷笑一声,快步走了过来,长刀一扬,道:“那就都去死。”忽觉眼前什么东西晃了一下,随即手上一轻,去看时,刀已经断了一大截。断掉的一截就在阿水的手里。 这人惊道:“见鬼。” 阿水手一震,断刀射出,将这人穿胸而过。 另三人大惊,一起冲了过来。阿水并不起身,右手金光闪耀,三人一声闷哼,先后倒下。 唐天娇连忙道:“这个庄子有很多机关,现在女魔头烟雨在外面等着,机关必定已关闭,咱们快出去。” 阿水心中一动,道:“是。”他一手扶了唐天娇,一手扶了千毒手,快步向大门走去。果然,这次便出了大门。 阿水大喜,道:“果然出来了。” 他终于重见外面景色,精神顿时大好,放眼四顾,只见门前有几棵大树,一棵柳树下俏生生站了一人,手提长剑,正是烟雨。 阿水心头一震,便见烟雨快步走了过来,心道:“她当真要对我动手?” 唐天娇身子一软,靠在了阿水身前,似是已经没了力气。便这么一挡,阿水看不清烟雨,只隐约看见烟雨的手动了。 忽听千毒手在一旁喝道:“她已经拔剑。” 阿水吃了一惊,心想烟雨的剑奇快无比,要让她占了先机,自己也未必便是敌手,他将唐天娇往千毒手身上靠去,右手一探,腰间的剑出鞘,往前刺出。 这一刹那间,烟雨的剑也出鞘,双剑便绞在一起,“当当当”地响。 烟雨听了唐天娇之言,见阿水三人出来,又见唐天娇和千毒手身上血迹斑斑,不及多想,便上前伸手去拉。 但却见阿水忽然出剑,竟是向自己刺来。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好在她的反应极快,长剑出鞘,后发先至,与阿水交手。 她这一交手更觉纳闷,阿水双眼通红,竟全是杀招。烟雨连连避让,待避了十七招,阿水一剑刺来,避无可避,危急关头,烟雨身子往后一滑,险险避开,但小腹一凉,衣服已经被刺破,若非躲得快,这一剑刺中,那便是连肚子也破了。 她冷哼一声,暗想:“莫非我当真打不过你?”精神一震,长剑如匹练卷出,与阿水全力施为。 二人第一次交手是在大理的一家客栈里,以性命相搏。 二人第二次交手是在西湖边一棵柳树下,划地而绝交。 二人第三次交手便是在这里,仍旧以性命相搏。 但三次交手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阿水心中以为烟雨已经加入了月湖宫,不仅要杀掉自己,还要杀掉自己的恩师李若文。那少女的话和唐天娇的话便是证据。 烟雨不知阿水为何对自己下手,但见阿水招招毒辣,激起心中一股傲气,一柄长剑化作长虹,渐渐已看不清楚,只听见双剑相交的声音,仿似是在演奏一曲曲子。 但众人都知道,他们是在拿生命演奏。谁要是错了一招,便会丢掉性命。 唐天娇的周围已经多了三个人,殷笑笑、羊牧羊、金行者。月湖宫的三大高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起,都在看着阿水和烟雨相斗。 羊牧羊深吸一口气,暗道:“幸好我没有和烟雨动手,否则,哪里还有我的命在。” 金行者却暗暗心惊:“阿水的武功又进步了,当真是奇哉怪也,武功练到一定地步,想要再进步已经是很难了,他却不同。” ------------ 第一百二十回 断肠(2) 殷笑笑捏着胡须,带着笑。谁也不知道他的笑容背后是什么意思,有时候是要杀人,所以他的外号叫“杀人一笑,一笑杀人”,虽然外号很奇怪,却绝对没有人敢笑他。有时候他笑却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比如在小溪边和烟雨一起烤鱼。 阿水和烟雨已经斗了一百五十余招,二人从庄子门口打到了三棵大树下。三棵大树围成三角,二人就在这区域内不停地斗,但阿水的剑招已明显慢了。他三天没吃没喝,要是别人,早已经死了,但他还能够站起来,并和烟雨拆一百多招,已经是极为难得。 所以他的剑一慢,身上就受了伤,先是左肩被削破了皮,然后便是肋骨中剑。 阿水身子一晃,险些摔倒,背靠着一棵大树,不住喘气。烟雨的长剑指着他,寒着脸,一言不发。阿水穿着喘气,斜过脑袋,就瞧见唐天娇身侧站着的几个人,他吃了一惊,想要说话时,忽然上空传来风声,抬头一看,一张大网被三个人牵着,从树上罩了下来。 他吃了一惊,身上忽然来了力气,往烟雨扑了过去。 烟雨却未发觉,眉头一皱,道:“你??????”但见阿水扑了过来,长剑刺了出去。 “啵”一声,阿水再度中剑,但他没有丝毫停留,身子往前一扑,剑便更深了,从他的后背穿了出来。他身子再晃,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将烟雨推了出去。 那张网落下,将阿水罩住。网上长有倒钩,阿水身上立时多了数十个口子。但他早已闭上了眼睛。烟雨那一剑从他的左胸刺入,从后背穿出,还有什么人能够活下去? 烟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霎时间呆了。 阿水救了她,她却杀了阿水。 猛地,她知道这是计策,已经中计了,于是握紧了手,但剑已不在手,剑在阿水的身上插着。 便这时,她身上的穴道已经受制,眨眼之间,十八个大穴被点,她只能坐在地上,双眼流出泪来。 殷笑笑笑着从她的背后走了出来,看了看阿水的尸体,笑道:“他死了,你还活着。” 烟雨道:“该死的是我。” 殷笑笑微笑道:“其实你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宫主的计谋。” 他坐了下去,坐在草地上,面对着烟雨,道:“你来月湖宫的目的,宫主早已知道。但他却不愿轻易杀死你,于是派出本宫赏使骗了阿水进来。他先是派了要获取你信任的十姐妹和我去和你做朋友,而后又借你之手杀掉铁兰心。这时候你对我们都是有戒心的,但你没有防备唐天娇,事实上,她才是骗你的人。” 他忽然低声道:“其实你可以信任我,不可以信任她。有些女人,比男人都狠。” 他一笑,道:“阿水被困了三天,不吃不喝,意识开始模糊,宫主便又派了人去告诉他,你已经加入月湖宫,并且要去杀他敬爱的师父李若文。而后唐天娇再进去,带他出来。” 烟雨低声道:“我早该想到。” 殷笑笑笑道:“你们二人相斗,阿水体力不支,果然受了伤。而后我们设的网本可以将你们都抓住,将你们都杀了。但是??????” 他叹了口气,道:“阿水用自己的命救了你。” 烟雨已经泣不成声,和阿水以前的所有事都浮现在脑海。 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殷笑笑微笑道:“你我朋友一场,告诉你也无妨。宫主此举自然是有深意,在我看来,无非是利用你们,对付武功。” 烟雨摇头道:“不懂。” 殷笑笑道:“你受无俗道长之请前来,若以你的名义放出消息,说你已经杀了月湖宫宫主,又会如何,无俗道长定会亲自见你,当你是功臣,和你寒暄问候。而那时的烟雨就不是烟雨了,而是我们的人假扮的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我。我打不过无俗,但要偷袭,想必江湖上没有人可以从我的手里逃脱。” 烟雨点头道:“懂了。” 殷笑笑道:“好了,我不会杀你。” 他站起身,扶起了烟雨,道:“把烟雨姑娘带回她的家里,好生伺候。”几个黑衣劲装汉子便走了过来,将烟雨扶进一顶轿子。 殷笑笑看着阿水的尸体,叹口气,道:“把网解开吧,他生前是一条汉子,死后便不开虐待他。”三个持网汉子便把网解开,退在一边。 殷笑笑回头望着唐天娇,脸上露出笑容,道:“小姐,你现在可满意?” 唐天娇的眼里竟也含着泪,道:“我?我为何要满意?” 殷笑笑笑道:“烟雨是你的情敌,现下她已必死无疑。你得不到阿水,想要杀了他,现下他已经死了。你若不信,可以过来看看,看看他到底死没死。” 唐天娇远远望着阿水,面容忽然变得扭曲,大叫道:“不,我没想害死他。我只想??????给他个教训,我??????” 金行者冷冷道:“小姐,你早该知道的,阿水是宫主的眼中钉,你想的这一招苦肉计,当真是歹毒,竟果真杀了阿水。” 唐天娇嘶哑声音道:“金行者,连你也不相信我?” 金行者摇头道:“我从不信任任何人。但,我知道,阿水比你靠得住。” 他的身子笔直,此刻也忽然颤抖起来,略微弯曲,道:“他是一条汉子,还是好好安葬他吧。”他已经迈开步子,走向了远方。 唐天娇回头道:“羊先生,你总该信任我?” 羊牧羊冷笑道:“阿水死有余辜,该杀,你做得对。”他伸出手拍拍唐天娇的肩膀,微笑道:“快找人抬着阿水的尸体去见宫主,这可是大功一件。”他也迈开了步子,高声笑道:“谁陪我喝两杯,我请。” 他的几个手下便跟了上去。 周围的人忽然都走光了,只剩下唐天娇和千毒手。 唐天娇伏在千毒手身上哭道:“师父,您说,我做得对不对?” 千毒手眼中竟也闪过一丝悲戚,但转瞬即没,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这个又叫阿水又叫江南的人就是一个负心汉。他该死。” ------------ 第一百二十一回 断肠(3) 山溪水奔流而下,打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四溅开来。 水珠打在一个道人身上,他竟犹似未觉,依旧是立着,身子笔直,后背像一块石板一样工整。但他的两鬓已经斑白了,老了。 没有人敢说他已老。 只有他偶尔会在心底感叹几句年老体弱。 但一旦有了外人,立刻就会打起精神来,他是一门之长,定然不能示弱。 溪水的上游不远处陡峭的山崖上,有一块地方倒是略为平坦,可以容下五六人。 老道人侧耳细听,周围都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身子一掠而起,拂尘一扬,便似是仙人一般飞了起来。他的双足在水珠上踩,便似是踏浪而行。只几个起跃,他已经到了那块平地上。 站得高自然看得远。 他背靠山崖,看得就比平时多一些。他看见几个小道士在远处练剑,剑光闪耀,虽是新入门的弟子,却也将一套入门剑法使得有声有色。老道人缓缓点头。 他又看见几个火工道人从后山上扛着柴回去。看看天色,快要到下午饭时间了,是该做饭了。 他看得见很多人。但没有人看得见他。 于是他在这空地的地面上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敲了三下,而后停了片刻,又敲了三下,再停片刻,敲了两下。 这石板竟忽然裂开了,从里面现出几级石梯来。 他拾级而下,地道不高,他便弯下腰,缓缓走了进去,走了十来步,便进入了一间地下室。 原来在这山里,竟挖了一间屋子,入口就在那个平台上。但入口是一块大石板,谁也不会去注意。这样的石头在武当山实在是太多了。 里面竟然还有一人,背对着老道人,盘腿而坐。 老道人默默坐下,好半晌,叹口气,道:“这里的一切可还习惯?” 那人缓缓点头, 道:“嗯。” 老道人道:“那就好,里面的干粮估计不够了,我过几天给您添点。” 那人摇头道:“我吃得不多。” 老道人叹口气,道:“我和他打赌,以武当掌门为赌注。唉,估计是输了。” 那人淡淡道:“无论是武功亦或心计,你我本不是他的对手。” 老道人道:“是啊,是啊。江湖上有可能制得住他的,只有一个人了。” 那人道:“你是说阿水?” 老道人点头道:“可惜,我在月湖宫的弟子来报,阿水??????已经遇害。” 那人身子一颤,久久无语。 屋子便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那人道:“你准备怎么办?” 老道人道:“我准备亲自去看看。” 那人迟疑道:“你的地位??????恐怕不能轻易混进去。” 老道人苦笑一声,道:“无可奈何,只能去试一试。并且,据我所知,他也会去。” 那人奇道:“哦?” 老道人道:“他对此事极为重视,自然会前去。” 那人道:“他一去,里面的事情便更复杂了。” 老道人道:“所以,愚弟有个不情之请。” 那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 老道人起身,躬身行礼,道:“请您也下山相助。” // 烟雨躺在石板上,四周墙壁皆有松明火把,但她的心却是黑暗的。 阿水因她而死。 他一生无数次死里逃生,这一次呢,这一次还能否逃生? 不能了。 她一剑刺穿了阿水的左胸,即便没有刺中他的心脏,也是不能活的了。 况且阿水已经三日夜没进米水,身上被长有倒钩的网兜住。 她处身在一间铁牢里,也已经是三天了。 三天了,阿水的尸体或许已经开始腐烂了。 她忽然跳起身来,叫道:“来人,快来人。” 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皱眉道:“装聋作哑三日,终于肯说话了?” 烟雨不理,叫道:“快去叫能管事儿的来,我有话说。” 殷笑笑不多时就微笑着站在了烟雨面前,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青布。 烟雨道:“来得好,我肚子正饿,快给我。” 殷笑笑打开了牢房,篮子里的东西便摆在了烟雨面前。酒必不可少,饭也不缺,最重要的是有一条鱼,烤鱼,鱼皮烤得金黄,火候正好。 烟雨笑了:“你的厨艺越来越好。” 殷笑笑苦笑道:“为了烤出这一条来,我烤焦了五十多条。” 烟雨微笑道:“为了我?” 殷笑笑道:“为了你。” 烟雨已经开始在吃,道:“为什么?” 殷笑笑正色道:“我要你活下去。”他看着烟雨,加了一句:“好好活下去。” 烟雨一呆,倒进嘴里的酒辣出了眼泪,她开始剧烈咳嗽,于是眼泪打湿了面。 殷笑笑微笑道:“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报仇。” 烟雨道:“报仇?” 殷笑笑点头道:“报仇,为阿水报仇。” 烟雨已经扒完了一碗饭,道:“我为什么要报仇?” 殷笑笑一愣,道:“你??????” ------------ 第一百二十二回 行刺(1) 烟雨站起了身子,道:“我是女儿家,武艺不精,如何报仇?连阿水都死了,十个我也打不过你们。我凭什么报仇?” 殷笑笑道:“我??????” 烟雨笑道:“宫主用他的计谋征服了我,我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殷笑笑皱眉道:“什么想法?” 烟雨道:“我是女人,对不对?” 殷笑笑点头:“还很漂亮。” 烟雨道:“不仅漂亮,我还很年轻。我常年习武,身材也很好,我敢保证,宫主一定会喜欢我,只要他是男人。” 殷笑笑呆了,看着烟雨。 烟雨奇道:“很惊讶?” 殷笑笑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烟雨道:“女人最强的武器岂不就是我们的身体?” 她忽然跪了下去,道:“你我朋友一场,我只希望你将我引荐给宫主。” 殷笑笑已经明白了,他叹口气,道:“我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烟雨道:“我别无他法,求你成全。” 殷笑笑忽地一声大笑,道:“你以为睡在宫主身边就可以杀他?你错了,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就算是睡着时也无人可以近身。而他的女人,也仅仅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一旦不需要,就会躲得远远的。” 烟雨道:“可是接近他,我的机会大得多。”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道:“阿水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只有杀了他的仇人,才有面目去见他。” 殷笑笑看着烟雨,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跟我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宫主。” // 烟雨已经穿戴整齐,是一身淡黄色宫娥装扮。她从小到大从未如此打扮,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金钗插在发髻内,仿佛她的人也开始发着金光。 她本不必施脂粉,但涂抹了一些,脸便更白净了,嘴唇便更红了。 薄如蝉翼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婀娜的身材显露无疑,她的身材果然很好。 殷笑笑也看得呆了,但他的眼里却流出泪来,缓缓说道:“你这是何苦。” 烟雨听得出来,殷笑笑的心也在痛。 他们毕竟是朋友一场。 烟雨却在笑,道:“我能够做宫主的女人,岂不是从乌鸦变成了凤凰?” 殷笑笑道:“你本身便是一只凤凰。” 烟雨道:“你我相识虽不久,情谊却深厚。我还有一事相求。” 殷笑笑道:“请讲。” 烟雨的眼睛又开始变得忧郁,于是她整个人也就变得悲伤起来,道:“他的尸体在何处?” 殷笑笑道:“我虽不知,但总能打听出来。” 烟雨点头道:“我死后,请将我和他合葬。” 殷笑笑咬着嘴唇,半晌,重重点头,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 月湖宫的宫主就住在月湖镇内。 殷笑笑让烟雨坐上了马车,装饰极其考究,行在路上,惹不少人回头。 而他自己则骑在高头大马上,当先开道。 不多时,就已在一个庄子前停下。 庄子门上挂着一个牌匾,匾上却无字。无字之匾。 烟雨在殷笑笑的搀扶下,进入了庄子,穿过七进院落,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下。 这一路来,竟没有一个守卫。 殷笑笑道:“就在里面。” 烟雨便提步进去。 殷笑笑道:“你要想好,一门之隔,便是两个世界。如果你现在想要回头,还来得及。” 烟雨苦笑道:“回头?” 殷笑笑道:“我可以带你打出去。” 烟雨摇头道:“我早已回不了头了。” 院子并不大,是寻常人家的院子,有兰花两盆,有菊花三束,有翠竹四丛。 但烟雨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别的,径直到了门边,略迟疑,推开了门。 一束阳光便撒了进去,正照在门内的一张桌子上。 桌上有酒,却无菜。 桌上有壶,却无杯。 烟雨心想,这位宫主必是贪杯之人,有酒无菜,是因为有了酒喝,菜也就无关紧要了,有壶无杯,是因为饮酒用杯显得不爽快。 酒壶上贴着一张纸条,烟雨凑上前,是一个“喝”字。 于是烟雨毫不迟疑,举起酒壶就倒进肚子里。 放下酒壶,就瞧见凳子上有张纸条,向内室划了个箭头,旁边写“进”。 烟雨每走一步,心都在刺痛。 ------------ 第一百二十三回 行刺(2) 这一去,如若报的了仇,就会追随阿水到地下,这幅臭皮囊被人糟蹋也就罢了。 如若报不了仇,既无缘去见阿水,又要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希望她的运气足够好,是前者。 掀开珠帘,内室无人。 小桌上放着香炉,正冒着青烟。是麝香。 兰麝之香本就极为典雅,放在如此小巧精致的房间,便恰好了。 但烟雨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是宫主的房间? 床上有一张纸条,只写着“坐”,没有写“躺”。 烟雨便坐了下去,心底里忽地觉得畅快,要报仇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但屋子没人,屋外没人。 甚至这一路走来都没有人。 忽然之间,外屋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脚步声响,走到了珠帘前。 烟雨不敢抬头去看,斜望着地毯。 这人走到了近前,传来一股酒味,竟是如此的熟悉。 烟雨迟疑着抬起头,霎时间又惊又喜,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理醉仙门的掌门人邋遢王。 他也是烟雨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邋遢王醉眼惺忪,在椅子上坐下,选了个极为舒服的姿势,道:“你怎么在这里?” 烟雨也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忽地淡淡一笑,道:“我来伺候宫主。” 邋遢王轻轻“嗯”了一声。 烟雨道:“你??????你也是月湖宫的人?” 邋遢王道:“我是月湖宫赏罚二使中的赏使。” 烟雨吃了一惊,道:“你??????是你?” 邋遢王点头道:“是我。” 他的酒葫依旧在腰间,这时候已经取下来,倒酒进嘴里。 他饮了酒,问道:“你为什么来伺候宫主?” 烟雨一顿,一字字道:“ 我要杀了他。” 邋遢王道:“哦?” 烟雨道:“阿水死在他的手里。” 邋遢王摇头道:“阿水死在你的手里。” 烟雨一震,身子忽地抽搐起来,道:“不,是我中了计,阿水也中了计。” 邋遢王淡淡道:“所以你要找定下这个计策的人来杀了他,对吗?” 烟雨点头道:“不错。” 邋遢王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么你也不该找宫主。定这个计策的人是唐天娇。” 烟雨道:“我知道。但我想唐天娇背后的人,定然是宫主。” 邋遢王摇头道:“你错了,定这个计策的人就是唐天娇,宫主没有参与。” 烟雨奇道:“当真?” 她想了一阵,道:“我想要见你们宫主。” 邋遢王摇头道:“宫主不想见你。如果他想见你,此刻坐在你面前的就是他老人家了。” 烟雨问道:“他很老?” 邋遢王摇头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他就像一个神一样存在。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没有他不了解的人。”他顿了顿,道:“包括你来此的目的,唐天娇的计策,他都一清二楚。他甚至早已猜到你会用自己的身体来复仇,所以他才命我来见你。” 烟雨顿时觉得后心发凉,一个没有人见过,没有人了解的人,又怎么去杀他? 她是怎么回到金行者为她修建的屋子的,已经忘了。或许根本没有记得,又何谈忘记? 世上有许多事许多人值得去铭记,但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是需要遗忘的。而在需要忘记的事情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根本就不该记得的。如果许多事你本就不记得,也就不需要忘记,也就可以减少许多多余的苦痛。人,也就可以活得更开心些。 但这个道理,许多聪明的人穷其一生都不懂,而许多愚钝的人,却一直都明白。 所以时常苦闷的人,必定是聪明的人。 烟雨也是个聪明人。 所以她也很苦闷,一个苦闷的孤独的人,总喜欢饮酒。她也如此。 酒醉茶醒。 饮酒多者必醉,烟雨已经醉了,坐在地面上,抱着一个大酒坛子,右手轻轻拍着,口中唱道:“近山近水人家,带烟带雨桑麻,当役当差县衙。一犁两耙,自耕自种生涯。” 这是阿水最喜欢的曲子。 烟雨喝醉了,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唱。 近山近水人家,带烟带雨桑麻?????? 自耕自种生涯。 自耕自种生涯?????? 烟雨流出泪来,可惜阿水再也过不了想要过的生活了,他已经死了。 再也不能自耕自种了。 而烟雨呢? 她还活着,却比死了更难受。 她亲手杀死了阿水,却又不能亲手杀死自己。 她还要报仇,要亲手杀了唐天娇和月湖宫宫主。 ------------ 第一百二十四回 密谋 殷笑笑却在喝茶。 又是那条小溪,那个凉亭。 可惜烟雨已经不在身边,就他独自一人。 马蹄声响,一名白衣武士策马赶来,远远下马,抢步上前,拜倒在地,道:“烟雨姑娘一人在家饮酒。” 殷笑笑轻轻“嗯”了一声,道:“再探。” 白衣武士便骑马飞奔而去。 他刚离开,另一人骑马奔来,跃下马背,抱拳道:“羊牧羊在家中,并未外出。” 殷笑笑轻轻“嗯”了一声,道:“监视好,一旦发现他对烟雨姑娘不利,立刻来报。” 白衣武士翻身上马,马缰一抖,马匹人立而起,转过身子,呼啸着奔远。 殷笑笑缓缓品着茶,轻轻说道:“烟雨,烟雨,我处处为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又为何自甘堕落?” 第三个白衣武士骑马奔来,并不下马,远远便高声道:“金行者独自在家,饮酒已醉。” 殷笑笑点点头,道:“严密监视。” 白衣武士挥动马鞭,马匹便调转了头,又奔远。 便这时,小溪下游走出两人,手中各自提着一条鱼,也是殷笑笑的弟子。 第四个白衣武士已骑马奔来,下马拜倒,道:“主人所料不错,小梅、小竹、小菊三人果然是宫主的细作,她们刚从宫主的庄内出来,正要去见烟雨姑娘。” 殷笑笑点点头,手中捏着茶杯,半晌不语。 猛地,一名白衣武士手中的鱼一扑腾,跃入水中。这武士反应迅捷,腰间一柄又细又长的剑出鞘,嗤一声将鱼插在剑上。这鱼兀自不死,仍在扑腾。 殷笑笑微笑道:“杀。” 白衣武士躬身道:“是。”退后两步,正要上马。 殷笑笑又道:“老五也去,动手干净利落,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那持剑刺鱼的白衣武士便一躬身,跃上了马背,两人共骑,奔向远方。 余下的白衣武士问道:“主人,如此一来,是否就是要和宫主??????” 殷笑笑微笑道:“到了如此关头,迫不得已。” 白衣武士道:“可我们未必有胜算。” 殷笑笑摇头道 :“不是未必有胜算,是一定没有胜算。” 白衣武士迟疑道:“那么??????” 殷笑笑道:“但如我所料不错,阿水和烟雨背后的人,应该也快出手了。” 白衣武士一喜,道:“您是?????武当?” 殷笑笑点头道:“不错。他们肯定也已出动,说不定就在你我身边,只是等待一个契机。既然他们要等,不如我们就送他们一个契机。” 白衣武士点头道:“主人英明。” 殷笑笑笑道:“少拍马屁,快把鱼烤来。” 鱼已上桌,色香味俱全。 殷笑笑微笑道:“可惜无酒。” “呼”一声响,一物自旁边柳树上激射而出。 白衣武士吃了一惊,长剑出鞘,往树上刺出。殷笑笑斥道:“退下。”白衣武士已经出剑,但在百忙之中,身子猛地一转,硬生生收回长剑,退了回去。 那物已经落在殷笑笑身前的桌上,是一个铁质酒葫芦。 柳树上也飞身下了一人,长笑道:“殷先生门下果然个个都不是庸才。” 殷笑笑起身拱手,大笑道:“王先生手中,壶壶都是美酒。” 邋遢王道:“既然是美酒,那便与朋友共饮。” 殷笑笑举起酒葫芦,笑道:“正想喝杯酒。但酒是你的,你先。”便将酒葫芦递了出去。 邋遢王笑道:“你是客人,你先请。”却也伸出手去,按在酒葫芦身上。 两人便都不动了,各自伸出一只手贴在酒葫芦上,便如被人点了穴。 但周围已经开始有风,柳树枝条开始摆动,水中也开始起了细小的波纹。 白衣武士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但觉风越来越大,索性一退三丈。 溪水竟似已经被烧沸,正“啵啵啵”冒着气。 猛然间,溪水中蹿出一条水柱,一蹿三丈,突又四散。 两个人终于分开,各自一声长笑,跃回岸边。那水珠溅开,水珠打在石桌上,但石桌已经空无一物。 酒葫芦在邋遢王手中,烤鱼在殷笑笑手里。 殷笑笑笑道:“好内力。” 邋遢王微笑道:“殷先生的神功也不错。” 殷笑笑微笑道:“你是何时来到此处?” 邋遢王道:“一直在此。” 殷笑笑心中打个激灵,脸上却笑道:“监视我?” 邋遢王点头道:“正如你监视羊牧羊和金行者。” 殷笑笑笑得更开心,道:“哦?” 邋遢王低声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要加入。” 殷笑笑一怔,道:“哦?” 邋遢王笑道:“我要月湖宫宫主之位,你要成全你心中的侠义。一举两得。” 殷笑笑脸色忽然寒了,道:“我心中没有侠义。” ------------ 第一百二十五回 反叛(1) 邋遢王大笑道:“你有。昔年闻名天下的三位大侠,排名第一是邓十三爷,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天下无双,因一刀若他人十三刀,故而人称十三爷。排名第二是黄独黄七爷。所谓七爷,是讲他一剑似别人七剑,人称七爷。第三位嘛,嘿嘿,乃是洛阳飞刀门的创立者,一手飞刀绝技纵横天下,侠名远播,却最后败在少林七大神僧之下,于是发誓再不用飞刀,从此江湖上无影无踪。” 殷笑笑依旧在笑,但眼中已有杀机。 邋遢王道:“人人都叫他殷飞刀,却没有知道他原名叫殷笑笑。和少林神僧的一战,并不是他输了,只是因为七大神僧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他,于是他佯败,借此机会远走塞外,以殷笑笑之名加入了月湖宫,卧底二十余年。” 殷笑笑微笑道:“这个故事很精彩。” 邋遢王道:“可惜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机会除掉月湖宫,而他的两位兄长也不知所踪。所以他只有安顿下来,但想要除掉月湖宫的心愿从未放弃。” 殷笑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邋遢王微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喝了一口酒,道:“还是那句话,我要的是月湖宫宫主之位。你放心,由我做宫主,远比现任宫主要好得多。我不喜杀戮,只爱权力。” 殷笑笑微笑道:“如果我不答应会怎样?” 邋遢王笑道:“你杀不了我,我杀不了你,你我的武功本就相当。加上你这个弟子,纵然能胜我,我要全身而退却也不是难事。” 殷笑笑点头道:“不错。” 邋遢王道:“只要我能够离开,宫主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么??????你得死,你的六个弟子得死,烟雨得死。” 殷笑笑笑道:“如此说来,我已不得不答应?” 邋遢王道:“是。” 殷笑笑大笑道:“好,我以鱼当酒,敬你一杯。”于是一条烤鱼和一个酒葫芦撞在一起。 // 烟雨将一个酒坛摔出去,砸碎。 她大叫:“酒来。” 但无人应。她身边已没有人。 好在她还有银子,她迷迷糊糊地换回了以前的装束,将长剑插在腰上,大步走出去。但已经走得歪歪斜斜了。 她出了门,胡乱去走,终于停在了一家酒店前。 店里无人。 此刻是正午时分,月湖镇并无喝酒的人。 她大步踏入,叫道:“拿酒来。” 店小二惊呆了,一个独生女子满身酒气到了酒店里喝酒,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烟雨扔出了一锭银子,于是店小二收起了好奇心,问道:“姑娘喝什么酒?” 烟雨一把抓住店小二衣领,叫道:“最辣的酒。” 谁说男人才喝酒? 谁说酒属于男人? 烟雨从正午喝到黄昏,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她已经不能坐着喝了,于是就坐在地上,靠在凳子上,看着夕阳,笑道:“夕阳无限好,后面一句是什么?” 一旁的店小二接道:“只是近黄昏。” 烟雨大笑道:“好,好诗。来,夕阳大哥,小妹敬你。” 店小二苦笑着摇摇头,不再管她,去打扫屋子。 夕阳很快落下,于是就到了夜晚。 月明,星稀。 烟雨已经躺在了桌上,四仰八叉,全然不顾形象。 但她仍在喝,不停地喝。 今夜店中没其他的客人,每个人进来看见了烟雨,也就都被吓走了。 但店主没有生气,毕竟烟雨有钱,烟雨喝得比别人都多。 夜色渐深,眼看到了打烊的时间了,店小二过来催了两次,被烟雨打了四个耳光。 虽然她喝醉了,打人却依然狠。 店主叹口气,道:“让她躺在这里便是,关门。” 酒店的门刚关上,一阵风过,便被吹开,“砰”一声撞在墙上。店主吃了一惊,只见两个黑衣武士走了进来,架起烟雨就走。 烟雨叫道:“抢劫,绑架。” 但没人理她,人人都知道,从黑衣武士的装束来看,乃是宫主的手下。 既然是宫主要带走烟雨,谁敢拦阻? 门外有风,尤其两个黑衣武士步子快,风更大,烟雨便晕了。她本就喝得够多,早该晕了。 等她醒来时,是在一个大堂里。 大厅两旁笔直地站了两排黑衣武士,面若寒霜。 大厅正前面有一个帘子,帘内依稀坐着一人。是谁? 烟雨问道:“你是谁?”忽地喉咙发出“格”的一声响,伏地便吐。 ------------ 第一百二十六回 反叛(2) 大厅外传来声音:“殷护法、羊护法到。” 殷笑笑、羊牧羊便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齐声道:“属下拜见宫主。” 烟雨一个激灵,吐得更多,眼泪都出来了。 又有人叫:“赏罚二使到。” 金行者和邋遢王也走了进来,齐声道:“属下拜见宫主。” 金行者看见了烟雨,略微皱眉,和邋遢王一起退在了一边。 帘内传来了一个略微沧老的声音:“今日找你们来,便是商议烟雨一事。”他顿了顿,道:“本尊知晓,你们之中有人是烟雨的朋友。但我只想让你们知道,你们是烟雨的朋友的同时,也是本尊的下属。” 众人便立刻躬身道:“是。” 宫主又停了片刻,淡淡道:“金行者,你和烟雨是什么关系?” 金行者身子一颤,跪倒在地,道:“没有关系。” 宫主冷冷道:“没有便好,没有便好。”帘内忽地射出一物来,快如闪电。金行者明明瞧见了,却无法躲避,只听“趴”地一声,这物打在金行者胸口。金行者身子便往后飞出,摔滚在地。 他立即翻身而起,但面如金纸,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忽然倒在地上。 众人看时,击中金行者的,仅仅是一本书而已,此刻这本书摔落在烟雨身前。烟雨依旧吐个不停,难受至极,涕泗横流。 能够以一本书便将金行者这样的武林高手重创,天底下又有谁能够做到? 众人便跪倒在地。 宫主轻轻“嗯”了一声,道:“得知有人欲图谋不轨,嘿,金行者便是下场。” 殷笑笑身子一颤,歪头看一眼邋遢王,只见邋遢王头垂在地上,恍若未闻。 宫主淡淡道:“殷护法。” 殷笑笑大惊,颤声道:“属下在。” 宫主道:“我有一样礼物送你。” 殷笑笑一惊更甚,险些便跳了起来,但强自忍耐,道:“多谢宫主。” 两个黑衣武士捧着两个盒子进来,放在殷笑笑面前。殷笑笑颤抖着手掀开第一个盒子,一声惨叫,往后便退。 只见盒子里露出一个人头,双眼凸出,死状极其可怖。此人正是殷笑笑派去刺杀小梅、小竹、小菊三女的武士之一。 另一个盒子已不必再看,他派出去的二人,想必都已死了。 殷笑笑全身颤抖,站在大厅正中,嘴里挤出几个字:“谢宫主。” 宫主大笑道:“当真要谢?” 忽地听一人叫道:“自然要谢。” 话音未落,一人已飞扑过去,长剑在先,刺入帘中。 殷笑笑吃了一惊,叫道:“烟雨小心。” 原来这扑过去的一人正是烟雨。 殷笑笑抢上两步,心想此刻虽然危机四伏,但烟雨既然已经动手,自己更不能眼看她死去。 但帘内却毫无动静,只片刻功夫,烟雨大步走了出来,手中拖着一具尸体,摔在大厅中央。 众黑衣武士大惊失色,纷纷围了过来。 烟雨长剑指地,斥道:“你们宫主都死在我的剑下,你们能胜我?” 众黑衣武士便都停下。 殷笑笑奇道:“你??????” 烟雨微笑道:“我虽喝了许多酒,却没醉。喝的酒也在刚才已经吐完了。” 殷笑笑会心一笑,道:“恭喜你,终于报了仇。” 烟雨摇头道:“这人不是宫主。” 羊牧羊问道:“何以见得?” 邋遢王轻咳一声,道:“刚才以一本书打伤金行者,这等神功,天底下谁懂得?” 烟雨道:“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功。” 她拾起那本书,高高举起,道:“你们仔细看,发现了什么?” 众人看时,却见这书与普通的书毫无两样,都看着烟雨。 烟雨微笑道:“其实这书是从一个机关里打出来的,所以速度特别快,我们都看不清楚。但机关里打出的书,并没有威力。真正重伤金行者的,是一枚暗器。” 殷笑笑奇道:“暗器?” 烟雨将书递给殷笑笑,道:“你看,书上可有一个针孔?” 殷笑笑接过书仔细一看,果然见书上有一个小孔,有普通的绣花针般大小。 烟雨道:“机关打出这书的同时,这屋子里另外一人射出了一枚针,射在书上,这针穿透了书本,便将金行者重伤。里面的宫主只是一个傀儡,真正的宫主,就是打出暗器之人,并且就在我们身边。” 众人又惊又惧,都看看身边的人,担心身边的人就是宫主。 烟雨忽地身子一晃,立即稳住。原来她喝了许多酒,虽以内力压制住,但毕竟已醉,此刻已难以支撑。 她倒退两步,坐在椅子上。 ------------ 第一百二十七回 假宫主 羊牧羊干笑一声,看看殷笑笑,看看邋遢王,道:“莫非你们认为我是宫主?” 殷笑笑微笑道:“我看不像。” 邋遢王道:“正是。你这老色鬼若是宫主,我宫主还会有那么多女人?早被你吓走了。” 羊牧羊看着殷笑笑,道:“那么你呢?” 他缓缓点头,道:“你最有嫌疑,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最深藏不露的人,我好色,王酒鬼好酒,金行者粗心大意,铁兰心已死。只有你,你没有任何缺点。” 他面色已变了,后退数步,道:“你就是宫主。” 殷笑笑淡淡一笑,道:“我若是宫主??????” 邋遢王冷冷道:“我看他就是宫主。” 殷笑笑一怔,道:“你??????” 邋遢王退到羊牧羊身边,道:“你也是我们之中最是神秘之人,你是何时来到月湖宫,以前是什么身份,根本无人知晓。你最有可能。” 殷笑笑一怔之间,哈哈大笑道:“原来我又中计了。” 羊牧羊忽地出手,喝道:“宫主迫害我们久矣,今日联手除去。”话到手到,掌力袭人。他虽好色贪财,但一手武功却着实不低。 殷笑笑微笑道:“来得好。”右脚往后退一步,左手在胸前划个圆,右掌挥了出去,两股劲力一撞,二人身子都晃了晃。 与此同时,黑黝黝一物电光般蹿出,直打殷笑笑。 殷笑笑双手一并,掌力吞吐,将此物撞了回去。忽地背心一痛,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他暗喝一声,往前踏出两步,双手一并,全身内力往前面的羊牧羊打出。羊牧羊只得后退,飘然出了大厅。 殷笑笑口吐鲜血,右手中多了一物,尚未等人看得清楚,已往后打出。 霎时间,屋子中疾风大作,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打出去的物事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快。 待风终于消定,殷笑笑已萎顿在地,面如金纸,惨笑道:“好强的内力。想不到一宫之主竟会背后偷袭。” 邋遢王的酒葫芦已碎成两半,落在地上,而他的左肋流着血,他正用手按着,人已退到了帘子前的三级梯子上,冷冷一笑,道:“飞刀神技,终于肯让我见识了。” 原来刚才殷笑笑与羊牧羊动手时,邋遢王便打出了铁葫芦,也就是那黑黝黝之物。殷笑笑以掌力将铁葫芦逼回,但邋遢王已经施展绝顶轻功到了殷笑笑身后,偷袭了他。 殷笑笑往前踏出,甩出一把飞刀。 邋遢王百忙之中以铁葫芦在前面去挡,但飞刀割破了铁葫芦,伤了邋遢王左肋。若非他应变快,以铁葫芦去挡,此刻已然倒在地上。 羊牧羊飘然进来,躬身拜倒,道:“属下参见宫主。” 邋遢王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于是众黑衣武士齐刷刷跪倒,他们来月湖宫多年,此刻才见宫主真身。又或是以前就见到,但不知此人是宫主。 烟雨提了长剑,缓步走到殷笑笑身侧,道:“我当你是朋友,没想到??????你居然是宫主。我怀疑过每一个人,就是没有怀疑你。” 邋遢王微笑道:“我也当你是朋友,否则你早死了。” 烟雨黯然道:“你在大理救了我??????” 殷笑笑道:“烟雨姑娘,你此刻还未明白。他哪里是在救你,他那时便已经是在利用你了。” 烟雨一惊,道:“什么?” 邋遢王哈哈一笑,道:“殷笑笑果然是殷笑笑,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殷笑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错,我去接任醉仙门掌门,为的就是去寻一两个可以利用之人。之所以去云南醉仙门,有两个原因,殷先生,你可知道?” 殷笑笑道:“这不难猜,我想第一个原因,必然是因为醉仙门的酒。” 邋遢王拊掌笑道:“不错,不错。” 殷笑笑道:“第二个原因,乃是近年来武林中新一辈的高手,阿水和烟雨,皆在云南。你去云南,就是想办法利用他们。于是才有了你设计救烟雨之事,你助她上刀山火海,取得她信任。若我所料不错,你会设下计谋,让烟雨到月湖宫来,但没想到烟雨受武当之请来对付你,于是你就将计就计。可以说在利用烟雨一事上,武当无意中帮了你的忙。” 邋遢王微笑道:“你若没有反叛之心,我倒真舍不得杀你。” 烟雨颤声道:“所以我一直被利用。你利用我除掉了铁兰心,又利用我杀死了??????阿水。你??????你不是人,你是恶魔。” 邋遢王道:“我们是朋友,你帮我做事,又有什么?只要你归顺于我,这月湖宫的职位,你想要什么要什么。” 烟雨怒道:“哼。做梦。” 殷笑笑道:“你早就意识到了宫中有人不服你,第一个是镇守成都铁家庄的铁兰心。于是在烟雨刚来的第一个晚上,你就迫不及待的散布消息,把烟雨来此的消息告诉了铁兰心。铁兰心为子报仇之心切切,于是前去欲杀烟雨。但你清楚,铁兰心前去,无疑是送死。于是你就借烟雨之手除去了铁兰心。这第一步,可谓天衣无缝,我竟没有丝毫的怀疑。” 邋遢王冷笑道:“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殷笑笑道:“自然是唐天娇骗烟雨,去替你除掉阿水的时候。” 邋遢王问道:“哦?” ------------ 第一百二十八回 死里逃生(1) 殷笑笑微笑道:“唐天娇为人并不机警,她身边的千毒手唐奶奶也非阴谋之辈。那么是什么人想出了这么个完美的计划去害死阿水?我怀疑的第一个人当然是这位傀儡宫主,但据我的弟子回报,唐天娇那日并未见宫主。而是见了你。于是我就想,此事必定是你授意。” 邋遢王点头道:“她的确见了我,但也并不能认为就是我授意的。” 殷笑笑道:“我第二次怀疑你,是在我常去的小溪边,你竟然约我联手除去宫主,我自然吃惊不小。而你对我的出身十分了解,这就更让我怀疑了,月湖宫对我的出身了解的人,恐怕只有月湖宫的宫主了。” 邋遢王叹口气,道:“不错,是我太大意。” 殷笑笑道:“就在刚才,你先拿金行者开刀,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因为你知道他为人粗心,不会在意许多细节,对付他最是简单。并且你重伤他,也可以起到威慑的作用。” 邋遢王大笑道:“做你的对手实在太可怕。若非我早有准备,恐怕还当真伤不了你。可惜,你现在是躺在地上了。” 殷笑笑忽地一声长笑,伸手解下外面的长衫,便见他胸前有一块护心镜,后背也有一块护心镜,只是后背的护心镜已经被打碎。 邋遢王一怔,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殷笑笑微笑道:“我既然早就知道了你的阴谋,又为何不做准备?” 烟雨微微一笑,拉起了殷笑笑,又抓住了金行者的手,唤道:“金大哥,该醒醒了,不用再演了。” 邋遢王惊得睁大了眼睛,便见金行者已跳了起来,冷冷道:“地板太凉。” 邋遢王惊呼道:“你??????” 金行者道:“我找不到护心镜,只能以上好牛皮放在胸口,嘿嘿,正好,你的暗器至刚,我的牛皮至柔,以柔克刚,你的暗器便伤不了我。”他揭开衣服,果见一枚细小的针插在一块牛皮上。 邋遢王一声惨叫,面色惨白,往后坐倒,喃喃道:“天意,天意。” 金行者道:“不错,正是天意。如果我用护心镜,凭你的暗器,定可以将护心镜也击穿了,哪里知道我的牛皮软而牢固。” 邋遢王低声叹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殷笑笑微笑道:“这么高明的计策,我当然想不出来。我想请出一个人来向你讲讲这故事。” 邋遢王惊道:“谁?” 便见一个面色惨白,胡子拉碴,身着破烂衣衫的人走了进来,步子沉稳,双目有神,正是阿水。 邋遢王惊道:“你??????你不是死了么?” 阿水微笑道:“我的确是死了,幸好殷先生的药乃天下至宝,将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殷笑笑微笑道:“不错,我那取自长白山极寒之地的茶叶,果然是极具疗效。以前我只知道内服可以提升功力,养神安心,没想到外敷一样管用。” 阿水道:“此事说来,并不复杂。那日我本也以为死定了,但有一息尚存。我被你们的人抬进了一间棺材铺,放进了棺材里。但恍惚间觉得身子在移动,原来殷先生已派人去救了我,用了另一具尸体将我替换掉。他给我治伤,我的伤虽重,却也好了五成。” 烟雨心道:“果然,他说话中气不足,乃是伤重未愈。” 阿水咳嗽两声,咳出一口血来,想来毕竟受了重伤,只一日一夜的时间,伤势虽轻了许多,仍旧是很重。 烟雨扶着阿水坐下。 阿水道:“我的伤一好,便得知了殷先生的真实身份,原来乃是昔年名震天下的殷飞刀殷三爷。我便和他商议,得出了这样一个计划。” 邋遢王鼻子里哼出一声,暗暗思量此时的局势。 阿水继续道:“殷先生派出一名弟子去保护烟雨,实则是将计划告诉她。这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让烟雨装醉,她一旦酗酒,宫主必定会放松警惕。而殷先生早就给她服下了一粒解酒丸药。这第二步,便是将计划告诉金行者金大哥,约定好在此动手。” 邋遢王冷冷道:“好,好,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居然没死。” 殷笑笑微笑道:“一着错全盘输。” 邋遢王忽地站直了身子,朗声道:“我虽败给你们,却并未死。临死之前,只有一个心愿。” 阿水微笑道:“请讲。” 邋遢王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道:“殷笑笑,你我相识已二十年,武功孰高孰低一直不知,今日交手,你伤了我,并非是你武功胜我一筹。” 殷笑笑点头道:“不错,若非我早有准备,我伤得更重。” 邋遢王道:“好,你我一决胜负,如何?” 烟雨连忙说道:“不行。” 殷笑笑却道:“我早有此心。” 邋遢王放声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月湖宫上下,除我之外,只有你一个人才。咱们外面去打。” 羊牧羊脸色颇为尴尬,但见烟雨一直盯着自己,也毫无机会逃走,不禁焦急万分,但想:“他们打斗时,没有人会再注意我,我便趁机开溜。” 殷笑笑身子一闪,右手往外一扬,道:“请。” 邋遢王哈哈大笑,大步往外走。 忽然之间,邋遢王身子一弯,身上冒出几篷银光,众人连忙躲避,便这功夫,邋遢王已跃出门外,而大门缓缓关闭。 ------------ 第一百二十九回 死里逃生(2) 殷笑笑叫道:“不好,这是一间铁屋,只有这一个出口。”大喝一声,他往门缝扑去,想要将门推开。 但门外又射进来数十道银光,传来邋遢王的大笑声。殷笑笑双掌前推,以掌力将银针都逼退。但门已经关上,邋遢王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殷笑笑惨笑道:“来不及了。” 烟雨往四下望,道:“这不就是普通的屋子么?” 她飞身而起,长剑往屋顶瓦片刺去,但听“当”一声,火花四溅,屋顶竟然真是钢铁所制,只是有能工巧匠设计成普通的屋子模样。 她落下地来,兀自不愿放弃,举剑去刺四面墙壁,却原来四壁虽看似是普通的泥墙,其实依旧是钢铁。 众人面面相觑,那群黑衣武士已吵闹了起来。 忽听羊牧羊叫道:“不好。” 众人见他抬头望着屋顶,便向着他的的目光望去,只见屋顶有一些细小的孔,正冒着烟雾。 殷笑笑叫道:“屏住呼吸,小心有毒。” 但他此言刚出,便有黑衣武士倒在了地上,众人连忙运内力闭住呼吸。 但见小孔内冒进来的毒气越来越多,而无论武功再强,憋气的时间终究有限。 阿水呼道:“咱们脱掉外衣堵住那些小孔。” 他当先脱下外衣,身子一提欲跃上去,但他伤重未愈,到一半便落下,咳嗽两声,身子摇摇欲坠。 烟雨连忙将他扶住。 殷笑笑与金行者、羊牧羊已经跃了上去。 三人将外衣撕裂,塞住这些小孔,果然有些成效。殷笑笑见最后还剩下一个小孔,冷笑一声,右掌挥出,劲力到处,反而将透进来的毒气倒逼回去,便听屋顶一声闷哼,屋顶释放毒气的人显然已经中毒了。 羊牧羊已回到地面,见殷笑笑以掌力逼出毒气,大笑道:“好聪明的殷笑笑。”他再度掠起,扯出了塞住小孔的布条,掌力催吐,便听屋顶传来数声闷哼,已有几人被毒气迷倒。 但屋内的黑衣人也已倒下,无一站立。 而阿水更是已迷迷糊糊,他内力本深厚,但伤重之下,难免大打折扣。而重伤之人,呼吸最是关键,若是将伤重之人带到青山绿水处修养,伤势都要好得快一些,但此刻阿水偏偏不能呼吸,头脑中嗡嗡直响,便要晕倒。 烟雨急得毫无办法,看向殷笑笑。 殷笑笑四下一望,撕下身上一块衣襟,快步上前放在地上。 原来他以飞刀击碎了邋遢王的酒葫芦,而酒葫芦中的酒便撒在地上。他将布放在地上的酒水内,将布打湿,快步走回递给阿水。 羊牧羊见此,心中大急,生怕别人将酒水全部用布蘸完,慌忙上前撕下一块布来,用酒打湿了捂住口鼻。 金行者冷哼一声,道:“你我早有恩怨,便在此一决生死。” 羊牧羊急道:“我倒不是怕你,只是此时大家同处一室,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何必窝里斗?” 金行者冷笑道:“反正都是死,与其被毒死不如先杀了你。”他大喝一声,双手一抖,左右手各自多了一柄单刀,左刀护卫右刀出击,向羊牧羊攻了过去。 殷笑笑见二人已在烟雾之中斗在了一起,此时雾气已大,加之二人身法极快,却也看不清楚谁占了优势。 他回头道:“烟雨姑娘,你服了我的药草泡制的茶,普通毒物奈何不了你,咱们两个四下查看一番,若是能找到开启铁门的机关便最好了,阿水也就得救了,若在此坐以待毙,实不是明智之举。” 烟雨本也极为聪明,但一见了阿水,尤其是看见阿水伤重,心下便慌了,头脑空白一片。恐怕世上女子大抵如此,一瞧见心上的人受了伤,十之八九是已经难以思考的了。 烟雨连连点头,与殷笑笑在墙壁上四处敲摸,希望能找到一两个开关,但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四下墙壁都找遍了,仍是找不到。她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阿水身边,此时阿水已经意识模糊,晕晕欲睡,眼睛闭多于睁。 烟雨心头痛楚,握住阿水的手,柔声道:“我??????好在你我可以死在一处。”她拿阿水的手贴在脸上,却觉阿水的手不住抖动,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但已听不清楚。烟雨急忙问道:“你想说什么?”忽地流下泪来,道:“你不想死么?谁又想死呢,但我们已经没了办法了,也只有死在这里了。” 殷笑笑四处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摇头道:“看来的确是没有办法了。”却见阿水神态异常,右手不住的抖动,但烟雨不知其故,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不住说道:“你不要担心,我们一时还不会死的。” 殷笑笑心中一动,上前道:“阿水,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阿水连忙点头,但意识更加模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手上力气也小了,已经无法再动。 殷笑笑大喜,连忙将阿水的手从烟雨手中抢了回来,道:“你有什么话说?” 阿水右手伸了出去,指向一处。 殷笑笑向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他指向的是一块地板,烟雾之间瞧不出什么来。但仔细一看,殷笑笑忽地跳起来,叫道:“有救了。” ------------ 第二百三十一回 冲出重围(1) 金行者道:“我和羊牧羊所学全然不同,我的是五行遁术,所谓五行遁术,乃是利用自然万物挡住自己的身体。我有四个兄弟,分别学习木遁术、水遁术、火遁术、土遁术,而我学的是金遁术。我的金遁术学到第十层,便可控制一切金属之器,与人交手时,能够远隔数丈控制对方的兵器。” 殷笑笑问道:“那么金兄学到了第几层?” 金行者道:“这五行遁术难学难精,我到目前为止停留在第六层。” 烟雨叹道:“你才第六层便有如斯高的武功,到了第十层可还了得?” 金行者摇头道:“到了第十层,杀伤太大,天地已不能容。百年前有一位道人,自学土遁术到了第九层,可在土地之间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便在他学成的第三日,天降惊雷,将之劈死。” 众人惊得尖呼一声,烟雨道:“当真?” 金行者道:“金遁术最为霸道,金遁术若学到第八层,恐怕就会被雷劈死了。” 殷笑笑笑道:“看来你就停留在第六层便好。” 羊牧羊道:“金兄的金遁术与我的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的实打实的真功夫,而我的却是障眼法了。我所学的幻术,多半是障眼法,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极为厉害的武功。摄魂大法便是其中之一,摄魂大法学到深处,可以控制他人而对自身毫无损害。” 殷笑笑心中一动,道:“你的摄魂大法练到了什么地步?” 羊牧羊道:“我的摄魂大法可以控制五个人,但须得他们看着我,若他们闭上眼睛,摄魂大法也就大打折扣,一般而言,武艺高深之辈是难以被我控制的。” 殷笑笑点头道:“那么摄魂大法练到最高境界是如何?” 羊牧羊正色道:“江湖上无人能将摄魂大法练到最高境界,我想,摄魂大法练到深处,可以利用外物控制他人。比如说我对这把椅子施展摄魂大法,你们看了这把椅子,也就会被迷住,任我摆布。” 殷笑笑大惊道:“如此霸道?” 羊牧羊道:“摄魂大法更加难学,我恐怕还没有这等功力。” 殷笑笑站起身来,拍手道:“我有了计策,咱们不如试一试。” 众人便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问道:“什么办法?” 殷笑笑道:“咱们找两个身手快的人,换上黑衣武士的衣服,先扔出去五六具尸体,让他们射暗器。随后咱们立即再扔出去几具尸体,而我们的人也就随之扑出去。同时由羊兄施展摄魂大法,纵然不能借我们的身体控制他们,缓上片刻功夫也就够了,出去的两个人出手要快,不能让他们都任何反应时间,免得多余的伤亡。” 烟雨拍手道:“好,就这么办。可咱们之中,谁的出手最快?” 羊牧羊笑道:“殷兄的飞刀绝技恐怕要重出江湖了,适才他以飞刀神功能够伤了宫主,他当然算一个。” 殷笑笑道:“烟雨姑娘的剑法迅捷,当今武林少有人及,你也该算上。” 羊牧羊道:“不错,烟雨姑娘的剑法着实是了得。” 殷笑笑道:“金兄便保护好阿水,我们一旦出手,你就护着阿水和羊兄一起冲出来,不要再做困兽之斗。” 金行者点头道:“好。” 众人将十来具尸体堆放在门前,殷笑笑与烟雨已经穿上了两件黑衣武士的衣服。 除羊牧羊外,其余三人各自提了一具尸体,殷笑笑一声暗喝,尸体便扔了出去。便听外面风声响起,已有暗器射出。三人立即又扔出两具尸体,殷笑笑和烟雨同时也扑了出去。 羊牧羊此刻摄魂大法全力运用在这几具尸体之上,天地之间忽然便起了风,而外面的暗器果然停了一停,此时烟雨和殷笑笑已经到了门外,不等落地,殷笑笑双手撑地,已经往左侧扑了过去。烟雨长剑出鞘,在地上一点,身子往右侧蹿出。 金行者和羊牧羊听得外面传来了惨呼声,便抱了阿水跃了出去。 羊牧羊跃至门外,便已看清了四周局势,他虽习练摄魂大法,但真实本领却也不低。这时见左右两边各自有六人与烟雨和殷笑笑打斗,瞧来果然便是唐门的装束。 各门各派的服饰均各有特色,尤其是这唐门,门下无论是什么人,均是一色青衫,区别便在于青衫之上绣着的毒物数量。若是唐门之中扫地的老人的青衫,则一只毒物也无。初入门的弟子则是绣有一只毒物,一般是普通的蜈蚣。弟子的等级越高,身上的毒物越多。唐门门主身上的青衫便有七只毒物,俱是天下至毒。 “千毒手”唐奶奶原是唐门弃徒,只是近年来唐门已掌握在唐奶奶的儿子手里,所以唐奶奶便又回到唐门,地位尊崇,身上绣有六只毒物,仅次于门主。 而这唐门十二高手均是唐奶奶的跟班,在唐门弟子之中等级最高,身上绣有四只毒物。 羊牧羊自然知道唐门的等级划分,只瞧了一眼,便知这十二人都是四级弟子。 此刻烟雨长剑已经刺死三人,刺伤一人,余下两个奋战。殷笑笑手法不及烟雨快捷,但功力深厚,重伤两人,却以浑厚的掌力将其余四人困住,他要取胜,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 第二百三十二回 冲出重围(2) 羊牧羊四下张望,只见千毒手唐奶奶和唐天娇立在远处,身侧站着数十名黑衣武士,俱是月湖宫宫主的死士,而宫主邋遢王却不见踪影。 金行者踏上前,低声道:“咱们也不能闲着,我取唐老妖婆的首级,你除掉这些卫士。” 羊牧羊冷笑道:“为何是你对付唐老妖婆而不是我?你是认为我的武功不如你?” 金行者沉声道:“莫非你的武功比我强?” 羊牧羊怒道:“区区老妖婆难道我都对付不了?” 金行者生性暴躁,也大声道:“我已经说过,老妖婆由我来对付。” 唐奶奶内外兼修,耳力自然非同小可,她早已听见羊牧羊和金行者的对话,他们二人左一句“老妖婆”右一句“唐老妖”,已经使她怒不可遏。当下尖斥一声,便如地府夜叉,听来使人身子一颤。同时,她已跃了出去,双足在一棵矮树上一点,喝道:“你们两个一起受死。”手中暗器分六路打出,左三路打羊牧羊,右三路打金行者。 唐奶奶以“千毒手”为名,是讲她的暗器又快又毒,快似一千只手同时发暗器,暗器发将出来,遮天蔽日。 羊牧羊见射来的暗器速度极快,大吃一惊,叫道:“老不死的老妖婆,居然手法还这么快。”身子一滑,避开暗器,身子已往那矮树顶的唐奶奶掠去。 金行者叫道:“唐老妖婆的命我来取。” 唐奶奶怒喝道:“先取你小命。”她身子已经从矮树上弹了起来,并不见她如何动手,只是手臂轻扬,便有数十道梅花镖激射而来。 金行者双手捏诀,便有数刀从他身后飞了出来,射向唐奶奶。他离大门不远,门内的黑衣武士的刀扔弃在地上,他使出金遁术来,便将这些兵器唤了出来,为他所用。 便听“当当当”响,数把钢刀在金行者与唐奶奶之间不停飞舞,而唐奶奶射出的暗器则往四面八方弹开。但唐奶奶身上暗器不绝,所以往四方激射的暗器也就不绝。 羊牧羊大笑道:“真想不到这老妖婆身上有这么多暗器。” 唐奶奶大怒,手腕一转,数道暗器往羊牧羊射了过去。 唐奶奶年轻之时号称邪道第一美女,是以对容貌极为看重。昔年上门求一见者,上至达官贵人,下有渔樵农夫,而在武林之中,她的名号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所谓“红颜祸水”,她虽没祸害他人,他人却将她祸害了。因她的武艺不精,江湖上许多采花淫贼闻讯而来,多次将她俘虏,但她的师父武艺高强,每次都将她在危急关头救了出来。 直到她二十岁时,她的师父因事外出,徘徊多久的采花贼便趁机祸害了她。 唐奶奶视贞洁如命,一怒之下跳崖自尽。适逢崖下一棵横树的枝干将她兜住,免去一死,被唐门门主救走。 唐门门主救治她,更不惜以唐门暗器功夫相传。唐门素有门规,暗器功夫传男不传女。唐门门主欲保住门主之位,狠心欲杀死唐奶奶。唐奶奶彼时已经为其产下一子,五岁的孩子虽小,却听见了父亲和长老的密谋,前来告诉了母亲。 唐奶奶便孤身逃亡,唐门一路穷追不舍,数次将她重伤。 她为了求生复仇,竟毁去了容貌,不少人便叫她妖婆。 羊牧羊左一声妖婆又一声妖婆,她如何不怒? 想起了昔年门主对他的狠心绝情,此时便将怒气撒在金行者和羊牧羊身上,霎时间暗器遮天蔽日而来。暗器未至,毒气已将金行者逼得连连后退。 金行者大骂道:“姓羊的,你要打便打,可别再骂了,你虽骂得过瘾,我却快要死了。” 羊牧羊大笑道:“干嘛怕这老妖婆?” 唐奶奶一声尖吼,弃了金行者,往羊牧羊扑去。只见她的头发竟忽然飘了起来,倏忽间变成了细针似的暗器,往羊牧羊卷了过去,又快又急。 羊牧羊吃了一惊,慌忙后退,双掌连拍,但这头发丝太小,掌力竟仍然阻挡不住,便听他惨叫数声,左肩右肩各自插了几根头发。肩头瞬间便肿了起来,羊牧羊吓得后退,忽然之间双足也被射中,便跪倒在地。 唐奶奶欺身而至,气得浑身发抖,颤巍巍骂道:“死山羊,老身闻名江湖之际,你尚未出生,何以骂我。” 羊牧羊虽中了毒,嘴上仍旧骂道:“长得如此丑陋??????” 便听“啪”一声,唐奶奶已在羊牧羊右脸上打了一个红手印,他的右脸便肿了起来。唐奶奶的手上竟然也有剧毒。 羊牧羊此时说话也不利索了,但仍模糊听见他在骂:“??????死??????妖婆??????” 唐奶奶右手便又举了起来,眼看就要挥下。忽地背心传来一阵疾风,唐奶奶深吸一口气,往前探出半尺,身子自羊牧羊头顶掠下,喝道:“什么人?” 金行者冷冷道:“你金大爷。” 唐奶奶怒道:“适才没杀了你,此刻绝不容情。” 殷笑笑已将唐奶奶的弟子打倒,笑嘻嘻走了过来,道:“莫非适才对金兄容情了?” 烟雨也嬉笑道:“难不成唐奶奶看上了金兄?”她向金行者施了一礼,微笑道:“金兄,恭喜,恭喜。” 唐奶奶说错了一句话便被殷笑笑和烟雨一顿抢白,胸口起伏更剧,已是怒到了极致。但她见金行者冷眼而立,殷笑笑与烟雨武功俱是一流,自己此刻讨不了好处,便将怒火压制,噶声道:“宫主有令,若你们逃了出来,我便先向你们讨教武功。若我不敌,便请你们前去与他相见。你们敢不敢去?” 烟雨道:“有何不敢。” 殷笑笑连忙制止,但已然不及,只得叹口气,低声道:“此去生死不明啊。” 他弯下腰自怀内取出银针,在羊牧羊脸上扎了四个穴位,片刻便见羊牧羊的脸消了肿。唐奶奶怒哼道:“老身绝不给解药。” 殷笑笑大笑道:“区区唐门的毒,我就解不了?” 唐奶奶怒哼一声,道:“你们去是不去?” 殷笑笑并不作答,从怀内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红色的药丸,问道:“唐奶奶,这药你可认识?” 唐奶奶上前一看,脸上忽然变色,叫道:“唐门的‘百解丹’你怎么会有?” 殷笑笑给羊牧羊服下,笑道:“天下解药毒药我都有,区区百解丹何足道哉?” 他左手按住羊牧羊肩头,右手拇指食指捏住一根头发,皱眉道:“你这暗器功夫倒是比以前进步不少。”他手上运力,头发便缓缓拔了出来。 要知唐奶奶年纪已大,发质不如年轻之人,头发干脆,用手去扯,轻易便折断。但在殷笑笑手中,却如蚕丝一般拉了出来,丝毫无损。 ------------ 第二百三十三回 黑衣人 唐奶奶脸色愈加难看,叫道:“宫主正在等候,你们去是不去?” 殷笑笑微笑道:“当然要去。” 唐奶奶道:“那便请。” 殷笑笑站起身来,道:“我和金兄去。” 烟雨一怔,急道:“为何?我不能去?”殷笑笑微笑道:“阿水和羊兄受了伤,需要人照料,你若去了,他们怎么办?” 烟雨看看阿水,看看样牧羊,眉头紧皱。 殷笑笑安慰道:“不要紧,你也瞧出来了,邋遢王的武功比我高不了多少,再有金兄在旁,胜他易如反掌。” 但烟雨知道,殷笑笑和金行者此去,并不是单要对付邋遢王一人而已。月湖宫称雄江湖,又岂是靠邋遢王一人之力?但何以邋遢王不亲自出面,烟雨却是想不明白的了。 她只盼望着阿水醒来。 两个时辰后,她终于将阿水盼醒了。此时已是在月湖镇外,一条小溪旁,草地并不青翠,但枯草极为软绵,阿水和羊牧羊躺在上面,便极为享受。 阿水醒来时,羊牧羊依旧未醒。他本也清醒着,但离开了月湖宫便晕了过去,他身上的毒渐渐消了,但要彻底消除,却也并非那么容易。 阿水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烟雨。烟雨的一张流着泪水但掩饰不及喜悦的脸。 他微微一笑,问道:“我们逃出来了?” 烟雨点头道:“的确,我们逃出来了。”但忽然间,她抬起头,便见前面有十余名黑衣武士奔驰而来,钢刀闪着寒光。而他们身后的小溪里,竟也窜出了数条人影,跃在岸边,将三人围了起来。 阿水苦笑道:“看来并没有逃离危险。” 众黑衣人越来越近,手中钢刀齐刷刷指着烟雨。 烟雨反手握住剑柄,喝道:“要打便打。”众黑衣人便齐刷刷攻了过去,钢刀相接,凑成一个刀圈。 烟雨长剑连刺,却都刺在刀刃上,听得“当当当”响,竟是不能攻出刀圈。而见刀光霍霍,竟是越来越近了。 这群人凑在一起,俨然是一个单刀阵,而这阵法显然是针对使快剑之人。 阿水皱眉道:“似乎这刀阵就是为了克制你的剑法,当真奇哉怪也。” 烟雨不敢说话,剑出如风,刷刷刷又是十余剑,但均是击在刀身上。十余柄刀围在一起,便将众人的身子挡住。他们虽无攻招,但防守俨然是最厉害的攻招。他们的刀法不乱,但身子却逐渐走近,如此一来,不出片刻,他们的刀圈便堵住了烟雨,彼时烟雨再难出剑,也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黑衣武士的步子逐渐逼近,围成的圈子便小了。而众人的间隙依旧是不变,一旦相互间的间隙变小,便有一人退了出去,在后面掠阵。 烟雨又出十余剑,回剑时,只见长剑已然多了四五个缺口,若是再以长剑与钢刀硬拼,长剑必断无疑。 阿水无力打斗,羊牧羊昏迷未醒。而烟雨一人却无法战胜。 烟雨心急如焚,见刀阵围成的圈子越来越小,却又无计可施。 阿水忽道:“这刀阵专门用来克制你的快剑,要破它必定要用慢剑。” 烟雨心头一动,提剑欲出,但一时间不知从何出手。她的剑法以快取胜,别无招数,只是一味求快。这时要慢下来,头脑一片空白。 阿水道:“你悟性奇佳,我传你太极剑,只三招足以破敌。” 他抓住烟雨的长剑,道:“太极剑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你需牢记。太极剑本无招无式,以意御剑,以气使剑。” 他手掌缓缓拨动,烟雨的长剑在他手中亦缓缓而行。 烟雨受阿水引导,心中颇有所动。 阿水轻喝道:“虚实诀。”长剑轻轻挥舞,但不知为何,剑已幻出数道光影,仍旧是以极慢的速度挥动。 他使这招式须运用内力,太极功在体内左转,身子竟轻盈起来,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喝道:“我来会会。” 身子从地上弹起,猛地心神恍惚,慌忙凝住心神,抱元守一。 黑衣武士越来越近,但见阿水的长剑轻轻往前一刺,看似极其随意,但听一声呼哧,一名黑衣武士的刀从中断掉。这人连忙往后退开。 阿水道:“以柔克刚。以柔劲可断敌钢刀。” 他轻飘飘再出三剑,依旧无招式可循,但见剑影飘飘,霎时间叫声连连,众黑衣武士一起退开。 阿水出这两招,五脏六腑忽然剧痛,慌忙弯下腰去,暗道:“按道理,我的伤虽重却不至伤及肺腑,这又是为何?” 忽听烟雨一声闷哼,慌忙回头,只见烟雨摇摇欲坠,面色惨白。 阿水叫道:“有毒。”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自树林中跃了出来,正是唐奶奶。 她手中提着一物,远远一掷,扔到了阿水脚下。 烟雨一见,一声惊叫,往后连退数布,但脚下发软,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唐奶奶嘎声道:“教主命我给你们送礼,哈,金行者的头便在你脚下。” 阿水心中又惊又急,但觉周身力气渐渐消退,知道急也无用,索性盘腿坐下,问道:“殷兄怎么样了?” 唐奶奶冷笑道:“我来时他已被困,此刻,哈哈,估计是已死了。” 阿水道:“宫主命你前来,是要取我性命?” 唐奶奶点头道:“一点不错。” 阿水道:“我已经中毒,你要杀我易如反掌。我难道命丧于此?” 唐奶奶一步步走近:“我本无心杀你,可惜上命难违。” 阿水尚未说话,却听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杀他之前先算一算你我的恩怨。” 唐奶奶喝道:“什么人,什么恩怨?” 只见一个黑衣人自林中奔了出来,唐奶奶一声怒喝,迎了上去。 她周身暗器随声而动,霎时间暗器遮天蔽日向这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身子丝毫不慢,只见他双掌连拨,暗器竟一一回弹。 唐奶奶吃了一惊,慌忙往后闪避。但她发暗器的功夫和躲暗器的功夫差距甚远,片刻间便受了伤。 黑衣人一声冷笑,跃回树林,消失不见。唐奶奶忍住疼痛,冲黑衣武士一挥手,自一条小路撤走。 偌大的草地又只剩下阿水三人。 烟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好厉害的功夫。” 阿水点头道:“这人的身影竟是似曾相识,只是突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了。” “江湖上能有这么高的武功的人,恐怕不上十个。”烟雨认真分析道:“殷笑笑的武功深不可测,可算一个,但他若要救我们,却不会蒙着面。” 阿水道:“若是少林高僧,也不会蒙面了。算来算去,还剩下武当的几位前辈,但??????”他叹口气,道:“我师父和无俗掌门均极其看重身份,又怎会蒙面?” ------------ 第二百三十四回 黄袍加身 巨鹿镇只有一家客栈,即便如此,这唯一的一家客栈很少能找到客人。所以在这个客栈里做事的店小二便极其悠闲。当阿水三人走了进去时,店小二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阿水轻轻咳嗽一声,见店小二依旧未醒,便也无心打扰,上前自柜台摸出一壶酒自斟自饮。羊牧羊亦咳嗽一声,道:“阿水兄,怎不给我喝一杯?” 烟雨道:“你们二人伤重未愈,本不该饮酒。” 羊牧羊大喜道:“你??????你这是在关心我?” 烟雨白眼一翻:“算是。” 羊牧羊欣喜若狂,手一拍桌子,喝道:“小二,拿酒来。”这一拍可着实将店小二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揉揉眼睛看见了三位客人,又见了阿水手中的酒壶,嘴里嘟哝道:“那不是有酒了么?” 羊牧羊大笑道:“一壶酒哪里够?” 烟雨奇道:“我说了你们不该喝酒为什么还要喝?” 羊牧羊眼中泛着光:“我和阿水受了伤,你要照顾我们,对不对?如果我们不喝酒,伤会好得快一些,对不对?如果伤好了,你就不再照顾我们了,对不对?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喝酒?”他忽地又一拍桌子,吼道:“上一坛,一大坛。” 他接着说道:“我想你肯定会问为什么改一壶为一坛,对不对?我想了想,既然不想让伤好,怎么能小酌小饮,该是大喝才对。” 阿水笑道:“羊兄所言极是。不过我和你的看法却不同了,我以前从不喝酒,后面历经九死一生,忽然发现酒是好东西,如果有酒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一坛酒已经上桌,店小二取了两个大碗一个小酒杯。羊牧羊点头道:“好孩子,好孩子,知道爷爷我喝酒喜欢用碗。”他满斟两碗,推一碗至阿水身前,道:“你们救了我,这一碗敬你们。” 烟雨见阿水与羊牧羊大口喝酒,便将酒杯推至一边,叹口气道:“我还是不喝酒为好,要是你们醉了,我至少可以照看着。”她一回头,就瞧见了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快步走了进来,脚未进门,嘴里已呼道:“酒,酒。” 店小二似是早已认识,嘴里低声骂道:“又来骗吃骗喝。”但脚下仍是在动,却是走得甚为缓慢。这人急道:“快些上酒,近日江湖上又有大事发生,我不会白喝酒的,只要你给我一碗酒,我便给你讲一段江湖故事。” 店小二骂道:“每次都是这样说,每次都说以前的故事,从来没新意。” 羊牧羊笑呵呵将自己的酒碗递了过去,道:“这是我用过的碗,不介意你就喝。不过喝完了你就得把最近江湖上的事说出来听听。” 这人大喜道:“多谢多谢。”话未说完,手已伸了出去,将酒倒入嘴里,身子便忽然僵住了。 烟雨笑道:“他是被人点穴了么?” 好半晌功夫,这人苍白的脸回复了红润,长长叹了口气,道:“啊――好酒,三天没喝酒了。”他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道:“三位一看就是江湖人,自然知道江湖上第一大侠李若文了,我要讲的就是他的事。” 羊牧羊对江湖上的“大侠”向来看不起,不禁一声冷笑,道:“讲。” 这人又喝下一碗酒,缓缓道:“这李若文大侠乃是武当派长老之一,地位在前些日子仙去的无尘道长之上,乃是执法长老。” 阿水听见“无尘道长仙去”一句,想起无尘之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不禁一声轻叹,喝下一口酒,只听这人继续说道:“却说这李大侠啊,本该是武当掌门才对,可他十分谦让,武当掌门之位便传给了无俗道长。这无俗道长少年时候大大咧咧,可上了点年纪,做起事来可谓是一丝不苟,武当派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无尘道长虽是长老,却常年在后山清修,不管俗事。武当的实权就握在无俗道长和李大侠手里了。就在前几日,峨眉派新掌门柳千秋忽然上了武当山,表示愿意率领峨眉派归顺武当派,嘿,这可是大事。” 阿水三人同时一惊,就连店小二也跑了过来,问道:“当真?峨眉派归顺武当派?” 这人面有得色,道:“当然是真的了,可这还不算是我要说的第一大事,与我要说的事相比,这还算是小事情了。” 羊牧羊也来了兴致,连连催促:“快讲,快讲。”偏生这人却紧闭嘴巴,一双眼睛盯着酒碗。阿水微笑道:“小二,再来一坛酒一只碗,钱算我头上。”这人这才眉开眼笑,道:“这位兄台真乃人中之龙啊。我要讲这件事啊,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关乎江湖稳定,往小了说,关乎门派取舍。” 羊牧羊双目一瞪,道:“你要是再卖关子我把你肚子里的酒都打出来。” 这人连忙说道:“柳千秋等峨眉派人加入了武当派后,立即提出要拥护李若文为武当掌门,他们放出话来,他们归顺的是李若文,而不是无俗道长。武当派门下许多小道士也出来说话,都要李若文做掌门。嘿,无巧不成书,武当派的掌门无俗道长和他手下大弟子木须子竟然都不在山上,去向不明。” 阿水心头一震,道:“去向不明?” 这人点头道:“去向不明。”店小二已经将酒坛上桌,这人立即喝下一碗,道:“所以在柳千秋等人进入武当的第三日,李若文被弟子们披上了武当掌门的道袍,被弟子们推上了武当掌门之位。” 羊牧羊怒哼一声,道:“又是一桩黄袍加身,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 第二百三十五回 死而复生(1) 烟雨已惊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阿水。 阿水听闻自己的师父当了掌门,却忽然不知是喜是忧了,只是不住喝酒。当他喝下第三碗时,忽然放下酒碗,道:“我要找到无俗道长,将此事问个清楚。” 烟雨道:“可咱们到哪里去找?”羊牧羊怒哼道:“还找什么找,这事情很明了了,李若文为了当掌门,肯定是设计害了无俗道长和他的弟子木须子了。要找啊,只能去地府了。” 阿水忽地站起身,咆哮道:“不会,不会,他不会做这种事。” 众人均吓了一跳,羊牧羊奇道:“谁?谁不会?”他忽地想起一事,问道:“你认识李若文?听说李若文有个弟子??????”烟雨抢着说道:“李大侠高高在上,咱们怎么会认识他?” 羊牧羊叹口气,道:“现在李若文为了保住自己的掌门之位,你们认为他会怎么做?”烟雨心中想起了历史上的“陈桥兵变”和“杯酒释兵权”这两个历史事件来,赵匡胤本有心为帝,却与手下将领演绎了一场黄袍加身的事件掩人耳目,而后担心部下造反,又做了杯酒释兵权之事。 李若文虽不至于“杯酒释兵权”,但他为了维护自己的位置,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无俗道长再回到武当的了。即便他无心杀无俗道长师徒二人,但拥护李若文之辈必定想尽办法除去无俗二人,如此一来,无俗道长师徒必定陷入无尽的仇杀之中。 阿水何尝不明白这点,只是李若文在他的心中宛如再生父母,又怎会承认他做出抢夺掌门之位这种事情?但他毕竟久经江湖,略一沉吟,道:“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无俗道长。” 烟雨点头道:“对,此事的关键还在无俗道长身上,他为何带着弟子离开武当,其中有什么隐情?或者??????他们师徒二人到底是离开了武当还是消失在了武当??????” 店小二奇道:“这有什么区别?”羊牧羊冷笑一声,道:“其中区别大了去了。如果是离开了武当,那便表明他们暂时是安全的,李若文要害他们二人,凭他们的武功,却也不是易事。如果他们并未下山,而是消失在了武当山上??????”他忽地住口,瞪着店小二道:“你凑什么热闹?滚开。” 他一脚踢在那落魄书生坐的凳子上,喝道:“你也滚。”那人嘴里嘟哝一句,抓起桌上的酒坛就跑了出去。 “只是??????”烟雨沉吟道:“江湖这么大,咱们到哪里去找?” 阿水道:“无俗师叔虽看似鲁莽愚钝,实则内里聪明过人,他要躲避李??????李若文,必定会选择李大侠思维的死角。”他改“师父”为“李若文”,又改“李若文”为“李大侠”,心底里一番挣扎又有谁知? 烟雨道:“如此说来,咱们只要找到李若文心中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无俗道长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羊牧羊哈哈笑道:“废话,李若文心中想着什么你们怎么知道,说得好像你们和李若文挺熟??????”他话未说完,却听阿水和烟雨同时说道:“成都。” // 木须子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戴着草帽,敞开了胸口衣服,腰间挂着一柄镰刀,望着前面骑在牛背上略微佝偻的背影,问道:“阿??????阿爹,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牛背上的人转过头来,赫然正是无俗道长,他脸上已无昔日的英气,多了一分沧桑,眼神里添了一丝忧愁与无奈,缓缓道:“成都。”木须子道:“就我看来,咱们去成都可是大错特错,成都是昔年李??????李先生发迹的地方,又是峨眉派的地盘,咱们前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无俗摇头道:“其实不然。正是因为成都与他们有莫大的关系,咱们才要去成都。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逃到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去。” 离成都已不远,这一路上谁也不会留意这一对贫穷的父子和一头瘦小的水牛。数名峨眉派弟子骑马而过时,马上乘客对他们二人正眼也不瞧。成都城外有许多空弃的破屋,房屋周围有些许土地,如果他们选了一间房子住下,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觉。 无俗道长选了一间最好的民房,准备在此居住。木须子却又不懂,问道:“既然要隐藏身份,为何要选择最好最大的房子,咱们该选择最破的一间才是。”无俗摇头道:“这又不然。这里的居民大多已搬迁进了城了,房屋废弃,土地废置,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要是我们选择最破的房子,岂不告诉别人我们是从别处来占用别人的房屋的?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咱们也就被他们搜到了。而此间房屋虽无人住,却尚未破,最妙之处,这房屋周围没有土地,门口却有河,咱们在此钓鱼为生,最不会引人注意。” 木须子叹口气:“要是咱们留在武当山上不下来,会不会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一切?咱们是不是又可以??????” 无俗又摇头道:“乍一看是我们不该下山,其实??????”他们身后一人忽地说道:“其实我们是赚了。”木须子一回头,便见了一个农夫打扮的老者,他上前行礼道:“弟子给师伯请安。” 此人竟然却是已经死去的无尘道长。但木须子见了死而复生的无尘道长,竟丝毫不觉惊讶,问道:“我们怎么赚了?” 无尘道:“李若文早有夺取掌门之心,先是设计害了我,而后便对付你们。他先是引诱师弟与他打赌对付月湖宫,赌注是武当掌门之位,师弟定会异常在意。于是双方各自找了阿水和烟雨姑娘相助,而后李若文假传烟雨姑娘的求救信号,骗过了师弟。” ------------ 第二百三十六回 死而复生(2) 无俗点头道:“不错,他本以为我会派木须子下山相助烟雨,哪里知道无尘师兄未死,替我下了山。他发觉我和木须子仍无动作,知道凭他之力无法敌过我们,于是找了柳千秋相助,若此刻你我还在山上,早已被暗杀了。嘿,哪知无尘师兄下山之前早已暗中得知了他的计划,我这才带了你下山来。” 木须子听得满头冷汗,颤声道:“想不到我们是虎口脱险,要不是无尘师伯机警,咱们可就??????无量天尊,阿弥陀佛。”无俗微微一笑,问道:“师兄,阿水和烟雨可有危险?” 无尘道:“我去了敦煌,暗中救了他们,料来他们已无危险。李若文再恶毒,也不会杀害自己的弟子。至于烟雨姑娘??????我想李若文手下那些人也害不了她。” 无俗轻轻叹口气,谁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但似乎谁又都明白,此一时彼一时,数日之前尚未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人,此时却反被同门追杀,此中感情,又有谁懂? // “你当真懂得无俗道长的心思?”羊牧羊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道。 阿水望着前路,三人虽纵马疾驰,离成都却仍远,他轻轻一叹,道:“我懂。我懂得的不是无俗道长的心思,我懂的是天底下被兄弟朋友出卖的所有人的心思。” 羊牧羊一怔,摇头道:“我怎么听得想哭。”他看着前面的阿水,不由得生起了几分萧索悲凉之意。他想起这一路烟雨虽然对阿水真情流露,但阿水始终与烟雨保持着距离,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他一回头,见烟雨的一双眼睛仍旧放在阿水身上,但眉头紧锁。他心头一叹,暗道:“又是一个伤心人。”他猛地打马,高声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悲哉,痛哉。” 烟雨身子一颤,见阿水回头看自己,连忙将目光收回,望向前面的羊牧羊,双腿一夹,胯下马窜了出去,跟上羊牧羊。二人瞬间便消失在道路拐弯处,茫茫道路只余下阿水一人一马。 便这时,阿水身后传来马匹声响,数骑驰来,一人喝道:“快些滚开,连武林盟主的弟子的路都敢挡,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阿水眉头一紧:“武林盟主?你吞了武当、峨眉难道还不肯罢休,还要做盟主?做了盟主你又要做什么?”便听身后一道疾风,他并不回头,左手一张,将来物抓在手里,却是一根马鞭。 听得身后有人骂道:“什么人,找死。” 阿水手上用力一扯,便将持马鞭打他之人扯了起来,喝道:“武当门下何时有了你这样的凶徒?”劲力到处,将这人远远摔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站了起来,却已经骇得面无人色。 只听身后一声呼哨,四五人已将阿水围了起来。阿水放眼一看,这些人都是穿着武当派服饰,瞧打扮却都是武当俗家弟子。他的目光停在一人身上,忽地问道:“龙老大,你好啊。” 龙老大一愣,认出了阿水,又惊又喜,连忙拜倒,道:“属下不知您老在此,多有得罪。” 阿水一怔,奇道:“什么?” 龙老大连忙解释:“我海砂帮已在半月前加入了武当派,拜在了李大侠门下。李大侠说了,我们连同河南信阳的飞虎帮以及山东蓬莱派共同成立一个武当的分派,我们的分掌门便由您担任。” 跟着他的人这才知道了阿水的身份,连忙拜倒,齐声道:“给分掌门请安。” 阿水张大了嘴,待在马背上。 海砂帮、飞虎帮都是名震一方的帮派,素来为虎作伥,他曾出手教训海砂帮主,也即眼前这位龙老大。只是此刻居然这等恶名远播的帮派竟也加入了武当派。尤其更令阿水惊讶者,却是山东蓬莱派了,蓬莱派历经数百年,近年来势微,却也不至于要找靠山。又怎么会加入武当? 他定了定神,道:“你们帮派人多势众,又怎么想到加入武当?” 龙老大面有难色,迟疑道:“这??????”他身后之人听到这里,竟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阿水面色一变,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喝道:“说。”众人被这一声大喝,顿时吓得连连叩头,龙老大道:“是这样的,我们素闻武当李若文大侠之威名,早已敬仰,只是一时无缘得见。前些日子,武当派的少年英豪冷池冷少侠找到了我们??????”提及“冷池”之时,他的身子也不禁一抖,继续说道:“我们便通过冷少侠介绍,加入了武当。这是我们海砂帮莫大的福分,心中对冷少侠感恩戴德。” 他说到“感恩戴德”一句,竟有些悲戚,撑在地上的双手也忽然握紧了拳头。这一切均被阿水看在眼里,他霎时间全都明白了,定然是冷池前去威逼利诱,说不定便杀了许多海砂帮的帮众以作威胁?????? 他正这么想,一名弟子忽地跳了起来,骂道:“狗娘养的,此刻只有阿水这一个恶贼在此,咱们并肩子上,宰了他。”龙老大吓得瑟瑟发抖,阿水的武功他早已见识过,此刻怎能是他对手? 他忽地跳了起来,喝道:“来人,把这叛徒拉下去宰了。在分掌门面前如此无礼,怎么能在武当做事?”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无一人愿意杀害自己的朋友,但也无一人敢起来反抗。龙老大知道阿水出手向来狠毒,与其让眼前这弟子死在阿水手里,倒不如自己杀了他痛快。他拔出长剑,颤声道:“兄弟,对不住了。”长剑当胸疾刺,又快又狠。 却听“当”一声,长剑被一物打落,众人看时,一枚铜钱躺在地上。龙老大连忙跪倒:“求分掌门恕罪。” ------------ 第二百三十七回 新掌门 阿水跳下了马,将那名弟子拉到了自己身前,柔声问道:“你说,你们是如何加入了武当,又为何称我为恶贼?” 这人胆量颇大,自知已必死无疑,骂道:“无耻小人,何必惺惺作态。你与那冷池便是同一种人,都是李若文那恶魔的走狗。你们为逼我们加入武当,竟抓了海砂帮一干帮众的妻儿老小,你们??????这等禽兽之举,也只有你们做得出来。” 阿水身子一颤,连连后退。他本已猜到冷池必定是施了些手段,哪里知道却是如此歹毒。他双手紧握,颤声道:“当真?” 众人这时听了这名弟子之言,早已压抑的怒火便都升了起来,齐声喝道:“拼了,跟他拼了。”龙老大连忙喝道:“凭分掌门的武功,纵然有一百个我们这样的人也不够他杀的。还不退下。” 羊牧羊与烟雨已打马回来,羊牧羊阴测测道:“这话说得大错特错。” 龙老大见羊牧羊模样,心中猜到了他的身份,登时吓得四肢发颤,强作镇定,问道:“尊驾认为哪里说错了?” 羊牧羊冷笑道:“你说有一百个你们这样的人也不够他杀的,这句话实在错了。凭阿水的武功,你们这样的人有五百个也不能伤他一根毫毛。” 阿水一摆手,颤声道:“别说了,别说了。”他翻身上马,道:“咱们走。”羊牧羊和烟雨都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但见阿水面上或悲戚或愤怒,极其奇怪。 龙老大叫道:“还请分掌门跟我们回去主持大局啊。” 羊牧羊大笑道:“分掌门?什么分掌门?”却听阿水道:“我不是什么分掌门,我也不是??????不是武当弟子,你们找错人了。” 阿水看着周围的树木往后倒退,耳旁呼呼风声,心中悲痛莫名,自己敬之爱之的师父,如今竟招收了海砂帮这等帮派入了武当,且手段极其卑劣,相比邪派人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 阿水仰天长啸,身子猛地蹿出,双足点地,身子如疾风般往前激射,马匹反而远远落在后面。 烟雨和羊牧羊吃了一惊,纷纷下马施展轻功追了过去。但阿水的轻功异常奇特,虽姿势不佳,速度却极快,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羊牧羊叫道:“这小子发疯了。”却见烟雨的身子如离弦之箭已在前面数丈之远,又叫道:“你也发疯了。”但见烟雨离自己越来越远,心头吃惊不小,暗道:“莫非我连这大姑娘也比不过么?”当下催动内力,果然便渐渐缩短了和烟雨的距离。 阿水奔行如风,不知疲累,胸中怒火在这奔行之中却也释放了不少,渐渐回复了冷静。 ――师父是否杀害了无俗道长? ――武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要找到无俗道长,纵然是死了,我也要见到他的尸体。随后我再回武当问个清楚。 他奔行渐缓,终于停了下来,望着路旁一棵花树,见花树上的白色的花朵在阳光下异常夺目,每一朵都有酒碗般大小,树叶极为坚硬,倒似是人的手掌一般。忽然间,他瞧见一朵花上竟有些许红斑,踏上前一看,那红斑却是鲜血,血迹未干。 烟雨最先赶至,见阿水立在一棵花树前,上前问道:“怎么?” 阿水皱眉道:“适才此处发生了一场打斗,有人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这白花。”羊牧羊也已到来,气喘如牛:“你们??????真是??????高明??????轻功??????” 阿水的身子忽然如乳燕投林,往左侧树林内跃了进去,羊牧羊惊道:“又来?”却见烟雨也跃了进去,只得跟上。跟了不到一里,只见一群人手持长剑挡在阿水身前。他仔细一看,这些人竟都是武当服饰。 人群之后忽一人道:“烟雨??????烟雨姐姐。” 烟雨听这声音极其熟悉,往人群中望去,只见一名武当弟子手持长剑指着一名红衣女子的脖子,此时剑入肌肤,血液已流了出来。这女子面上遍布刀痕,长得极为丑陋,但一双眼睛却极为清澈。烟雨又惊又喜,叫道:“吴悦?是峨眉派的吴悦姑娘?” 吴悦道:“是我。” 烟雨面色一寒,喝道:“放开她。” 一余名武当弟子见阿水望着他们发呆,轻喝一声,长剑往阿水刺了来。烟雨长剑出鞘,喝道:“放肆。”她声未落,剑已刺到了这人的手腕上,“当”一声响,这人的长剑落地。 其余武当弟子见状,纷纷冲了过来。烟雨一声冷笑,长剑连刺,闪烁变化之间,已有数人受伤。烟雨的剑法极快,对付这群跳梁小丑自然是绰绰有余。她长剑在前,当真万夫莫当,霎时间已经冲入了人群,身后横七竖八的倒了人,却都未死。 猛然间,“当”一声巨响,火花四溅,烟雨的长剑险些震落,她知道终于遇到了高手,稳定心神,长剑当先刺出,剑出一半,往侧一引,一剑三式,电光闪动间,又已出了数剑。 只听“叮叮叮”声响,眼前人已与他动手十余招,都是以快打快。烟雨自以为她的剑法已是快极,哪里知道眼前这人的剑法却也是快极,与她竟不相上下。 却听一声爆喝,阿水的身子猛然冲了过来,一掌当先按出,掌力催吐,霎时间树叶纷飞。 烟雨连忙闪在一侧,只见与她对招之人收了剑,右掌挥出,与阿水对了一掌,身子往后飘出。 ------------ 第二百三十八回 逃脱 阿水冷冷道:“好久不见。” 烟雨仔细去看,却见这人竟然便是柳千秋,暗道:“想不到这厮的武功又进了。” 柳千秋打个哈哈,道:“阿水兄弟,想不到你的武功大进,可喜可贺。哈哈,你如今是武当派北方分派的分掌门,咱们也算是同门兄弟,怎么刀兵相向?” 羊牧羊问道:“武当派北方分派?什么?” 柳千秋笑道:“武当派如今无论声势还是实力都是武林第一,江湖上各个小门小派纷纷投靠我武当,北方共有七个小门派,为方便管理,李掌门设立北方分派,认命了阿水兄弟为分掌门,哈哈,阿水兄弟你从一个普通弟子一跃成为分掌门,岂不该恭贺?” 羊牧羊赞道:“啧啧,想不到阿水的身份??????”烟雨咳嗽一声,道:“阿水何时答应了做这个掌门?胡说八道。” 柳千秋微笑道:“阿水是李若文大侠的弟子,理所应当该做这个掌门。”烟雨问道:“听说你带了峨眉派投降李若文,却不知封了做了什么官?”柳千秋面有得色,道:“说什么投降,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带了峨眉派众弟子投靠李若文大侠,承蒙他不嫌弃,让我掌管川、滇共八个门派。” 阿水忽道:“你的武功虽又进了一步,要杀我却也不易,我们三人要杀你却是易如反掌。” 柳千秋道:“咱们兄弟现如今已是同门,何必自相残杀?”阿水冷哼一声,道:“我们放你一命,但你要将吴悦女侠交给我们。” 柳千秋早已在心底暗暗衡量局势,自知自己和阿水能够打成平手,但适才见了烟雨的出手,知道烟雨和自己亦是旗鼓相当,尤其旁边那人看似深不可测。他听了阿水这一个提议,心中已喜不自胜,面上却皱眉道:“阿水兄弟说什么话,吴悦女侠本就与我们无仇无怨。哈哈,只是她和我这些手下考校武艺,不小心伤了她,反而让你们误会了。来啊,给吴悦女侠赔礼道歉。” 众武当弟子早已被烟雨吓得心惊胆战,听柳千秋这么一说,纷纷道:“请吴悦女侠恕罪。”柳千秋一挥手,带着众弟子快速离去,走得远了,他大声说道:“阿水兄弟,掌门人可在武当山等着你哪。” 烟雨望着阿水,问道:“怎么又放了他?” 阿水面露痛苦之色,缓缓道:“他毕竟是??????武当人。” 烟雨一怔,冷冷道:“他和你如此深仇大恨,怎么能加入了武当就算了?若然如此,天底下所有邪徒都加了武当派岂不是什么仇都不算了?”她上前扶起了吴悦,见吴悦满身是伤,显然与柳千秋等人打斗了极长的时间,心中不忍,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物给她治伤。 阿水愣在当地,心头只是回荡烟雨的那一句“他和你如此深仇大恨,怎么能加入了武当就算了”,想着想着,竟不觉呆了。 // 天边刚泛出鱼肚白,成都城外一条小溪边已有人在垂钓,远远望去,这人头戴斗笠,宛如老僧入定般坐在河岸边,一根自制的鱼竿垂入水里。到了近前,这才看见这人留着长长的胡须,颇有翻仙风道骨的韵味。 而在他的生活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柳树之下,一名精壮男子手持树枝正自舞剑。柳树下立着一人,正耐心指点。 太阳渐渐升起,这三人依旧是一个垂钓两个练武,丝毫不觉疲累。唯一不同的便是鱼篓里多了两条鱼,练武的汉子额头多了汗水。 无俗道长站在柳树下,见木须子练的招式已十分老道,这才点头道:“今日到此为止。”便听一声马嘶,数骑自河边小路向他们驰来。 木须子眼尖,惊道:“是武当派服饰。”无俗道长眉头紧锁,摇头轻声道:“不必急,这些人本是峨眉弟子,初入武当,并不认得我们,且先看看他们是要做什么。” 五人打马而来,在柳树下停下,为首一人极为冷傲,喝问道:“老头儿,你在这里住了多久?”木须子大怒,就要发作,却见无俗装作农家汉一般露出惊骇的表情,说道:“大??????大侠,老汉在这里??????已有??????呃呃??????四十五年??????不对??????五十五年?也不对。” 那人喝道:“老不死的狗东西。”他的马鞭在空中一挥,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无俗连忙答应。只见这人自马鞍旁取出一张画卷来,缓缓展开来,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木须子见了画上人物,更是吃了一惊。无俗道长却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极其木讷的摇头道:“这画上的可是天山的仙子么?老汉怎么会识得?”一人道:“大哥,咱们的消息说这人的确的在这河边出现,这老头既然在这住了几十年,又怎么会不认识,估计那人便藏在这老汉家里,进去搜便是了。” 为首那人道:“不必了,我看这老头儿糊里糊涂的,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咱们往前去。”众人一齐打马往前,灰尘四溅,无俗道长咳嗽道:“哎哟,哎哟,好快的马。” 待众人走远,木须子连忙上来拍无俗身上的灰尘,奇道:“师父,他们手中的明明便是唐天香师叔母的画像。但据说师叔母被月湖宫抓了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俗沉吟道:“此事颇为蹊跷,但他们既然寻到了此处,必定是有了确切的消息。你跟上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举妄动。”木须子连忙答应,跑出两步,忽地问道:“万一动起手来,该怎么办?” 无俗面露难色,道:“这??????”却听无尘道长缓缓说道:“为避免暴露,保住掌门师弟,一旦动手,务必不留活口。”木须子一呆,答应了一声便施展轻功从路侧奔了过去,心中狐疑:“无尘师伯一向仁慈,怎如今要我不留活口?”但转念一想:“要光复我武当,必须要保住师父,我们的行踪绝不能让别人知晓。” ------------ 第二百三十九回 杀绝 他紧紧腰带,不片刻便已追上了骑马的众人,但他轻功极好,又在路侧地里弯腰而行,无人察觉。这五名武当弟子进入河边的农户家里查问,木须子不敢上前,只能在各家屋后偷听,一连五户人家,却都没有唐天香。一名武当弟子已经开始抱怨:“会不会消息是假的?” 为首那人说道:“此事岂会有假?消息中极其确切,唐天香本被抓进了月湖宫,哪知前些日子月湖宫发生动乱,她便趁乱逃了出来,藏在这附近。” 木须子心头已明白大概:“定是烟雨姑娘和阿水在月湖宫做了几件惊天之事,他们虽最终没能灭掉月湖宫,却无意中给唐天香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又到了一户人家,五人下马,两个人冲了进去,两个人守在门口,一人却到了屋后。木须子暗暗点头:“这五个人虽看似庸碌,实则却非同小可。恐怕也正因为这样,柳千秋才放心让他们五个人出来找唐天香。嘿,可太也小看我师叔母了,她的武功在天下女流之中当属第一。” 他担心被这五人察觉,这次只能是远远藏了。便听一声呼哨,屋外的三人都自不同方向冲了进去,听里面阵阵呼哧,竟似是已经打了起来。木须子心中一跳,施展轻功几个起跃便到了那户人家的屋外,听得里面果然传来一女子的呼喝声。他绕到屋后,一纵身跃上了房顶,只见屋子前的院子里那五个武当弟子缠斗一人。这人一身白衣,飘飘若仙,手中剑闪烁变化,奇妙招式层出不穷,正是唐天香。 木须子见唐天香的招式虽是武当剑法,却有自创的新意,使得招式大变,威力更增,心中佩服不已,心道:“唐天香师叔母身子太差,修炼内功施展无法有所突破,如果她身子极好,想必必能使武当派大放异彩。”但看了一阵,惊讶更甚。那五人的剑法仍是看不出个中有何巧妙处,偏偏五人合在一起便毫无破绽,唐天香纵然武艺高强,一时却也无法取胜,恐怕时间稍长,她还会处于下风。 木须子留心观察着五个人的武功,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轻轻取了几块脚下的瓦片,用内劲掰成小块,堆在一旁。他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有数十个小块。他见唐天香果然已处于下风,心中更是感叹:“柳千秋不知从何处找来这些奇人,嘿,他加入武当投靠李若文,恐怕也是另有图谋。” 木须子为人极其正道,不愿背后偷袭,他朗声笑道:“五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右手抓起几块碎片打了出去,喝道:“看镖。”他双手连续不绝,数十个小块尽数往这五人身上招呼。 五人进退之间本有阵法,但他们的阵法是为了专门对付剑客,此时突然间冒出这么多“暗器”,霎时间慌了阵脚,身上便都被木须子打中。木须子的内功已有造诣,这些瓦块打在身子着实不轻,五人的阵法便乱了。 唐天香看准时机,剑招一变,变守为攻。 木须子一声喝,跃了下去,双掌齐拍,一人猝不及防,被木须子打中,登时口吐鲜血退至一旁。木须子喝道:“师叔母,师父说了,这些人一个不可放过。”唐天香生性仁慈,一呆之间,便也明白过来,知道无俗道长必定也在附近,未免暴露行踪,的确不该留下活口。 李若文夺取武当掌门之事她也有所耳闻,得知无俗道长虽未被遇害,如今处境必定不会太好,心中一狠,出手渐渐变快,剑招也愈发凌厉。数招之间,一人便被她刺死。 木须子见这些人出招歹毒,又见他们穿着武当衣服,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苦便都发泄了出来,掌力催吐,又震死一人。余下两人见已不是敌人,便往墙外跃出,身子刚出院墙,忽地墙外传来一股强力,将二人笼罩住。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击在心口上,登时便死了。 木须子喜道:“师伯。” 无尘道长自外缓缓走了进来,道:“我本无杀心,但为了武当基业,不得已出手。”唐天香见无尘死而复生,又惊又喜,颤声道:“师兄??????您??????”无尘微笑道:“我没死。”唐天香慌忙上前行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尘笑道:“当时我们早已知道了李若文的野心,也早有准备,阿水刺我那一剑被我以内力挡住,只是伤了皮肉,并未受伤。而后假死瞒住李若文,无俗师弟便暗地里将我藏在后山养伤,前些日子才下山。” 无俗此刻也走了进来,众人寒暄毕,木须子便将五具尸体尽皆埋了,收拾了唐天香的行装,搬到了一处共住。 // 成都就在眼前,阿水却突然止步了。羊牧羊问道:“为什么不进城?你不说无俗道长会在成都么?” 阿水摇头道:“我所料如果不错,他们必定是在成都,但如果我们在成都城外,一旦遭遇柳千秋的人,打不赢了可以跑。而如果进了城,想要跑时就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羊牧羊冷笑道:“我看也就只有你怕了那个柳千秋,他在我眼里却稀松寻常不值一提。咱们尽管进去,有什么事我担着。”他话音刚落,身后一人喝道:“前面那臭书生,挡大爷的路作甚,快些躲开。” 羊牧羊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一队镖队停在身后,为首一人满脸胡须,浓眉大眼,是个粗壮的汉子,正怒视自己。羊牧羊笑道:“天底下只有你一人敢这么对我说话。”大汉身侧一人冷冷说道:“除了他还有一人。” 羊牧羊微笑问道:“谁?” 这人一声冷笑,手中马鞭忽地便打了出来,喝道:“你二爷我。”马鞭去势甚急,若非羊牧羊身手了得,脸上早已多了一道血痕了。他躲至一旁,正要发怒,却被阿水一把抓住,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低头哈腰说道:“各位镖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位朋友不识好歹,冲撞了各位爷,便请各位爷恕罪。” ------------ 第二百四十回 女捕快(1) 这两个镖头见了羊牧羊的身法本是吃了一惊,但这时见阿水一副奴才样,立刻便恢复趾高气扬的模样。大汉一声冷哼,打马进城,对他们是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羊牧羊冷笑道:“人都走了,你该把笑容收起来了,啧啧,我倒真也佩服你,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命。” 阿水苦笑道:“我本身就是做奴才的。适才我虽又做了一次奴才,却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羊牧羊叫道:“烟雨姑娘,你听他这话是怎生说的,他做了奴才竟然是帮我们?你跟着这样的人有何好的,还不如弃了他跟了我罢了,我哪点不比他强?” 烟雨脸一红,却也是问道:“帮了什么忙?” 阿水正色道:“这些可是南方镖局的人,若非是南方镖局,寻常押镖的却也不敢这么傲慢。南方镖局是南方武林第一大镖局,咱们只需跟着他们,借机与他们结识,就有两个好处了,第一,他们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一定可以问出关于无俗道长的消息。第二??????” 吴悦一直在一侧听着,这时忽然说道:“第二,柳千秋再胆大,也不敢轻易招惹南方镖局的人,我们与南方镖局的人一路,他也就不敢向我们动手。” 羊牧羊紧蹙眉头,若有所思,看看阿水,看看吴悦, 忽地笑道:“烟雨,你看看,他们二人是不是很般配?他们一般聪明,想事情总能想到一块儿去,他们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你也就不能跟着阿水了,那就考虑考虑我,我羊牧羊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烟雨怒哼一声,扭头便进了城。羊牧羊大步追上,继续说道:“我比阿水有钱,我的武功比他高,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我?” 阿水一声苦笑,与吴悦一道跟上羊牧羊二人。 阿水又一次回到成都,他祖籍本就在此,本该是衣锦还乡,如今却是落魄而来,甚至极有可能死在此处。但若能埋骨桑梓之地,岂不也是一件幸事?殊不知江湖上多少人死在异地,白骨暴露在烈日之下,无人问津,他的亲友们要寻骨回乡却也不能。 想到此处,阿水现在竟然觉得有几分痛快。尤其是看见红颜知己烟雨就在身侧,好友羊牧羊也跟在左右。这一个江湖上最为不幸的人忽然就觉得自己极为幸运了。 街上有糖葫芦,他竟掏出钱买了四串,在烟雨等人惊讶的目光下一人分了一串,随后大口吃了自己的一串。 羊牧羊睁大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烟雨姑娘,这人已经疯了,你何必跟着一个疯子?还是跟了我吧。”阿水微笑道:“咱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既然已经是将死之人,能够享受一刻便是一刻。” 吴悦紧跟着说道:“说得好,如果死去之时有些遗憾,岂不死不瞑目?”羊牧羊望着烟雨,忽地叹道:“可惜我是无论如何都死不瞑目的了。”烟雨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街上人群摩肩擦踵,尤其是一个又两个小酒窝的女娃子嘻嘻哈哈笑着跑了过来时,阿水等四人更是会心而笑。女孩儿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儿,手中也拿着一串糖葫芦,正自大笑着追来。 小女孩儿奔到近前,一声欢笑就躲到了阿水身后,冲着追来的男孩儿吐吐舌头,娇声道:“你来呀,你来呀。”这是多么可爱的姑娘,阿水等四人都笑了,他们很少能够笑得这么开心。尤其是吴悦,看着这姑娘竟潸然泪下,她本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如今却什么也没有,连师门也丢了。 阿水忽然想起了她的弟子,这段时间竟险些将她忘了。一个八岁的可爱的小姑娘,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临死前托他照顾的,他托付给了澜沧八老代为照管。柳剑心和眼前的女孩儿一般可爱,阿水面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仁慈的笑容,心中想着,要是能够有空暇,要是没有任何俗事,他也该去澜沧江畔去寻他的弟子,去寻那八个老人。 可他在江湖上漂泊了许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起初要想找柳千秋报仇,但却一次次的失去了机会,有了机会时却又狠不下心来。之后挚友林寒衣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想要报仇都无处去寻敌人。之后便一直庸庸碌碌,连武功似乎都退步了不少。 那男孩儿也奔到了近前,也是嘻嘻哈哈的笑着,手中的糖葫芦指向阿水,笑道:“叔叔,你让开好不好?”阿水摇头道:“不好。”男孩儿笑道:“不让也得让。”他的充满童稚的脸忽然变得扭曲起来,糖葫芦竟从竹棍上射了出来,射向了阿水。 他距离阿水本已不远,冰糖葫芦射出的速度又是快极,这一刹那间,阿水已处在生死边缘。几乎是同时,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儿的手里多了两柄匕首,一左一右插向阿水的两肋。 烟雨第一个叫了出来:“小心。”她的长剑出鞘,刺向了那男孩儿。但纵然她的剑法乃是武林第一快,此刻却也来不及了。糖葫芦已尽数打在了阿水胸口,阿水往后退了半步,身子便反而向他身后的两柄匕首撞去。 羊牧羊、吴悦此刻都看见了匕首,但已来不及提示。在他们发现时,匕首已经刺穿了阿水的衣服,但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见到鲜血流下来。 烟雨已和那男孩儿斗在了一处,阿水身后那女孩儿一声叫,往后跃出数丈,手中匕首当先,冷眼看着阿水。阿水微笑道:“好轻功。” ------------ 第二百四十一回 女捕快(2) 羊牧羊接口道:“江湖上有如此轻功的,不会超过十人。轻功这门功夫虽说不难,但也不简单。要有大成,只有两条路子。”吴悦与羊牧羊并肩而立,说道:“第一当然是苦练了,可有些人再练也终究不能学会高深的轻功。所以这第二嘛,当然是先天的了,有些人生下来就长不大,体重就轻,学轻功来就比常人容易得多了。” 女孩儿冷笑道:“你怎么识破我的?” 她问的当然是阿水,他们的偷袭计划本是天衣无缝,但如今看来,阿水虽被糖葫芦上的枣子打中,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她的匕首本能够伤了阿水,却连他的肌肤都不能刺进,显然是阿水早就已运了极强的内劲在匕首要刺入的地方。 阿水笑道:“你们的计划实在是很完美,谁也不会去想街头上两个穿着普通的孩子竟然是杀手。但你们百密之中仍有一疏。”他淡淡一笑,道:“没有哪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是有喉结的。” 女孩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此刻已被烟雨的一柄剑刺伤的男孩儿,怒道:“纳命来。”双手匕首忽然出手,却不是刺向阿水,却是向一个路人射了过去。阿水怒喝道:“住手。”身子一提,已向那路人掠了过去,叫道:“小心。”但这路人似乎是不懂武功,竟是吓得呆了。 匕首去速很快,但阿水的轻功更快,那女孩儿脸上变色,她本以为她的轻功已是天下无双,哪里知道阿水这一个略微腿瘸的人轻功竟也如此高明。阿水双足点中匕首,匕首便转了方向,射在地上,“叮叮”两声,插在青石板上。 他挡在那路人之前,微笑道:“我的轻功与你相比??????”忽然面色一变,身子往前一震,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左掌往后一翻,与他身后之人对了一掌,他身后那人轻飘飘跃出,阿水的身子却委顿在地。 羊牧羊斥道:“何方鼠辈,竟背后偷袭。” 原来那男孩儿和女孩儿的偷袭皆是幌子,真正的偷袭者乃是那看似无辜的路人。阿水去救他,对他自然是毫无防备,哪里知道被人重创。 吴悦长剑出鞘,一招“月洒西桥”向那女孩儿刺去,羊牧羊身形一展,向那偷袭之人掠去,霎时间众人分三对斗在一起。阿水被人在背心上打了一掌,一时间提不上气,当下在街道上盘膝而坐,缓缓运气,但真气刚提上来,小腹一阵剧痛,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烟雨心中着急,手下更快,数招间将那“男孩儿”刺死在地,慌忙回转身来,急切问道:“你怎么样?”但不等阿水回答,自怀中取出的一粒药就已塞入了阿水的嘴里。 羊牧羊的身子已掠了回来,面色惨白,垂头丧气,低声道:“我打不过,跑了。”烟雨怒哼一声,道:“没用。”羊牧羊抬起头来,大声道:“凭他的武功绝对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且有内家内力,哼,八成又是武当人。” 阿水惨然道:“我知道他是谁。” 羊牧羊大喜道:“谁?你快说是谁,只要知道他是谁,我就能够找到他,一定能给你报仇。”烟雨白眼一翻,道:“用得着你来报仇?”羊牧羊颇为尴尬,干咳一声,见吴悦与那“女孩儿”相持不下,立即掠了过去。 烟雨低声问道:“是谁?” 阿水忽地握住烟雨的手,颤声道:“他为什么杀我?谁也可以杀我,就是他不应该杀我。”烟雨见他情绪激动,柔声安慰道:“其中必定有一些曲折,说不定他也是被逼无奈。”心中忽地便明了,想起了一人,身子便也一寒,问道:“是他?”阿水闭上眼睛,缓缓点头:“他的武功我很熟悉。” 人可以伪装成别人模样,但每个人学的武功不同,却是假装不得的。烟雨已经清楚了偷袭阿水之人是谁了,但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要杀阿水?” 羊牧羊与吴悦联手,那“女孩儿”自然就不是对手,被羊牧羊一掌震死在地。围观众人却慌了神,在他们眼中,羊牧羊等人杀了两个小孩子。于是立刻便有人四散奔逃,口中大呼:“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杀了两个孩子。” 羊牧羊大叫道:“各位别误会,千万别误会,这两个不是小孩儿,只是两个长不大的人,他们都已经四十多岁了,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杀手。” 但有谁会听他说呢?更不凑巧的是,两个捕快巡逻经过,见人群奔走,立即跑上前喝问,与羊牧羊一言不合,斗在一处。吴悦跑到阿水身侧,问道:“惊动了捕快,怎么办?” 阿水此刻身受重伤,想要挣扎起身,却一时无力,又瘫倒在地。只不多时,已有人叫道:“捕头来了,柳捕头来了。”只见远处的人群让开一条道,一群捕快快步奔了过来,将阿水等人围在一处,羊牧羊一声冷笑,站回阿水身边,说道:“你们哪个是领头的?” 众捕快均看向为首一人,这人虽是捕快服饰,但明眸皓齿,肌如白雪,尤其一双眼睛尤其灵动,竟然是个女子。 羊牧羊皱眉道:“怎么?女人做捕头?” 这女捕头沉声道:“女人为何做不得捕头?难道天底下的捕头都让你们男人做去不成?”她的一双眼睛四下望,冷冷道:“就是你们杀了人?” 羊牧羊连忙解释:“这两个虽然看似是小孩子,实际上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们两个都已经是四十几岁了,但偏生是侏儒,长不大了,你瞧,这男孩儿不是有个喉结么?他们两个合在一起有个外号叫做嗜血灵童,你可听过?” 吴悦也抱拳道:“柳捕头,这两个杀手欲杀我们,我们的人也受了重伤,此事千真万确。”女捕头摇头道:“不管是真是假,先带回衙门。”羊牧羊一声爆喝:“谁敢抓我?” 女捕头面若冰霜:“你要与我动手?” 羊牧羊冷笑数声,大步走了出来,道:“不如便试试。”众捕快似乎是早有准备,立即向旁退开,将包围的圈子拉大,而女捕头也上前一步,右手握住了刀柄。 ------------ 第二百四十二回 女捕快(3) 阿水虽受了伤,心智却仍清楚,见这女捕头似乎非同小可,不是一般人物,当下轻声说道:“去劝回羊兄,此女不好惹。” 他说话虽轻,那女捕头竟也听见了,微笑道:“你这人说话倒还好听。既然知道我不好惹,那就跟我走吧,免得一会儿刀剑不容情。”羊牧羊虽有心与这女捕头较量,但想到阿水身受重伤,也就作罢,冷哼一声,上前背起了阿水。 “阿水,你以前坐过牢?”羊牧羊见阿水在牢房里丝毫不觉得慌乱,便如此相问。阿水轻叹一口气,道:“我坐的是天底下最为坚固的牢房,一坐便是多年。”羊牧羊笑道:“哎哟,原来是逃犯,难怪天底下的捕头都要抓你。” 他望着牢房的栅栏,摇头道:“也不知道烟雨姑娘现在怎么样了。”阿水微笑道:“她们在女牢,自然是没事。” 羊牧羊凑上前,低声道:“商量一件事,如果你不喜欢烟雨,就把她让给我得了。你看啊,你又不喜欢她,还要她跟着你做什么,你的仇家那么多,万一不小心让她受了伤怎么办?你让她跟着我,我有许多钱,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 阿水苦笑道:“她要跟着谁我怎么能替她做主?” 心中却也不由想起,自从跟烟雨相识以来,烟雨一直心向着他,但他却一直未曾将烟雨放在心里。他最初时心中只有上官柔,无奈上官柔却又嫁给了柳千秋,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而后他又被峨眉派的吴欣所感动,但吴欣却又死在柳千秋手里。 跟着他的女子都没有好的下场。 他忽然想起,武翎倒是已经有了归属了,小江虽称不上是好男人,但对武翎绝对是爱慕至极,料来武翎与小江今后的日子虽不富裕,但也是能够幸福的了。 羊牧羊叹口气,趴到了窗户上,笑道:“不过说实话,在这里面也是极好的了,有吃有喝,不用担心有人害你。” “那可未必。” 说话之人不知何时站到了牢房门口,正是那姓柳的女捕头,阿水问道:“哦?为什么?”女捕头道:“进了牢房,总要挨顿板子的,这是老规矩了,你们也不例外。” 羊牧羊已跳了起来:“什么,你要打我板子?”女捕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又放回阿水身上,淡淡道:“不错。” 羊牧羊看着这女捕头,半晌又看向阿水,忽地一笑。女捕头略皱眉,问道:“你笑什么?”羊牧羊挺直了胸膛:“我实在有些不明白,我明明长得比他好看,比他有钱,功夫比他好,为什么天底下的女人都喜欢看他而不是看我?” 女捕头脸颊忽然红了,片刻间又恢复正常,道:“我看他并不是??????并不是喜欢他,我看他是因为他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羊牧羊看见美人便抬不动腿,这是老毛病,虽然身在囹圄,面对的是女捕头,一双眼睛依然放在女捕头身上不该看的地方,嘴里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女捕头也发觉了羊牧羊的目光,略微皱眉,往阴暗处走了一步,说道:“秀才捕快,林寒衣。”羊牧羊一怔,忽地点头道:“不错,不错,林寒衣是天下第一名捕,你是女捕头,喜欢他是极正常的。不过你有所不知,林寒衣武功虽强,多年前和我一战却不分胜负,哈哈,这可不是吹牛,你去问问林寒衣便是。” 女捕头紧皱眉头,声音更加低沉:“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无法去问林寒衣了。” 羊牧羊奇道:“为什么?哦,我懂了,你是大姑娘,不愿意去见林寒衣,对不对?哈,你们大姑娘就是这个脾性,明明心里喜欢着,却偏偏嘴上不承认。明明想去见一见,却又故意躲着。” 阿水也忽然说话了:“并不是她不愿去见林寒衣,只是因为??????林寒衣已经见不到了。” 羊牧羊嘎声道:“见不到?怎么个见不到?江湖上说见不到一个人,有很多种可能,要么是隐居了,躲到了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林寒衣是名捕,我想是不会躲起来的。那么??????咿呀,会不会是死了?”他见阿水面色阴冷,门外的女捕头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便知所料不错,忽地又跳了起来:“是谁杀了他?林寒衣武功高深,谁可以杀得了他?是不是有人暗算他?” 女捕头声音骤然提高,似乎变得激动起来:“林寒衣死在什么人的手里我不知道,但林寒衣死之前曾告诉我,他是要去找一个人,一个他认为是朋友的人。” 羊牧羊霎时间便明白了,看着坐在地上的阿水,叹道:“你可真厉害,连名捕都是你的朋友。”忽地见阴暗的牢房里寒光一闪,木制的栅栏便有三根向阿水飞了来。 羊牧羊反应何等之快,身子探出,双掌掌力催吐,将三根木头打落,但霎时间,一柄长剑已当胸刺来,羊牧羊猿臂轻伸,施展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连出三招,忽觉手臂一凉,暗道不好,慌忙后退,再看时,女捕头手中一柄长剑指着阿水,喝问道:“林寒衣是不是死于你手?” ------------ 第二百四十三回 救女(1) 羊牧羊拍手道:“好功夫,好功夫,能在短短数招间逼退我的,天底下恐怕数不出几个人来。没想到今日一个时辰内便遇见两个,当真快哉。”他一面说话一面上前,刚踏出两步,女捕头喝道:“停下,你要敢再上前一步,手中剑可绝不留情。” 羊牧羊仰天叹道:“唉,无毒不丈夫,最毒妇人心呐。”他的身子猛然蹿出,双掌在前,打向女捕头。但见女捕头身子丝毫不动,长剑却向前一递,剑尖便刺中了阿水胸口。羊牧羊的身子便忽然顿下,骂道:“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一点不错。” 女捕头缓缓道:“我再问一句,林寒衣是不是死于你手?” 阿水皱眉道:“他到底因何而死,到底死在谁的手里,我也想知道。” 女捕头斥道:“胡说,他临走前明明说了要去寻你,却一去不回,之后便死了,难道跟你没关系?他遇害之时莫非你不在身旁?” 阿水苦笑一声,摇头道:“其时情况复杂,我也弄不明白,有人说他是死于武当无尘道长之手,我却坚决不信。”女捕头一声冷笑,道:“无尘道长何等侠义,怎会杀害林寒衣?但我却知道,你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林寒衣与你本就敌对,他是官,你是贼,官兵捉贼不成反被贼杀的事江湖上多得是。” “你认为是我杀了林寒衣?” “不错。” “嘿,这一点你却想错了,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他的朋友,朋友怎会杀害朋友?” 羊牧羊在一旁连连点头,道:“你们说得都很对,阿水是贼,林寒衣是官,阿水的确最有嫌弃,但阿水和林寒衣是朋友,朋友怎会杀朋友。所以依我看来,正是有人杀了林寒衣,想要陷害给阿水,有些思想单纯的人难免就会中计。哎呀,你看,捕头大人,你不就是中计了么?” 他骂女捕头思想单纯,心想自己在手底下讨不了好处,那便在口头上占些便宜,哪里知道女捕头不闻不问,依旧瞪着阿水。 “那么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他?” 阿水淡淡道:“据我所知,林寒衣并没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女捕头身子一颤:“他??????他从来没有??????没有提起我么?” 羊牧羊哈哈大笑,道:“又是一个多情的女子和无情的男人,天底下最痴情的男人恐怕就是我了,姑娘,你还是跟了我吧,我有钱又有武功??????”女捕头的剑忽然从阿水的身体里拔了出来,阿水一声闷哼,疼得额头流下冷汗。他本就伤重在先,这时又挨了一剑,内伤外患之下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羊牧羊探身上前,见这女捕头寒眉冷目,生怕她下手杀了阿水,只得又停下脚步,尴尬一笑,道:“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他忽地想明白一件事,拍手道:“我明白了。” 女捕头和阿水被他这一叫吓了一跳,都望了过来。羊牧羊笑道:“我明白你为什么抓我们了,你已经是一方捕头,自然知道那两个杀手的身份,你也知道我们是无辜的,但还是要抓了我们,为的便是可以偷偷审讯阿水,哈哈,我聪明不聪明?你看,我不仅有钱有武功,还很聪明哩。” 阿水苦笑道:“废话。” 羊牧羊笑容一僵:“你莫非也知道了?难道你在我之前就想到了这点?那你怎么不说?” 阿水不再理他,向那女捕头笑道:“我有一样东西,想必你见了之后就不会再杀我了。”他从袖内缓缓取出一物,竟是一支竹笛。女捕头一声惊呼,手中剑便落在地上,快步上前抢过了竹笛,放在手中摩挲,又拿到有光线之处细细观看,脸上惊喜之色掩饰不住,连连说道:“是他的,是他的。这支竹笛正是我送他的那一支。” 她望着阿水,眼中已有了泪花,颤声道:“怎么在你这里?” 阿水念及了林寒衣,也颇为动情,道:“他那日找到我时,是个大雪天气,他手中便有这竹笛,让我教他。而后便无意中发现武当派遇敌,我们上前相助,我救护无尘道长,他去树林里搜寻落网的敌手。哪知??????他一去不返。” 女捕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但泪水却已大滴大滴地滚下,她的身子也忽然蹲下,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羊牧羊也忽然被震惊,竟不再说话,轻轻叹口气,转过身去。 阿水曾无数次的问自己,什么是朋友? 他少年时最好的朋友是柳千秋,却被朋友出卖,抢了妻子。无论是什么人遇见这样的事,恐怕也不会再相信友情的存在了。 但他后面遇见了林寒衣。 阿水是天下第一杀手,杀人无数。林寒衣是天下第一名捕,捉贼无数。二人天生便是敌人,他们本不该成为朋友。但最终却当真是成为朋友了。是林寒衣让阿水再一次找到了朋友,但时间不长,林寒衣却死得稀里糊涂。 他语音发颤:“我也很想找到凶手为他报仇,但一直没找到。姑娘,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去报。” 女捕头哭了好一阵子,终于是渐渐止住了,缓缓站了起来,面颊已被泪水打湿,在羊牧羊眼中却更美了。 “我姓柳,叫柳青青。如果你找到了凶手,请千万告诉我一声。这事??????算我一份。” 阿水点头道:“好。” ------------ 第二百四十四回 救女(2) 柳青青转身往外走,走出数步,忽地停了下来,道:“有人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你们可以走了,另外两个姑娘已在牢房门口。”她自怀里取出一物来,竟然是个木簪子,周身被磨得光滑无比,定是已经有些年月了。 阿水忽地身子一震,强忍着痛站了起来,颤声道:“这是谁给你的?”柳青青见阿水忽然异样,也是吃了一惊,道:“我一个手下。但他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也算是我的徒弟。” 羊牧羊笑道:“一个簪子有什么可看的?”他上前接过来,忽然奇道:“咿,这虽然是木簪子,却为何那么轻?”他伸手轻轻一掰,簪子竟忽然断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两张纸条,一张纸张已颇为陈旧,另一张却是崭新的。 羊牧羊打开了新的一张,念道:“阿水吾兄,为化解多年恩怨,特请到府一叙,令嫒已在我处多日。”他惊叫一声:“哎哟,你还有个女儿?啊哈,你居然有个女儿?” 他踏上前,正色道:“说,你已经有了妻子,为什么要瞒着烟雨姑娘?” 阿水身子往后一退,忽然身子似挨了铁锤击打,一时间面如死灰,颤声道:“原来??????原来是??????原来是这样。”忽地仰天大笑,状若疯癫,嘴里喃喃念道:“我有女儿了,我竟然有个女儿,哈哈,我有女儿,原来她是我女儿。” 羊牧羊摇头道:“疯子,疯子。”他打开旧的纸条,念道:“与君定有五载之约,奈何久盼君不至,携女嫁与柳千秋。壬申年正月初十。”他又是一声叫:“原来改嫁给了柳千秋,啊,竟然嫁给了柳千秋,呸,当真是瞎了眼了。”他忽然往外窜出几步,叫道:“柳千秋抓了你的女儿,哎哟,这禽兽。” 阿水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对,他抓了我女儿,走,快去救我女儿。”他往前跑了两步,立足不稳便要摔倒,羊牧羊慌忙上前扶住,将阿水背在了背上,道:“我背着你,你指路。” 柳千秋急道:“要不要我帮忙?” 羊牧羊大笑道:“我兄弟去见他女儿,我去见我侄女儿,你去做什么,你又不是孩子的娘。”他放声大笑,已经奔出了牢房。 // 细雨湿面,寒风扑鼻。 小桥流水,杨柳依依。 无尘披蓑衣戴斗笠垂钓多时,忽地抬头望天,叹口气:“唉,又要下雪了。”坐在他身侧的唐天香也轻轻叹气:“是呀,又要下雪了。我记得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在青城后山峡谷内居住,为了让阿水练功,我将他赶至雪地里站立了两个时辰。而后才想起来,他的腿有毛病,实在不应该站在雪地里。” 她鼻尖一酸:“阿水从小残疾,身子骨也不大好。唉,如今若是他知道了他一向敬重的师父夺取了武当大权,不知心里作何想。” 无尘微笑道:“阿水为人正直,必定不会为李若文所用,关键时候他必定能够醒悟的。” 唐天香问道:“但我见您终日愁眉苦脸,必定是在想着什么。” 无尘手一扯,一条鱼儿被他拉上来,但见这鱼长得甚小,便又放回了河里,说道:“李若文自然也清楚阿水的个性,他知道阿水已不能再被他利用,而他杀死林寒衣之事虽没证据,阿水也总会知道的。所以他此刻定已想好了除去阿水的方法。” 唐天香手一颤,手里的鱼竿险些掉落,颤声问道:“他连自己的徒弟都要动手?” 无尘苦笑一声,道:“连我这师兄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徒弟?我所担心的倒不是李若文,李若文再狠心,也不会亲自出手杀阿水。他定是会派出柳千秋来对付阿水,他们两个是宿敌,谁能够取胜,倒真的难以估量。” 唐天香点头道:“不错,阿水虽机敏,心底却不奸诈,万万不是柳千秋的对手。但若论武功而言,阿水却又略高一筹。”无尘道:“但若是阿水有另外的人辅助,大事可成。” 唐天香心中顿时一喜,问道:“哪个人,我这就去请来。” 无尘摇头道:“这人乃是峨眉派俗家高手司马成风的弟子,年纪虽不大,心智却极其了得,手底下的武功自然也不赖的。最关键一点,她是女子。” 唐天香会心而笑,道:“不错,柳千秋对付正人君子是有一套,但他遇上极其聪明的女子时,便没了主意。要知道最毒乃是妇人心。但是??????你说这人年纪尚轻,多半是个大姑娘,又如何能助阿水?” 无尘摇头道:“她虽不大,但却已经是名震一方的捕头了,经历的案子数不胜数,自然深知人情冷暖,恐怕论心机,比你我要更胜一筹。” “捕头?女人也做捕头?” 无尘微笑道:“这有何不可?她已经告诉了江湖人,女人不仅能做捕头,还做得比男人好。”唐天香又问道:“但是我怎么才能请动她?” 无尘道:“你只要提出两点,她一定就会帮你。第一,林寒衣是阿水的朋友。第二,我是她师父的朋友。” 唐天香奇道:“林寒衣?” “江湖上没人知道林寒衣的身份来历,但我却清楚得很。司马成风昔年与我相交时曾言及他有个弟子身入公门,我便猜到是林寒衣了。林寒衣是这女捕头的师兄,她师兄的朋友自然便是她的朋友了。我和司马成风相交时,这女捕头还年幼,但她想必是记得我的。” 唐天香眉头一展,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讲。” “她叫什么名字?” “柳青青。” ------------ 第二百四十五回 救女(3) 阿水的伤势未愈,但想到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时,伤势也就都“好”了。至少他在羊牧羊背上极其安逸,体内玄功暗运,到了峨眉山下时,伤势便已恢复了五成了。 他一拍羊牧羊的头顶,微笑道:“马儿马儿快停下,咱们到了。” 羊牧羊怒哼一声,将阿水摔了出去,骂道:“要不是为了见我侄女儿,我才不会驼你这么远。”吴悦和烟雨扶住了阿水,吴悦也骂道:“他伤得这么重,你又怎么能把他摔了?” 羊牧羊摇头道:“这你又不懂了,他一直在我背上,筋脉不通,待会儿打起来岂不是不利?我这么一摔,他的血脉就通了,待会儿也就能够救女儿了。” 阿水微笑道:“待会儿要怎么救人,还要想个万全之策,来来来,你们附耳过来。”四人聚在一处,听阿水小声吩咐,待吩咐罢,吴悦和烟雨便各自散去。羊牧羊十分不乐意:“你该把我和烟雨安排在一处,这样便可多一些相处的机会,但你偏偏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哼,小人之心。” 他还待要说,一队人便已自峨眉山上奔了来,在阿水身前躬身行礼:“属下恭迎北方分掌门,我们的柳分掌门在伏虎寺等候。” 羊牧羊摇头晃脑说道:“北方分掌门,南方分掌门,也不嫌拗口,倒不如都撤了,让我来做总掌门。”他斜眼见这十来个弟子都面有怒色,便改口道:“不过既然现在我还不是总掌门,去见见你们这个分掌门也是好的。” 伏虎寺就在峨眉山下,寺庙之前古树参天,多有几人合抱之树,尤其道路之上隐有青苔,青石板缝隙间偶有杂草,阿水走在路上心情便觉十分舒畅,忍不住叹道:“这么好一个所在,却偏生充满杀戮,实在是不该。” 羊牧羊道:“昔年这峨眉山上有个白猿祖师,日夜与白猿生活,从白猿身上学来一身武功,纵横天下无敌手。所以这峨眉山向来人杰地灵。唉,却想不到如今被武当派占去了。” 到了伏虎寺山门前,数百级阶梯现在眼前,阶梯之上隐隐可见庙宇飞檐。阿水站在台阶之下对着上面的寺庙略一躬身,行了一礼,道:“我少年时曾入少林门下,也算是佛家弟子,遇庙便该拜佛。” 羊牧羊大笑道:“原来你不仅是道士,还是个和尚。你慢慢拜,我倒先去见见我的义女去也。” 阿水一愣,问道:“你什么时候有个义女了?” 羊牧羊笑道:“你的女儿不就是我义女么?”大笑声中,身子几个翻腾,跃上了阶梯。 阿水苦笑一声,抬头一望,日光透过浓郁的树荫照射下来,刺得眼疼,一群鸟儿在树顶叽喳而鸣,在它们的世界里,或许没有一只两只是想着要称霸江湖的吧? 阿水正自想着,却听阶梯之上传来一声呼喝:“狗贼,放下我的义女。”随即便是衣袂翻飞声,羊牧羊显然已与旁人打了起来。阿水收下柳剑心为徒弟,只是因为柳剑心乃是上官柔的女儿,但却没想到,柳剑心却是自己的孩子。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夜在西湖之畔,他执意要走,上官柔执意要留,在上官老宅内吐露真情。也就是在那一夜,才有了柳剑心。 想起自己孑然一生,竟然有个女儿,阿水瞬时间热血沸腾,哪里管身上的伤势未愈,脚步一点,身子往上飘出,只五个起落,人已似飞鸟般到了阶梯尽头的平台之上。 这台子内侧便是伏虎寺的正门,“伏虎寺”三个金字烨烨生辉,放眼望去,寺内烟雾氤氲,仿佛蓬莱仙山中的一座古刹,阿水肃然起敬,身子便恭敬了一些。但听羊牧羊叫道:“臭阿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拜佛,你要是再不出手,待会儿可就到我的坟头拜我了。” 阿水这时才发现,羊牧羊白衣飘飘,与两个人斗在一处,一个是五行门的掌门卢甲子,另一个是胖大的和尚,阿水却从未见过,只见他手中的金刚杵挥舞起来呼呼生风,似乎臂力极强。 目力所及,台子右侧一棵高而细的树上约五丈高处绑着一人,身着浅红色衣衫,脸上泪痕点点,身量娇小,正是许久未见的柳剑心。阿水身子一顿,颤声道:“心儿,你??????你还好?” 柳剑心见了阿水,“呜”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叫道:“师父救我,师父救我。”她不住地挣扎,但身上绳子缠了七八转,绑得结结实实,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阿水连忙叫道:“心儿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他身子往前蹿出,忽然间耳后传来一阵疾风,慌忙间腰身一折,身子往前一趴,手掌撑地,轻飘飘跃到了另一处,回头看时,柳千秋手持折扇,正笑盈盈看着柳剑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居然是别人的孩子。” 阿水强忍着怒气,沉声道:“别难为孩子,放了她,你我公平一战。” 柳千秋折扇轻摇,微笑道:“放了她?她的母亲骗了我这么多年,让我以为她是我的亲生孩子,辛辛苦苦抚养不说,我找了天下间最好玩儿的东西给她,就希望她能够快乐的长大。但如今??????”他脸色一沉,叫道:“她却是你的女儿。” 他抬头看着柳剑心,忽地惨然一笑,寒声道:“多么可爱的孩子,多么乖巧的女儿。”阿水见柳千秋状若疯癫,生怕他对柳剑心不利,身子往后退开,逼近了绑着柳剑心的那棵大树。却听柳千秋一声大叫:“别动。” 阿水连忙顿住身子,只见羊牧羊也退了回来,卢甲子和那胖大和尚站至柳千秋身侧。阿水轻声问道:“你可有受伤?”羊牧羊大笑道:“为救下我义女,受点伤算得了什么?” ------------ 第二百四十六回 透骨钉 柳千秋抬头对柳剑心说道:“孩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是你的父亲。你父亲是阿水,是你的师父。”他猛地抬高了声音:“他才是你的父亲。” 柳剑心年仅八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怔怔望着树下的阿水和柳千秋,说不出话来。 阿水冷冷道:“别吓着孩子,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两个来解决。”他抬头看着柳剑心,见她一副楚楚可怜模样,虽才八岁,却与其母上官柔有八分相像,心中更多了几分喜爱,柔声道:“别怕,我一定会救你下来,咱们一块儿去妈妈坟头看看,去和她说说话,好不好?” 柳剑心连忙点头:“好。” 柳千秋冷笑道:“好一个父慈子孝,嘿嘿,可惜你们欠我的,该怎么还?” 羊牧羊吐一口涂抹,骂道:“呸,我干女儿长这么乖,就算花了你几个钱,吃了你几顿饭,那又如何?天底下多得是想给她买吃的有钱人。我比你有钱,武功比你高强,我就乐意给她买吃的玩儿的。”他抬头笑道:“干女儿,你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姓羊,是你爹爹的好朋友,以后就是你的义父,待会儿我们带你下山吃好吃的,给你买好多好看的衣服,哼,以后就不理这姓柳的衣冠禽兽。” 柳剑心被他这一逗逗得破涕为笑,点头道:“好。”羊牧羊大喜道:“真是乖孩子,叫我一声义父听听。”柳剑心笑道:“义父。”羊牧羊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猛地跳了起来,在空中翻一个跟头,稳稳落在地上,大笑道:“我羊牧羊一生作恶多端,想不到居然到了中年时有了个干女儿,哈哈,上天待我不薄。” 柳千秋冷冷一笑,道:“她毕竟也曾经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愿伤害她。不过我养了她八年,你要带她下山,就要承受我八颗透骨钉,如何?” 羊牧羊怒道:“胡说八道,本以为我就是天底下少见的恶人了,想不到你却更恶。” 阿水往前走出一步,朗声道:“此言当真?” “当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羊牧羊连忙叫道:“你疯啦?透骨钉何等霸道,即便是钉上无毒也够你受的了,透骨钉一旦入体便随着血液往内流动,非穿透骨头不止,常人承受一颗都已经是命丧黄泉了,你如何能应下八颗?” 阿水摇头道:“不碍事。”他胸脯一挺,喝道:“来吧。” 柳千秋也不禁一愣,他本就是随口一说,料到阿水必定不会答应,之后便将请来的卢甲子和那和尚二人拉将出来,凭己三人之力和埋伏在暗处之人将阿水杀死。哪里知道阿水却轻易便答应了。 阿水微笑道:“怎么,你还不想杀我?” 柳千秋一声冷笑,手中折扇猛地一挥,一枚透骨钉便从折扇的扇骨上射了出去。原来他这扇子有八根扇骨,每根扇骨上都装了一枚透骨钉。 透骨钉来势极快,羊牧羊见阿水身子不动,吃了一惊,骂道:“疯子。”话未说完,人已扑了出去,头上的头巾已握在手中,往透骨钉打去。阿水的手却忽然伸出,拉住羊牧羊往后一扯,羊牧羊便退到了身后,而透骨钉也已射至。阿水一声闷哼,以胸膛接住,透骨钉本就十分细小,射进阿水的胸膛便没了影。 柳千秋见阿水果然不躲不避,登时大喜,但见阿水只是后退了一步,脸上白了一分,却没其他动静,心中忽地一窒:“怎么会这样?”右手又是一扬,先后射出两枚透骨钉,便听“嗤嗤”两响,两枚透骨钉又射入阿水体内。阿水便后退了两步,脸色白了两分,但却仍是能够站立住脚步,只是双脚微微晃动,显然已是难以支撑了。 柳剑心在树上哭叫道:“师父,你怎么了?义父,你救我师父。” 羊牧羊回头看看阿水,一咬牙,又转过了身子,面向柳剑心,颤声道:“他要救你。”耳听得阿水又是一声闷哼,传来两声脚步声,想来是又退了两步。羊牧羊叫道:“第四枚了。” 柳千秋一声冷笑,又发出四枚,三枚射向阿水,另一枚却射向了树上的柳剑心。 阿水怒道:“你连八岁的女孩儿都不放过?” 柳千秋淡淡一笑:“这八枚都是给你的,你女儿替你承受一枚又如何?”二人说话间,阿水的身子已经跃了出去,以自己的身子去挡射向柳剑心那枚。他的身法极快,便听一声闷哼,阿水的身子已重重撞在树上,又滚落在地。 羊牧羊背对阿水,不明白身后发生了什么,但觉三枚透骨钉自自己身侧射过时才明白了过来,慌忙上前扶起了阿水,但见阿水胸口已被鲜血染红,一时间又奇又惊。前面的四枚透骨钉均射在了阿水身后,阿水却浑然无事,这一枚射中了他,却将他重伤。但这一枚透骨钉就已经险些要了阿水的命,若是当真挨了四枚,纵然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他正欲发怒,却觉阿水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瞬间反应了过来,连声叫道:“阿水,阿水,你怎么了阿水,阿水你醒醒。”他回过头骂道:“姓柳的,若是阿水醒不过来,我要你填命。” 众人一听这话,知道阿水纵然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又见羊牧羊从阿水身上拿下来的手沾满鲜血,便都知道透骨钉已然射中。他们便都开怀大笑,尤其是柳千秋,他多年来一直想要杀了阿水,想不到今日才有了这机会。 便是众人大笑之间,没人防备,羊牧羊的身子忽然跃了起来,手中多了柄匕首,寒光一闪,已将柳剑心身上是绳子割断,抱了她落到地上。这一下兔起鹘落,来得极其迅捷,纵然是心机深厚、武功高强如柳千秋,却也不禁一愣。 ------------ 第二百四十七回 以杀止杀(1) 忽然之间,阿水的身子跃了起来,他的身上弹出四道暗器,分射柳千秋等三人,呼呼声响,比柳千秋射出的暗器要快得多了。三人连忙往后躲避,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水等三人跳进了树林,霎时间没了影了。 原来阿水早就将计划想好了,他虽未曾来过峨眉山,但吴悦却是在峨眉山长大的。他问了吴悦有关地形,便让羊牧羊随着自己上山见柳千秋,找机会救柳剑心,而派了吴悦去找来马匹在路上等候,又让烟雨在山上制造混乱,让柳千秋在追击自己时手忙脚乱。 阿水跃进了树林,立即辨了方向往山下奔去。他和羊牧羊轻功都是高绝,他受了伤,但羊牧羊抱着柳剑心,二人便都一样的速度。不多时便已出了树林,到了山下岔路,遥见吴悦持剑在路上张望,三匹骏马在其身后吃草。 羊牧羊大喜道:“这姑娘做事真是牢靠。”他一声大笑,飞身上了马,回头看时,阿水已经摇摇欲坠,他惊道:“阿水,你伤势如何?”阿水摇头道:“不碍事,死不了。”望向羊牧羊,见他怀里的柳剑心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眼里泪水盈满,却没滚下来,嘴唇微启,欲说些什么,但却无法开口。 阿水十分理解柳剑心,毕竟一个本是自己师父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的父亲,虽然更加亲密一些,终究是难以接受的。尤其是对一个八岁的女孩儿而言。 他振奋精神,在吴悦帮助下跨上了马背,说道:“走。”但话一出口,人却已摔下马背,他本受伤在先,伤势未愈便又挨了一枚透骨钉,透骨钉之狠毒不亚于天下任何毒掌、暗器,他以太极巧劲化解了四枚透骨钉,身上并未受伤,但为救柳剑心,硬挨了一枚,这着实让他难以承受。 好在吴悦尚在马下,他一见阿水晕倒,立即上前扶住,阿水亦缓缓回过神来,迷迷糊糊中依稀听见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叫“爹爹”,他心神一荡:“这是在叫我么?当真是我女儿在叫我么?”便这么一想,人却已全然晕去。 羊牧羊下马将阿水扶上了马背,却见一群人已自树林内奔了出来,为首正是柳千秋。他连忙叫道:“快走。”在阿水坐骑上一拍,马吃痛奔走,他的身子也立即弹了起来,打马往前,回头看时,吴悦骑马紧跟其后,柳千秋等人没有坐骑,距离渐渐拉远,他便放下心来,笑道:“干女儿啊,你义父的武功如何?”柳剑心奇道:“谁是我的义父?” 羊牧羊瞪大了眼睛,一字字道:“忘了告诉你,在去救你之前我和你爹爹便已约定好了,只要我救了你,我就是你义父。”柳剑心眼咕噜一转,乖乖说道:“义父。” 羊牧羊放声大笑道:“好,好,我居然也有女儿啦,哈哈。” 这时到了峨眉山脚下大道,却见大道上早有十余名武当弟子等候,以大石、圆木挡住了路。羊牧羊朗声道:“乖女儿,义父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武功。”他爽朗一笑,双腿一夹,胯下马奔得更快,往那十余人冲了过去。 那十余人见羊牧羊骑的马跑得甚快,都往路旁躲避。羊牧羊骑在马上,身子一弯,右手斜劈三掌,将一块石头震得歪在一旁,马匹便从空隙中奔了过去。他大笑道:“好马。” 回头看时,吴悦与阿水都已冲了过来,只是马匹奔跑甚快,阿水已是摇摇欲坠,他慌忙打马回头,将柳剑心放到吴悦怀里,长啸一声,喝道:“爷爷来会会你们这群跳梁小丑。” 他双腿一夹,胯下马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路过阿水的马时,他一伸手将阿水扶正,将阿水的马鞭夺了过来,加上自己的马鞭,左右手各自握着,往人群里打去。他出手又快又狠,这十余名武当弟子只要有被打中者,无不大叫逃窜,但见身上血痕斑斑,都是受了不轻的皮肉之伤。 羊牧羊奔出数丈之后掉转马头,忽听身后传来马嘶声,回头看时,一队人马远远追了过来,马匹溅起灰尘,便是一条灰龙在峨眉山下奔腾,他心中不由得一惊,嘴上却笑得:“来得好,小爷我正愁无处撒气。”马鞭挥舞,打马追上阿水,在阿水所骑马身上打了一鞭,往前叫道:“吴大女侠快走,人追来了。” 三人打马往成都方向奔去,但与身后追兵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他们三人的马匹都是在峨眉集市上买来的,都是百姓们家中喂养,柳千秋等人的坐骑则是门派内专门喂养,当然是更胜一筹。 羊牧羊见追兵越来越近,心中着急,猛地一声喝,拉住了马头,叫道:“你照顾着阿水和我义女。”掉转马头,拔出匕首来立在道路正中。 吴悦一回头,见平时嬉皮笑脸的羊牧羊此刻颇有一股英雄气概,不禁一呆,心中忖道:“想不到他也有这样的气概,我倒是小瞧他了。他肯为了阿水和这女孩儿去死,难道我就不愿意么?难道我峨眉门下就贪生怕死?” 她一咬牙,低声说道:“你叫剑心是不是?我去挡住追兵,你带了你爹爹逃走,逃得越远越好。”她身子往后一纵,长剑出鞘,上前与羊牧羊站在一处,羊牧羊一惊,叫道:“你来做什么?” 吴悦微笑道:“救朋友。” 羊牧羊道:“救我?我可没拿你当朋友,快些走。” 吴悦摇头道:“可我拿你当朋友。” 羊牧羊面容一僵,忽地轻轻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羊牧羊一生混迹江湖,到如今才有了几个朋友肯为我而死的。这一生也值了。”他跳下马来,伸出手握住吴悦的手,笑道:“好,我们是朋友。” 吴悦并不挣脱,身子只轻轻一震,点头道:“朋友。” ------------ 第二百四十八回 以杀止杀(2) 柳千秋等已越来越近,羊牧羊大笑道:“走,咱们去打杀一场。”身子一掠,手中又多了一柄匕首,左手匕首护胸,右手匕首当先刺出,到了马前,身子忽然一矮,窜入马腹之下。 吴悦一声惊呼,却见数匹马摔倒,人群顿时一乱。心中这才明白,原来羊牧羊是以匕首割断了马腿。道路本不太宽敞,几匹在前面的马摔倒拦在路上,后面的便都乱了,有些马停不下来,直接撞倒,人仰马翻。 吴悦一声轻啸,提了长剑冲上去。她心性本就不甚仁慈,这时手下更毫不容情,一剑杀一个,只数剑便见地上躺了数人,都是胸口或咽喉中剑而死。 峨眉派武功轻灵飘逸,但吴悦将之进行改变,武功颇为狠辣,招招夺命,也正因为这样,千衣师太无心将掌门传给她,但她的武功却越来越高。若千衣师太有心传位于她,再将拿手绝技传授给她,吴悦的武功进无止境,前途不可限量。但即便如此,如今她的武功比起以前也已强了不少了。 羊牧羊身法极快,在马匹下面来回穿梭,手中匕首起落,将十余匹马尽数砍伤,忽地听吴悦一声惊呼,回头去看时,有十余匹马自后绕了出去,眼看就要追杀了柳剑心和阿水。吴悦已被二十多人围住,一时突围不出。 羊牧羊一提身子,正要去救阿水,忽地肩头一痛,百忙之中就地一滚避开,却见一个长须中年人持剑站在一旁。羊牧羊心中又惊又急,却仍笑道:“你这胡子真好看,我割下来玩玩。”身子一抢,双手匕首齐出,与这人斗在一处。 这人正是五行门掌门卢甲子,如今已投靠柳千秋,也已是武当弟子了。他的武功本就不赖,又先偷袭了羊牧羊在先,使羊牧羊受伤,这一上来便占了上风,一柄长剑圆转如意,将羊牧羊封住。羊牧羊使了好几招都无法脱身,心中更加着急,手上便乱了,便如此,身上又挂了彩。但回头见柳剑心和阿水已被人抓了回来,却没什么危险,便放下心来,喝道:“难道我就不敌你么?”他的武功独出心裁,匕首虽短,却甚是灵活,一身武功尽数显露,与卢甲子旗鼓相当。 而吴悦被二十余个武当弟子围住,见这群人既不是用的武当功夫,又不是用的峨眉功夫,不知是柳千秋哪来找来的强盗流氓,而自己的那群峨眉派的师妹师弟在峨眉山上定然受了不少苦,心中更狠,长剑毫不容情,便见血花纷飞,她身上的衣服被染得更红了。 却听一声爆喝,一物自吴悦身后打来,听风声似乎颇为威猛。她不敢硬接,身子一偏,往侧避开,只听“砰”的一声,她原先所站之处被砸出一个大坑,一个高大和尚手中拿着一个奇形兵刃,威风凛凛站在面前。 这和尚一声冷哼,手中兵刃一提,说道:“俺乃小金刚,少林门下,我看你武功狠毒凶残,定是个邪派人士,手下便不容情了。” 吴悦一声轻哼:“少林门下刚直正义,何时有你这样的一个助纣为虐之辈?”她挽个剑花,长剑当胸刺出,剑出一半,剑尖忽地一折,刺向这和尚小腹。这一招剑走轻灵,乃是正宗峨眉剑法。 小金刚轻轻“咦”了一声,骂道:“原来是个偷学峨眉武功的人,哼,这样的人留在江湖做什么?”他手中兵刃高举,向吴悦砸了下来,吴悦不敢去挡,只能再次躲避,但见适才自己所站之处又是一个小坑,不由得咋舌。 她尚未站定身子,小金刚手中的黑漆漆的铁棒又打了过来,这时再避也已来不及了,吴悦长剑一横,在胸前挡住,便听“当”一声,她胸口一震,往后倒退四步,只见手中长剑已被砸得弯了,那小金刚的铁棒又砸了过来。她只能再度去挡,这次手中长剑断成两截,户口也隐见血痕,这少林寺的和尚竟然力大无穷,想必他手中的奇形铁棒也极其重,少说也有百十来斤。 她往后倒退时,高大的和尚踏上前两步,铁棒当头砸下?????? // 羊牧羊与卢甲子已经斗了数十招,依旧不分上下,羊牧羊心中焦躁,猛然间身子一翻,竟然滚在地上。卢甲子一愣,向羊牧羊望去,这一望之下,觉得羊牧羊的眼睛有些异样,而自己心神忽然变得难以控制,耳中听羊牧羊缓缓说道:“举起剑来,举起剑来。”卢甲子便举起了长剑,又听羊牧羊念道:“砍掉自己的手,砍掉自己的手,砍掉自己的手。”他迷迷糊糊之下果然长剑斩落,左臂便齐肩断了,这一下一声惨叫,这才回过神来,疼得在地上打滚。 羊牧羊哈哈大笑道:“让你见识小爷的厉害。”却听耳侧一声冷笑,有人竟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他倒吸一口凉气,身子猛然往前一扑,但听身后一人冷笑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羊牧羊转过身子,便见柳千秋满面笑容立在当地,手中折扇轻摇,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羊牧羊微笑道:“果然是好身手,到了我身后我竟然都不知道。”柳千秋笑道:“说吧,你为什么跟着阿水?贪图什么?他能给你的,我双倍给你。” 羊牧羊一声大笑,道:“你有钱吗?” 柳千秋见羊牧羊如此一问,心中一喜,既然是个贪财的人,收买起来极其容易,他最不缺的就是钱,拿钱来买一个人替他卖命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微笑道:“我有钱,我有一座金山,你要多少拿多少,我还认识很多美人,你可能是知道的,我是江南人,结识的全是江南如水般柔情的姑娘,只要你开口,金钱、美人,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他十分清楚,只要是喜欢钱的男人多半也喜欢女人,花钱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结识一个美人么? 羊牧羊面上露出十分动心之色,却忽然迟疑,半晌方说道:“真巧,真巧。” 柳千秋问道:“什么真巧?” 羊牧羊笑道:“你有一座金山,好巧的是,我也有一座金山,更不巧的是,你有许多江南美人,我却偏偏喜欢北方的女人。唉,好可惜,好可惜。” 柳千秋强忍怒气,却面不改色:“你戏弄我?”羊牧羊摇头道:“戏弄?你高估了你了,我只会戏弄美人儿。”他正色道:“我是在玩儿你,就像猫玩儿老鼠一样地玩儿你。” ------------ 第二百四十九回 以杀止杀(3) 柳千秋怒火发作,一声爆喝:“将他乱刀分尸,谁提了他的头来见我就赏谁一百两黄金一个美人。”金钱和美人对羊牧羊没用,对这群武当弟子却是十分有效,他们立即不要命的扑了上去,恨不得将羊牧羊身上每一块肉都咬下来。 羊牧羊朗声大笑,手中匕首连划,舞成两团银光,碰者皆伤。但匕首太短,这群武当弟子大多拿剑,武当派的长剑大多长为二尺九寸,羊牧羊的匕首长为六寸,这时是不要命的打法,他便吃了亏了,初时还能够杀死几个武当弟子,但众人围拢得多了,长剑便似是剑阵一般刺来,再无任何空隙让他刺出匕首。 他心底一声叹息:“难道我竟死在此处?” 他个子高大,扭头去看时,吴悦被那高大的和尚打断了兵刃,眼看就要丧生。他一生怒吼,身子猛然扑出,着实已经不要命。众人见他双目赤红,加之适才一声大吼,均是吓得心惊胆战,便如此一乱,羊牧羊的身子已经掠出了包围圈,但身上却也中了两剑。 小金刚手中的铁棒往吴悦砸下,若无旁人来救,吴悦绝无生还之理。便听耳侧风声一响,一道白光射了过来,打在小金刚手中的铁棒之上,“当”一声响,小金刚被震退两步。羊牧羊已经掠了过来,冷冷道:“臭和尚,今日要了你的命。” 小金刚大笑道:“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他一声吼,手中铁棒舞成一团黑光往羊牧羊打了过去,羊牧羊手中只有一柄匕首,不敢再硬接,只能以绝妙的身法躲避。 吴悦拾起一柄长剑,虽不太趁手却也将就使了,她长剑斜刺,一招“西子捧心”刺向了小金刚。小金刚不躲不避,手中铁棒挥舞,往吴悦的剑上砸来。吴悦识得厉害,不敢硬拼,只能换招。 这高大和尚小金刚武艺虽不算是高手,但力大无穷,手中类似铁棒的武器极重,但凡有兵器被砸中,立时便被毁了,吴悦和羊牧羊纵然武艺精湛,却也一时不敢上前,只在四周游走出击。但如此一来,众武当弟子便又围了过来。 忽然之间,峨眉山方向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声势浩大,人数恐不下于五十,吴悦与羊牧羊心中均是一阵惋惜:“看来今日当真是逃不了的了。”忽地听一女声大喊:“师姐,小妹前来救你。” 吴悦回头一看,远远的看不清楚,但这群人依稀是往日峨眉弟子,有男有女,无一不是自己昔日的师弟师妹。她霎时间泪水纵横,颤声道:“好。”猛地背后一凉,不及回身,长剑往后去挡,身子往前扑出,便听身后又是一声巨响,暗道:“好险。” 羊牧羊个子高大,已看见了来人之中为首的乃是烟雨,其余均是往日的峨眉派服饰,他心中欢喜,大叫道:“烟雨姑娘,我在这儿。” 但烟雨似乎未曾听见,手中剑出鞘,幻成一团银光,跃入了武当弟子人群中,但听阵阵惨叫,她所到之处,断剑横飞,众武当弟子避其锋芒,往四面散开,如此一来倒是给烟雨等人让开了一条路,直通向羊牧羊等人。 羊牧羊大喜,迎了上去,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烟雨却冷哼一声,仗剑绕开了他,长剑直削小金刚面门。烟雨距离小金刚本尚远,但长剑说到就到,速度快极,小金刚一时不及反应,面上一凉,被烟雨划了一剑,疼得大叫,手中铁棒却舞得更猛。 他若知道烟雨乃是当今武林剑法第一快之人,恐怕就不会如此大意了。但此刻铁棒挥舞,只守不攻,烟雨倒也无可奈何。她遥见阿水和柳剑心被六人抓住,一声轻喝:“这大和尚交给你了。”身子一提,仗剑掠向阿水。 羊牧羊呆了一呆,心中忽然觉得酸楚:“她心中还是只有阿水。”猛听小金刚一声大吼,吓得他心中一跳,抬眼见小金刚面上被烟雨划了一剑,鲜血直流,甚是可怖,心中只道:“烟雨一剑就伤了他,难道我就打不过他么?”心中一狠,手中匕首当先,扑向了小金刚。 吴悦借着烟雨杀开的一条路迎了过去,与峨眉派众人相会,但见众人面色苍白,身上隐有血痕,知道他们在峨眉山上必定受了些苦,心中不忍,颤声道:“你们??????受苦了。”一名女弟子上前说道:“咱们受的只是些皮肉之苦,好在李雪娥念及同门之前,没有为难我们。”提到“李雪娥”三字,吴悦面上一变,沉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这贱人的名字。”这名女弟子慌忙改口,道:“我们一直被柳千秋恶贼关押,刚才被烟雨所救,她带我们杀下了山,听说你们在这里,便又赶过来了。师姐,咱们峨眉派可全都靠你了。” 吴悦想起师父千衣惨死在柳千秋和李雪娥手里,眼前的师弟师妹被柳千秋当成犯人关押,心中又怒又悲,含泪道:“众位师弟师妹,咱们受够了柳千秋的气了,今日便杀他报仇。” 众峨眉弟子一齐高声喊道:“杀了柳千秋,杀了柳千秋。”众人长剑早已沾满鲜血,这时便毫不迟疑,一入战场便杀红了眼,吴悦在众人护卫之下仗剑冲向了柳千秋,但柳千秋身前聚了十余名武当弟子,她要冲进去却也不容易。 柳千秋为了杀掉阿水,精心布了这个局,他做事向来心细如发,早已将阿水救了柳剑心逃走之事也计划在内,所以在他手下所有的弟子都已准备好了。在这路上本就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十余人,这时打斗了良久,附近的弟子听到了声音,便都涌了过来,武当弟子便又多了二十余人。 烟雨带领峨眉派众人前来,虽让武当弟子乱了一乱,但过不了片刻便都冷静了下来,加上人多势众,渐渐又将峨眉派众人包围了起来。这时烟雨已经救了阿水和柳剑心也到了峨眉派众人之内,她担心阿水和剑心,不敢离开太远,是以一柄剑上的功夫不能完全施展开来。 ------------ 第二百五十回 同生共死 吴悦此时业已受伤,但始终没能伤到柳千秋分毫,也只能暂时退了回来。羊牧羊与小金刚相斗倒是占了上风,二人各自受了些伤,但小金刚一身横肉,身上挂了彩竟是越斗越勇,羊牧羊也退了回去。 此刻包括峨眉派弟子在内还有近四十个人,被近八十个武当弟子团团围住。大家有些是累了,有些是伤了,有些的惧了,既无人往外冲,也无人往里打,双方便这么对峙。 柳千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哈哈一笑,道:“阿水中了我的透骨钉,救治时间越晚,他体内的透骨钉在身体里走得越快。若再晚一些救治,任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了。” 烟雨见伏在一名峨眉弟子背上的阿水身上鲜血不住的流,即便柳千秋所说是假的,但再晚片刻,血也流干了,她着急异常,忽然问向羊牧羊:“怎么办?”羊牧羊一下子受宠若惊,脑海中数十个想法迅速闪现,但都一一排除,好半晌,说道:“有了个好主意。” 吴悦等人立即问道:“什么主意?” 羊牧羊面有得色,低声道:“冲出去。” 众人一鄂,便都转过头去。羊牧羊也意识到所说的是一句废话,便颇为尴尬的一笑,道:“再想,再想。” 柳千秋却又大声说道:“大家伙儿往上冲,他们已经没力气了,只要砍下一个人头就赏金十两,谁要是砍下了阿水的头,赏金百两,里面的美人随便挑。” 众人的目光便都停在了烟雨和阿水身上,阿水的头颅最值钱,烟雨长得最漂亮。大家忽然便都又红了眼,金钱和美人,哪个不爱? 烟雨沉声道:“羊大哥,你带剑心先走,能走一个是一个,如果没有等到我们,你就带剑心去澜沧江畔寻她的师父们。”羊牧羊哪里不懂得烟雨的心思,立即摇头道:“不行,我不能离开你。” 烟雨长剑一横,冷冷道:“我心早已给了阿水,此刻既然不能活命,我宁愿和他一起死。”柳剑心上前抱住烟雨,泣道:“姐姐,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烟雨心肠一软,见剑心面容可爱,一双大眼睛泪痕斑斑,当真是我见尤怜,双眉之间隐隐便是阿水的模样,心中一痛,寒声道:“你要保住阿水唯一的血脉,如若不然,我死在你面前。”她手腕翻转,长剑便高举了起来,眼看就要往自己头顶斩落。 羊牧羊一跺脚,大声道:“好。”她抱起了剑心,头也不回便往人群中冲去,烟雨提剑追了过去,一剑当先,低声道:“我替你开路。你要记住,一定要将孩子送到澜沧江畔她八个师父那里。” 众人早已见识过了烟雨的剑法,哪里还敢硬接,凡烟雨到处,人群便都让了开来。羊牧羊跃上一匹马,一声呼哧,打马便行,人群呐喊声中,依稀听见从他那里发出声音:“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烟雨听在耳里,心神荡漾,回头去看阿水,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显然已命不多时,心中便想:“我先带你拼杀一阵,若当真活不了了,与其让你死在别人手里,倒不如死在我手里干脆,我先杀了你,之后再自杀,咱们黄泉路上有个伴。” 她提剑又冲了回去,脱下阿水的外套,将他绑在自己背上,感觉阿水胸口依旧有暖意,精神一震,喝道:“杀。”众峨眉弟子在烟雨带领下往柳千秋所站方向冲了过去,烟雨长剑到处,鲜血四溅,惨叫阵阵。 不多时的功夫,她手中剑便已卷了口,见一名武当弟子长剑刺来,左手伸出,两个手指捏住剑尖,右手破剑已射了出去,正中此人咽喉。她左手一振,夺过了长剑,长剑翻卷,左手边三人又倒在地上。 她初时出剑本未伤人命,大多是刺腿或刺手腕,但这时有心一死,哪里还管那许多,长剑到处,沾者即死。她身后的峨眉派众人见状,许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灭派之耻也全都变成怒火散发了出来,只一味拼命。 烟雨仗剑与柳千秋已越来越近,柳千秋见烟雨如此不要命,也着实吓了一跳,不住后退,他身前便立即有冲过来挡住烟雨。双方这时都杀红了眼,已无任何招式可言,又过多时,烟雨左脚小腿中剑,立足不稳,险些摔倒,但长剑撑地,仍旧稳稳站立。 烟雨身材娇小,阿水的身形虽谈不上高大,却比烟雨要高上许多,烟雨背在背上不仅要承受如此重量,还要保护阿水,又要仗剑杀敌,一时难免分心,只不多时,她又受了一剑。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少年时体弱多病,这才拜师习武,她习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这时多处受伤,加上背着阿水,已经是难以支持了,手上也慢了许多,而武当弟子为抢阿水的人头,都是冲向烟雨。烟雨见周围又是四剑刺来,长剑去挡,便听“当”一声,她手中剑又断了。 她周身此刻有十柄剑刺来,但她却已无力抵挡,更无力还击了。 她抬头望天,一朵白云正在头顶,瞧来正像是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天上走着。她与阿水此生有缘无分,如今到死终究不能在一起,或许只盼来生,在来生,二人可以也像白云里的情景一样,找一处好地方,就他们两个人,再无旁人。 烟雨闭上眼睛,她要将今生与阿水相处的所有瞬间回忆一次,不然死后生怕忘记,来生寻错了人。 左肩上一痛,一柄剑已经刺中了她,烟雨身子一颤,忽地觉得耳后鼻息声渐重,慌忙睁开眼来,却见金光闪耀,周围的人都倒在了地上,只听阿水低声说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 第二百五十一回 同生共死(2) 烟雨心中又喜又痛,颤声道:“我已打算和你一道死去。” 阿水沉默半晌,忽地缓缓说道:“我们不会死,这辈子还没有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我哪里会死?” 烟雨身子一晃,心中“噗通”直跳,一颗心恨不得跳出来,她脸颊忽地通红,全身也觉得不自在起来,心中只想:“他说要报答我的恩情,说我们不会死,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和他以后??????” 阿水颤声道:“如若不死,我日后定会好生待你,不敢有负于你,如若不然,必将乱刀而死。” 烟雨喜极而泣,道:“不用发誓,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她精神一震,重新拾起一柄长剑,长剑在手,精神更佳。 便这时,忽听马蹄声响,羊牧羊抱着柳剑心又骑马回来,他身后数丈远处跟着一队人马,瞧来依稀也是武当派人,烟雨刚生还的一丝希望此刻突然又逝去,身子一软,再也难以支撑。 却听羊牧羊叫道:“我回来啦。” 烟雨体力透支,迷迷糊糊地骂道:“当真是没用,连个孩子都护不了。”却听阿水喜道:“咱们的救兵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烟雨抬起眼皮,只见羊牧羊身后最近的一个穿着黑色捕头服饰,正是成都女捕头柳青青,柳青青身后不远处一人是个中年汉子,烟雨认得,这人是武当派无俗的弟子木须子道长。而在木须子右侧一人,明眸皓齿,白衣如雪,竟然便是唐天香。 阿水已解开了自己,强忍着伤痛扶起了烟雨,颤声道:“咱们死不了了。”他话音刚落,身后呼呼风声,他虽身受重伤,反应丝毫不慢,拉着烟雨就往前伏去,若是在往前,他大可以在地上轻轻一撑便可倒跃而出,但现在身体无力,这一伏便摔在地上,只觉一道疾风字后背打过,避得恰到好处。 他抬起头来,只见柳千秋手中的折扇在前面一盘旋,此刻正往回飞,想来适才便是柳千秋在偷袭他。 柳千秋一袭不成立即退走,但见黑影闪动,一人刹那间已经到了阿水身后,朗声说道:“柳千秋罪大恶极,现有六扇门下发的海捕文书在此,只抓他一人,其余人等若能回头,则免去罪责。”柳青青左手一抖,一张黄色檄文高举在众人面前。 在场的武当弟子大多是川西人士,都识得柳青青的厉害,这时见她身后是成都府数十名捕快,哪里还敢停留,立即往峨眉山方向撤走。柳千秋更是快极,柳青青话未说完时,他人已经不见了。 峨眉派众人面面相觑,刚才一切便如梦幻,来时猛如闪电,去时恰如疾风,而地上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却又再真实不过。愣了片刻,有女弟子开始伏地呕吐,一人吐,立时有多人开始呕吐。 任是谁见了这么多的死人也会承受不住,更何况是这群峨眉派的少男少女? 柳青青收起文书,上前握住吴悦手,说道:“师父命我前来接应师姐,请师姐到家师府上一叙。” 吴悦一呆,眼前这人从未见过,如何唤自己“师姐”,她的师父又是何人? 却见木须子大步跑了过来,笑道:“吴师妹,这位乃是成都府女捕头,是峨眉派司马成风前辈的弟子。司马前辈是尊师的师兄,昔年便已归隐,不问世事,他老人家要见你,自然是你莫大的福分。” 吴悦乍听师父千衣师太还有个师兄,自己便有了个依靠,霎时间百感交集,涕泗横流,抱住了柳青青,泣道:“我以为咱们峨眉派的重担当真就落在我肩上了,我??????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受此大任?” 柳青青也颇为动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有林寒衣一个师兄弟,如今知道师父司马成风原来是峨眉派人,而自己身后站了数十位峨嵋派弟子,自己与他们都是兄弟姐妹,他颤声道:“师姐,各位师弟师妹,近日可苦了你们了,咱们一起去寻我师父,求他老人家做主。” 吴悦慌忙问道:“司马师伯在何处,咱们快些去拜见他老人家。” 阿水和烟雨此刻已经被唐天香、木须子等人扶了起来,柳剑心紧紧抓着阿水的手,那是再也不愿放开的了,众人便浩浩荡荡往成都方向行去,阿水伤重无力,几个捕快便将他抬了起来,走在人群之中,烟雨骑马行在其右侧,剑心躺在烟雨怀里,不住问她:“烟雨姐姐,你不是喜欢我爹爹么,你们成亲了么?爹爹的伤还能好么?你的武功怎么那么高??????” // 无尘道长依旧在钓鱼,他做事一向很认真,所以当一个灰袍文士带了两个小童到了他身后时,他依旧没有发觉。 灰袍文士便垂手立在他身后,纹丝不动,微风拂过,便连他的衣袍也丝毫不动。无尘道长手中的鱼竿却忽然提了起来,但鱼钩刚露出水面,也就保持不动,便像是忽然变成了木头人。 从屋内走出的无俗道长一见这场面,也就远远站着,丝毫没有上前说话的意思。他们三人都保持不动,从烈日当空一直到日头偏西,眼看太阳就要落下,夜幕就会降临。 文士身后的两个小童却忍不住了,一个说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另一个年龄稍大的故作神秘的说道:“他们在比试武功。”年幼的童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比试武功?师兄,你当我是傻子么?哪有这样比试武功的?”年长那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猜的,不过既然先生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忽听“咕咕”声响,年幼那人颇为尴尬的摸摸肚子,低声道:“师兄,你饿不饿?”年长那人面露为难之色,道:“我也饿了,可是先生没动,我们哪里敢去吃饭。” ------------ 第二百五十二回 司马成风 却见无俗忽然笑吟吟走了过来,微笑道:“你们两个进屋里去做吃的,厨房里有菜有米,想吃什么自己做便是。” 二人眼里已经泛着光来,明明是很想进去做饭吃了,却忽然都摇了摇头,齐望着灰袍文士。 无俗道长会心一笑,道:“去吧,他不会怪罪你们的,如果他骂了你们,一切责任我担。”两个孩子见无俗道长面目仁慈,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二人交换眼色,便兴冲冲跑了进去,厨房里立刻便冒出烟来。 他们进屋去不久,无俗笑呵呵说道:“好啦好啦,这么半天的时间也该分出高下了。”便见灰袍文士和无尘道长同时一动,灰袍文士转过身子向无俗行礼,道:“武当掌门的功力果然是十分了得,佩服佩服。” 无俗摇头道:“道兄莫要打趣我,贫道这几手武功哪里及得上您和无尘师兄。刚才的比试我是后面加入,本该占了优势才对,结果却最先失败。” 文士摆手道:“无俗掌门专修太极剑法,于内功一道自然比我们差上一截,但若刚才是在试剑,我和无尘道兄又哪里有还手之力?”无尘已站了起来,说道:“此话不错,其实适才掌门师弟的表现已经令我惊讶了,你处理武当俗务,没时间修炼太极玄功,加上你学外功多于内功,但适才你的内力已经比往常进步得多了,虽是如此,比起李若文来还差上一截,你是本派掌门,重担在你身上,你可万万不可懈怠。” 无俗慌忙行了个道家礼:“谨遵师兄教诲。”无尘入武当时间比无俗等人早了十余年,无俗入门时,无尘已经小有所成,故而无俗的武艺大多是无尘所教,他虽贵为掌门,对无尘却仍旧十分尊敬。 灰袍文士向着无尘行礼,道:“无尘道兄神功大进,天底下恐怕难遇敌手,可喜可贺。” 无尘摇头道:“凭我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光复武当。我师兄弟二人正想找机会拜访司马道兄,却不料道兄已然来了。” 这灰袍文士便是江湖上很少露面也很少闻名的峨眉派司马成风,前文也已叙到,他本是峨眉派弟子,是千衣师太的师兄,但因多方原因,隐居避世。 司马成风适才与无尘比拼内力,对无尘十分佩服,他虽与无尘同辈,依然十分敬重,躬身说道:“能够为无尘、无俗二位道兄效力,实乃小弟福分。李若文那厮阴谋篡夺武当掌门一位,又有心吞并江湖,江湖眼看就要生灵涂炭,我在山里又如何待得住?” 无俗道长上前说道:“司马兄菩萨心肠,乃武林之福。” 三人正自寒暄,柳青青等人已骑马回来,她手下捕快各自归家,此刻只有她与烟雨、羊牧羊、唐天香、木须子、阿水、柳剑心等人。 阿水已然晕倒,烟雨休息了一路,体力却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远远见了无尘与无俗,便如遇见了亲人。这样的情感,阿水也会有。不知何时起,无尘道长便已经成了烟雨和阿水的恩人,他们最敬重的人。 柳青青带着吴悦上前拜道:“晚辈见过无俗掌门、无尘道长,弟子给师父请安。”吴悦望着司马成风,突然间泪水便流了下来,泣道:“师伯,弟子见过师伯。” 司马成风扶起吴悦,道:“峨眉派的事我已知悉,千衣师妹有徒如此,泉下也可欣慰,你快快起来。” 夜已深,人群已各自散开各自睡去,柳青青吩咐了几个得力手下在四周巡逻,料来无事,一人坐在房顶之上。 深秋,风寒。月亮却又是那么的圆,仿佛就顶在她的头顶。 她手中的竹笛已温热,一颗心却凉如这秋夜。她一直以为找到了阿水就能够找到仇人,就能够为林寒衣报仇,但如今,阿水却也不知仇人是谁。 好在阿水带回了这一支竹笛,竹笛上刻着“寒衣”二字,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的熟悉,是林寒衣的字迹无疑。刻痕颇深,但未穿透竹子,想必林寒衣是用了心的。 每个人在认真做一件事时的样子都值得人怀念。柳青青便开始回想林寒衣认真做事的样子,一起在树下习练剑法,一起在树内修习轻功,一起去悬崖采摘野花,一起为师父准备寿礼?????? 她想得极其认真,竟不知道烟雨何时已到了她的身后,温言说道:“柳姑娘,你在想什么?” 柳青青慌忙将竹笛收在袖里,生怕别人知道她女儿家的心事,她的脸也突然红了,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凉风吹过,她感觉脸上不是那么烫了,心中稍安,问道:“你没睡?” 烟雨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摇头道:“睡不着。” 同样是两个睡不着的人儿,心里所想却是全然不同的。柳青青想着故去的师兄,烟雨却与阿水有了誓约,多年痴情终于有了个盼头,喜不自胜。 ――如若不死,我日后定会好生待你,不敢有负于你,如若不然,必将乱刀而死。 她将阿水所说的话在心里想了数十遍,恍如隔世,就在不久以前,她和阿水还在性命相搏,二人还在西湖边划地绝交。她多次想过找个偏僻的地方静静的死去,也多次想过找到阿水问个清楚。 但此刻,什么都不用想了。她只想着早日做阿水的新娘,教育好柳剑心,或许还可以养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烟雨心想,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偏心的,剑心那么可爱,也是我的孩子一样。 ------------ 第二百五十三回 净心 柳青青没问烟雨为什么睡不着,她去救阿水时看见烟雨和阿水的双手紧握,便已什么都明白了。尤其是此刻烟雨脸上似有似无的喜气,眼神里强去掩饰但掩饰不住的羞涩。 她不由得轻轻一叹,世上每日都要死人,死去的为何偏偏是自己离不开的人? 烟雨柔声问道:“你为什么叹气?”她尚未清楚柳青青和林寒衣之间的事,本无意去碰触对方心里的伤痛,但见柳青青眉头一皱,眼神里露出一丝哀伤,又看见了她袖子里露出的一截竹笛,心中隐隐猜到,忽地也叹了口气。 柳青青问道:“你叹什么气?”在她的心中,烟雨武功高强,长相俊美,又有阿水相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怎么会叹气? 烟雨便将自己和阿水相识、相斗,成友、成仇的一切事情都细细说了。他们之间的故事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尤其是当事人在讲述,难免有一些哀怨。但烟雨只把发生过的重要的事情说了,其余便都略过。 讲到第一次见面时,阿水以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了一剑时,柳青青轻轻叹道:“想来阿水也的确是个好人。”当烟雨讲到二人在蝴蝶泉性命相搏,最后阿水在生死关头让了一招时,柳青青不禁神往:“要是我也能够目睹你们二人的这一场斗便好了,江南和烟雨,两个江湖上最出名的少年英雄的打斗,必定是极其精彩的。” 当听烟雨讲到她失手杀了阿水最好的朋友与阿水划地绝交时,心中忍不住一痛:“与最爱的人划地绝交,这是要怎样坚强的心才能承受?”她侧头看着烟雨,她颇为消瘦,脸上几乎没什么肉,眼眶里含着泪水,想必她时隔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是心中伤悲。她轻轻握住烟雨的手,柔声道:“都过去了,现在你们不是都好好的么?” 二女互吐衷肠,讲出了自己隐藏心底多年的话,到了半夜时,二人已经是惺惺相惜的好友,便一起下了房顶,到柳青青房里,躺在一张榻上,将没有说完的话题继续说完。直到天际微亮,二人才睡去。 // 阿水昏睡良久,迷迷糊糊中意识逐渐清醒,只觉手心里握着另一只手,温润小巧,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剑心正趴在床头熟睡,面上甚是安详。阿水心头不由得感动,他本以为剑心突然知道亲生父亲是另一人会觉得难过,甚至会不认自己,但如今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他轻轻坐了起来,觉身上伤势已好了大半,暗运内力,体内的透骨钉也已消失了,想必是被人以浑厚内力逼了出来,他一时却也危及多想,轻巧一翻身,落在了床上,将剑心抱在了床上,所有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她。 天底下所有刚做父亲的男人恐怕都是如此,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细致轻微,恨不得自己立刻变身神仙,可以用无上法力保护着孩子。 阿水将被子给剑心盖上,见她呼吸均匀,已自熟睡了。又瞧她眉目间隐隐有其母之风,一时间呆呆看着,竟挪不动步子。直到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他一回头,就看见了身着一身白色长裙的烟雨。 若一回头就能够看见自己最爱的人,岂不是天底下最幸运之事? 他立即露出了微笑,轻声道:“她睡了。” 她是谁?烟雨自然知道,她踮起脚尖往剑心看了一眼,往外一指,轻声道:“无尘道长以太极功逼出了你体内的透骨钉,还不去谢谢他?”阿水乍闻“无尘”二字,心中又惊又喜,大步往外奔出,外内有两位老者正在下棋,落子无声,低头不语,一个是无俗道长,另一个却没见过。无俗身后立着一人,正是木须子。那灰衣文士身后立着的是成都名捕柳青青。 他知道这灰衣文士必非等闲,上前轻轻一礼,往外奔出,刚出门,就瞧见了一个身披蓑衣之人在河边垂钓,此刻正拉起了一条鱼来。 阿水放慢了步子,心中忐忑不安。却听那人高声道:“鱼儿都已上钩,你为何不过来?” 阿水霍然一惊,这声音正是心中极其敬重的无尘道长,他明明看见无尘道长已经死了,他也刺了无尘一剑,何以又活了过来?他不及多想,快步上前跪倒,道:“弟子给师伯请安。” 无尘又将鱼钩放入水里,笑吟吟道:“咱们逃难至此,不必再有这些繁文缛节,来来来,你与我坐在一处,看这鱼儿愿不愿意上钩。” 阿水会心一笑,道:“有心则有鱼。”他在无尘身侧坐下,听无尘说道:“你的呼吸粗重,显然内力不进反退,是何道理?”阿水连忙说道:“弟子近日接连受伤,心中又有许多心事,实在无心学武。” 无尘轻轻一叹,道:“心净方能心静,静心方可净心。”阿水一呆,心中若有所悟,无尘往前一指,道:“你看。”他又指了指耳朵,道:“你听。” 阿水往前望去,见前方溪水潺潺,溪水之中有鱼儿起跃,岸边有浮萍绿藻,小溪另一侧成都平原一望无际,天地相接。此刻是清晨,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时而有鸡鸣狗吠,少许又有婴儿啼哭。 ------------ 第二百五十四回 夕阳下 他认真去看,仔细去听,看见了成都平原每个人都看见的风光,看见了于每个人都有不同感悟的景色,他听见了家家户户常闻的声音,但同时又听见了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无尘轻声道:“闭上眼睛看,睁开眼睛听。” 阿水闭上眼睛,眼前的景色便消失不见了,似乎看见了一个小山坡,山坡之下有二三房屋,他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忽然间,柴扉开启,一名妇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铲子,微笑说道:“还不进来?”这人竟然便是烟雨。阿水愣了片刻,提腿进去,便瞧见一大桌子的食物,剑心正坐在桌边,嘴里装满了食物,说话也模糊不清,依稀是在说:“爹爹,娘做的菜可好吃了。” 他又睁开眼睛,便听见一声鸟叫,抬起头,一群麻雀从身侧的柳树上飞走,落入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但听院子里有人说话,有狗吠叫,麻雀却都没飞走,只听见院子里有农夫说道:“多吃点,多吃点,吃饱了就不用再去四处觅食了,就不会被鹰吃了。” 这是多么仁慈的农夫,这是多么美丽的景色。 阿水又闭上眼睛,陶醉其中。心中多日以来的郁闷愁苦也都一扫而光。心中只想:“我所牵肠的无非就是师父夺了武当掌门一事,我心中恨他,却不敢面对。其实谁做掌门都是一样,只要能够对百姓好,只要能够造福天下,让这些好心的农民过上好日子。” 他又想:“但这几日来所见所闻,师父并不是一个好的掌门,他倒行逆施,重用柳千秋这样的奸邪之辈,威胁各小门小派加入武当,大有吞并天下之举。此事刻不容缓,必须要阻止他,若慢上一刻,武林又会有多少人死去?” 无尘一直关注着阿水的表情变化,见他从眉头紧锁到此刻笑意盈漫,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心中的结,也颇为高兴,说道:“只要能够净心,也就能静心,能够做到静心,一切也就都不成问题了。” 无尘所说是多么简单的道理,但阿水之前却一直未能领会。世上事大多如此,在未想明白之前,总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原因而停滞不前。而想明白这个关节,往往只是一瞬间,只在一句话。 他们二人已携手走回了院子,无尘举着手里的鱼,心情十分畅快:“来,拿去做菜。”他说话的模样、提鱼的模样都与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两样,每个人都在这一刻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成都百姓。 唐天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接过了鱼,她本是一尘不染的仙子般的人物,此刻虽然身上有油污,脸上隐有灰痕,那份仙子的气息却仍掩盖不住。 无尘和唐天香便是两种人,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无尘这样的人看似很普通,实则深藏不露。唐天香这样的人却天生便锋芒毕露,随便她走在怎样的街道上,都会与周围的人有所不同。 司马成风和无俗还在下棋,二人都在低头沉思,年轻一辈在无尘的带领下已经七手八脚的帮忙做饭。饭菜做出来未必可口,但每个人都很开心,都浑然忘了将来要做的事和将要对付的人是谁。 每个人最大的人敌人永远是自己,他们都已经战胜了自己,又何必再怕谁? 烟雨和剑心恐怕是其中最开心的了,剑心已经改姓为李,李剑心,她觉得这名字比柳剑心好听得很多。她在一群大人之间跳来跳去,感受每个人对她的关心。尤其是全场所有人只有她敢去摸摸司马成风的胡子。 烟雨换了一身白衣服,她虽没听见阿水夸她漂亮,但从阿水眼里可以看出,明显是多了一股柔情。这正是她所想要的。当她在厨房里生火时,脸上多了一点黑灰,是阿水替她擦干净。动作温柔,烟雨的脸便红了,好在每个人都在忙着手里的活计,没有人看见。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已十分满足。 饭桌上充满了欢声笑语,唯一缺的就是酒。但是他们还没到喝酒的时候,吴悦带领的峨眉派的师弟师妹们还在屋外巡逻,柳青青手下的几名捕快在城里探寻消息。 他们还没有渡过危险的关头,柳千秋逃走了,受了伤的卢甲子和小金刚也逃走了,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再来之际,说不定就会有李若文手下更厉害的高手。 羊牧羊第一个吃完饭,他放下碗说道:“我去换十个峨眉弟子进来吃饭。”他平日里最没正经,但这些日子跟着阿水,改变却很大。尤其是在有了个干女儿之后,一心想要保护她。尤其是在看见烟雨和阿水亲昵的举动之后,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他就想着,要是遇到危险,自己必定要第一个冲在前面,他死了不要紧,阿水却不能死。阿水一死,烟雨会伤心难过。而他死了,世上只不过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羊牧羊要出去,阿水也没有拦着。他与羊牧羊虽认识不久,但对羊牧羊已有七分了解。他从不跟人说“羊牧羊骨子里其实是个好人”这样的话,他总是说“羊牧羊本就是个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有时甚至说“如果有人说他不好,那这个人才是个不好的人”,他信任羊牧羊。 所以他很放心让女儿剑心认他做了义父。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没有了阿水,还有一个羊牧羊会疼爱剑心,这便已足够了。 所以当羊牧羊走出去换了十个峨眉弟子进来吃饭时,他便也走了出去,手里提着一壶酒。 ------------ 第二百五十五回 离奇案(1) 羊牧羊看见了阿水,忽然便不乐意了,说道:“你一定要多吃饭,养好身体,这样才不会有人担心你。” 阿水微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担心我的人之中有没有你。” 羊牧羊哈哈大笑,笑得是那么的爽快:“有。如果还有人比我更担心你,那一定是女人,是烟雨这样的女人。天底下的男人,我最担心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 “那就喝了这一壶酒,让我的伤好得更快些。” “好,酒能够治伤。” 治伤的当然不是酒,就算是心病,喝酒也不一定能够解忧。刚开始喝的时候,忧伤会趁着酒劲泛滥、扩大,于是就会更加忧愁,喝得更多。喝到已经快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酒就能够解忧了。 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还记得住自己做过的一些糊涂事? 好在阿水很开心,不需要借酒浇愁。羊牧羊虽不太高兴,但他生性乐观,也用不着举杯消愁。好在他们的酒很少,两个大男人喝这点酒不足以醉。 但无论是谁喝了酒,无论喝了多少,总喜欢说话的,尤其是说一些藏在心里很久的话。羊牧羊没醉,但已经醉眼朦胧的说道:“你一定要对她好,一定要对她好,如果她受了委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阿水没问“她”是谁,他们都清楚,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他重重点头,像是在发一个誓:“我会的。” 羊牧羊哈哈大笑,笑里却有一丝苦涩,手伸了过去,重重拍在阿水的肩膀,全然不顾阿水身上的伤,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会做一个好的相公,也会是一个好的父亲。” 阿水伸出手去,握住羊牧羊的手,一字字说道:“我还会是一个好朋友。” 阿水被朋友出卖过了许多次,就像柳千秋,就像冷池。但也有许多朋友为他送了命,像林寒衣,像黄铁匠。阿水一直希望可以找到一个不会死的朋友,可事实上每个人都是会死的。阿水的要求很简单,他需要的时候,朋友会挺身而出。朋友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会挺身而出,无论什么时候。 羊牧羊现在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他和羊牧羊将酒喝完时,就看见木须子大步走了过来,他笑道:“道兄,你来得晚了,酒已经没了。”羊牧羊大笑道:“我一直奇怪,道士可以喝酒么?” 木须子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垂头丧气,拳头更紧握,没有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兴致。 阿水瞬间瞧出了问题来,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木须子一指小村子的最北边,道:“我吃完饭之后去那里替换几个峨眉派的弟子来吃饭,哪里知道,我去的时候??????一个活人也没有。” 一个活人也没有,有两个意思,其一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其二是那里的人全死了。 阿水看到那个情景时才明白,木须子所说的是第二个意思。 八名峨眉派弟子都死了,有两个人的剑拔出了一半就倒在了地上,其余六个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他们都是一剑致命,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阿水除下一人的衣服去看,见那个伤口既不像刀口也不像剑口,他便想起了一个人来。 羊牧羊见多识广,自然也是知道凶手是谁的,他后退两步,忽地一叹:“想不到他也来了。” 他是谁?每个人都在问,烟雨、柳青青、唐天香、吴悦都问了出来,但却没有得到回答。 他们已经回到了那个院子,司马成风和无俗还在下棋,无尘在一旁观棋,其余众人手里有各自的活计。他们看见了尸体时,都吃了一惊。 羊牧羊看向无尘,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烟雨等人的问题。但见无尘微微点头,他便说道:“凶手不是人。” 不是人?昔年江湖上有个人杀人时喜欢戴上一个猴子的面具,故而便都叫他“猴王剑”,他是人,但出手狠辣,不以真面目示人,便都说他不是人,况且他成名时已在百年之前,就算他不死,到如今也近一百五十岁,还能够杀人? “十二生肖”是魏忠贤手底下的高手,他们的长相都颇为奇怪,虽是人,却被人说成是动物。他们中如今只剩下四个人活着,但阿水知道,这四个人绝对不会使剑,也绝对不会再和他作对。 羊牧羊继续说道:“这个人是鬼,是江湖上唯一的活着的鬼。”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已有不少人明白了,这个人是个杀手,是上一辈的杀手,其名声远比江南、烟雨要大得多,他的出手也远比江南、烟雨狠辣得多。 但他却在三十岁时败给了昔年的武当第一高手灵虚道长,从此便下落不明。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他也已五十岁,却突然重出江湖,是想出了破解武当太极剑法的妙招? 羊牧羊补充道:“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但人人都叫他活鬼。传说他的剑极快,犹如鬼魅,一剑刺出能同时取十个人的性命。他的剑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而是诡。” 无尘接着说道:“二十年前,他亲上武当挑战,我不是他的对手。就连昔年我那‘不’字辈的师叔们也都不敌,不得已请动了灵虚掌门。掌门与他斗剑一百招,终于险胜。” 江湖上百年来最出名的剑客无非便是三人,第一是号称“江湖第一神剑”的易辛,第二便是武当前任掌门灵虚道长,第三便是李若文。 自武当派开创以来,武当派高手层出,但真正能够折服江湖人的,除去张三丰之外便属灵虚道长,他的拳法剑术均是无可匹敌,极少看他出手,但他不出手往往就能够制敌。他与“活鬼”能够斗一百招,可见对方的武功之强了。 ------------ 第二百五十六回 神秘刺客 八名峨眉弟子的伤势已经被检查了许多遍,除了那一个剑口再无其他。羊牧羊继续解释:“我们之所以认定凶手是这只鬼,主要是通过剑痕。你们看,这伤口不是刀也不像剑,比刀刃窄,比剑刃厚,这种棱形的剑,江湖上只有他一个人练。或许其他人也有练习这样的兵器,但能够一招杀死这八名峨眉弟子的,只有他一人。” 吴悦又失去了八个师弟,心中如何不怒?她拔出长剑跳出院子,长声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都给我滚出来,不要装神弄鬼,有本事和我一战。” 四周除了她的声音之外,静得出奇,就连平时常见的鸟儿也不见了,仿佛大地上只有他们是活着的。吴悦胆子极大,此刻却也不禁发抖,听见身后传来声音,猛一回头,只见柳青青和烟雨站在身后。 柳青青道:“师姐,咱们不必怕他,这里有三位前辈,他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又怎会怕一只鬼?再说了,咱们后辈岂是吃素的?”烟雨也跟着说道:“对,咱们也让他瞧瞧咱们的厉害。”她将长剑出鞘半尺又拍回剑鞘,动作潇洒连贯。 吴悦心头稍安,缓缓点头,眼睛却仍四下张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 忽然之间,小溪下游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在这安静的地方尤其刺耳。每个人都听出了这是人在将死之际才会发出的声音。烟雨等三人立刻掠了过去,但在她们之前,阿水和羊牧羊已经提早到了,想来他们二人也是全身戒备,听见声音便冲了出来。 死者不是峨眉弟子,吴悦心中稍安,但紧接着又皱紧了眉头。她听柳青青说过,她手下中武功最好的是一个姓周的捕快,平时办案是她的得力助手。而地上三名死者当中,有一人手中的刀上正刻着一个“周”字。 周捕快的刀已经出鞘,但刀却干干净净,想来他虽有了拔刀的机会,却没有能力向凶手砍上一刀。 羊牧羊翻身上了最近的一棵树,四下里张望,离死人的地方最近的是四名峨眉弟子,他们被吓得脸色惨白,不敢走近,正远远望着。再远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不仅如此,似乎连一只鸟也没有。 这四个峨眉弟子当然不可能是凶手,他们的武功仅仅可以算是初窥门径,甚是谈不上“初窥”,仅仅是入门的水平。羊牧羊虽不认识这几个人,但一眼望去,四个人都在往后退,腿都在抖,握剑的手也跟着抖。一个剑法高手的手是不可能会抖的,所以他立即排除了这四个人。 但除去他们,四周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柳青青的手下死去,她相比吴悦要冷静得多。见羊牧羊从树上跃了回来,问道:“看到了什么?” 羊牧羊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柳青青眉头一皱:“什么都没有?”她不相信现场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凡是普通人在作案,一定留下线索。她是成都名捕,对于捕捉线索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天赋。羊牧羊说什么也没看见,柳青青显然是不信的,于是她立即跃上了树,还是羊牧羊所站的位置。 羊牧羊嘟哝道:“她不相信我?难道我是瞎子么,我看不到的东西她就看得见?” 阿水苦笑道:“你不是瞎子,但是你看不见的东西或许她能够看见。” 柳青青已经跃了回来,道:“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羊牧羊立即追问:“你看见了什么?” 柳青青道:“我们听见叫声立即追了出来,到此刻为止,不会超过半盏茶功夫。尤其是叫声发出到我们到来的时间更短,如此短暂的时间,一般人绝没有能力逃走。由此可见,对方必定是高手。” 羊牧羊笑道:“我以为你看见了什么,原来就是这些,哈哈,能够一剑刺死四个人,难道不是一个高手?” 阿水道:“那可未必。”羊牧羊奇道:“未必?难道这样都不是高手?” 阿水微笑道:“一剑杀死四个人当然是高手,但我说的未必是说这未必是一个高手。” 羊牧羊一怔,猛地拍手道:“好,说得好,说不定是几个人联手也未必,我怎没想到这点?” 柳青青继续道:“我还看到了另外一点,想到了另外一点。”她是名捕,她看见的和想到的自然是极其重要的线索,众人立即便围了过去。 柳青青道:“我眼里的河水没有一点波澜,说明人不是从河里逃走的。我眼里是四周草地没有任何动静,说明人没有藏在四周。这就让我想到,杀手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亦或几个人,都有一定在我们之间。”她一指阿水、吴悦等人,又指向距离现场最近的四个峨眉弟子和在河边巡逻路过的两个捕快两个峨眉弟子。 羊牧羊叫道:“你说我是凶手?嘿,你怎不说你是凶手?”柳青青淡淡说道:“我自己当然也有嫌疑。”羊牧羊火气极大,又待要说,阿水却伸手拦住,皱眉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们人这么多,一时间也查不出来,不如咱们便排除几个没嫌疑的人,由这几个人来询问其余的嫌疑人。” 柳青青道:“我适才和烟雨、吴悦二位姑娘待在一处,我们距离此处甚远,自然不是凶手。”阿水道:“我和羊兄适才在喝酒,当然也没有嫌疑。” ------------ 第二百五十七回 神秘刺客(2) 羊牧羊笑道:“如此说来,咱们都没有嫌疑了?” 柳青青道:“那可未必。”羊牧羊冷哼一声,道:“又是未必?谁有嫌疑?”柳青青一指阿水,道:“如果你有嫌疑,你刚才说的话便是假的,那么你和羊牧羊都有嫌疑。” 阿水点头道:“不错,这个案子由你来查,自然是听你的。我和羊兄不在你视线之内,你怀疑我们也是极其正常。”他往后退一步,道:“羊兄,你也与我退下来,咱们也须配合柳捕头。” 最近的四个峨眉弟子在吴悦示意下走了过来,站在阿水、羊牧羊身后。柳青青手一挥,一旁的两个捕快也跑了过来。 烟雨道:“现在有嫌疑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柳青青却忽然摇头,道:“依然是未必。这里的人当然是有嫌疑的,但有嫌疑的人不一定便在此处。”阿水微微点头,道:“不错,我们听见了惨叫声才赶过来,赶过来时人已经死了,凶手也不见了。我们下意识便认为此处是案发现场,凶手是在这里行凶。但如果凶手是在别处杀了人,再将尸体搬过来的呢?” 羊牧羊大笑道:“没想到你变笨了,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可是听见这里传出了惨叫声的。难道死人还会叫出来?” 柳青青望向阿水,目中已经有了赞许之色,道:“尸体当然不会说话,但凶手却会。”羊牧羊摇头道:“糊涂了,凶手会说话??????喔――我懂了,你们是说,凶手将尸体搬过来,然后他自己叫了一声,引我们前来,对不对?” 他忽地大叫了一声,道:“哎哟,他引我们过来,莫非是要对付无尘道长等人?”烟雨笑道:“天底下还有谁能够对付无尘道长、无俗道长以及司马前辈这三个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无尘自然是没事的,他在一旁看书,看得很入迷。他当然也听见了惨叫声,可是他清楚,阿水等人一定能够解决。无俗和司马成风依旧在下棋,二人棋逢对手,若非定个胜负出来不会罢休。但分出了胜负更不会罢休,他们斗了已有十几场,各有输赢,输的一方自然是不服的,于是就会继续下棋。但无论怎么下,总会有输的一方,也总会有不服的一方,棋盘也就永远不会闲着。 但他们听柳青青极其郑重的汇报了整件事情之后,都停下了看书、下棋。无俗第一个忍不住,说道:“你们几个人查了一阵毫无线索?没有一丝线索?” 阿水点头道:“当真是匪夷所思,对头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不清楚,对头到底是几个人也不清楚。” 无尘合上书本,道:“看来我们的行踪已然暴露,这个地方就不能待下去了。”羊牧羊冷笑道:“怕个什么,来一个杀一个。” 阿水摇头道:“我们当然是不怕的,他们虽在暗,要对付我们也不太容易。但这里的老百姓怕,我们不能连累他们。” 羊牧羊只得点头,问道:“那么我们要去何处?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柳青青笑道:“师父的住所岂不是很隐蔽?”司马成风隐居江湖数十年无人打扰,知道他的住处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能够到他的住所去躲避一阵,自然是再好不过。 无尘摇头道:“可是司马道兄清修多年,我们一去,恐怕??????”司马成风颇为潇洒的站了起来,长袖一甩,道:“如今江湖腥风血雨,我能够为你们出一份力便算一份,怎么连几间破屋子都舍不得?” 柳青青立即说道:“好,就这样决定了。师父带着大家去小竹林住着,我回成都继续做我的捕头,一面探听消息,三日后我去找你们。”她一抱拳,向各位长辈行礼,带着几个捕快离去。 屋子的行礼本就不多,众人草草收拾便就上路。 柳青青称司马成风住在“小竹林”,那么自然是一片竹林了。司马成风带着众人尽往偏僻处走,行了一日有余,这才说道:“再是一个时辰也就到了。”众人看时,这时已经是到了成都南方绵竹县了,道路两侧果然真是竹林,修竹郁郁葱葱,竹林内的事物都瞧不清楚。 又往南行一阵,司马成风带着大家往东一折,进入一片竹林,笑道:“这地方虽叫小竹林,实则却半点不小,反而大得很。”阿水望着周围的竹树,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有人在这竹林内埋伏了起来,我们岂不是在劫难逃?” 司马成风哈哈笑道:“这倒不必担心,这林子很少有人来,又怎么会有人埋伏?” 风吹竹动,风虽停,竹却未停。 阿水立在竹林之中,背后不远处是四五间竹屋,一间大客房刚好够峨眉派四十多人居住。不时有竹叶飘落,随风摇曳。 烟雨踩着枯竹走近,柔声道:“你怎么不去休息?” 阿水伸手拉过烟雨,二手相握,一起望着竹林。阿水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实在太巧。” 烟雨问道:“什么事太巧?”阿水道:“我们要找司马大侠的弟子柳青青,结果司马大侠却主动上门来了。他去找无尘道长是做什么?如果是有事,为何去了之后什么事都没做?”他看着烟雨,忽地想起一事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或者说,他想做的事已经做了。” 烟雨摇头道:“你多心了,如果那些事与司马前辈有关,那么司马前辈就是与李若文有关,那么柳青青呢?” 阿水苦笑一声,道:“可能我是多想了。你快些回去歇息吧,今夜可有住处?”烟雨笑道:“说来也好巧,那间客房刚好住得下我们三十个女的,我也刚好有一个床位。” ------------ 第二百五十八回 小竹林 (1) 阿水走回屋子,羊牧羊以及峨眉派男弟子都已经入睡。夜未深,但大家都已经很累,便都睡了。阿水合衣躺在床上,一时间却也睡不着,时而想起武当山上变得暴烈、利欲熏心的师父李若文,时而想起流落江湖的武当掌门无俗。想得更多的倒是女儿剑心和烟雨。 他心里轻轻叹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够带着她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住下。” 忽地门外传来轻轻的“哆”的一声,阿水身子便保持不动,双手却已暗自运力。门“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子探了进来。阿水借着月光看去,却是李剑心。 剑心四下张望,轻轻叫道:“爹爹,你在哪儿?” 阿水心中一暖,伸出手道:“来,过来。”剑心一声笑,跳着到了阿水怀里,柔声道:“我就知道爹爹没睡。”阿水抱着女儿,胸中说不出的高兴,这些日子虽救出了女儿,但各种烦事缠身,一直没机会与她亲近。这时真正将女儿抱在怀里,恍若梦境。 剑心蜷缩在他怀里,也是不动。过了好半晌,阿水轻声问道:“你是怎么被柳千秋抓了的?” 剑心也压低了声音:“我想下山玩儿,八位师父不许,我就偷跑出来了,然后就被人抓住了。嘻嘻,八位师父特别好玩儿,大师父和三师父喜欢下棋,两个人一下棋就停不住,什么都忘了。二师父和四师父喜欢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睡了,我跑去扯他们胡子都没醒。最好玩儿的是八师父,他总是在争第七名的位子,所以每天都和七师父打架。反正每个师父都有自己的事,但是每天有一个师父教我武功。我已经学会了一套刀法、一套剑法、一套掌法。” 剑心一面说,阿水一面回想与澜沧八老相识的日子,他断了四老的一臂,想不到八人对剑心依旧这么好,心中忍不住感动,说道:“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八位师父了。” 剑心沉默半晌,悄声问道:“爹爹,你不许我待在你身边吗?” 阿水心头一酸,将剑心搂得更紧,道:“不会的,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剑心心满意足的在阿水脸上亲了一口,笑说:“这才是好爹爹。” 剑心不多时便在阿水怀里睡着,阿水动也不敢动,生怕弄醒了女儿。忽地想起:“澜沧八老发现剑心不见了,肯定会下山来找。八位兄长虽武艺高强,心机却不深,难免为人利用。唉,看来得尽快找到他们才好。” 夜已深,月尚明。 竹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每一下都似是人在走。风停人停,风始人走。 阿水心想,要是有人借着风的声音到了这竹屋,那可当真不妙。猛然间,清脆的“啪”的一声传入耳朵,他将剑心的被子盖好,抽身跃了起来,躲在窗户后面,却见羊牧羊也已醒来,坐在床上望着自己。 他做个手势,示意羊牧羊起身,伸手轻轻拨开窗户,只见四周一片静谧,竹林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忽地风又吹起,便见竹林黑影内有一物似在移动。 正如阿水所料,风起时这人便动,风停时这人便止。要不是阿水在黑暗的牢房里生活了五年,听力异于常人,险些便被这人蒙混过去。但一回头,见羊牧羊蹑足走来,心道:“我在西湖牢底待了五年,听力自然强些,羊兄的听力也这么强,那可当真匪夷所思。” 他却哪里知道羊牧羊在习武之前是山上牧民,便是以牧羊为生。牧羊人对声音特别敏感,山上沟沟坎坎尤其多,万一有羊丢失,靠的就是一双耳朵,听见任何声音便奔去查看。如此一来,羊牧羊的听力也就比一般人好得多了。 待竹林内那人行至竹屋前不远,阿水心内估测,凭他的轻功,一跃便可到那人身前,当下向羊牧羊做几个手势,猛地手上用力将窗户推开,身子已如燕子般穿梭出去。身未落地,右手打出一枚金针,却见那黑影往后疾退,随即一声闷哼,显然是受了伤了。 阿水知道自己的金针绝技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躲开,他重伤七指阎王靠的也是金针。这时丝毫不迟疑,身子往前一扑,手已抓住那人手臂,却觉手里温润如玉,竟是女子之手,不由得一呆。便这功夫,那手一滑,自阿水手里脱开,往竹林深处奔去。 羊牧羊也已跃了出来,轻声道:“追呀,还站着做什么?”二人并肩而行,呼呼风声在耳边响起,不多时便追入竹林没了影。 // 烟雨正在睡梦中,忽地听见一声惨叫。她身子闪电般弹了起来,伸手抓住头边的长剑,往屋外奔去。刚奔出屋子,只见无尘、无俗、司马成风三人也已到了门外。 传出声音的是男客所住的屋子,烟雨立刻奔了过去,却见一个红影自内奔出,撞进她的怀里,正是李剑心。烟雨一怔,问道:“剑心,你在里面做什么?” 剑心面上惊惶,往内一指,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烟雨拉着剑心奔进屋子,却见漆黑一片,瞧不清楚,自怀内取出火折子吹燃,找到了桌上的蜡烛点燃了,只见屋子里的人都已站在一旁,看着床上。她也望了过去,只见两名峨眉弟子咽喉中剑,已自死了。 她在人群里望了一阵,却看不见阿水和羊牧羊,心中一惊,慌忙跃出屋子,四周却漆黑一片,哪里有人影?她再进入屋子时,只听剑心说道:“我跑来跟我爹爹睡,半夜醒来时爹爹却不见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咦,义父也不见了。我就睡这张床??????”她往一具尸体边上的床一指。 烟雨霎时吓得魂不附体,男客们是在地上打着地铺睡觉,阿水本该睡在由门进去第二张床,但他因为在屋外和烟雨聊天进去得晚了,所以睡在最边上,剑心自然也就睡在最边上一张床。但死者睡的却原本是阿水的床位,如此一来,刺客要杀的是阿水。 烟雨慌忙拉过了剑心,心道:“若是昨夜阿水睡在了安排的床位上,死的要不就是他,要不就是剑心。” 剑心觉烟雨手心冒汗,看了看她,便不再说下去。 ------------ 第二百五十九回 小竹林 (2) 司马成风等人也已进来,此刻他冷冷说道:“既然大家都是听见了叫声便过来的,那么此刻不在这里的人便是凶手。” 众弟子立即同意,议论纷纷。 烟雨朗声道:“阿水和羊牧羊怎么可能是凶手?”司马成风面色一沉,缓缓说道:“如果他们此刻在这里,老夫无话可说,可惜他们不在。请问他们又去了哪里?是不是跑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躲着换下夜行衣?” 烟雨冷哼一声,道:“这里没有人说刺客是穿着夜行衣的,司马前辈凭什么说他们去换夜行衣?您又是怎么知道对方穿的是夜行衣?” 司马成风面色更冷,一双眼睛盯着烟雨,眼神虽平淡,烟雨却觉浑身不自在,仿佛一道利剑插入自己心头一般难受。无尘笑吟吟走了进来,说道:“既然还不知道刺客是谁,又何必再吵起来?”他转向烟雨,故作生气,说道:“你又怎么能对长辈无礼?要不是司马道兄的弟子柳青青救了你们,你们此刻又岂能站着讲话?” 烟雨只得点头,道:“是,晚辈一直感念着柳青青姑娘的大恩。”她说感念柳青青的大恩,言下之意便是对司马成风可丝毫不存感激之意。司马成风绝顶聪明,又如何听不出来? 他大步走出屋子,在门口时停了下来,说道:“若查不出刺客,今夜估计还会有人被杀。”烟雨看着司马成风的背影,忽然间觉得一阵寒意袭来,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剑心抓着她的手,明显感觉她身子颤抖,轻声问道:“烟雨姐姐,你怎么了?”烟雨低头抚摸剑心的头发,柔声道:“没什么的,等天一亮咱们就去找爹爹,好不好?” 忽地听窗外一人说道:“我找到刺客了。”说话的是个孩童声音,众人立即便跑了出去,却见一个白衣童子站在院子里,此刻月光已经黯淡了,天眼看就要亮起来。这人是司马成风的道童之一,烟雨记得他们两个童子的的名字,一个叫沐雨,一个叫沐风,这一个便是沐风。 吴悦又见死了两个师弟,心中如何不急,首先问道:“凶手是谁?” 沐风手里扔下一堆衣服来,众人看时,却是两件夜行衣。烟雨冷哼一声,心道:“真巧,说夜行衣,夜行衣便来了。” 沐风约十二岁,个子不高,大喇喇在众人面前转了两圈,说道:“凶手就是阿水和羊牧羊。” 众人再次哗然,却听烟雨沉着声音把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你们既然有心嫁祸阿水,那么必定是准备好了证据了的,我也不问你们的证据了。我只问,阿水此刻被你们骗到了什么地方?” 沐风快跳了起来,大叫道:“阿水就是凶手,这些天杀人的是他,今天晚上的刺客也是他,这夜行衣也是他穿的。他们在换衣服时被我和沐雨抓个正着,他们就狠心??????杀了沐雨。” 他本是极其生气,说到后面便开始大哭起来。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谁也不会怀疑他说了假话,尤其他哭的非常真实,沐雨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众人便都不再说话,似乎心中都有些信了。 烟雨却冷哼一声,拉着剑心往回走,坐在门口的竹梯上。只见沐风此刻从怀里取出一物来,摊在手上,烟雨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阿水的金针。天底下以针为暗器的高手不多,修炼金针的更少了。尤其是阿水的针与别人的针不同,阿水的金针更细更轻,射出去常人无法察觉,更别提躲避了。但是越轻巧的暗器越难以使用,所以江湖上能够使用这么细小的金针的人,恐怕只有阿水一个。 沐风说话声中还在抽泣:“阿水和羊牧羊从屋子里出来时候被我和沐雨撞见了,他们就要杀我们,我们上前动手,被他们赶到了竹林里面,沐雨被阿水一掌给打死了。我命大,逃过一劫。” 他一面说着便转过了身子,众人见他后背有一道小小的伤口,似是伤在匕首之下,他问道:“烟雨姐姐,你可看得出这是什么兵器所伤?”烟雨冷哼一声,道:“是不是你自己刺了自己一剑,我又怎么知道?” 沐风也急了,大叫道:“我亲眼看见阿水穿着夜行衣从里面出来,也亲眼看见他杀了沐雨,人证物证都在,你凭什么不认?” 烟雨冷冷问道:“既然你是死里逃生,为何还能够将他们的夜行衣拿回来?”沐风一呆,说道:“这个??????”司马成风淡淡说道:“想必是阿水二人在路上脱下了夜行衣,沐风逃脱时在路上捡来的。”沐风连忙说道:“对。” 烟雨哈哈一笑,道:“你可真厉害,凭阿水的武功,如果他要杀你,你岂有机会逃脱?即便你逃了,他们在后面追,你还能捡来两套衣服,当真可以算作是临危不乱了。” 沐风颇为不服,踏上前一步,喝问道:“我亲眼看见他杀了沐雨,这又怎么说?” “沐雨到底是怎么死的,仅仅是你一人在说,可没别人看见。”烟雨拉着剑心站了起来,道:“天还没亮,大家先去休息,待天明了再说此事。” 峨眉派众人虽死了两个师兄弟,但见吴悦和烟雨十分要好,也都听话进屋。吴悦此刻不敢得罪烟雨,也不敢得罪司马成风,茫茫然不知所措,见司马成风等人也散了,一人站在屋檐下,望着眼前的竹林在冷风中不断起伏,心潮也波动不已。 ------------ 第二百六十回 残阳小楼(1) 阿水和羊牧羊追入了竹林深处,不多时就眼看要追上前面那人,忽然之间,黑暗之中爆出一蓬银光,阿水身子一提,往竹林上空蹿出,便听头顶呼呼风声,上空原来早有人埋伏。阿水此刻身在半空,气力不济,往上自然是不能了,而若往四周逃,头顶上刺来的剑招必定会穿破他的头颅,而若是往下,那一蓬银光就会打在他的身上。两难之间,阿水不及多想,暗暗咬牙,伸手拔腰间长剑,但剑未出鞘,头皮已觉寒光袭来。 便听“当”一声,阿水的头颅依旧完好,他一怔之间便知道是羊牧羊救了他一命,长剑顺势出鞘,往那一蓬银针卷去,“叮叮叮”声响,银针均被打散,他长剑当先,往银针来处刺了过去。他的剑又快又急,比银针来得快了许多。 竹林深处也藏着一名黑衣人,他见阿水的长剑刺来,立即往后疾退,他所退之处竹子密布,他的身材瘦小,刚好可以挤进去,阿水却难以上前了。但阿水此刻丝毫不惧,长剑连卷,便听“哗哗哗”声音响成一片,十余株竹子倒了下来。周围便忽然空荡荡的,月光照射下来,阿水便看清了眼前的人,虽黑布遮面,他还是认了出来,心中大惊,便这功夫,适才追击的黑衣人也奔了回来,与埋伏着的黑衣人一起挥剑刺向了阿水。 他们使的剑与普通的剑大不相同,他们的剑刃极窄,剑锋又很厚,是棱形剑。阿水看见这剑,心中霎时间雪亮。 阿水夜间视物的本领极其了得,适才四周黑漆漆一片,他能够准确的击开偷袭阿水的一剑,又能够以一柄匕首与对方斗得难分难解。他本就占了上风,加之有了月光,更是如虎添翼,十余招便将对头压制住,但对方的剑法另辟蹊径,极其诡异,他一时也无法取胜。 两个瘦小的黑衣人配合非常默契,一人攻一人守。但阿水的剑术之精湛,天下少见。尤其他使的是左手剑法,这两个人估计江湖阅历不足,不识得左手剑的厉害,一人一上前就被阿水刺伤了后背。再斗十余招,另一人被阿水一剑斩死。受伤那人胆子就怯了,手一软,被阿水一脚踢中,滚至一旁。 阿水回头看时,羊牧羊占了上风,虽一时不足以取胜,但要胜也只是三五招之间了。果不其然,羊牧羊左拳斜劈,对方亦伸手来挡,哪知羊牧羊这是虚招,到了中途,拳招一变,一把抓向对方的脸。这是市井无赖的打法,对方一愣之间,羊牧羊的右手匕首已经刺了出去。 阿水叫道:“留活口。” 话刚出口,羊牧羊的匕首已经稳稳扎在对方心窝上,那人挣扎片刻便没了命。但听呻吟声竟然似是个小孩。 羊牧羊一把揭下他的面纱,却是一呆,叫道:“这是司马成风的童子。”阿水上前一看,却正是侍候司马成风的童子沐雨,他转过身子看着受伤在地那人,喝问道:“那么你便是沐风了?” 沐风吓得浑身发抖,加之背上又疼痛难耐,竟是不敢说话,片刻之后泪水便流了下来。羊牧羊大步上前将被阿水杀死那人的面纱,见那人并不认识,却也是十分年轻,约莫十四五岁,比沐风稍大一些。 羊牧羊踏上前,伸手抓住沐风的手臂,笑道:“我有三套分筋错骨的功夫,每一套有三十招,加起来就是九十招,我可以将你分筋错骨九十次。” 沐风是少年人,早吓得魂儿都没了,却只是大哭,连说话求饶都已不敢。羊牧羊笑道:“不过??????”沐风听见羊牧羊语气一转,知道自己还有救,连忙问道:“不过什么?你们有什么条件我都??????我都答应。” 羊牧羊笑问道:“是谁让你们来杀我们的?” 沐风摇头道:“我们不是来杀你们的。”羊牧羊怒道:“不是杀我们的你们为何又埋伏在此?” 沐风这时候哪里还敢隐瞒,只得全部说了:“师父命我去杀两个峨眉派的弟子,我心想杀两个普通弟子算什么本事,便想偷偷去杀了??????阿水。哪里知道刚换上夜行衣,从竹林内进去就被你们发现了。” 阿水早已发觉司马成风行事不太正常,心头早已生疑,此刻听了沐风之言,心中更是了然。问道:“你师父是谁?” 沐风摇头道:“我们本是武当李掌门的弟子,一个月前这司马??????司马成风忽然就去了武当山,之后掌门就命我们跟着他,一切听他吩咐。”羊牧羊问道:“那另外两人埋伏在此是要杀谁?” 沐风知无不言,说道:“主人是假的司马成风,柳青青是真的司马成风的徒弟,柳青青肯定早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证据,也不敢跟你们说罢了。在成都时柳青青借故离开,必定是真的司马成风那里看看这一个到底是真的假的。现在柳青青肯定已经知道了,她一路上派有眼线跟着我们,她此刻必定已经到了这附近。这里是进竹林唯一的路,其他地方没有路可走,竹林内多杂草毒蛇,谅她也不敢走,只能从这儿过。师父便命两位师兄在这里杀了她。” 阿水冷笑道:“你说谎。” 沐风连忙摇头:“我没有,我讲的都是真的。”阿水冷冷道:“柳青青武功高强,凭你这两个师兄就能杀了她?你们主人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沐风脸上一红,只得说道:“除了我们之位当然还有其他的人,以前阎王殿有十八个小鬼,后来死了几个,现在还有十四个,此刻他们都已经是武当弟子啦,他们也受我们主人调遣。除此之外,以前有十二个长相其他的人,现在还剩下三个??????” 阿水说道:“一个是猪七,一个鼠空空,一个是猴人张。” 沐风道:“对啊,原来你也知道。他们三个现下也是武当弟子了,他们也是受我们主人调遣。”羊牧羊吃了一惊:“哎哟,这许多人一起上,柳青青可活不了。”沐风道:“主人也是这么想,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柳青青没死那也肯定是重伤了,所以派我两个师兄来这里守着,一旦柳青青没死从这里路过,立即格杀。” 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说着说着便不怎么害怕了,说话声音也不再颤抖。 ------------ 第二百六十一回 残阳小楼(2) 沐风所讲的话几乎没什么漏洞,阿水二人也料不到这么一个少年郎在这个时刻还会撒谎,便都深信不疑。羊牧羊喝问道:“他们在哪里截杀柳青青?”沐风连忙说道:“我说了你们会不会放了我?” 阿水沉思道:“放他回去给他主人通个信也好,好教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这样一来,他或许不敢太过放肆。再者,竹屋里面有无俗、无尘两位前辈和烟雨坐镇,谅天底下谁也打不过了。”他当即点头道:“好,只要你说,我们就放了你。” 沐风大喜,连忙说道:“就在绵竹县城里的聚仙楼。我们的探子已经查得清楚,这些日子柳青青就住在那里,夜出昼伏。” 绵竹县城并不大,县里出名的酒楼客栈也只有一家,便是聚仙楼。阿水和羊牧羊赶到时天已经大亮,他们去找掌柜盘问,却得知并没有一个叫柳青青的人来此居住。二人便在酒楼坐了,希望能够等到十二生肖中的三人。 他们桌前的茶壶添了三次水,羊牧羊去了两次茅厕之后,始终没有人来,这时才颇为吃惊,阿水起疑道:“会不会咱们被骗了?” 羊牧羊摇头道:“那小孩子怎么骗得了我们?就算他是要骗我们,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想把我们骗走之后对无尘道长下手?那是更加不会的了,无尘无俗两个道长的武功虽均未天下无敌,但两人合力,加之有烟雨在侧,江湖上没有人能敌得过。” 话音刚落,便瞧见一个身材瘦小、背脊弯曲状若猴子的人走了进来,步履轻盈,瞧来轻功不错,却正是阿水昔日的死敌十二生肖中的“猴人张”。他身后跟进来两个人,一个贼眉鼠眼,身材和猴人张一般瘦,个子却更高,乃是鼠空空。最后一个是个又高又大的胖子,走在楼板上震得桌上酒杯微颤,正是猪七。 十二生肖中其余九人均死在阿水手里,只余下这三个人,但众人在西湖边上好几场恶斗之后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但听沐风的意思,这三人如今是武当门下,和阿水是又成仇了。阿水知道对方的武功高强,但己方有羊牧羊在,料来也不会吃亏,当下站起身来,微笑道:“三位兄弟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猪七笑吟吟走了过来,抱拳道:“过得当然是好极了,现下我们三人已经是武当弟子啦,和阿水兄弟是同门师兄弟,你入门早,是我们的师兄。”三人便齐声喊道:“师兄。” 阿水苦笑道:“我哪里配做你们的师兄?既然相遇,那便喝上一杯。” 鼠空空冷冷道:“我们现在有任务在身,不便喝酒。”羊牧羊笑问道:“什么任务?” 猪七一声长叹:“掌门人让我们杀一个我们不愿杀的人。”阿水哈哈大笑,双目一扫三人,道:“既然迟早要动手,那就喝一杯酒再杀不迟。” 猪七一双又肥又大的手掌一拱,摇头道:“你是我们掌门的爱徒,我们哪里敢杀你。说不定是掌门一时怒火攻心,只要你回武当山认错,掌门也就原谅你了。”阿水苦笑摇头,却又坐了下去,叹道:“总有一天我会回武当山的,只是回去不是为了认错。” 猪七大声道:“我们打不过你,那就只能就此回去了。”他猛地举起右手来在自己左肩一击,身子一颤,面色陡变,后退两步,在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阿水猛然一惊,想要上前扶时,猪七一摆手,叹道:“我武艺不精,不是你的敌手,中了你一掌,幸亏你念及旧情,饶了我性命。” 阿水呆坐原地,不禁泪下,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冰冷的声音自柜台侧的一个小门内响了起来:“想不到你们交情这么好,我倒是失算了。” 阿水身子猛地一颤,站了起来,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猪七等三人更是瞠目结舌,猪七额头冷汗直冒,不知是谁喊了声“掌门”,三人一齐跪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 羊牧羊见着情景却是失笑道:“怎么了?” 只见小门内缓步走出一人,羊牧羊放眼看去,这人肤色极白,犹如地狱里跑出的鬼,衣着华贵不可逼视,腰带上一颗牛眼睛大的宝石,闪闪发光。而他腰间剑鞘似是以白玉制成,上面镶嵌着无数各异的宝石,当真是一副富贵荣华之态。 阿水浑身颤抖,嘴唇微启,眼神迷茫,似乎对眼前之人毫不认识,但还是在嘴里说出“师父”二字。 羊牧羊没有听见鼠空空说的“掌门”二字,却听见阿水在叫“师父”,吃了一惊,心道:“传闻武当派李若文朴素异常,终年都是贫寒书生装扮,何以是这幅华贵模样?” 李若文微笑看着阿水,声音却异常冰冷,说道:“你心里还记着我这个师父?”阿水念及师恩,跪在地上,道:“弟子时刻不敢忘记师父教导之恩。”羊牧羊将李若文的话听在耳里,心里却不禁一个激灵,似乎利箭穿心,好不难受。 李若文说道:“咱们师徒俩待会儿好好叙叙旧,现下先解决本门内部之事。”这话若是别人说来必定是和蔼可亲,但李若文嘴里说出来却冰冷生硬,极其怪异,听得连羊牧羊都不禁身子一颤,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李若文再不看阿水,回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人,缓缓道:“你们三个做得很对,做得很好。尤其是你,猪七先生,你猜我的心思也猜得很对,你知道我是不会杀害我的弟子的,我就这么一个徒儿。” ------------ 第二百六十二回 残阳小楼(3) 阿水想到李若文一辈子果真只收了他一个弟子,心中感动,心想:“纵然师父有千般不是,对我却是很好的。”只听李若文说道:“可你不想杀阿水,那便该当面跟我说才是,为何到了这里还背地里耍计谋?违反我门规,你们说,该怎么办?” 猪七等三人身子不住颤抖,连连磕头。 羊牧羊心道:“只不知这李若文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让这三人吓成这样。” 李若文从袖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做工精美,瞧来也非凡品,他淡淡说道:“这里面是三颗圣药,对你们的功力提升很有好处。你们每人服下一颗吧。”猪七等三人又惊又喜,他们以为必定要死在李若文手里,哪里知道李若文却给他们三粒圣药,一时间又连连磕头道谢,但谁也不敢伸出手去接,生怕其中有诈。 李若文淡淡说道:“你们不相信我?” 猪七连忙伸出手去,恭敬无比的接了过来,说道:“弟子相信,弟子相信。谢掌门赐药。”他打开盒子,果见三粒火红的丹药放在盒子里,约有指头大小,盒子一开,一股清香之气便扑鼻而来,心知这必定不是一般的药,连忙分给了两个兄弟。 羊牧羊见他手举红色药丸,似曾相识,踏上前一看,不禁浑身颤抖,惊叫道:“这药吃不得。” 李若文面色一变,寒声道:“找死。”手掌一翻,一掌便拍了过来,羊牧羊被那药丸吓得手足酸软,竟不知躲避,眼见掌已击到,阿水连忙说道:“请师父手下留情。”羊牧羊此刻也已醒悟过来,双掌护胸,运起全身掌力拍出两掌,但掌力却似打在棉花之上,顿时消得无影无形,正自惊异,一股大力当胸撞来,登时没了知觉。 阿水见羊牧羊受伤晕倒,惊得说不出话来,李若文的这招功夫他可从来没见过,其速度之快、掌力之猛实是匪夷所思当世未见。李若文已回到原地,脸上仍旧毫无表情,似乎刚才并未出手一般。 猪七等三人见李若文一出手就要人命,自己三人哪里能敌,但羊牧羊发出那一声惊吼,这药是万万不能吃,正自犹豫不决,李若文冷冷说道:“怎么?你们宁愿相信他而不相信我?” 三人汗如雨下,不敢反抗,又不敢吃下那药,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阿水定了定神,道:“师父??????”李若文面色一寒,望向阿水,眼神冰冷,阿水一顿,便说不出话来。李若文右手隔空一吸,喝道:“我喂你们吃。”他掌力雄厚,就这么隔空一吸,三人手中的药竟都被吸了过来,他一声冷笑,掌力催吐,在半空的药又往回射去,三粒药分别射入三人的嘴里,三人的武功均已入一流境地,竟连躲避之力都没有。 药丸进入嘴里立时便化了,三人一呆,立时明白药丸已被李若文的掌力震碎,入嘴即化。但这药闻着香气扑鼻,进了嘴里却是一股恶臭,登时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阿水只一鄂间,却见三人在地上翻滚,口中呼号,但吐字不清。他连忙上前扶住猪七,却见猪七的舌头肿了起来,越来越大,速度极快,他们三人的脖子也越来越粗,便是连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阿水跪倒在地,泣道:“求师父赐予解药。” 李若文背负双手,冷冷道:“要我给他们解药也可以,却有一个条件。”阿水连忙答应:“师父请讲,弟子无不遵从。” 李若文从袖中又取出一个盒子,微笑道:“这里面有三颗解药一颗毒药,你们四人分食。”阿水一呆,颤声道:“师父??????当真要置我于死地?”李若文的声音依旧冰冷:“你吃下解药可以提升功力,就算你吃下所有的解药也没人会怪你。我怎么是害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儿。”这话听在阿水耳里使他浑身发颤,身子不住颤抖,手足冰冷,恍若失去了知觉。 “这毒药能够让人体的内脏器官变得粗大,拖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如果能够及时服下解药倒是没有任何危害,反而能提升功力,但一粒解药只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后药效一过便又开始发作,如果你们能够听我的话,好好的为我做事,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们解药,如果??????” 阿水颤抖着手将盒子接了过来,缓缓打开盒子,只见一颗红色药丸放在三粒黄色药丸之间,他刚才见毒药是红色的,解药必然是黄色的三粒。当下再不迟疑,将黄色的药丸给三人喂下,拿起了红色药丸,在地上叩首道:“弟子为救这三人性命,自愿服下毒药,但弟子不希望能得到师父的救治,请求就此死去。弟子死后,再无人伺候您老人家,请师父保重身体。” 李若文神色淡然,鼻子里缓缓哼出一声。 阿水回头见三人逐渐好转,一咬牙,将毒药扔出窗外,同时翻身而起,人在半空,长剑已出鞘,往脖子上斩去。 ------------ 第二百六十三回 证据(1) 阳光透过竹林,在地上形成稀疏的光影,烟雨靠在一把竹椅上,抬头望着头上的绿竹,心中想着:“也不知阿水现在怎么样了。”她身后的一群峨眉弟子正在练剑,剑心嘻嘻哈哈笑着指点。但一众弟子却都笑不出来,尤其是吴悦,他门下弟子接二连三的死去,怎么也笑不出来。 下棋的人还是无俗和司马成风,沐风还是侍立在一侧,无尘道长依旧是在看书。 这一切在常人眼中可能与寻常无异,无俗与司马成风棋逢对手,每日都在下棋。无尘道长也每日都在看书。但烟雨看来,却发现了一丝不同。 据沐风所说,沐雨是死了,沐风也受了伤,本该好生休息才是,却为何一直跟着司马成风?司马成风和无俗下棋貌似是与寻常一样,但二人落子慢了许多,都是眉头紧锁,显然是有心事。无尘道长依旧是如往常一样,从面上无法看穿他的内心,但他翻书却有些快了,难道是因为心不在焉? 烟雨忽地心中都明白了,无俗、无尘与司马成风都在等人,等一个对他们关系都很大的人。等的是谁,难道是阿水? 烟雨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往男客住宿的房间,她想要在峨眉弟子被杀死的地方瞧瞧。她想起了柳青青,要是柳青青在这里,定然会发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她是烟雨,江湖上摸爬滚打惯了,早已失去了小儿女的那份心细如发。 屋子里什么都没变,每张床都被峨眉弟子收拾得很整齐,可见这群弟子虽然面对着巨大的危险,还是没有丝毫的慌乱。阿水睡的床也很整齐,她上前查看,正如所料,什么也没有发现。屋子的里面还有一扇窗,通往屋子后面,烟雨心头想起了什么,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打开窗子,屋子背后也是竹林,似乎没什么异样。她略一定神,跃了出去。 屋子有五间,呈半圆形将众人所在的院子围了起来,烟雨缓缓绕着屋后走,她的右首是厨房,轻轻打开窗户往里面看,没有什么异常。她往左侧走,第一间是女客住的客房,她夜里也住在这里,里面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第二间是无尘和无俗住的房间了,紧挨着的是司马成风和两个道童所住的房间。 烟雨略一迟疑,轻轻拨开了司马成风所住的房间窗户,往内张望,没有任何声音,便轻轻跃了进去。她的轻功出神入化,加之身子本就很轻,这一下落地无声。屋子中间被一张屏风隔了起来,屏风外是两个道童住的,里面是司马成风所住。 她落地的右侧是床,床上很简单,除了凉席枕头外便没了其他的东西。烟雨心中大奇:“现在是冬天,虽然没下雪,却也很冷,他怎么没有被子?”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便往前走去,走出几步便看见了一个柜子,她轻轻打开柜子,柜子里面放着一些书,还有一些茶叶,看起来也没什么异状。柜子下方放的是衣服,烟雨没心思细看,便要去关上柜子门。猛然间,衣服里面露出了黑色的一角,烟雨心中一动,想起了凌晨沐风带回来的夜行衣,据他所说那夜行衣是阿水穿着的。 她拿出衣服来,果然便是夜行衣,但却是两件。她将上面的一件展开,和凌晨沐风手里拿着的没什么两样,烟雨的手指细长,拿在手里便似是孩子的衣服一般。她取出第二件夜行衣,一展开,一股血腥味便扑鼻而来,烟雨心中一惊,只见这件夜行衣的后背上有一道口子,烟雨使剑,自然一眼便看出这是剑痕。她心中突突地跳:“我明白了,这夜行衣是沐风和沐雨穿着的,他背上中了阿水一剑,伤口曾给我们看过,正和这衣服上的一样。”她拿出第一件来仔细检查,心道:“既然沐风死了,衣服上也必定有血才对。”她这一次仔细的去看,只见衣服前胸心口所对的位置上有一道小小的口子,若不细看当真看不出来,口子四周有一些血点,但却很少,若是常人见了可能无法得知其故,烟雨却十分清楚,她曾和羊牧羊多次交手,知道羊牧羊的随身匕首的刃极其窄,而羊牧羊出手如风,杀人的手段极其高明,一般而言可以杀人不见血。 这其实说来很简单,杀人的时候匕首刺得快抽得也快,刺人和抽剑只在一瞬之间完成,伤口就会很小,而血液也就流出得少。羊牧羊是杀手中的顶尖,自然是懂得的。 烟雨心中便都明白了:穿夜行衣杀人的沐风和沐雨,他们要杀人时被阿水和羊牧羊发现,于是四人便打了起来,阿水伤了沐风,肯定是为了问一些事情,羊牧羊出手狠辣,自然是将沐雨杀死了。沐风定然使诡计骗了阿水二人,他逃回来又杀了两个峨眉弟子,之后再去见司马成风,脱了自己的夜行衣藏起来,将沐雨的夜行衣脱下来当成是阿水穿的,于是便有了凌晨那一幕。 她耳听得无俗和司马成风又下完了一局,忙关上柜子门,从窗户蹿了出去,两件夜行衣还在她的手里。她施展轻功往屋后竹林内奔行一阵,心中只想着去找到阿水。但奔行一阵,忽地想:“凭阿水的武功,江湖上少有人能敌得过他,又有羊牧羊在侧,估计是没什么大事的,我得回去保护着剑心。”她将两件夜行衣埋在一棵竹子之下,记清了竹子的位置,便走回竹屋。 ------------ 第二百六十四回 证据(2) 无俗和司马成风又开始了另一局棋,无尘还在看书,峨眉弟子还是在练剑,剑心还是一个人玩儿。一切都没变,似乎没人发现她,但她却发现了很多。眨眼又到了黄昏,炊烟袅绕,烟雨看见司马成风回了房间,随后去厨房叫了沐风也回了房间。 她看不见里面的事情,也听不见里面的对话,可是她却已经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司马成风是老江湖了,定然能够发现屋子已经有人潜入,而一整天只有她才离开过众人的视线,司马成风和沐风定会来找自己,到时她就可以将狐狸尾巴揪出来。 她移步到了无尘和无俗身前,低声道:“两位道长,待会儿可能会有事发生,无论如何,请二位一定要相信我。”无尘和无俗一愣之间,司马成风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面色如常。烟雨心头一惊,知道如果司马成风定力太好,他们就会多一分危险。 一直到晚饭结束,司马成风始终没向烟雨瞧上一眼,但神色如常,不由得让烟雨大是烦恼。无尘和无俗本也以为按照烟雨所说,必定有事发生,但却一切如常,心中虽有疑问,却也不便相询。 眼看天色已黑,吴悦多添加了巡夜人员,其余人员便也都睡去。烟雨抱着剑心在女客房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听剑心呼吸均匀,显然是已经熟睡了,便悄然起身,走出门去,吴悦持剑立在门口。 烟雨见她面容更加瘦了,轻声劝道:“不必担心,今夜我与你一起守夜,不会有人再敢前来杀人。”她放眼见院子里四面各自站了一人,四名峨眉男弟子均已是呵欠连天,说道:“你们四个回去歇息,有我和你们大师姐巡逻,尽管放心。” 四名弟子均面有喜色,但却均看向吴悦,他们被柳千秋欺压已久,早在峨眉山时就盼望着吴悦能够回去带领他们重振峨眉声威,虽然他们也知道吴悦武功在江湖上并不是一流,但和他们相比也是强了不少,所以都把吴悦看成是掌门了。虽然烟雨武功、名望均强过吴悦,但吴悦未发话,他们都不愿离开。 吴悦见四人也都倦了,且年纪也轻,便温言说道:“都去吧。”四人连忙奔进男客所住屋子。吴悦轻声叹道:“也真难为他们了,这群师弟中最年轻的才十五岁,要是师父她老人家还在世,他们此刻都是在峨眉山上享福,现如今??????”烟雨叹口气,道:“千衣师太英明一世,可惜遭小人所害。但愿峨眉派能在你手上重振旗鼓。” 吴悦苦笑一声,叹道:“那是不可能的,师父一直说我戾气太重,选的掌门人是吴欣师妹,吴欣师妹的剑法比我强了不少,如果她还在,有她带领我们,峨眉派才有希望。而我的武功未学到家,很多峨眉派的绝技都到我这一代绝了。” 烟雨摇头道:“武功不强可以学,你大可不必为了此事烦忧,武功是人创的,如果你不能学到峨眉派的绝学,那么你自己创立武功有何不可?我有套落叶剑法,名字虽不好听,却很是实用,适合女子使用,不如改日传给你,你再传给你的师弟师妹,就当是我送给你这位峨眉掌门的礼物。” 吴悦知道烟雨的剑法又狠又辣,是她见过的女流里面剑法第一人,如果能得到她的真传,峨眉派重振有望,她喜不自胜,连连道谢。二人闲聊之际,已经过了半夜,又是良久,吴悦轻声叹道:“约莫是三更了,但愿今晚不要有事??????”却见烟雨手一振,她立即闭嘴,放眼看去,只见竹林内一道黑影晃动,竟是有人来了。 她立即握住剑柄,心道:“为师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身子往门后躲去,却见烟雨已经拔剑刺了过去,刚见剑光,人已经进入了竹林,与那人斗了起来。吴悦一呆,心中叹道:“好快的剑,好快的身法。”慌忙间又掠了过去,一面喝道:“峨眉师弟们都快起来,掌灯。” 就这么一喝,峨眉派弟子便醒了不少,都先后奔了出来。她们所站之处是在男客所住的屋子前,所以她的一喝也仅有男弟子听见。 此刻烟雨和那黑影已经罢斗,吴悦掠过去时,却见那人面目似曾相识,那人走动两步,走出了阴影,却正是羊牧羊。烟雨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阿水去了哪里?” 羊牧羊颤声道:“阿水他??????阿水他??????” 烟雨身子一颤,忙往后退,寒声问道:“他??????怎么了?” 羊牧羊抬起头来,目中含泪,说道:“他已经死了。”烟雨双腿发软,摔倒在地,吴悦连忙上前扶了起来,她与阿水虽相交不深,却也是又惊又急,问道:“怎么死的?” 羊牧羊泣道:“我们被沐风骗去了县城里,结果却碰见了几个峨眉派的弟子,我们便没有防备,哪知这几人武功高得离奇,我一个不察便受了伤,眼看要死,阿水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们死战逃脱,阿水伤重不治??????就埋在竹林外面。” 烟雨已缓缓站了起来,寒声问道:“峨眉弟子?” 吴悦心中一跳,摇头道:“不可能,我峨眉派的弟子武功有限,没人能伤得了阿水。再说了,峨眉派弟子白日都在我们这里,怎么会去县城里?”羊牧羊说道:“我们绝对不会认错,他们的名字虽不知道,人我们却看得一清二楚,绝对是峨眉弟子,我们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天,怎会有错?” 烟雨喝问道:“是谁?” ------------ 第二百六十五回 证据(3) 羊牧羊往前走出几步,忽地往一名弟子一指,叫道:“其中就有他。” 烟雨往他所指那人看去,只见那人年纪约在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确是峨眉弟子,自己也的确见过。她此刻心中想的只是为阿水报仇,哪里还管什么,长剑当先便刺了出去。 吴悦吃了一惊,叫道:“烟雨姑娘手下留情,咱们先问问清楚。”但话未说完,这名峨眉弟子已然咽喉中剑,其余峨眉弟子又惊又怒,片刻间已拔剑将烟雨围了起来。吴悦连忙说道:“这其中必定有误会,且先问问清楚。” 一回头时,羊牧羊已经不见了踪影。吴悦一呆,喃喃道:“果然每一晚都会死人,而今晚却是借刀杀人。” 烟雨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受了骗,但却似乎不怒,心道:“这么说来,阿水必然没事。” 此刻司马成风、无尘、无俗等人也走了出来,但见有一人尸横在地,其余人长剑指着烟雨,都是惊愕交集。无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吴悦道:“借刀杀人,对头好狠。” 无尘一愣,道:“借刀杀人?” 烟雨叹口气,道:“我早该知道的,这个羊牧羊身材矮了一些,武功也低了一些,我只是被他突然说出的话惊住了,一时间没有考虑太多。”低头见剑上血痕犹在,低声道:“我误杀了你,放心,一定查出背后凶手,为你报仇。”她忽地扬起长剑,指向司马成风,喝道:“露出你的真面目吧,不必再掩饰了。” 众人一时间大鄂,这份惊愕比烟雨杀了一名峨眉弟子更甚。有几个想要讨好司马成风的峨眉弟子就已经开始发怒,一人喝道:“你是晚辈,怎敢对司马师叔如此无礼?”另一人立即附和道:“就是,你算什么东西??????” 烟雨长剑一横,冷冷道:“我不算什么东西,我是人,当然不是东西。但你们这位司马师叔却当真不算是什么东西。”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凭她在江湖上的地位与武功,本已经不必大声说话,就算她说话的声音低若蝇声,别人也会听得清清楚楚。她这话一出,众人倒也安静了下来,都是望着司马成风。 司马成风面上依旧淡淡,看不出心中喜怒哀乐,双手拢在袖里,恍若绝世高人。无尘已开口问道:“烟雨,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司马兄乃是峨眉上一代的高人,与老道同辈,别的不说,就凭他一手‘流云袖’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少有敌手的。你说话也该尊重一些。” 烟雨道:“对司马前辈,我自然是十分敬重的,昔年行走江湖时就听闻过司马成风前辈的江湖事,心下早已向往已久。但眼前这位,嘿,却半点不值得我尊重。” 众人一片哗然,就连吴悦也忍不住低声说道:“烟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这位明明就是司马师叔??????”烟雨截然道:“吴悦女侠,请问你以前可曾见过司马前辈?” 司马成风年轻时与千衣师太有些不快,故而已有数十年没有往来,吴悦自然是不曾见过,只得摇头。烟雨又问道:“敢问无尘道长和无俗道长,二位可曾见过司马前辈?” 无尘摇头道:“司马兄虽与老道同岁,但老道年轻时不中用,武艺学不到家,我在武当山上学武时,他已经在江湖上闯下了司马大侠的名号。待老道武艺小成下山闯荡时,司马兄已经隐居遁世了。” 烟雨说道:“无俗道长年纪比无尘道长小了几岁,听闻无俗道长年轻时脾气暴躁,故而不许你下武当山半步,想必你也是没见的了?”无俗年轻时脾气火爆乃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昔年的灵虚道长生怕他仗着武功惹事生非,的确是禁止他私自下山,若说江湖阅历,武当山上一名普通的弟子恐怕都比他要强一些。 烟雨说话的声音已经冰冷:“如此说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司马前辈长得什么样子,他隐居在什么地方也无人知晓,那么眼前的这位是不是司马前辈,咱们谁也不知道。” 吴悦摇头道:“可是前几日柳捕头可是亲口说的这位是她的师父的。” 烟雨点头道:“一点不错,可是其中还是很可疑。” 司马成风终于淡淡问道:“什么可疑?” 烟雨道:“柳青青十六岁开始便已经是成都府的捕快了,成都府人口众多,大小事不断,她自然很少有空与司马前辈见面,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这十年的时间见面估计不会超过十次,那么与司马前辈之间自然就会生分些。再者,江湖上精通易容术之辈可不在少数,柳青青与司马前辈许久不见,加之易容术精湛,自然是认不出来。但我想,柳青青必定是已经察觉了什么的。” 天色未明,屋内的灯火通明,映照得这院子也颇为明亮,尤其是烟雨手中一柄长剑,在灯火之下更加刺眼夺目。 司马成风淡淡道:“她察觉了什么?” 烟雨道:“咱们得罪的是江湖第一人李若文,柳青青与我们的交情也不差,她如何会舍得抛下我们就此离开?成都府虽然事务繁多,但她保护我们几日的功夫还是有的。若我料得不错,她必定是已经发觉了什么地方不对劲,所以就借口离开,先我们一步到了司马前辈隐居之地查看,若司马前辈当真不在那里,而我们又当真去了他隐居之所,那么这位司马成风就是真的了。而如果司马前辈还在隐居之所,那么这位就是假的。” 司马成风哈哈一笑,道:“那么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柳青青回到成都府府衙去办事也是很有可能的。你说的这些毫无证据可言。你又凭什么说我不是司马成风,你又凭什么说这里不是老夫隐居之地?” ------------ 第二百六十六回 真面目 烟雨点头道:“问得好,这些话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回答。我说的自然都是猜测的,我也没有真凭实据,但真的要找证据,还是可以找得出一些的。”她忽然翻身,身子窜上了竹屋顶,长剑一挑,将屋顶上一根竹子挑了下来,落在院子里。她翻身而下,说道:“司马前辈隐居已有数十年,屋子必定已经旧了,即便他经常翻修,房子的外观看似很新,但里面的大梁想必是已经旧了的。还请无尘道长上房顶看看,刚才我翻开了屋顶的竹子,露出了里面的大梁,瞧瞧是新的还是旧的。” 无尘将信将疑,但想起了饭时烟雨所说的话,只得向司马成风行了个礼,说道:“失礼了。”飞身上了房顶,仔细查看一阵,又回到院子里,沉吟道:“大梁倒是的确很新。” 司马成风一理长袖,面色依旧如常,淡淡说道:“看来老夫倒是应该解释一下了。”无尘连忙说道:“并非是我们信不过司马兄,只是孩子们心中有疑虑,咱们做长辈的也实在是应该想办法消除这些疑虑。” 司马成风淡然一笑,道:“老夫以前的确隐居于其他的地方,只是不久前遇到了一些事情,虽然老夫并不畏惧,但想以后就不能再过安生日子了,故而就搬至此处。” 烟雨冷哼一声,司马成风如此便搪塞了去,虽然牵强,但自己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得作罢,冷冷道:“我还有另外的证据,你可要看?”司马成风一声大笑,道:“老夫行得正,做得直,为什么要怕你?” 烟雨一声冷哼,道:“好,咱们这便走,证据就在竹林之中。”她刚转过身子,忽地身子一顿,惊骂道:“无耻小人。”身子倒跃,长剑往司马成风疾刺而去,但只到了中途,身子便摔在了地上,挣扎几下竟没爬起来。众人一时间均不知何故,愣了片刻,无尘上前欲扶,刚走出两步,身子也忽然顿住,也是开口骂道:“无耻。”他并不转身,右掌往后挥出,距离司马成风尚远,但一掌拍出,身随力走,身子往后飘飘移动了数尺,他第二掌再出,两掌掌力合并,往司马成风卷了过去,霎时间地上枯竹叶纷飞,竹叶虽已干枯,但被无尘运上了内力,便都似是利刃,随同掌力向司马成风刺出。 他这两掌神妙至极,加之内力深厚,司马成风一时倒也不敢小觑,后退一步,双袖一鼓,往前挡去。两力相交,无尘已往后退出数步,软绵绵倒在地上。无俗早已看出情势不对,在无尘后退之际,他的肉掌一前一后拍了出去,他的掌力浑厚与无尘相差无几,司马成风纵然武功盖世,接了无尘一掌之后虽然占优势,真气却不继,无俗这一掌袭来,他只得往后跃出,但无尘掌力生猛,他胸口一闷,喝道:“你们两个青出于蓝,倒没给武当丢脸。”他说出一个字挥出一掌,一句话说完,已经挥出了十五掌,他的真气虽不继,但这些掌力凑集起来,倒将无俗逼退,无俗待要再出手时,已经无力坐倒。 吴悦大惊失色,回头看时,众位师兄弟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一片,但她自己却又没事,愣了片刻,惊问道:“怎么回事?”话刚出口,忽觉一阵疾风袭来,慌忙后退,但退得晚了,胸口激荡,已然晕了过去。 烟雨低声说道:“我一直防范着,就怕你下毒,却始终没防住。”司马成风双手又拢在袖里,微笑道:“你很聪明,比我的弟子们可聪明多了。你且说说,毒下在了什么地方?” 烟雨道:“本来我是猜不出来的,饭菜是峨眉弟子做的,你不可能在上面下毒。但刚才我们都中了毒,吴悦却没事,我便猜了出来。你的毒是下在筷子上的。”司马成风忽地叹口气,道:“唉,你这么聪明,武功也不错,如果我的弟子有你一半的天分,老夫也就不会这么大年纪还出山来杀人了。” 烟雨冷笑道:“可惜我千算万算,竟没想到你在筷子上下毒。吴悦下午没胃口,只喝了一碗汤,所以没用筷子,也就没有中毒。但也因为这样,她的伤最重。”司马成风微笑道:“哪有什么伤势重不重的,你们都即将成为死人,伤势轻重又如何?” 他看着烟雨,目中当真是似乎起了爱才之心,说道:“你有什么疑惑就提出来,临死前也让你死个明白。” 烟雨道:“我的问题可还真不少,我们中的是什么毒,是谁让你来杀我们的,你是什么人?” 司马成风哈哈一笑,往无尘无俗等人看了一眼,道:“这些问题想必也是你们想要问的,是不是?好,我便给你们说一说。”他手一挥,沐风便从屋子里端出一把椅子来。 司马成风缓缓坐了下去,道:“你们所中之毒无色无味,一般人决计察觉不出来,并且服下此毒之后也不会就发作,而是要等吸入了血腥之气才会渐渐发作,功力越深中毒也就越深。” 烟雨心头一震,颤声道:“女儿泪?” 司马成风微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知道‘女儿泪’,不错,这毒的确是从‘女儿泪’奇花中得来的,但毒性被我改变,已淡了不少。‘女儿泪’乃是奇毒,绝无解法,但你们这毒却可以解。”他又叹口气,道:“第二个问题,我想也不用我来回答了。当今武林谁要杀你们,谁又敢杀你们?” 烟雨缓缓点头,无尘和无俗是武林泰斗,谁又敢杀他们?她自己是冷血杀手,得罪的人不少,但敢来杀她的人也实在是少。但近些日子,江湖上绝对有人敢杀无尘、无俗和烟雨。 无尘道:“你是李若文请来的?你是谁?” 司马成风点头道:“我的确是李若文请来的,但我是谁,嘿嘿,老夫本该早就死了,如今既然易容而来,就是不愿让你们看见我原来的模样。”他深深叹口气,道:“无尘,老夫以前就很欣赏你,想不到今日你却要死在我的手里。” 他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我虽不忍你们死,但却也没有办法,清明寒食,自会有人在你们坟头上香的。” ------------ 第二百六十七回 再聚首 阿水已觉得生无可恋,他一生最敬重的师父李若文竟已变成这幅模样。猪七等人等着他救命,羊牧羊生死不知,他若拼死一战,必定不敌,反而送了这几个人的性命。但如果他死了,或许可以保他们周全。 他翻身而起,人在半空,长剑出鞘往脖子斩去。他距离李若文虽不远,却也不近,李若文要救他是绝对不可能的。猪七等人武功有限,也救不了他。 剑光闪烁之际,忽然间,屋顶上破出一个大洞,瓦砾横飞之中,一道灰影掠入,将阿水的身子推出屋子。灰影在瓦砾间连连奔走,碎瓦片便往李若文射了过去,力道强劲,李若文一时却也只能躲避,眼睁睁看着这灰影将羊牧羊抱着跃出屋子。 阿水被人推出屋子,一呆之下,就要进入屋子救人,但见劲风扑面,灰影已跃了出来,喝道:“你不想活了,可知道有人为你牵肠挂肚么?走!”这人话未说完,人已经在数丈之外,阿水这才看见这人腋下夹着一人,赫然便是羊牧羊,他不及多想,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二人轻功都是高明,一前一后不相上下,但前面那灰影抱了羊牧羊,轻功自然是高过阿水一筹的了。灰衣人抱了羊牧羊在屋顶上跃了一阵,忽地跃下地来,闪入巷道之中。阿水心道:“这人好生聪明。”也落下地来,跟着进入一条巷子。 李若文待躲避完瓦片追出屋子时,阿水已经跑远,他的轻功内力当世无匹,自然是越追越近,但见阿水等二人一时间落入了地下,在巷子里不见了人影,心头暗道不好,再追一阵,已经不见了阿水二人的影子了。 阿水与那灰衣人施展轻功在巷子里东拐西窜,不多时便连阿水也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只见那灰衣人在一间普通民房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脑袋,低声道:“快进来。”阿水见那人是柳青青,一时间又惊又喜,心中砰砰直跳:“瞧柳青青与这灰衣人眉眼间如此亲昵,这人莫非是林寒衣?不会,不会,林寒衣林兄已经死了。但若不是他,柳青青又会对谁倾心?” 他不及多想,闪身进了屋子,这时那灰衣人才转过身来,揭下了头上斗篷,阿水一见他面容,惊喜更甚,上前一把抱住,喜道:“殷兄,怎么是你?” 这灰衣人却正是阿水在月湖宫结识的殷笑笑,彼时殷笑笑和金行者为了拖住月湖宫宫主而与之约战,但此后便没了消息,阿水一直以为二人已经离世,想不到在此刻又见到了他,心中如何不喜? 柳青青已从殷笑笑手里接过了羊牧羊,抱着进入了屋子,一面说道:“殷大哥医术了得,还是快给他看看伤势再叙旧不迟。”阿水猛然醒悟,连忙拉着殷笑笑进屋,道:“对对对,我一时高兴倒真忘了羊兄还伤着,劳烦殷兄了。” 殷笑笑打了哈哈,笑道:“我与羊牧羊以前是对头,但自在月湖宫一战后便成了生死相交的朋友,何来劳烦一说?”但他见羊牧羊脸色惨白,身子绵软无力,心下也自着急,连忙进内室给羊牧羊治伤。 柳青青与阿水在屋中随意坐了,阿水这才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柳捕头和殷兄如何相识?二位又怎么知道我在那小楼里?若非殷兄及时出手,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倒真要丧命了。” 柳青青面有得色,道:“若论这西南一带的消息灵通之人,恐怕我柳青青必定要排第一。我虽在成都城外与你们分手,但一直派了人跟着你们,一直跟了两天,我派出去的十个人都死了。” 阿水一惊,问道:“都死了?” 柳青青道:“他们死在极快的剑招之下,与死的峨眉派弟子的伤势一模一样,正因为这样,我的人也就将你们跟丢了。好不容易找了几日,终于查出你们到了绵竹县,我也便带了人手悄悄进城,之后便遇上了殷兄,商议之下准备进竹林找你们,哪知手下捕快来报,说你们进了城,我在这城里有很多熟人,不便露面,便请了殷兄出手。” 阿水早已知道柳青青当日并非是回成都处理事务,只是借口离开,之后好暗自尾随而已,如此看来,他猜测的司马成风乃是别人假扮之事自然也引起了柳青青的猜测。他问道;“如此说来,你也觉得那个司马成风有问题?” 柳青青点头道:“我就知道,若说江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能辨出那个假司马来的话,也就只有你了。”她正色道:“家师好端端的在隐居之所,这位司马成风料准了家师数十年不出江湖,近些日子也不会出来,而他老人家唯一的弟子我也已和他多年不见,所以便假扮而来。嘿,可是他万万料不到这其中出了几个错误。” 阿水微笑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你却说他有好几个失误,都是什么?” “他的确是聪明,但却还称不上智者。”柳青青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其一,我与师父虽分开多年,他的易容术也绝精,但我仍能从一些生活细节上发现问题。其二,他料不到你也是和我一般多疑之人。其三,嘿嘿,他更料不到我师父隐居数十年会在近日重出江湖。” 阿水登时跳了起来,喜道:“尊师重出江湖?”他见柳青青点头,继续说道:“司马前辈乃是武林名宿,如果他重出江湖,定然看不惯武当派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必定会出面,那么无俗道长回归武当有望了。他老人家是峨嵋派人,虽与千衣师太不和,但现在峨眉派群龙无首,他必定会挑起担子,峨眉派重振亦有望了。” ------------ 第二百六十八回 风波(1) 内屋传来三声大笑,殷笑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道:“你一替武当考虑,二替峨眉考虑,怎么不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阿水笑道:“我自己有什么可考虑的?” 殷笑笑笑道:“司马先生重出江湖,那么你就能很快了结一些江湖事,就可以和烟雨姑娘双宿双飞,啧啧,以后江湖广阔,可就任你们逍遥了。”阿水想到烟雨,不禁轻声一叹,道:“也不知道她和剑心怎么样了。” 柳青青故作不知,笑问:“她是谁?”殷笑笑哈哈大笑:“总之不是你,咱们阿水兄弟心有所属,柳大捕头还是少动些歪脑筋。”三人说笑之间,一名粗布衣服打扮的汉子已推门进来,阿水瞧他身材健硕,虎背熊腰,倒是一条汉子。这人在柳青青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柳青青脸色登变,跳了起来,叫道:“快走。” 殷笑笑也没了笑脸,问道:“怎么了?”但柳青青看着他,目中只是惊惶之色,欲言又止。殷笑笑身子一颤,寒声道:“是??????他追来了?” 阿水奇道:“谁?”话刚出口,殷笑笑已一把拉了他蹿出屋子,刚出院子又奔回屋内,负了羊牧羊出来,叫道:“待逃过了再说,这人的可敬可怖绝不在你师父李若文之下。” 柳青青一声呼哨,只见这民房四周都蹿出人来,凑在一起约有十人,瞧来都是她在成都府手下的捕快,柳青青吩咐道:“你们分头去成都请我师父,请他老人家快来搭救。记住,你们一定要分开,遇到那人时只管躲。” 阿水心中满是疑窦,心道:“江湖上有人的武功师父还强?”他在小楼上见了李若文的武功,比起多年以前强了不少,他这些年武功也有进展,但与之相距仍远。他昔年曾与七指阎王一战,虽武功不敌,但却也能够拆上百招,但他自认在李若文手底下不能走过三十招。殷笑笑与柳青青的武功他也是知道的,柳青青的武功虽不敌他,差距也不会太大,而殷笑笑的武功深不可测,恐怕比阿水要强上一些,这二人联起手来,江湖上估计无人可敌,怎会对一人怕到如此地步? 但阿水见柳、殷二人满脸镇重,也就不再追问,只是跟着二人施展轻功在巷子里穿梭,也不问到底是逃向何处。奔出一阵,他见殷笑笑抱了羊牧羊,却始终在自己之前不远处,而柳青青与自己一直并肩而行,瞧这牧羊,殷笑笑的轻功在三人中应该是最强的,柳青青与阿水虽轻功相差不多,但阿水内力深厚,若奔行得久了,柳青青自然略输一筹。 殷笑笑又奔行一阵,回头问道:“咱们去哪里?” 柳青青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三人都是绝顶聪明,柳青青一提,阿水与殷笑笑自然领会,便一路往小竹林奔去。那个假的司马成风的身份虽然已经被三人揭晓,但却仍未撕破脸,三人这时跑去,一时也不会就大打出手,反而还可以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三人奔得久了,柳青青已落到后面数丈,而殷笑笑抱着一人,体力耗费甚大,与阿水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小。阿水心道:“若是我抱着羊兄,速度就绝对没这么快了,殷兄这一路辛苦,我去换他一换。”正这么想,忽地身后不远处有人轻声一叹,声音便似是在耳边一般。 阿水陡然一惊:“柳青青原来深藏不露,这时才把武功显露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速度便又快了一些。身后那人轻轻“咿”了一声,但阿水耳边听得那人衣袂风声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心中更是一惊,心道:“我已经是全力施为,想不到柳青青的武功比我高这么多。” 他已经尽了全力,再奔一阵便觉无力,速度渐渐慢了,身后那人一声轻笑,说道:“你也就这点能耐了么?”阿水更惊,身子不停,却忽然往后倒翻而出,双掌双脚均处,一招四式。他一翻身才看得清楚,原来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灰衣老者,胡须浓密,头发却已只剩几根了。柳青青被他扛在肩头,似是被点了穴道。 阿水招式已出,见是老者时,想要收回却已经收不回来了。灰衣老者点头说道:“这些年来轻功没有丝毫进步,内功和手上功夫却进步不小。”他一面说话一面挥出右手,只轻描淡写几个手势就将阿水排山倒海的攻势化解了。 阿水手上脱力落在地上,望着眼前的老人,霎时间又惊又喜,忽地拜倒在地,喜道:“毛三爷,许久不见了,您老人家身子可好?”阿水当年从少林寺下山,途经洛阳杏花村时遇上危机,结识了毛三爷,并因此加入了烟雨楼,成为了天下头号杀手。他腿残手废,也正是在毛三爷、江枫渔等人的帮助才使得他的伤势好了大半。 虽然他如今已没有再替烟雨楼做事,但也没有退出烟雨楼,所以毛三爷始终是他的楼主,毛三爷对他的恩情亦是深厚,阿水非忘恩负义之辈,自然不会忘记。他这一拜,毛三爷本来冰冷的面孔也露出微笑,伸手扶住阿水,微笑道:“很好,很好,数月没有你的消息,小江也联系不上,还以为你出了事,只要你此刻过得很好,老夫也感到高兴。”他手上暗运内力,欲将阿水的身子扶起来,阿水感受到一股强力自毛三爷手里发出,心中也是一惊,随即心想:“原来三楼主是想试我的功夫。”当下也是潜运内功,将身子往下坠。 殷笑笑回头见柳青青被那干瘦老头抗在肩上,阿水也跪在地上,虽一动不动,显然是在比拼内力,他心下惊讶:“这对头武功比我高出何止一倍,阿水如何是其敌手?虽背后偷袭算不上君子作风,但此刻我们多人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上,说不得,只好做一回小人。” 他将羊牧羊放在路旁草丛之中,伏低了身子从路侧绕了过去,眼见距离毛三爷已只有三丈,双足点地,全身内力运在手心,往前扑了出去,人未至,掌风已经刮得四周飞沙走石。 殷笑笑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这一掌用了全力,总是金刚之石也会被震得粉碎,何况一个干瘦老人? 哪知便在此刻,之间阿水跳了起来,叫道:“不可。”双手一并,往殷笑笑的掌风拍了过来,他与毛三爷比拼内力在先,此刻骤然跳起,气息已岔,受了毛三爷的一股内力所致的内伤,幸亏毛三爷武功通神,已经到了收发自如之地,若非如此,阿水此刻已经心脉俱碎。但他内力不全,与殷笑笑的全力一击相比,自然是远远不足,便听一声巨响,阿水的身子往后摔出。 殷笑笑一怔,以为是毛三爷以奇怪的手法将阿水拉出来挡自己的掌力,以致误伤,一时间悲伤、愤怒、惊讶、关切齐涌心头,喝道:“老儿,吃我一掌。”他内力再聚,往毛三爷卷了过去。 毛三爷自是早已知道殷笑笑偷袭于他,但他早已运了内力护住周身,自然不惧,哪知阿水不懂,竟跳出来为他挡掌,一时间也是愁绪满怀,眼见阿水昏迷,也无瑕与殷笑笑纠缠,膝盖不弯,身子忽然间已经到了阿水身前,急切叫道:“阿水,阿水,你怎么样了?”但阿水哪里还能够回答。 毛三爷将阿水抱了起来,怒道:“若阿水没事倒也罢了,若阿水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老夫定取你狗命,成都府捕门亦鸡犬不留。” 他肩扛柳青青、怀抱阿水,身子轻飘飘往来路奔去,霎时间没了影。 ------------ 第二百六十九回 风波(2) 殷笑笑呆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什么心情。只是想着:“这老儿虽与我有仇,但看似对阿水颇为关切,难道他们认识?如果他们认识,那我岂不是误会了他们?坏了,坏了,他误以为我是成都捕快,若是阿水当真出事,定罪于成都捕快,这群捕快可哪里还有命在?” 他原地站了一阵,回身抱了羊牧羊,见羊牧羊也是昏迷不醒,更是茫然:“不知阿水到底有没有事,他的内力虽然深厚,我那一掌却是尽了全力的。柳捕头在那老儿手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见前方就是郁郁葱葱的竹林,走进去就可以见到假的司马成风和烟雨,但此刻羊牧羊受伤,阿水和柳青青又不在,自己贸然进去也无法拆穿这假司马成风的身份,犹豫半晌,转身往成都奔去。他内力深厚,轻功又高明,抱了羊牧羊在怀里稳稳当当,倒也不会加深羊牧羊的伤势。 // 烟雨闭上双目,只觉血腥之气萦绕四周,而刀剑却始终加不到自己身上,忍不住睁开双目,只见峨眉派一众弟子已死伤殆尽,假司马成风的弟子沐风手中钢刀刀刃都已卷口。 她虽杀人如麻,却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死尸,一时间觉恶心至极,伏地呕吐不止。她呕吐一阵,忽觉周身渐渐有了力气,心中一动:“难道我呕吐时竟然将毒药吐了出来?”她心念转动,便往无尘和无俗看去,只见二老满眼含泪,面露痛苦,却苦于功力全失,无法起身拼命。 无尘觉烟雨望了过来,忍不住便也看过去,二人均是绝顶聪明,无尘见烟雨面上忽然泛红,似是遇到了令人震惊、喜悦之事但又强自忍住,他见烟雨面前一堆秽物,一时间便明白了:“这毒药发作得甚慢,显然是在我们体内存储着难以融入血液,烟雨适才呕吐,自然就将毒素吐了出来,她发觉力气渐渐恢复,只能强自忍住。” 无尘想通此节,立刻装作难以忍受血腥,他心念动处,腹内翻滚,不多时便伏地呕吐。其实无尘所见的血腥场面和此时比起来,这里的场面也就不足为奇了。昔年他亡命成都,血洗卧龙山庄,将青城一派好手尽数歼灭,此时已过二十年,青城派始终无法重振,便是因他之故。 假司马成风哪里知道烟雨和无尘二人的心思,只道二人当真是见不得这场面而呕吐,冷笑道:“烟雨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杀手,如何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烟雨生怕他瞧出破绽来,闭口不言。 沐风换了柄长剑,以杀人为乐,双目充血,恍若野兽,甚是可怖。可怜数十人躺在地上无力还手,被他似捆绑了四肢的牛羊般屠杀。 眼看数十名峨眉弟子已经死亡殆尽,大的年过三十,小的仅十五六岁,竟是一个没活,只吴悦一人被司马成风掌力打晕在先,或可逃此一劫。眼看沐风的长剑已对准了烟雨,场中活着的也就只剩烟雨无尘等人了。 假司马成风冷冷说道:“你们到死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日后你们做了鬼魂,要报仇就找李若文去。”他一挥手,沉声道:“动手。” 但见剑光闪烁,沐风却已倒在了地上,胸口心脏之处中了一剑,咽喉中了一剑,双足脚踝处各中一剑。只在一个剑光中就出四剑,天底下能有此快剑的,也只有烟雨一人。 司马成风一惊,冷笑道:“好快的剑。” 烟雨手中握剑,缓缓站了起来,长剑指地,寒声道:“只恨我体内的毒不能早些清除。”司马成风哈哈大笑道:“凭你一人与我相斗,犹如飞蛾扑火。”忽觉身后劲风袭来,心中一惊,身子猛然前跃,但前方剑光闪烁,烟雨长剑已出,剑招连绵不绝,封住了他前身。 司马成风猛地一提气,身子跃起丈余,但烟雨和身后那人速度也是极快,几乎就是他跃起的同时,二人也跃了起来。司马成风惊出一声冷汗,心中计议,猛然转过身子,双掌往后去挡,掌力催吐,与身后那人比拼掌力,这时才看清,身后那人须发半百,眼神刚毅,正是无尘道长。 他与无尘对了一掌,借势往烟雨的剑上撞去。烟雨吃了一惊,手腕翻转,疾削他双足。司马成风功力惊人,只见他右足拨动,以一只脚将烟雨的长剑踢开,双手已经和无尘斗在一处。 无尘生性随和,但实际上是外柔内刚,此刻一心铲除这假的司马成风,太极拳的功夫使将出来配上一股不要命的架势,倒和这假的司马成风斗成平局。烟雨落在地上,见无尘二人已经斗到了屋顶之上,双足一点,长剑连点,幻出剑花往司马成风后背袭去。 司马成风面对江湖两大高手丝毫不惧,一面与无尘对招,一面躲避烟雨的长剑,不时还能够抽出手来反击,武功之强当真骇人听闻。但他双拳难敌四手,斗了上百招,逐渐已经处于下风,他的力气也渐渐弱了。 猛听一声虎吼,无俗道长也跃了起来,原来他见烟雨和无尘突然跃起相斗,吃了一惊:“无尘师兄的内功比我精湛能够逼出毒素来也就罢了,怎么烟雨的内功也比我强?”他想要运内力逼毒,但丹田内空空如也,竟是毫无内力,一怔之际,见无尘和烟雨身前都一堆秽物,立时便明白了,也就将自己催吐。 他虽与无尘师出同门,但无尘习练的武功偏阴柔,他的武功则偏阳刚,这时一声虎吼,声势惊人,假的司马成风心头一跳,暗思脱身之计。 而竹林之外小路之上走来三人,前面一人是个儒雅老者,年纪约莫六十来岁,步子虽缓,走路速度却不慢,犹似在漂浮一般。他身后左侧是一女童,手里捧着一个灰布长包裹,似是一把古琴。女童的右侧是一男童,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剑穗金黄,在风中飘拂。 他们三人听见了无俗这一声虎吼,步子便停了下来,男童道:“先生,这是什么声音?难道这竹林有老虎?”他年纪不大,听见这虎吼竟无丝毫恐惧,反而目露精光,想要和老虎一搏。那女童却显然是怕了,颤声道:“先生,还是别进去了吧。” 儒雅老者理了理胸前胡须,摇头道:“这不是老虎的声音,这是以浑厚内力发出的吼声,听这声音,其人内力不在我之下,既刚且柔,似乎是道家内功。这声音内夹杂着怒气,想来竹林内定是有什么大事,说不定你们师姐便在里面,咱们进去瞧瞧。” 男童女童听闻“师姐”二字,都是一喜,快步跟着儒雅老者。 无尘、无俗、烟雨三位当世第一等的高手与假司马成风过招,竟是久战不下,一时间双方便都急迫。司马成风内外兼修,外功内功俱是一流,与三人相斗已逾数百招,虽一直处于下风,无尘三人却也占不到什么好处,一时间四人心中各有所想。 烟雨长剑斜刺,这一剑又快又狠,她的剑法本无招式可循,只是一味求快,这一剑亦是如此。但她的剑快,司马成风的手更快,他伸出二指稳稳夹住烟雨的长剑,烟雨一愣之间,只听一声巨响,剑尖已被折断,但见剑光闪烁,司马成风捏着半截剑尖向烟雨激射而来。 无尘知烟雨的剑法虽强,内力却有限,司马成风这一招她未必躲得过,当下身子闪动,已经挡在了烟雨身前,双手一收一张,在胸前划出一道八卦印子。司马成风射出的那一截剑尖遇到了这八卦印子,竟是稳住不动。 ------------ 第二百七十回 风波(3) 司马成风一声长啸,道:“好,好,无尘的内功果然深厚,若是再过上几年,老夫倒也不一定是你对手。”但见他双袖一挥,两袖中各自飞出一道无形剑气,一取无俗,一取无尘。 无尘内力潜运,胸前的八卦印子更深,将剑气硬生生挡住,但见他的右手划了个半圆,左手一拂,乃是一招“揽雀尾”,太极拳意以柔克刚,那道无形剑气便被他化解。而另一端的无俗却是以刚对刚,以浑厚的掌力逼散了剑气,这法子虽笨,但可见其内功亦是十分了得。 但听烟雨一声叫:“别跑。”无尘和无俗二人抬眼看时,司马成风已不知所踪,只是东侧竹林内竹叶随风摆动,想是已施展轻功走了。无尘叹道:“此人外功、内功、轻功俱是一等一的,就老道所见,除了多年以前的几位师尊和江湖上影无踪等几位名侠外再无他人及得,这样的高手何以会替李若文办事?” 无俗摇头道:“但昔年的高手要么是隐居海外不知所踪,要么便是在武当一战中去世,如何还有此人?” 无尘摇头道:“当年的高手并非全都死在那一战里,你可还记得当年羽衣教中除了羽衣老人外的另一高手?” 无俗一怔之间立时惊叫道:“难道是他?”随即点头道:“如果是他,被李若文利用倒也是正常的了,昔年便是因为李若文之故,他才脱离了羽衣教,远走他方。此刻李若文有请,他必定是相助。” 烟雨想起适才若非是无尘相助,她自己定然早已丧命,此刻虽那人已走,仍旧心有余悸,颤声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人?” 忽地听脚步声想起,只见三个人一前两后走进竹林,为首一个长袍儒巾,却不是那假的司马成风是谁?烟雨一见他,不自禁的就往后退,俯身拾起了一柄完好的长剑。 无俗道长脾气甚是暴躁,怒道:“司马老儿,你胆敢回来,是要取我等性命么?”那儒雅老人见满地尸首,也是吃了一惊,听得无俗道长如此一吼,奇道:“我取你们性命做什么?” 无俗怒喝道:“想要活捉我们?嘿,你可将武当二老看得小了,刚才还没打够,再来拆上两百招。”他双足一点,地上的几柄长剑便被他震了起来,他左右手各握住一柄,往司马成风刺了过去。他虽脾气火爆却也不是鲁莽之辈,他最擅长乃是剑法,适才仓促间与司马成风空手过招,此刻有了长剑在手,使出武当派太极剑法来,一时间剑招连绵,似实若虚,似虚若实,与司马成风又斗了起来。 烟雨知道无俗不是对手,她虽畏惧,但满地尸首,犹自胆寒,长剑当先,一柄长剑宛若长虹,与无俗联手相斗司马成风。司马成风与无俗拆了几招,惊道:“原来武当剑法如此神妙。”此刻烟雨突然杀入,他见了她的几招剑法,亦是惊道:“好剑法,好剑法,年纪轻轻,难得,难得。” 无尘生怕烟雨和无俗出事,精神一振,右手在前,左手护胸,使出一招“如封似闭”,亦是上前缠斗司马成风。片刻之前司马成风苦斗三人不敌离去,此刻去而复返,三人均不知何故,但均想这人武功了得不可小觑,故而一出手都是全力。三大高手联手,司马成风也只得出尽全力。 高手过招本不可懈怠,一招半式均有可能杀人害命,四人都不敢大意,出手都是杀招。烟雨的剑法无招式可循,越到后面出招越快,而无俗的太极剑却极为慢,越到后面越慢,但剑上的劲力也就越强。 三柄长剑,一快二慢,相辅相成,无尘再出了二十来掌便已看出烟雨的剑法和无俗的剑法竟然组合起来威力更甚,于是便退了开去。他退得远了,纵观全局,只见三柄长剑进退有序、快慢有章,当真是若一套剑阵,司马成风在剑招之下束手无策,只一味防守,心中纳闷:“这人的武功如此之强,怎么这时候却低了一些?嗯,是了,他适才与我们一战,已然筋疲力尽,只是他明明逃掉了却忽然回来却是为了什么?” 司马成风书生儒袍一拂,借力后跃,喝道:“剑来。”远远站着的一名男童伸手在剑鞘底下一拍,长剑出鞘,往司马成风跃了来。烟雨和无俗愈战愈勇,便都不去阻止。司马成风一剑在手,冷冷一笑,剑尖一抖,只见蓝色剑芒抖动,似灵蛇吐信般向烟雨刺了去。 无尘一声惊呼:“江流剑法?”“江流剑法”乃是峨眉派掌门才懂得的武功,昔年千衣师太传给了峨眉弟子吴欣,吴欣死后,千衣师太也被害,这门剑法当世已无人懂得。无尘与千衣掌门关系匪浅,自然是见识过这套剑法,这时乍见司马成风使了出来,不及惊讶:“这套剑法非峨眉掌门不传,这人是魔教余孽,如何懂得?” 他再凝神看时,司马成风手中剑招或刚或柔,以柔劲对付烟雨,以刚劲对付无俗,竟是不见败象。无尘越看越是惊讶,叫道:“计老先生,你从何处偷学了这剑法?” 场上那儒雅老人一声冷哼,并不说话。他其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是用了全力,要知道烟雨和无俗二人的剑法当世之中已经少有人可比,他的武功再强也不是敌手。只是他手中那套剑法实在是精妙,一招一式使出来不至于就输,但这套剑法用完,凭借烟雨和无俗的聪慧,自然能够想出破解之法,他也就必败无疑了。 烟雨和无俗均明白了这个道理,便只是处于守势,并不急于进攻,十余招一过,那假的司马成风一剑斜斜刺来,剑至中途猛然一抬,幻出两道剑锋,这一招却适才已经是用过了的。 烟雨反应最快,见了这招无瑕多想,长剑一提,往对方剑尖刺去。一柄剑的剑尖能有多大?但烟雨看似轻描淡写刺出一剑,两剑剑尖相碰,“叮”一声响,那假司马成风后面的招式便使不出来了。 无俗看准机会,双剑出手,一剑搭上了对方长剑,内力一运,对方长剑往下一沉,他的另一剑斜刺,乃是一记杀招。那假的司马成风危急之中只得撤剑,就地一滚避开,饶是如此,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他自认剑法通神,哪知此刻却败,惊愕之间,烟雨剑随身走,连绵不绝的剑法已经使了出来。 无尘在一旁看完了全套“江流剑法”,见这套剑法在这人手中使来犹似江水奔流,招式之间连绵似溪水潺潺,形断意不断,正是这套剑法的精华所在,若是旁人偷学,定然是学不来的。这时见这人已经被无俗和烟雨逼得无还手之力,武功虽强,却与无俗差不了多少,不似适才那人,想到此处,叫道:“师弟、烟雨,快快住手,咱们认错了人了。” ------------ 第二百七十一回 万全之策 无俗武艺精湛,剑招说收就收,一听无尘之言,剑招立止,但周身剑影闪动,虽剑止但剑意未停,正是太极剑法的奥妙所在。而烟雨的剑招用得老了,一听无尘之言,想要收剑已是不能,百忙中脚下晃动,身子跃了起来,彼时在三人的打斗之下,竹叶纷飞,烟雨人在空中,双足各自点住一片竹叶,长剑飞舞,将使出的剑招的另外三式使了出来,待落下地来,长剑之上穿着数十片竹叶。 那人长叹一口气,道:“武当掌门,果真名不虚传。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剑法独到且有如此功底,若再练上几年,当世该再无对手。”他转身看着无尘,道:“这地上的尸体,还请无尘道长解释一二。” 无尘见他已猜出了己方身份,心中一动,喜道:“武当无尘见过司马道兄。早闻司马道兄昔年是峨眉第一高手,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他向无俗和烟雨说道:“咱们认错了人,快向司马道兄认错。” 无俗和烟雨一呆,但知无尘所说定然不假,无俗连忙行了个道家礼,烟雨是晚辈,磕了三个头,抬头问道:“这位才是真的司马成风前辈?” 司马成风背负双手,微笑说道:“天底下只有一个司马成风,难道还有第二人不成?”无尘笑道:“若是只有一个司马成风,咱们也就不会产生误会了。”司马成风一惊,问道:“当真有第二个司马成风?” 当下无尘将遇上假的司马成风开始到此刻真假不分之间的事简略说了,又听无尘话下之意,那位假扮之人乃是武林前辈,问道:“那人是谁?” 无尘道:“若没有猜错,那位前辈如今已经是百岁高龄了,想不到武功还如此了得。昔年武当一战,司马道兄隐居遁世并未参与,但其事想必是有所耳闻的。”司马成风点头道:“不错,江湖高手在那一战中伤亡殆尽,武当几位前辈均仙逝,易辛、影无踪、鬼手神医、锦衣侯朱天聪几位前辈亦是亡故,魔教教主羽衣老人死在李若文手下。” 无尘点头道:“可是昔年的高手中有一位却没有参与那一战。” 司马成风眉头一紧,道:“哦?” 无尘道:“在大战之前,武当山已经是风雨欲来,有一位前辈为了救护唐天香女侠的妹子唐天娇,从后山下山,之后便无影无踪,直到不久前,月湖宫有一位年纪轻轻却地位尊崇之人出现,那便是唐天娇了。” 烟雨惊道:“是唐天娇的师父?莫非就是当年号称‘武计双绝’的计无计?” 无尘点头道:“没错,计无计前辈本是羽衣教高手,后面在李若文、秦枫的劝导下一心向善,背离羽衣教而到了武当山,不久便遇上了武当大战,他不愿和羽衣教为敌,便带着唐天娇从后山走了,之后再没消息。若说他不死,还有人能够请动他出手,秦枫师弟已故多年,也就只有李若文一人。” 司马成风缓缓踱步,说道:“李若文有吞并天下的野心,手下高手也越来越多,我此次出山虽有心相助,但凭我们之力,恐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无尘躬身道:“司马道兄身在山野心系江湖,实乃武林奇侠,老道在此谢过。”他顿了顿,道:“要对付李若文,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无俗奇道:“办法?有什么办法?” 司马长风微微一笑,说道:“无尘道兄的办法我却知道,咱们一起说出来如何?”二人相视一笑,同时说道:“以武制武,以暴制暴。”烟雨喜道:“不错,李若文的武功高强,咱们人多。” 无尘摇头道:“若提到人多势众,当今江湖黑白两道都急于加入武当派,李若文的羽翼已渐丰。”烟雨皱眉道:“那么依照道长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无尘捏着胡须,微笑道:“求援。” 烟雨一怔,摇头道:“上哪里求援?峨眉派只剩吴悦师姐一人了,武当派又已经归了李若文。” 无尘道:“可别忘了少林寺。”烟雨一喜:“我怎没想到,少林寺空门大师是阿水的师父,少林寺又是江湖第一大派,我们找上门去,他们绝不会不管。” 无尘微笑道:“司马道兄少年时曾在少林当过几年俗家弟子,算起来,当今少林空字辈高僧均和道兄有师兄弟之情。” 烟雨更是喜不自胜,拍手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些走吧。” 无尘微笑道:“此事倒还不急。如今阿水已无下落,阿水身边亦有几位高手,若能寻到阿水,咱们又可多了几位强援。”提及阿水,烟雨不禁一呆,适才想起要诛灭李若文,竟一时间忘了阿水,她一呆之下心忖:“江湖大义与儿女情长,想必江湖大义还要重些,不知道阿水会不会怪我。”忽然之间,烟雨身子一颤,唤道:“剑心。” 无尘等人一惊之下立即四下找寻,适才生死攸关之际竟将小小剑心也忘了。剑心已经快十岁了,是八位隐者的弟子,她当然不会有事。所以当烟雨找她急得快流泪的时候,剑心才从屋后竹上跃了下来,笑吟吟说道:“我发现烟雨姐姐很适合做我的妈妈。” 剑心在想着她的父亲,烟雨也在想着阿水。 ------------ 第二百七十二回 变故(1) 阿水实在不愿醒来,人的一生为什么总会遇到很多不愿遇到的事? 但是除了死人,谁都会醒的。阿水醒来的时候,毛三爷仍旧在旁边拉着二胡,阿水皱眉道:“烟雨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穷了?”毛三爷手不停,双目紧闭,在他拉二胡的时候都会是这个样子,他认为只有闭着眼睛才能够享受到最好听的音乐。但他还是回答:“怎么?” “我已经受了伤,伤得还不轻。”阿水望望头顶的纷纷落叶:“难道就不能带我去医馆?即便不能,也不必让我睡在树林里。” 毛三爷终于停下了拉二胡,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落叶,笑道:“不是烟雨楼穷,是我穷。我这把二胡已经用了快四十年了,还是没钱换一把新的。” 阿水深深叹了口气:“如果烟雨楼毛三爷都穷了,这世上哪里还有富贵人?” 毛三爷淡淡说道:“我就知道有一人比我富。” “谁?”阿水知道毛三爷的家产实在是已经太多了,毛三爷在海外有一座岛,他家族人都被他请到那里居住,户户家财万贯。 毛三爷看着阿水,若有所思,半晌,缓缓说道:“李若文。” 阿水心一紧,看来毛三爷是要和他谈李若文的事,那是他的师父,面前的是他的恩人。但师父和恩人,谁对他好,谁对江湖有利? 李若文本是江湖大侠,近日种种事情却让阿水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大侠只是表象而已,他掩藏着一颗追求名利不择手段的心。毛三爷是杀手出身,如今是杀手头子,但做的却无不是义举,待阿水也可算得上仁至义尽。 他故作镇定,问道:“哦?” 毛三爷却假意不知,道:“李若文已吞并峨眉、崆峒、华山等派,武当派势头前所未有,江湖闲人无不往武当山涌,李若文的势力江湖上已无人能及。下一步,他必定会染指少林,等他吞并了少林,这江湖就是他的了,那时我们烟雨楼哪里还有容身之地?到那时,这天下也是他的了。” 阿水实不愿听见他人谈论自己的师父,毛三爷的话却比寻常多了一些,好似是故意要说给阿水听。 “天底下若还有人可以对付李若文,非你莫属。老一辈的高手武功已遇上瓶颈,难以突破,年轻一辈的武功好手不少,但真正五脉具通者只你一人而已,为今之计,只能是由几位武林前辈传授你上好武功,将你打造成绝顶高手,有力与李若文一战。” 阿水苦笑一声,并不说话。 毛三爷手中二胡终于收了起来,望着头顶枯树,缓缓说道:“如今这江湖尽是李若文的势力,即便你不肯为了天下人出手,可你的朋友呢?无尘道长、无俗道长是武当元老,如今被李若文逼得四处逃窜,而峨眉派已是几乎灭绝,李若文难道会轻易放过他们?” 阿水低下头去,心中实是痛苦不堪,一时仍是无话。夜风拂过,卷起些许枯叶,飘飘摇摇。 毛三爷伸手抓住风中的一片叶子,轻轻说道:“快下雨了。”阿水抬头望天,果然已乌云密布,而这江湖,又何尝不是风雨欲来? 毛三爷身形一展,掠出数丈,朗声道:“有位故人就住在附近,他可能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阿水挣扎起身,他中了殷笑笑的一掌,内伤颇重,好在他身子骨硬朗,加之自身内力也浑厚,勉强能走。但毛三爷竟是不回头看他一眼,径直往前大步疾行,他脚下落叶纷飞,想是行走得疾了,脚下生风。 毛三爷已七十高龄,性子也不好动,这时奔得如此之快,心中实已是动了真火。阿水望着毛三爷佝偻的背影,鼻尖酸楚,昔年若不是毛三爷仗义出手,阿水岂能活到今日? 一时间,烟雨楼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毛三爷的知遇之恩、江枫渔的再造之恩,而他,又为他们做了什么? 阿水行一阵歇一阵,但毛三爷与他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想是毛三爷也知道他受了重伤行走不便,虽是心中生气,对阿水仍是十分关心。阿水心中感动,提一口气,又往前走,遥遥见树林深处有一间小屋,窗户内透出昏黄的烛火。寒风席卷,小屋周围的大树呼呼直响,这小屋在大树之间仿似十分无助,阿水莫名伤心,心想:“此处乃是荒郊,不知是哪位故人住在这里。” 毛三爷已到了小屋门口,似是正和屋中人说话,片刻,小屋门打开,一人走了出来。只是阿水与小屋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只是见那人身材消瘦不堪,似是比毛三爷还要大了几岁。阿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故人中有哪一位是如此高寿之人,略一沉吟,提步上前。 毛三爷与那人已经进了屋子,门未关,想是为了阿水而开。阿水在门口略一迟疑,踏步进门,躬身道:“不知哪位前辈在此,阿水叩首。”他跪倒在地,也没看清前面是何人,想来此人是故人,年龄又大,自是长辈了。 他磕下头去,却听毛三爷冷冷说道:“你的确该对他多磕几个头。” 阿水一呆,抬起头来,只见一位老者坐在身前,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双眼深陷,竟似是棺材里走出的僵尸一般。阿水霎时间心中一颤,抱拳道:“不知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这人颤巍巍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示意阿水起来,但见他双手也是皮肤皲裂,似是受了重伤。阿水站起身来,却见这老者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眼珠血红,泪水欲落未落,而这双目之中,竟隐隐有熟悉之感。 毛三爷冷笑道:“你已经不认得他了,哼,恐怕李若文亲自来了也认不出他了吧。” ------------ 第二百七十三回 变故(2) 阿水心中实是惊疑不定,眼前这人隐隐感觉熟悉,但却又从未见过,而自己结交江湖好友中,也从未有年龄如此大之人。那老人眼眶含泪,似有许多话想说,但仍是强行忍住了,只是看着阿水,心中恐怕早已波澜起伏。 这屋子并不大,摆设极其简单,阿水扫视一圈,望见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柄长剑。这剑长约三尺,剑柄末端是一个八卦,乃是武当弟子的配剑。阿水心中一动,缓缓走了过去,武当弟子的配剑上都刻有持剑人的名字,这老者如果是武当人,想必也在剑上刻了名字的。 阿水拿了长剑,掂量重量,果然是武当长剑。须知各派长剑在外形上可以仿制,而在剑的重量、材质上却是仿不来的。阿水拔剑一尺,猛然间觉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仓啷”一声还剑入鞘。 毛三爷看着阿水颤抖的身子,冷冷道:“你当年做的好事。” 阿水转过身子,见那老者身子也是颤颤巍巍,想来心中有许多波澜,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柄长剑的剑身上赫然刻了两个字:秦枫。 // 殷笑笑抱着羊牧羊奔行一阵,遥见一个小镇,立时加快步伐,到街上找人问了医馆所在,快步前往。到了医馆门口,尚未进门,却听见里面一女子骂道:“连区区针灸之术都不会,你开什么医馆。你可知我是谁,待我身子好转,查封了你的医馆。” 随即是一名老者的声音:“是,柳捕头恕罪,小老儿开这医馆不容易,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拖带着五个小徒儿,还请捕头大人高抬贵手。” 殷笑笑“哈”一声大学,朗声道:“原来堂堂捕头大人在这里耍威风哩。”屋内的人还未说话,殷笑笑已奔了进门,将羊牧羊放在椅子上,也不说话,提起笔来便在纸上写字。 柳青青躺在踏上,叫骂道:“姓殷的,还不过来帮我解穴?这老儿连针灸解穴之法都不会,气死我了。” 殷笑笑笔下不停,口里说道:“羊兄伤势未愈,我开一张药方再给你解穴。”堪堪写满一页纸,殷笑笑将毛笔一扔,笑道:“大夫,去按照我这方子抓药,快些熬了来。” 医馆大夫上前拿了药方,看了一遍,叹道:“好方子,好方子,先生医术高我十倍,佩服佩服。” 柳青青怒道:“快去抓药熬药。”大夫连忙退下。 殷笑笑微笑道:“你和阿水都被带走了,怎么你在这里?阿水可也在?”但这医馆甚小,也只有柳青青一人而已。他一面说话,一面伸手给柳青青解穴,在柳青青肩头推拿几下,柳青青已坐了起来,摇头道:“那老头儿武功着实高强,给我点了穴已经超过了三个时辰,但无论我怎么运功也冲不破。”她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说道:“他把我和阿水一起带过来的,却将我放在医馆门口,带着阿水走了。这时不知道已经走哪里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殷笑笑颇为难过,道:“我误伤了阿水,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柳青青不停的走动,想来她是好动之人,被点了三个时辰的穴动弹不得,这时恨不得多走几步。她一面走一面说道:“那老头儿对阿水似乎还不错,二人好像是旧相识,那么他肯定出手救阿水的,这你倒可以放心。待会儿我们去成都了再派人查探他们的消息,嘿,还没有人能够掩藏在我的耳目之下。” 殷笑笑叹口气,道:“李若文到了成都,你师父司马成风也在成都,无尘道长也在成都,嘿,成都这几日可热闹了。”柳青青顿下脚步,沉吟片刻,道:“如果李若文是来对付无尘道长和我师父的,那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回成都,派人监视李若文,否则凭他的武功和势力,恐怕无尘道长此次难以逃脱。” 殷笑笑望向躺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羊牧羊,迟疑道:“羊兄此刻??????”柳青青道:“这你不用担心,这大夫知道我是成都捕头,不敢对我的朋友怎么样,待我们回了成都,我立即派人来接羊兄。咱们先行一步。” 殷笑笑点点头,心想:“这十七八岁的女娃办事倒还真有一手。”只见柳青青打呼两声,医馆大夫立刻奔了过来,连忙说道:“回捕头,药还没熬好,请再等待片刻。” 柳青青哼了一声,道:“我们有急事要走,我这朋友就留在你这里养伤,三日后我便回来。哼,如果有所差池,我封了你这医馆。”医馆大夫连连称是,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捕头,他也只能答应。 百姓怕官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殷笑笑生怕这大夫为了报复柳青青背后动手脚,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道:“这是药钱,你按照我的方子每日熬三次药喂他,三日后也就该痊愈了。” 相比柳青青来,大夫更喜欢殷笑笑手里的银子,立刻笑脸答应。殷笑笑这才放下心来,和柳青青出了这医馆。恰好一队人马自大街上行来,瞧来是此地某大户人家的家丁。 ------------ 第二百七十四回 女伴 柳青青大步上前,将成都府衙的腰牌高高举了起来,为首的家丁连忙下马磕头。柳青青指着两匹骏马,冷冷说道:“我有公事要办,这两匹马我先行征用,三日后送回。”她也不等家丁答应,牵了两匹马就走。 殷笑笑苦笑一声,只能又摸出两锭银子,道:“这两匹马算我买的。”和柳青青策马而去。他已三十余岁,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是人中翘楚,只是在这二十岁左右的“名捕”柳青青面前,虽不满她的行为,内心却又颇为开心。 二人骑的马并不是良品,已是三四个时辰了,眼看已是深夜,成都城却仍未看见。柳青青皱眉道:“这两匹破马你还浪费了那么多钱,着实可惜了。” 殷笑笑哈哈一笑,道:“于我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有何可惜?” 柳青青冷眼看去,道:“你钱多得花不完,当然不懂得金钱的可贵。可那些穷人家却哪里来的钱?你给那家丁的钱足够一户穷人家三四个人一年的生计了。” 殷笑笑苦笑道:“你怎此刻又开始忧国忧民了?”柳青青白眼一翻,道:“废话,我是成都府捕头,这些事本就该我管。”她忽地叹气,道:“小时候家里一贫如洗,父亲在江湖上闯荡,不顾家里。我母亲只有给大户人家洗衣服养家,她一天洗的衣服是我那时候从没见过之多,到了晚上回来,手被水泡得脱了皮,一碰就疼,但第二天又还得坚持去洗衣服。到了如今,我母亲的一双手几乎已不听使唤了。” 殷笑笑侧眼看去,微风吹动柳青青的头发,这平日里刁蛮、蛮横的女子,在此刻竟异常的美。殷笑笑一生闯荡江湖,见过不少美女,柳青青的姿色并不算出众,但此刻看来,却也怦然心动。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赚钱照顾好我母亲,同时还要学好本领,欺负那些心肠极坏的有钱人。” 殷笑笑不禁哑然,轻声道:“所以你到峨眉山学武,做了捕头?”柳青青傲然道:“不错,我当了捕头,对付那些土豪恶霸就是名正言顺。”殷笑笑点头道:“好办法,好办法。” 柳青青转过头来,笑道:“如果你以后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在衙门里给你安排一个差事。”她虽只是一时笑谈,但殷笑笑却似是在茫茫夜色里寻到一盏明灯一般,心道:“我为了对付月湖宫,不惜深入虎穴,害得我如今无家可归。但若是为了匡扶正义,惩恶扬善,身入公门倒是不失为一个良策。一来我有了依靠,二来也有了惩恶扬善的身份。此计绝妙。” 因为柳青青的一句戏言,引得殷笑笑加入六扇门,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二人胯下马奔得累了,渐渐慢了下来,随后二人也便信马由缰,时行时停,眼看月亮已到了头顶,柳青青忽然打了个呵欠。殷笑笑微笑道:“柳大捕头可是困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息半夜,天明再赶路也不迟。” 柳青青虽然身入公门已多年,早已是名动一方的捕头,但毕竟只是二十来岁的姑娘,这时情不自禁的便听了殷笑笑的话,到路边空地停了下来。殷笑笑到树林里捡拾柴火,待回来时,柳青青已靠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 月光如水,照在柳青青的脸上,殷笑笑静静看着她,这生性好强的女子,外表看似刚强,内心却又无比柔弱,此刻蜷缩在月色之下,更是说不出的惹人怜爱。殷笑笑将外衣轻轻披在柳青青身上,生怕将她吵醒,随即在柳青青身前生起一堆火。 殷笑笑坐在火堆另一端,痴痴看着对面的柳青青,火光照耀下,衬得她的脸颊更加动人。忽然之间,天色暗了下来,月亮隐去,大雨竟是眼看就要落下,殷笑笑站起身来四下张望,竟无处可以躲雨。便这么一愣神之间,雨滴已落,殷笑笑不及多想,解下身上衣衫,双掌运力,似是一件斗篷一般挡在柳青青身上,而他却不得不站立着,当衣服的支架。 柳青青困极,睡得沉,丝毫不知发生了何事。 当她终于醒来时,天已将明,身前的殷笑笑似是落汤鸡一样站着,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殷笑笑虽落魄,在她眼中却是天神一般。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子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殷笑笑却淡淡一笑,收起了衣服,道:“我们只能到了成都才吃东西了。” 柳青青站起身来,欲言又止,半晌,万语千言化作一个字,她点头道:“是。” 马蹄声响,一队马自大道上疾驰而过,溅起地上的积水,水花四溅,殷笑笑又挡在了柳青青身前。 柳青青却一把推开殷笑笑,骂道:“你们瞎么?” 这队人少说也有十人,听见这一声骂,俱都停了下来,一人回骂道:“什么地方的小狗,敢挡你爷爷的路。”当他们看清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和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书生时,便哈哈大笑,纷纷下马,欲调戏这女子。 柳青青胸中无名火起,随手拔出腰间长剑,长剑起处,已穿透一人的手掌。殷笑笑替她挡雨而淋湿,她除了感动,无话可说,可是殷笑笑被路人溅起的污水打湿,她恨不得将这群人尽数打一顿。 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知道何时,不知道何地,不知道何因,爱情就已经降临到了两个人的头上。柳青青或许自己尚且不清楚自己为何这么生气。 但殷笑笑却懂。 一个久经风霜的中年男子,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双目? 他不禁开始苦笑,世事无常,想不到他这样无家可归的落魄江湖人也会有女子倾心。 江湖即是如此,简单,干脆。男女之间互相欢喜,只是因为一些微小的举动,他们绝不会去考虑双方的家世、家产。他们更愿意对方一无所有,之后双双仗剑,策马天涯。 然而于殷笑笑而言,浪荡了三十多年,只是想要有一个归宿。柳青青或许给不了他,属于她的,应该是一个冲动、好奇却又体贴的年轻人。 ------------ 第二百七十五回 不敢相信的真相 他这样想的时候,柳青青已经收剑,这十来人纷纷受伤哀嚎。一人兀自叫骂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是武当弟子,你们难道敢惹武当?” 柳青青秀眉一挑:“要是早知道你们武当弟子,我下手就该更狠一些了。” 众人吃了一惊,本以为加入武当便可以找到好的靠山,却不知道加入武当依然被人欺负。 殷笑笑忽地文质彬彬一笑,道:“各位兄弟,你们是哪个分掌门的手下?”近一月来,江湖各派纷纷并入武当,李若文便设立了几个分派,选出几个分掌门,西南一方以柳千秋为分掌门,东南以冷池为分掌门,而据说,中原一带的分掌门是阿水。 众人见殷笑笑和蔼,便都愿意和殷笑笑说话,众人抢着回话,柳青青怒道:“一个一个说。”手指往前一指:“你说。”那人吓得浑身一抖,慌忙说道:“我们是柳掌门的弟子,前几日到云南各派去发请帖。” 殷笑笑皱眉道:“什么请帖?” 另一人抢着答道:“我们总掌门要在成都召开武林大会,选出武林盟主,是以便派了各方弟子散发请帖。”他摸摸身上,摇头道:“我们的已经发完了。” 殷笑笑道:“武林大会是在几时,都请了哪些人?” 那人颇为得意,笑道:“大会选在七月初七。如今大半个江湖都是我武当分派,要请的已经是极少的了,少林寺是第一个请的,月湖宫是第二个,烟雨楼是第三个,云南武林的神风镖局也请了,听说昆仑派也在邀请之列,其他的嘛??????” 殷笑笑微笑道:“烦请各位回去转告你们柳掌门或是李掌门,就说江湖散人殷笑笑愿意不请自来,到时还请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众人吃了一惊:“什么?你是殷笑笑?” 殷笑笑微笑道:“殷某又不是什么大侠,恐怕江湖上也无人愿意冒我的名。” 众人连忙挣扎起身行礼,竟是对殷笑笑异常恭敬。 殷笑笑皱眉道:“这是为何?” 一人道:“阿水是我们武当派的分掌门,据说您老和他是好朋友,那您自然就是我们的前辈。” 殷笑笑哈哈大笑,道:“你们快滚吧,这话若让阿水听见,你们几个小命不保。” 提及阿水,他又眉头紧锁,李若文召开武林大会,阿水知不知道,阿水此刻伤势如何了,是否正在安稳睡觉? // 阿水没有睡觉。 事实上,他真想从此一睡不醒。 他跪在地上,抱着秦枫的腿,泣道:“师叔,我??????我对不住您,是我害了您。”他伸手打在自己脸上,只是伤重无力,却不重。 秦枫缓缓说道:“对不住我的不是你。”他伸手抚摸阿水的头顶,颤声道:“我出事之后,倒是多亏了你照顾我夫人和我孩子。” 阿水涕泗横流,道:“我对不住您,没能将他们照顾好。如今他们失去了您创下的基业,已然变成了平凡人,在江南水乡务农。不过我每年都找人送去银两,他们的生计不愁您费心。” 秦枫坐了下去,道:“你也坐。”阿水哪里愿意坐下,秦枫初时因他而死,他已是自责不已,如今死而复生,他本该高兴,但见了秦枫模样,比以前何止老了十岁,如今已经 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模样。这些年,秦枫必定是吃了些苦的。 毛三爷冷笑道:“让你跪着也好,在秦大侠面前,你不配坐着。” 阿水连忙点头,道:“是,阿水有罪,万死难赎。”他向毛三爷抱拳,道:“多谢毛三爷救了秦师叔。” 秦枫一双眼睛不离阿水,以前的少年,如今已是一代名侠,他对阿水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替阿水高兴。 他微笑道:“这倒应该好好谢谢毛三爷,若不是他,我必定是已死了。” 阿水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半晌,终于缓缓问道:“当时我只是伤了您,伤虽重,却不致死。不知是什么人在我之后偷袭您?” 秦枫忽地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却含泪欲滴。 毛三爷冷笑道:“你猜一猜,哼,你本该早猜到了。”他瞪了阿水一眼,说道:“杀死一个人,兵刃上可以作假,内功却半点都不能假。” 阿水陡然一惊,仿似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浑身发抖,颤声道:“不,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毛三爷忽然也叹口气,道:“我也不相信是他。”他看着阿水,道:“你可记得成都有个崔神医?” 阿水茫然道:“是,弟子和他相熟??????”忽然间,他想起一事,惊得合不拢嘴。 毛三爷淡淡说道:“崔神医的妻子是峨眉派千衣师太的师妹,道号千叶。千叶在怀有身孕之时,死于内家掌力,她肚子里的孩子自是不能活命。一掌,害了两条命。” 秦枫接着说道:“当时,我无尘师兄正在成都,峨眉派若是知道了此事,一定以为是我无尘师兄动的手,那么峨眉武当两派必定大打出手。可惜那凶手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招。” 毛三爷道:“不错,须知崔神医昔年是武当弃徒,也精修内家掌法。他不信是同门高手下手,于是将他的妻子的尸体解剖,发现了真相。他妻子虽死于内家掌力,却不是武当内里,而是一种极为阴寒的内功,练到深处,可以运力结冰。正是这样,崔神医找到了你,欲杀你复仇,却发现当时你的武功造诣还浅,你不可能是凶手。” 他抚摸着手里的二胡,淡淡道:“除了你,凶手只能是一个人。” ------------ 第二百七十六回 鬼影剑客 阿水嘶哑声音,呼道:“是我师父?” 他忽地明白了,看着秦枫,惊道:“那么害您的也是他?” 秦枫不说话,却缓缓点头。 阿水吓得往后便退,靠在墙壁上,头脑一片空白,手足发颤。 他一生最敬重的师父李若文,竟然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这让他如何相信? 毛三爷道:“秦大侠中了李若文一掌,他以往秦枫已经必死。哪知,嘿,我恰好赶到,救走了秦大侠,将命悬一线的他救了回来。但李若文那掌十分霸道,秦大侠身中寒毒,只能住在火炉里。于是我便制定了一间铁炉屋子,秦大侠在数百个火炉当中,方活到今日。如今,他的伤势已然痊愈了,但常年受烈火烤,如今已是这幅模样。” 阿水低下头,不敢去看秦枫。 秦枫声音却忽然平淡了,道:“按理说,你照顾我夫人孩子多年,我亦不敢奢求你什么,但此事关系重大,若你我置身事外,江湖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阿水抬起头,心中隐隐猜到,仍是问道:“什么事?” 秦枫道:“七月初七,李若文将在成都天府山庄举行武林大会,选出武林盟主。” 阿水茫然摇头,道:“但??????我又能做什么,我打不过师??????李若文,他要做盟主,便让他去做。” 毛三爷怒道:“你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此人阴险毒辣,当年杀害怀有身孕的妇人,杀害同门师弟,前些时间派出许多高手欲将无尘、无俗斩尽杀绝,难道你却不知么?” 他将手中二胡拍在桌上,怒哼一声,道:“若他当真做了武林霸主,单不说别的,烟雨姑娘如何还能活?唐天香如何还能活?你我又如何活命?你的女儿,小剑心,又怎么活下去?” 阿水猛然一惊:“我的女儿?她??????她不是柳千秋??????” 毛三爷语气稍微缓和,道:“你道上官柔为何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你而不是给柳千秋?若剑心真的是柳千秋的女儿,他为何要害她?虎毒尚且不食子啊,这一切便只因为,上官柔嫁给柳千秋时已经怀了你的骨肉。” 他淡然一笑,道:“你可以不信,但我烟雨楼在江湖上设立十二分楼,其情报信息之全、准,恐怕没有任何门派、帮会比得上。” 阿水霎时间又惊又喜,他知道毛三爷乃是武林高人,自不会骗他。 ――原来,我还有个女儿。 ――原来我并非孤苦无依,我还有个亲人。 ――不,我要她好好活下去,我??????我的孩子。 他站直了身子,腰挺直,双目骤然有神,问道:“要我做什么?” 毛三爷终于露出笑容,道:“李若文手底下高手如云,他自己号称是天下第一剑客,恐怕也不是徒有其名。再加上冷池、柳千秋二位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我们的胜算已然很低。我听?????月湖宫宫主穷途末路之下,也加入了武当。” 阿水吃了一惊:“邋遢王?” 毛三爷点头道:“你们重创月湖宫,他如今手底下只剩唐门的千毒手唐奶奶和唐天娇,但这三人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不过??????我最担心的,倒是另外两人。” 阿水惊道:“还有两人?” 毛三爷点头道:“其中一个已经现身,独斗无尘、无俗、烟雨及峨眉派众人,最终,峨眉派近乎全军覆没。” 阿水怒火陡升:“他是谁?怎如此歹毒?” 秦枫却忽然叹了口气,道:“他的歹毒尚不在此,这人你也是见过的。他便是我的授业师父。” 阿水一惊更甚:“计无计?” 毛三爷道:“不错。正是此人,如今江湖,论辈分之高,恐怕无人比得过他。五十年前他便已名动江湖,后隐退江湖十余载,近日却又现身。”他看着阿水,道:“不过计无计最疼爱他的弟子秦枫大侠,若有秦枫出面,恐有转机。我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人。” 阿水问道:“什么人?” 毛三爷叹了口气,道:“准确来说,他不是人。” “不是人?” “不是。” “那是什么?” “影子。” “影子?” // 殷笑笑与柳青青已看到了成都。 他们不再打马,信马由缰。七月天气,周围生机勃勃,正如他们二人,正是人的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珍惜的时光。 殷笑笑始终在笑,遇上难事,他会以笑应对,遇上快事,更是以笑处之。如今有佳人在侧,自是笑得更开心。 旭日初升,金灿灿的光正对着二人。 在光芒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人。准确来讲,他们不能确定出现的是不是人,因为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个黑影,依稀是人的模样。 这个时间,凭二人的视力,不该看不清人。所以他们都下了马,缓缓走了过去。对于神秘的东西,总是充满好奇与戒备。 殷笑笑当先开口:“阁下为何坐在路边?” 他们眼前的好像是个人,他并没有戴斗篷,身着黑衣,腰间一柄黑剑。虽是如此,他们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就好像他的脸上有一层纱,但他们却明明知道,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东西。 ------------ 第二百七十七回 鬼影剑客(2) 黑衣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在回想过去。” 殷笑笑微笑道:“过去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何必再去想?” 黑衣人道:“不得不去想啊。” 殷笑笑问道:“那么??????你在想过去的什么事?” 黑衣人道:“杀人的事。” 清晨的微风中,忽然飘荡起了一股血腥之气,柳青青已握住剑柄。殷笑笑却不为所动,哈哈笑道:“哦?杀了什么人?” 黑衣人道:“杀了很多人。” 殷笑笑正色道:“如果杀的是该杀之人,那么我要尊称你一声大侠。如果杀的是不该死的人,那我们可能就要动手过过招。” 黑衣人似乎在抬头看着殷笑笑,缓缓说道:“我得回想回想,那些人该不该杀。”他似乎在笑,说道:“我不想与你动手,我看得出,你与我一样,你也杀过很多人,其中有些该杀,有些不该杀。” 殷笑笑点头道:“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黑衣人站了起来,道:“我希望有一日,我要杀的人不是你。” 殷笑笑亦笑道:“我也不希望和你动手。” 黑衣人已走了,似乎才走了两步,但已在数丈之外,又似乎他不是在走,而是在飘。待再眨眼时,他已不见。前面是空旷的土地,适才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男人似乎从没有出现过。 柳青青擦擦额头冷汗,道:“他是什么人?” 殷笑笑长出了口气,道:“他不是人。” “不是人?”柳青青更惊。 殷笑笑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柄飞刀,缓缓说道:“他是影子,鬼的影子。我真不想和他动手,一旦出手,我必死。” 柳青青惊问道:“你必死?那他呢?” 殷笑笑微笑道:“他是鬼影,本就不存在,谁能杀得了他?若我和他交手,且我先出手,那么我死他伤。若我出手慢了一步,我可能飞刀都扔不出去。” // 阿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他就是传说中的鬼影剑客,人如鬼魅,剑如鬼魅。” 毛三爷道:“要对付李若文,首先得除掉他的这些党羽。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阿水问道:“什么事?” 毛三爷淡然一笑,道:“杀人。” 阿水皱眉:“杀人?” 毛三爷道:“对,杀人。杀了邋遢王、唐奶奶、唐天娇、冷池、柳千秋、鬼影剑客。”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可能不够。我会帮你找几个人帮忙。你杀了他们,李若文就缺了左膀右臂,到时候少林寺、武当各人以及峨眉派司马成风足以对付他。” 阿水眉头更紧:“非得如此么?”他虽如此询问,但也知道,非如此不可,所以叹了口气,道:“看来只能这样了。”他一抱拳,冲着秦枫行礼,冲着毛三爷微笑,道:“要找帮手,我自然找得到,不需毛三爷费心。那么??????我这就去了。” 秦枫看着他,想起了少年时的阿水,那时的他和如今完全不一样,但在某些方面却又完全一样。他语气温暖:“你的伤很重,养几天再走不迟。” 阿水苦笑一声,道:“从小到大,我的伤何时断过?若我身上无伤,恐怕就是埋骨他乡的时刻了。” 秦枫站了起来,双目已湿:“那么??????你??????保重。” 阿水亦含泪,再度抱拳:“是,师叔也请保重。” 破旧的柴门打开,随着一阵风的吹入,阿水已不见了影。只剩下一扇被风吹得不断撞墙发出“啪、啪”声的门,以及门内两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他们都望着门外,适才走出大门的,虽是他们的晚辈,却都是他们所看重之人。阿水此行无论能否成功,永远都是秦枫的好师侄,永远都是毛三爷的好帮手。 人的一生,由生到死。正如时日由昼到夜。但有所不同的是,人死了不能复生,夜来了却可以天明。 天明时,阿水已出了树林。他的伤不轻,所以他想要找点药吃。行不远,酒旗迎风招展,虽店门紧闭,阿水却闻到了酒的香气。 对于他而言,美酒就是仙丹圣药。 于是他脚步更快,重重的拍门,以极为洪亮的声音喊道:“店家,起床开工了。”天初明,日未升,店家又如何愿意为了几个小钱而放弃温暖的被窝和光滑的妻子? 阿水叫了三次,开始放弃了。但于他而言,只是放弃了呼叫,并不是放弃了喝酒。店家没听见声音,以为客人已经离去,于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睡得更香。 待日上三竿,店家终于起床时,却见大堂里坐着一人,霎时间吓了一跳,惊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阿水自斟自饮,微笑道:“自是走进来的。” 店家见他虽落魄,却面善,于是也放下了心,道:“可是你未经我同意便喝我的酒,是不是属于偷窃?” 阿水哈哈大笑,道:“我若真偷,还会在这里等你醒来?” ------------ 第二百七十八回 鬼影剑客(3) 店家仔细一想,果真如此,于是更加放心,拱手上前,却又吃了一惊,原来地上已放了三个空酒坛。他尚未说话,门外进来一人,全身黑色。 店家想看清他的脸,却不知为何,怎么看也看不清。 阿水低头倒酒,忽然说道:“店家,我奉劝你少盯着人看,这样可以多活几年。”话说完,一碗酒已经倒进嘴里,“咕咚”一声没了。 店家这才晓得失礼,连忙致歉。 黑衣人却不理他,坐至阿水对面,冷冷说道:“我可否和你喝一杯?” 阿水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没有酒钱,你喝了我的酒,你得请客。” 黑衣人道:“可惜我也没钱,否则也不会向你讨酒喝。” 阿水拍着桌子,大笑道:“有趣,有趣。好,咱们不管那些俗的,先喝个够。你能喝多少?” 黑衣人语音仍旧冰冷:“一直喝。” 阿水笑得更开心,道:“真巧,我也能一直喝。哈哈哈,来来来,咱们喝个痛快。”忽地又一拍桌子,道:“店家,还不上几盘好菜?” 他们的对话全被店家听在耳里,却是叫苦不迭,这两个都没钱,偏偏又那么能喝。最可恨的是,店家还惹不起他们。他苦着脸,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去准备几样菜。 黑衣人毫不客气,两只碗碰在一起,一声高呼“干”,酒便下了肚。 二人从太阳初升一直喝,喝到太阳落下时,阿水终于熬不住了,他坐得开始不稳了,端酒的手也开始抖了。他忽然指着前面的黑衣人,笑道:“咿,你还会分身哩,一个你,两个你,三个你,哈哈,三个你。” 黑衣人淡淡道:“你醉了。” 阿水摇头:“我没醉。”却忽然伏地呕吐,一面吐一面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还能喝??????三百??????三百杯。” 黑衣人道:“我不杀酒鬼。”阿水忽然坐直了,问道:“你要杀我?” 黑衣人道:“因为要杀你,所以我特意和你喝了几杯酒。” 阿水道:“你为何要杀我?” 黑衣人忽然沉默了,似乎在看着阿水,但阿水看不见他。他沉默半晌,忽然喝了一碗酒,道:“因为你叫阿水。” 阿水哈哈大笑,道:“好,好理由,好理由。你要杀我,哈哈,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反手拔剑,剑出一尺,剑未出鞘,剑气已遍布全身。 黑衣人忽然沉声道:“好剑。” 阿水的剑是在街头地摊上花了不到一两银子买的破剑,若说他的剑是好剑,要么是瞎子要么就是精神失常。 黑衣人不是瞎子,精神自然也正常得很。但他看的却不是阿水手中的剑,而是阿水拔剑的手法、剑出鞘的剑气、握剑时周身的精气。 身为一个剑客,手中无剑时和手中有剑时是两个样。剑在鞘中和剑在手上也是两个样。而具体是什么样,要同样优秀的剑客才能看得出来。 阿水是剑客,一柄剑曾击败月湖宫五行使者,他的剑亦杀过百余名江湖成名人物。若说阿水的剑法低,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说这话的人是瞎子,要么是说这话的人精神失常。 真正见识过阿水的剑术的,大多已死了。就连心高气傲、剑术独到的烟雨也曾败在阿水剑下。 黑衣人亦是一名把剑看作命的剑客,阿水一拔剑,他已全身戒备。在他眼中,决不能小看任何一个手中有剑的人,即便是一柄破剑,也能取人性命。 他全身戒备的同时,手已握住剑柄,他的衣服是黑的,剑也是黑的,一般人根本看不见他的身上有剑。但他这么一握,每个人都知道他身上有足以取人性命的武器。 两大剑客眼看就要动手。阿水却忽然笑了,他只轻轻一笑,然后皱了眉,随后打了个酒嗝。他握剑的手忽然垂了下去,整个人摔倒在地,沉沉睡去。 黑衣人怔怔坐着,半晌,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地上的阿水,默然不语。站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忽然转身出门,店家走过来,赫然发现黑衣人坐的地方多了一锭银子,足有十两之多。 店家异常欢喜,原来这人没钱是假的,实则有钱得很。既然有钱,也不能让阿水就躺在地上睡觉了,店家立即背了阿水,走上二楼,将他放在客床上。 店家掂量着银子,欢欢喜喜走了出去,他刚出门,阿水已翻身坐起,双目有神,精光四射,哪里是喝醉酒的模样。 他看着门外的枯树,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鬼影剑客,鬼影剑客,当真是鬼影一般,捉摸不透。”他的手已按上了腰间长剑,喃喃道:“若我先出手,他伤我死。若他先出手??????我死??????他未必会伤。” ------------ 第二百七十九回 天府之国 殷笑笑已经进了成都城。 他并不是第一次到成都,但每次来,都会觉得他是属于这个城市的。这一次,他更觉得这里就是他的归宿。 柳青青一直在介绍:“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磨子桥了,这里的石磨豆花最是有名。再往前的巷子叫牛市口,你知道为何叫这名字?” 殷笑笑微笑摇头,他知道,却不说。 柳青青满脸鄙夷:“咦??????这你都不知道,那是因为这里是成都贩卖牛的地方,还有羊市口、盐市口、猪市口,哈哈,现在懂了吧?” 殷笑笑懂了,却装作不懂。问道:“那么卖菜的叫菜市口么?” 柳青青极有耐心:“成都这么大,这可是锦官城诶,怎么可能才一个卖菜的地方,所以没有菜市口,很多地方都有卖菜的摊子。喏――”她往前一指:“前面就是武侯祠了,我带你去瞧瞧?” 殷笑笑微笑道:“当然好。不过今天却不行。” 柳青青略失望,问道:“为什么不行?” 殷笑笑看着她,这位名镇西南的女捕头,却俨然是个未出过门的大闺女,粉面含羞。他笑道:“你可能忘了我们的目的了,我们是来找你师父和武当各位道长的。” 柳青青恍然大悟,叫道:“哎呀,我真忘了。但是??????我们上哪儿找?” 殷笑笑微笑道:“你要发动你的手下,让他们到各个破庙、废弃的民居去找。”柳青青点头道:“不错,你说得有道理,无尘道长他们不敢现身,自然不敢去住客栈。” 殷笑笑继续道:“我们两个的任务就轻松多了,咱们找个酒楼吃饭喝酒,等着你的捕快回来。”柳青青大喜道:“走,前面有个酒楼,味道特别好。” 殷笑笑继续微笑,道:“当然不能随便就找个酒楼吃饭,我们要在天府山庄附近找个地方吃饭,这样才方便打听消息。” 柳青青再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往常有人与她一道,都是她在出谋划策,但今日,她的脑袋仿佛不属于自己,在殷笑笑面前,她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天府山庄修建于一年前,是目前成都最大的山庄。一年前,阿水和烟雨大闹月湖宫在成都的分堂铁家庄,随后铁家庄被一把火烧毁,只剩断壁残垣。在其旧居上,有人修建了规模更大的山庄,便是殷笑笑眼前的天府山庄了。 殷笑笑看着山庄大门,皱眉道:“山庄的主人是谁,咱们并不知道,但李若文将武林大会选在这里,必定是和这里的主人有关系。” 柳青青此刻只关心吃的东西,于是拉着殷笑笑进了山庄侧对着的一间客栈,叫了一桌子美味,一面吃一面介绍。殷笑笑只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他的身边已多年没有女人了,此时身边多了一个一直叽叽喳喳不停说话的人,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柳青青手下的捕快已经到处去找无尘道长等人的行踪。每位捕头都会有许多负责给他收集消息的人,要么是接头乞丐,要么是客栈伙计。对于这部分人而言,任何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任何人都逃不过他们的双眼。 但是殷笑笑看见柳青青手底下到来的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这人是个瞎子,同时还是个聋人。这样的人,能够收集到什么消息?见了他,柳青青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说道:“您来了。”老人点头:“我来了。” 殷笑笑惊得合不拢嘴,柳青青却笑了:“如果我的这些手下只有一个人能找到我师父,那么一定是聋瞎伯伯。” 殷笑笑从来不轻视任何人,所以在惊讶之后,立即端了杯酒递过去。聋瞎老人看不见,也听不着,鼻子却灵,摇头道:“有任务时我不喝酒。”殷笑笑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他听不见,比手势他看不见。 柳青青却自有办法,拉过了聋瞎老人的手,在他手里写字,片刻之后,聋瞎老人接过酒杯,笑道:“既是少年英豪敬我的酒,那就喝一杯。”酒下肚,人已走了出去,没有半分瞎子的姿态,走得大摇大摆,到了门槛时,提腿迈步,刚好跨过门槛。 柳青青微笑道:“你如果知道他没有瞎没有聋之前是什么人,你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殷笑笑微笑道:“我惊讶的不是他的身体上的残疾,而是??????”他喝一杯酒,道:“我惊讶的是,他原来还活在世上。” 这下换作柳青青惊讶:“你知道他?” 殷笑笑点头道:“铁鼻神捕范一天的大名,我也是知道的。” 柳青青更加惊讶:“你??????如何会知道他?”殷笑笑举了酒杯,微笑道:“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名捕,我又如何不知?我成年时,这位名捕已经退出江湖,只是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说。”他饮尽杯中酒,叹了口气:“他是条汉子,探案抓人不靠眼、耳,只靠鼻,任何细微的味道都逃不过他的鼻子。故而才叫他铁鼻神捕。” 柳青青也叹了口气,道:“可惜他仍旧觉得不满足,他觉得他的嗅力仍旧不是太强,于是??????刺瞎了双眼,刺聋了双耳。” 殷笑笑“啊”一声惊呼,道:“原来是因为这样,他才没了踪迹。” 柳青青道:“你说得对,可也不全对。他失去了视力和听力,果然如他所想,嗅力更强。但与此同时,他的仇家也纷纷上门,身为名捕,仇家总是不少。他没了眼睛耳朵,不是仇人对手,临死之际,我师父恰好碰见,出手相救。但伤势太重,他已武功尽失,而后为了继续查案抓人,他便成了我的帮手,事实上,我这些年查的案子都是他的功劳,他以我的名义查案,我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殷笑笑道:“很好,你代替了他的眼睛和耳朵。” 柳青青微笑道:“我虽然尊敬他,可我并不佩服他,我觉得他太傻。有些事,是眼睛和耳朵代替不了的。” ------------ 第二百八十回 一笑杀人 殷笑笑酒足饭饱时,门外进来一群人,个个衣着光鲜,身上却挂了一些小布袋。为首一个挺着个大肚子,十足的财主员外模样,肥头大耳却衬着一双小如黄豆的眼睛。 瞧见了殷、柳二人,这人忽然一笑,笑得无比和气,一笑之后,已抱拳走了过来,道:“这位想必便是成都府柳青青柳捕头了,哈哈,久仰,久仰。” 柳青青皱眉道:“我们认识么?” 殷笑笑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丐帮平财宝平长老了。” 平财宝微微一笑,眼睛眯得更小,道:“哦?想不到平某多年不出江湖,却仍旧有人识得。不知阁下是谁,咱们以前相识?” 殷笑笑微笑道:“你不出江湖多年,我却是不出江湖十来年,我知道你,你却未必知道我。我的贱名在堂堂丐帮长老面前,又哪里敢提?” 柳青青道:“这位是我成都府捕门之人,他的名号,平长老可不便知晓。平长老外号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却不知此次来成都,又是看上了谁兜里的钱?” 平财宝微笑道:“我看上的不是钱。”他上下打量柳青青,道:“柳捕头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认识你?”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在二人面前缓缓展开,却原来是柳青青的画像。 柳青青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平财宝收起画像,淡淡说道:“有人花钱买你的命。” 柳青青向来胆大,听见眼前的这群人是为了来要她的命,反而放下心了,微笑道:“惊动了丐帮长老,想必我还值些钱吧?” 平财宝眼睛眯成一条缝:“当然,当然。柳捕头乃是名震江湖的名捕、女侠,你的命自然值钱。杀了你之后,我所得的报酬相当于整个丐帮半年的收入。并且??????”他顿了顿,道:“我要杀你,你绝对不敢还手。” 柳青青故作惊讶,道:“为何?” 平财宝淡淡一笑,道:“我几个年轻的弟子不太懂事,竟然到了你的家里去找你,结果没找到你,却找到了一个身有残疾的老妇人。唉??????” 柳青青站了起来,手足皆颤,怒道:“你们把她怎么了?” 平财宝微笑道:“放心,我丐帮都是侠义之士,怎么可能对付一个双手残疾的老人?不过嘛??????” 柳青青怒道:“有话快说。” 平财宝笑得更开心:“不过我丐帮弟子十分好客,请了这位老人到帮中做客。她此刻好吃好喝的住着,比在家里还要舒服。” 柳青青知道自己已经处于被动,自己的母亲被绑,她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坐了下去,道:“你要怎样?” 平财宝道:“我们只为求财,只要杀了你,我们自然放了她。所以我才说,我要杀你,你绝对不敢还手。” 柳青青怒视平财宝,忽然笑了,道:“好,你来杀我,我不还手。” 平财宝大喜,道:“当真?” 柳青青淡淡说道:“你们丐帮多的是不讲信誉之辈,但我们六扇门却人人信义当先。”她虽如此说,却实在是慌了。但她十六岁开始当捕快,如今已过了五年,经验和阅历早已超过一般江湖人 ,她知道,面对的事越是困难,自己越需要镇静。 人人皆是如此,面对困难,如果选择慌乱,困难将会更难。而如果平静下来,兴许就能将困难迎刃而解。每个人都需要一份面对困难保持镇定的能力,柳青青已经具备了。 但她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所以她只是镇定下来,却没想到办法。 平财宝哈哈大笑,手一挥,沉声道:“杀。” 他身后的两名弟子立即便出手,手中铁剑出鞘,直刺柳青青。柳青青不敢还手,只能继续镇定,一动不动。剑已至,三尺、两尺、一尺、五寸、三寸、两寸?????? 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用三个手指夹住了两柄长剑。 平财宝脸色变了,他看着柳青青身旁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殷笑笑微笑道:“你如果知道了我是谁,我保证你会立即跪下来磕头认错。但是??????”他手指用力,两截剑尖便到了他的手里,继续说道:“我听说比我老的人向我磕头,我会因此而折寿。” 平财宝不敢说话了,立了片刻,向柳青青道:“你不是说不还手么?” 柳青青微笑道:“我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你看见我还手了么?” 出手的是殷笑笑,而不是柳青青。平财宝无言以对,又立了片刻,恶狠狠道:“好,好,你有种。你就等着给你的老母亲收尸吧。”话音未落时,他已双足点地,欲越门而出。 但他快,殷笑笑更快。 平财宝听见身后有风声时,殷笑笑的手掌离他的后背已不到一尺。但平财宝毕竟是丐帮长老,危机中身子骤然一滑,抓住一条凳子往后摔出。 但他知道凭一条凳子不足以抵挡殷笑笑,随后身子前扑,抓住一名丐帮弟子便往后扔出。他的反应极快,便这么一瞬之间,已经想了毒计。他料定殷笑笑是柳青青的朋友,也是自命侠义之人,他扔出一人,殷笑笑必定不敢胡乱杀人,只能接住这弟子,将之放下再来追击。到那时,他已经逃出客栈了。 每个人都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自己想的对策总是无懈可击。 平财宝看见大门就在眼前一丈远处,他暗暗得意,只要逃出大门,街对面就是天府山庄,里面有李若文等众高手,谁能拿他怎样? 但他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招。殷笑笑虽然也是侠义之人,却并非如他所想那般。殷笑笑敢杀人,但凡任何人犯错被他遇见,皆是死路一条。 平财宝先是听见一声惨叫自身后发出,一惊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还来不及想发生了何事,后背已被人抓住,将他似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平财宝虽惊不乱,双手向后扔涂了剧毒的暗器,双足往后猛踢。 他虽看不见,却听见了暗器射中木头的声音。他虽看不见,却知道双腿均踢空。他还要再出手时,已被重重扔在地上,摔得他四肢百脉无不疼痛。 ------------ 第二百八十一回 神偷聂桃(1) 平财宝立足江湖数十年,武功虽未列入一流高手之列,却也不弱,加之他智计百出,江湖上无人敢惹他。 这一摔让他尝到了久别重逢的感觉,数十年前他刚入江湖时才会被人摔来摔去,近三十年来,只有他摔别人,没人敢摔他。三十年了,三十年来第一次被人摔。 但和三十年前不同的是,三十年前他年轻力壮,怎么摔也摔不死。但如今,他已是六十岁的老人,这么一摔,估计半个月起不来床。 殷笑笑站在门口,微笑道:“你以为逃出门了就安全了,是么?”平财宝怒哼一声,却已痛的无力说话。殷笑笑继续微笑,道:“门外并没有你的弟子,你却以为出了门就安全了。这就说明??????”他看着对面的天府山庄的大门,道:“你的靠山是李若文,让你杀柳捕头的也是李若文。对不对?” 平财宝惊得合不拢嘴,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中年人不仅武功高深,头脑亦十分冷静清醒。半晌,他冷笑道:“是又如何,你的武功虽强,却不如李若文。就算你的武功比李若文高,你却只有一个人,而在你的对面,有几十个武林高手,每个人出一招,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殷笑笑微笑道:“不错,我的武功不如李若文,我的人手也不如李若文。但如果我所料不错,李若文派出高手要刺杀的,不止柳青青一人吧?” 平财宝更惊,额头已冒冷汗。 殷笑笑道:“李若文要对付的是武当无尘、无俗和峨眉司马成风这三位前辈。但是要对付他们三人,李若文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便决心除去他们三人的帮手,对不对?要杀的人应该包括柳青青、羊牧羊、殷笑笑、烟雨和??????阿水,是不是?” 平财宝已吓得满头大汗,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剩下的几名丐帮弟子早吓呆了,这时一人悄悄往大门移动,见殷笑笑和平财宝说话,忽然发足欲奔出。但只奔出两步,却忽然倒在地上。 殷笑笑拍拍手,上前自这人后背拔出一柄飞刀,长五寸,宽半寸。他用飞刀杀了这人,但没人看见他出手。 平财宝猛然醒悟:“你??????你是殷笑笑??????我??????早该猜到的。” 殷笑笑淡淡笑道:“你现在知道还不算晚。” 平财宝喃喃道:“一笑杀人,杀人留笑。果然是你,不错,李若文也派了人杀你。却料不到你已到了此处。”他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了,李若文想要对付你,你也想要对付他。但是你们势单力薄,处于被动,于是你们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哈哈,你们的想法固然不错,但这样做却无异于以卵击石,鸡蛋破了,石头却安好无损。” 殷笑笑抚摸着手里的飞刀,淡淡道:“那么谁是鸡蛋,谁是石头?” ???????????????????????????????????????????????????????? 阿水进了成都城,却没有人认识他。这座城市,他留下了太多的回忆,少年时,他在这里渡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自那之后,他先是断了腿,而又入狱五年,从此流落江湖,沦为杀手。 多年以后,当他再度回来这里,是以杀手的身份。 他要杀人。 街上的江湖人随处可见,每个人都是意气风发。武林大会即将召开,每个人都希望上台露一手,要么博得高人的赞许,收为门徒,从此光宗耀祖。要么为的是凭自己之力大战天下英豪,从此扬名立万,美人在怀。 所以他们都穿了新衣服,都佩戴了新的武器。 只有阿水,穿着破旧的衣服,腰上挂着一柄破剑,步履阑珊,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一个饥寒落魄的流浪汉。 谁知道他是名震江湖的第一号杀手? 谁知道他要对付的是已经坐拥天下的武当名侠李若文? 阿水缓缓走进一间面馆,这里的面的味道他很熟悉,多年前,他每次进城都要来这里。那时的他依然很穷,但老板却不嫌弃他,反而每次都在他的面上多放两片肉。 可惜的是,这里已经换了老板。 阿水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面对店小二的鄙夷,他微笑说道:“一碗牛肉面,多放点葱花,多放点辣椒。” 店小二上下打量着他,在他的眼里,这位客人估计穷得一碗面钱也没有。 阿水微笑道:“放心,一碗面的钱我还是有的。” 店小二翻个白眼,高声喊:“一碗牛肉面,多放葱花多放辣。”他生就一副好嗓子,这么一喊,整间面馆似乎变得更热闹了。 但热闹是旁人的,阿水冷冷清清。 旁桌是四个年轻人,锦衣华服,腰间的宝剑俱都镶了宝石。此次来成都,他们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他们剑鞘上的宝石、腰间的玉佩、身上的名贵衣服就是象征。 店小二自四人身旁路过,点头哈腰,四人满脸不屑。没出息的男人才来做店小二。他们四个则是要去扬名立万的。 一名女子在他们身前路过时忽然摔了一跤,这一摔,她发出一声娇呼,身上不该露的地方就露了出来,那四人立时眼睛都直了,盯着那女子不该看的地方看。当那女子离开时,阿水微微一笑,他已看见,四人腰上的玉佩不见了。 四人仍旧不知,还在谈天说地。 一名黑衣男子路过,他的手指在一柄剑的剑鞘上轻轻一滑,那剑鞘上的宝石便不见了。这一手做得干净利落,阿水暗暗赞叹一声,抬头去看时,这男子原来是认识的。 黑衣男子亦看了过来,又惊又喜,道:“哎哟,大哥,你怎在此?”阿水起身抱拳,微笑道:“原来是聂桃聂兄,近一年未见,想不到身手更快了。” “百里桃花”聂桃微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大哥您的双目,哈哈,自江南一别,我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反而对金银财宝更加喜欢了。哈哈,这才练了一门手艺。”他晃了晃手里的宝石,在阿水对面坐下,微笑道:“我这门手艺如何?” 阿水点头道:“自然是极好。” ------------ 第二百八十二回 神偷聂桃(2) 聂桃哈哈大笑,道:“你何必在这里吃面,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水苦笑道:“若非穷苦落魄,我也不愿来此吃面。却不知你要请我吃什么?” 聂桃拉了阿水的手,笑道:“这块破石头能值多少钱,我就请你吃多少钱的东西。”阿水跟在他身后,笑道:“那么酒钱在哪里?” 聂桃定住脚步,道:“对对对,我忘了。你等着,我再回去一趟。”他大步往回走,大声道:“伙计,这桌子的面钱我付了。” 那四人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聂桃团团作揖:“一看四位便知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少年英豪,小弟能够请四位吃面,那是小弟的福分。”他说着就要摸钱,那四人俱都爱面子,于是纷纷拒绝:“哎,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我家里也有些钱财,理应是我请你们才是。”“你家有些钱财,我家里却是朝廷命官,这钱啊,该我付。” 阿水微笑着看着四人,四个人都摸出了钱袋,但聂桃更快,一锭银子已经扔到了伙计手里,四人只能把钱袋放回。聂桃团团作揖:“能够请四位少侠吃一碗面,小弟已是万分荣幸,这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 他弯腰行礼,手却已摸了四个人的钱袋,余下三人的剑鞘上的宝石也到了他的手里。他躬身后退,装作对四人尊重无比,手里的钱袋却暗暗抛向阿水,阿水苦笑一声,只能接了下来,放在怀里。 看着聂桃走远,那四人俱都叹了口气,一人说道:“此人也是个性情中人,咱们该结识一下。”另一人附和道:“极是,极是,可惜他已走远了。”第三人道:“没事,他和咱们一样,俱是名震江湖的侠士,武林大会想必也会去的。”第四人忽然皱了眉:“你们说,要是我们在武林大会上遇到他该怎么办,要不要手下留情?”这个问题将其余三人难住了,俱都皱眉不语。 聂桃将四颗宝石在手中抛耍,笑道:“四个蠢驴,唉,我这门手艺已经出神入化,我觉得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称我为第一快手神偷。” 阿水微笑道:“称你为第一快手神偷倒是可以,但是你的眼力却差了一些。”他拿了一块宝石,在太阳底下一照,道:“色泽不纯,有许多污痕裂缝,不值几个钱。”他又拿了一块宝石,在手里掂了掂,道:“质地轻盈,入手粗糙,假货。” 聂桃吃了一惊,骂道:“这四个狗娘养的,竟然骗我。” 阿水笑道:“他们可没骗你,是你自己要去偷的。你不识货,又能怪谁?试想,如果他们真是富家子弟,又怎么会跑去吃三文钱一碗的面?”他将钱袋在手里抛了抛,道:“这钱袋里的钱却是真的,虽然不多,却也足够我们好好吃一顿了。” 他一把拉住要回去找那四人算账的聂桃,笑道:“走,我请你。” 聂桃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脸皮这么厚,用我偷来的钱请我。哈哈,好,先行谢过。”二人相携前行,聂桃道:“听说七月初七要召开武林大会,哈哈,我正好去大显身手。” 阿水笑道:“想必你不是去展示你的武功的吧?” 聂桃拍拍阿水的肩膀,道:“知我者,阿水也。我要去展示我这天下第一快手神偷的绝技。哈哈,到时候还不愁没有金银财宝?说不定可以偷到一两本武功秘籍,我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阿水叹口气,道:“桃兄混迹江湖多年,怎还相信武功秘籍之说?这世上的武功都只有勤加练习才能大成,绝没有可以速成的法门。” 聂桃已拉了他上了一间酒楼,楼高七层,是成都之最,酒楼名为“手可摘星辰”,指的是酒楼极高,夜间站在楼顶可以摘天上的星星。但二人喝了几杯酒,才发现“手可摘星辰”形容的不是楼,而是酒。 酒也叫“手可摘星辰”,喝下三杯之后,二人已觉头有点晕了,已到了微醺的状态。又喝了三杯,阿水看人已有了幻影。此时方是正午,聂桃却忽然拍案而起,叫道:“走,我们去摘星星。” 大白天自是没有星星可摘的。 但阿水亦站了起来,大叫道:“走,桃兄,摘他个不醉不归。我呸,说错了。” 白天虽然没有星星,却有醉酒之人,楼顶已经有许多喝醉了的人在往天上伸手了。他们往天上一抓,什么都没抓到,却大呼小叫:“你看,我手里有星星。”旁边一人忽然跳了起来,“啪”一声打在他的头顶,骂道:“笨蛋,大白天哪里来的星星。” 他似乎没醉。 他骂完这人,伸手往天上一探,忽然就张大了嘴,额头开始冒汗,半晌,颤声道:“快,快,我抓住太阳了,快帮忙。” 聂桃哈哈大笑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兄台,你武功高深,区区太阳有何惧?” 这人连连点头:“对,我潘定国武功高深,怕什么太阳?” 旁边一人忽也叫道:“快来人,我也抓到太阳了。”潘定国怒道:“你胡说,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已被我抓住了,你抓的不是太阳。” 那人不甘示弱,骂道:“你这狗东西能抓住太阳?笑话,大爷我手里的才是太阳。” 潘定国怒极,“呼”一拳就打了过去,他虽然醉了,拳头依然很硬,甚至可以说他醉了之后拳头更硬了。那人的鼻子立时就歪了,鲜血直流。潘定国再打出一拳,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往后摔出,昏了过去。 ------------ 第二百八十三回 手可摘星辰 潘定国拍拍手掌,笑道:“敢跟我抢太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水笑盈盈走了过去,微笑道:“潘兄可还记得我?” 潘定国看人已经眼花,定定看了阿水半晌,摇头道:“不记得。不过你叫我潘兄,那就是我的兄弟。”他上前欲握阿水的手,忽然认出来了,“哎呀”一声叫,叫道:“哎哟,我认识你。你是??????什么水?哎呀,你救过我的命,我呸,不对,你曾饶我一命。啊,你是阿水。” 他一把抱住阿水,哈哈笑道:“多谢你啦,谢你的不杀之恩。” 阿水皱眉道:“你怎喝这么醉?你夫人阮红玉怎不管你?” 潘定国叹了口气,放手看了看阿水,忽然抱着阿水哭了起来,抽泣道:“她???她??????唉,她不要我了,她跟着别人跑了。他娘的??????” 聂桃义愤填膺:“是什么人抢走了嫂子?走,我们去把他大卸八块。” 潘定国忽然不哭了,人却似是馁了,摇头道:“打不得,打不得,唉,打不得啊。” 聂桃怒道:“是谁?怎么打不得?” 潘定国又叹了口气,道:“是武当掌门李若文,唉,我哪里敢去抢啊。惹不起啊。唉??????” 这话如天降霹雳,阿水的酒霎时间醒了,惊道:“掌门?李若文?” 潘定国道:“是啊,现在武当派的掌门是李若文了,以前的无俗道长据说是失踪了。唉,他??????唉??????我夫人见他英雄了得,便弃了我去了。”一听是李若文,聂桃虽然酒醉,却也畏惧了,迟疑道:“这个??????既然你这妻子不喜欢你,让她去了便是。对不对?” 潘定国怒视聂桃,道:“不,别说是区区李若文,便是大罗金仙我也不怕。我也不需要你们帮忙,你们休要多管闲事。哼,我潘定国顶天立地,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阿水忽然想,这世上的酒再烈,也不会 三杯就醉。他自己酒量本就不好,若自己醉了也就罢了,像聂桃、潘定国这样的人居然也三杯倒。而这些人醉了之后不去昏睡,却激发起一股豪侠气概来。 阿水是见识过潘定国的孬的。 昔年他的妻子阮红玉在房间里与一个英俊少年行云雨之事,被潘定国撞见,他不敢二话,自己站在门口帮他们二人盯梢。此事本无人知晓,偏偏那少年自己将此事讲了出来,闹得尽人皆知。 潘定国也就被称为江湖第一号孬种。 此时阿水略微清醒,反而开始怀疑起来,天底下怎有这么烈的酒?可为何喝的时候不觉得辣口? 潘定国叹了口气,道:“离武林大会还有七日。七日后,不是李若文死,就是我亡。” 旁边一人听见这话,立即围了过来:“兄台要对付李若文?哈哈,好啊,我终于找到帮手了,我也要杀李若文,咱们联手如何?”聂桃喜凑热闹,上前问道:“这位老兄为何要与李若文动手?难度他也抢了你的老婆。” 这人满脸不屑, 道:“我对付他的理由很简单,哼,我看他不爽。” 聂桃连忙竖起拇指:“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阿水已更加认定,这酒楼的酒有问题。每个平时胆小懦弱的人喝了“手可摘星辰”之后都会变得胆大妄为,甚至出现幻觉。 酒里有毒。 那么是谁下的毒?不会是李若文,李若文现在忙着做盟主,自不会有这闲工夫。下毒之人必定和李若文有仇,欲借这些人的手杀了李若文。 阿水苦笑一声,若凭这群人就可以对付李若文了,江湖早就太平了。下毒之人和李若文有仇,且熟悉成都,否则不会选择在成都最受欢迎的酒楼下毒。并且??????这毒极为奇特,一般人决计没有这类毒药。他甚至怀疑,下毒之人就在人群之中。 阿水皱眉思考,可既是如此,自己为何只是醉了片刻功夫?他抬眼看聂桃,聂桃此时嬉皮笑脸,显然也是清醒的,他的毒显然也已解了。 阿水头脑突然灵光一现:是了,下毒之人认识我或是认识聂桃,故而暗地里给我们解了毒我们却不知。 聂桃笑盈盈走了过来,附耳低声道:“这群人尽是穷鬼,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趁着说话的功夫将一些荷包、钱袋塞在阿水手里,低声道:“你先帮我保存着,待我再去偷一圈。” 阿水苦笑摇头,低头一看,忽地低声道:“这是什么?”他看上的是手里的一个小布囊,里面放着一袋银针。他忽然明白了,微笑道:“这东西是从谁的身上偷来的?” 聂桃摇头道:“我哪里知道,这里这么多人,我顺手摸了就放在怀里。”他往后一指,道:“这几个袋子就是从这里偷来的,这里有五个人,肯定就是这五个人的。你想干什么?” 阿水拉着聂桃,低声几句,微笑着退在一旁。 聂桃拿了布袋,忽然大声道:“这是谁的袋子,掉在地上被我捡到了。”众人却恍若未闻,聂桃一怔,高声道:“没人要么?咿,里面还有一百两银子。”还是没有人动。 但阿水却看见,一人的嘴角忽然上扬,但随即又装作寻常。 这动作很微小,且很短暂,但在阿水看来,已足够清楚了。于是他笑盈盈上前,在那人耳边低声道:“多谢崔神医的解药。” 那人一惊,却摇头道:“什么?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聂桃已大笑着过来,一把抱着这人的肩膀,笑道:“哎啊,老兄,原来你是神医哩。哈哈,烦请你将这些人的毒都解了吧。” 那人忽然冷笑一声,道:“那先烦请你把这些人的钱包还给他们。” ------------ 第二百八十四回 隐疾 聂桃惊道:“我可是天下第一神偷,我出手这么快,你怎么知道我??????”他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偷了东西。” 阿水笑道:“桃兄,这位乃是名震江湖的崔神医,如今江湖上若还有人可以用神医之名,非崔神医莫属。”聂桃大喜,连忙将手里的布袋递了过去:“原来真是神医,您老人家的袋子,啊哈,真是对不住,小子我见识浅,不知道您是神医。哎哟喂,我刚好有些小毛病,还请神医给治治。” 崔神医傲然道:“我岂能随意给人治病。” 聂桃脸霎时间通红,显然他的确有了毛病,很多大夫都治不了,这才求上了人。阿水看在眼里,微笑道:“崔神医,这人是我的朋友,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治一治,这个??????”他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您要对付李若文,这位神偷可能派的上用场。” 崔神医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随我来。” 聂桃不胜欢喜,连忙跟在崔神医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阿水,这个??????那个??????你就?????咳咳??????你就别去了吧?” 阿水奇道:“我向你介绍了神医,我为何不能去?”聂桃又要说话,崔神医却说道:“阿水也来。” 聂桃惊得张大了嘴,忽然一跺脚:“这病??????我不治了。”说罢点头就走,竟不向阿水看一眼。阿水惊道:“怎么?” 崔神医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小子得的是不能向外人道的隐疾。”阿水奇道:“什么隐疾?”崔神医扶着胡须,微笑道:“不出片刻,这小子还得回来。” 果然,只是眨眼功夫,聂桃的头已自门外探了进来,眼咕噜一转,道:“阿水,有人找你。” 阿水哈哈笑道:“咱们这么熟,有什么隐疾不能说的,即便我知道了,难度我是拿着别人的隐疾到处讲的人么?” 聂桃脸上一红,嗫嚅道:“这个??????呃??????好吧。”他快步上前,在阿水耳边低语几句,红着脸走开,又去向崔神医低声说话。阿水听完,却是一呆,随即强忍笑意,道:“怪你做了十多年的采花贼,落下这病,这才正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聂桃怒道:“亏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来笑话我。” 崔神医微笑道:“这病在别人眼中难治,在我这里,嘿嘿,却是药到病除。” 聂桃激动得险些流泪,上前抱住崔神医,泣道:“神医在上,先受我一拜。这病困扰我已经好几年了,唉,以前人人称我是江湖第一采花贼,如今??????如今我连花都采不了了。这也就罢了,可这病要是治不好,我怎么娶妻生子,我聂家三代单传??????” 便在他哭诉之时,天空爆开一团焰火,焰火形成一根绿色的竹棍,良久不息。 崔神医脸色一变:“这是改变发的紧急信号,难道丐帮出事了?”阿水皱眉道:“丐帮乃第一大帮,能出什么事?” 崔神医忽然大喜:“莫非丐帮和武当打起来了?”他慌忙奔下楼,霎时间没了影子。聂桃一呆,叫道:“神医那里去?神医救我。”紧跟着奔了出去。 阿水也是一惊:“丐帮若当真和武当打起来,师父会不会吃亏?”忽然狠狠一巴掌打在脸上,骂道:“这样的伪君子,难道你还叫他师父?”话虽如此,他毕竟心头惊慌,紧紧跟上聂桃。 聂桃奔了一阵,却找不到崔神医,回头去看,阿水紧紧跟着,问道:“神医哪儿去了?阿水,你可得想想办法让他救我啊。”阿水往西一指:“丐帮的信号从这里传来,崔神医想必也是往这方去了。” 二人奔至城西,却见路上一队接一队的丐帮弟子也在全力奔跑。又行多时,前面路口已经被数百丐帮弟子围得水泄不通。聂桃皱眉道:“这群乞丐搞什么名堂?” 阿水连忙将他拉过一旁,低声道:“你不怕死么?这么多丐帮弟子,一人一口唾沫也将你淹死了。” 却听众丐帮弟子齐声高吼:“放了平长老,放了平长老。”声音滚滚而来,震得人耳鸣,阿水心道:“原来是什么人抓了丐帮的平财宝,嘿,有趣,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向丐帮动手?” 忽然之间,丐帮人群中一人问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这人中气十足,说话之声在数百人高呼之中依然听得清楚。阿水心头一惊:“想不到铁长老也到了。”数百丐帮弟子霎时间分开,中间露出一条道来,人群背后走出一人,手持铁拐,缓缓走了过来。 阿水连忙拉了聂桃闪进人群,身影便被数百丐帮弟子淹没。 丐帮长老铁拐李走至当心,再度问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几名辈分较高的弟子连忙围了过来,一人道:“属下不知,只是瞧见是一个中年书生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铁拐李轻轻哼了一声,道:“平长老又怎么惹了人家?” 另一人道:“哎哟,铁长老可冤枉了。我们一行四人随平长老前来吃饭,我则在进店之前拿了丐帮的名帖去拜见武当李掌门,待我出来之时,这客栈门紧闭。属下便趴在窗户上看,这才看见我们三名兄弟已经死了,平长老也落入地方手里。” ------------ 第二百八十五回 重围(1) 铁拐李沉声道:“那么武当李若文在何处?这里既是他的地盘,理应他出面才对。” 这弟子道:“武当掌门并不在,只是由他的弟子接待了属下。”他往后一指,道:“这位便是武当掌门李大侠的爱徒,江南名侠柳千秋,以前是峨眉派掌门,现在峨眉派归了武当,他是武当派西南分派的分掌门。” 铁拐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英俊白衣男子笑盈盈走了过来,老远便拱手道:“改变铁长老到此,我武当迎接迟了,有罪,有罪。” 铁拐李冷笑道:“你有罪的不是迎接迟了,而是你将峨眉派千秋基业送给了武当。哼。” 柳千秋却毫不生气,依旧微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家师李若文乃是武林不世出的名侠,晚辈能够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自是晚辈的福分。” 铁拐李冷冷道:“姓柳的,如果我是你,定会将自己吊死在峨眉山上,还有何脸面苟活?” 柳千秋这下当真怒了,却仍旧面不改色:“铁长老性格当真刚毅得紧,却不知运气如何。要是哪天在回家途中被房上落下的花盆砸破了脑袋而毙命,嘿嘿,那可就美得很了。” 铁拐李冷冷道:“你放心,我运气好得很,即便要死,也要你先我而死。哼,要是看不见你闭眼,我死不瞑目。”他手一摆,道:“本帮处理帮内事务,外人不方便在场。柳少侠,这就请吧。” 柳千秋恨不得一剑杀了眼前之人,但周围数百丐帮弟子,却也不是好惹的,当下皮笑肉不笑地退出人群,站在远处观望。 // 却说殷笑笑和柳青青虽然抓住了平财宝,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柳青青的母亲还在他手上,杀不得,放也放不得。。 殷笑笑抚摸着手里的飞刀,直到飞刀有冰凉转而温暖,他依旧想不到对策。柳青青一直看着他,自是也没有办法,所谓当局者迷,柳青青的母亲被抓,她的头脑早已是一团乱麻。 殷笑笑索性坐了下来,道:“既然你知道我是殷笑笑,便应该知道,月湖宫数十年的基业,就毁在我手里。我和李若文斗,他是鸡蛋,我是石头。” 平财宝微笑道:“你太高估了你,莫说是李若文,你就是和我斗,嘿嘿,也还差了点。”殷笑笑微笑道:“哦?如此自信?你知不知道,此刻我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平财宝竟大大咧咧坐了下来:“我信。”他倒了一杯茶,微笑道:“可是如果你杀了我,你们走不出这家客栈,柳青青的老母亲马上就死。” 殷笑笑苦笑道:“杀了你,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去。要是找不到柳青青的母亲,我们大闹丐帮,哼,你们丐帮人多又如何,有哪个是有真本事的?区区丐帮,还不是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平财宝哈哈笑道:“是么?哈哈,待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丐帮的厉害。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殷笑笑猛然一惊:“你是说??????” 平财宝慢慢地品茶,道:“那是我丐帮求救的信号,为了参加武林大会,我丐帮高手几乎全部来了成都。这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估摸着,他们也该到了。” 他叹口气,道:“如果你们现在向我磕两个头,我留你们全尸。” 殷笑笑心中已慌了,但仍是强作镇定:“区区丐帮,我殷某有何惧?” 平财宝侧耳一听,哈哈笑道:“来了,我丐帮人来得倒是挺快。”柳青青快步走到窗户一看,数十名丐帮弟子已围了过来,这下她更慌了:“怎么办?咱们快杀出去。” 殷笑笑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招,想不到平长老在店外还有人手。”他忽然目露凶光:“既是如此,你也就没有必要再活着了。”手中飞刀忽然出手,寒光闪烁。 平财宝早已暗暗戒备,此时见他出手,立即往后疾退,但只看见殷笑笑出手,却看不见飞刀,就在一眨眼间,他的耳边一凉,忽然疼痛难忍,发出一声惨叫。殷笑笑缓缓起身,将平财宝的耳朵拾起来,扔出窗外,喝道:“全部退后三丈,叫你们丐帮当家的来见,如若不然,下次扔出去的就不是耳朵,而是脑袋。” 屋外的丐帮弟子已经越来越多,但见了地上的耳朵,又听见平财宝杀猪似的惨叫,都不敢妄动,直到铁拐李到来。 丐帮近些年来实际上已经没了帮主,前任帮主谷风来离奇失踪已近一年,丐帮群龙无首,也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铁拐李为首,另一派以平财宝为尊。双方虽暗暗较劲,但此时平财宝被制,丐帮上下便都听铁拐李号令。 殷笑笑见了铁拐李,沉声道:“来者通名。”他的声音不高, 却运了内力,声音传出去,将嘈杂的丐帮数百人的声音均压住。 铁拐李上前拱手道:“在下丐帮铁拐李,却不知阁下是谁,我丐帮又在哪里得罪了你。”他说话客客气气,殷笑笑心中添了几分好感,隔着门说道:“本来丐帮与我并无瓜葛,但贵帮一个叫平财宝的??????” 平财宝暗道不好,他与铁拐李向来不和,铁拐李素来不喜李若文,若殷笑笑将自己与李若文联合的消息说出去,自己小命难保,这时便大声道:“铁长老,这人是月湖宫的魔头殷笑笑,他方言灭了我们丐帮。咱们的谷帮主已被他害死了。” 他的一只耳朵被割,加之心中慌乱,这声音似是在哭诉,又似是在嚎叫,丐帮数百弟子在外个个听得清楚,却都吃了一惊:“平长老声音如此,想必是受了折磨。”又听到说殷笑笑害死了帮主,数百弟子无不大怒,却也不去考虑真假,纷纷怒骂。数名弟子欲冲上前,却被铁拐李拦住。 一名弟子忽然高声道:“铁长老,咱们要进去手刃咱们丐帮的大仇人,你却拦着我们,这是为何?你想做帮主也就罢了,难道还不许我们为帮主报仇么?” 数百弟子听了这话,却都不愿去听铁拐李之言,数百人就要冲进客栈。 ------------ 第二百八十六回 重围(2) 铁拐李沉声道:“那么武当李若文在何处?这里既是他的地盘,理应他出面才对。” 这弟子道:“武当掌门并不在,只是由他的弟子接待了属下。”他往后一指,道:“这位便是武当掌门李大侠的爱徒,江南名侠柳千秋,以前是峨眉派掌门,现在峨眉派归了武当,他是武当派西南分派的分掌门。” 铁拐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英俊白衣男子笑盈盈走了过来,老远便拱手道:“改变铁长老到此,我武当迎接迟了,有罪,有罪。” 铁拐李冷笑道:“你有罪的不是迎接迟了,而是你将峨眉派千秋基业送给了武当。哼。” 柳千秋却毫不生气,依旧微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家师李若文乃是武林不世出的名侠,晚辈能够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自是晚辈的福分。” 铁拐李冷冷道:“姓柳的,如果我是你,定会将自己吊死在峨眉山上,还有何脸面苟活?” 柳千秋这下当真怒了,却仍旧面不改色:“铁长老性格当真刚毅得紧,却不知运气如何。要是哪天在回家途中被房上落下的花盆砸破了脑袋而毙命,嘿嘿,那可就美得很了。” 铁拐李冷冷道:“你放心,我运气好得很,即便要死,也要你先我而死。哼,要是看不见你闭眼,我死不瞑目。”他手一摆,道:“本帮处理帮内事务,外人不方便在场。柳少侠,这就请吧。” 柳千秋恨不得一剑杀了眼前之人,但周围数百丐帮弟子,却也不是好惹的,当下皮笑肉不笑地退出人群,站在远处观望。 // 却说殷笑笑和柳青青虽然抓住了平财宝,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柳青青的母亲还在他手上,杀不得,放也放不得。。 殷笑笑抚摸着手里的飞刀,直到飞刀有冰凉转而温暖,他依旧想不到对策。柳青青一直看着他,自是也没有办法,所谓当局者迷,柳青青的母亲被抓,她的头脑早已是一团乱麻。 殷笑笑索性坐了下来,道:“既然你知道我是殷笑笑,便应该知道,月湖宫数十年的基业,就毁在我手里。我和李若文斗,他是鸡蛋,我是石头。” 平财宝微笑道:“你太高估了你,莫说是李若文,你就是和我斗,嘿嘿,也还差了点。”殷笑笑微笑道:“哦?如此自信?你知不知道,此刻我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平财宝竟大大咧咧坐了下来:“我信。”他倒了一杯茶,微笑道:“可是如果你杀了我,你们走不出这家客栈,柳青青的老母亲马上就死。” 殷笑笑苦笑道:“杀了你,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去。要是找不到柳青青的母亲,我们大闹丐帮,哼,你们丐帮人多又如何,有哪个是有真本事的?区区丐帮,还不是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平财宝哈哈笑道:“是么?哈哈,待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丐帮的厉害。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殷笑笑猛然一惊:“你是说??????” 平财宝慢慢地品茶,道:“那是我丐帮求救的信号,为了参加武林大会,我丐帮高手几乎全部来了成都。这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估摸着,他们也该到了。” 他叹口气,道:“如果你们现在向我磕两个头,我留你们全尸。” 殷笑笑心中已慌了,但仍是强作镇定:“区区丐帮,我殷某有何惧?” 平财宝侧耳一听,哈哈笑道:“来了,我丐帮人来得倒是挺快。”柳青青快步走到窗户一看,数十名丐帮弟子已围了过来,这下她更慌了:“怎么办?咱们快杀出去。” 殷笑笑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招,想不到平长老在店外还有人手。”他忽然目露凶光:“既是如此,你也就没有必要再活着了。”手中飞刀忽然出手,寒光闪烁。 平财宝早已暗暗戒备,此时见他出手,立即往后疾退,但只看见殷笑笑出手,却看不见飞刀,就在一眨眼间,他的耳边一凉,忽然疼痛难忍,发出一声惨叫。殷笑笑缓缓起身,将平财宝的耳朵拾起来,扔出窗外,喝道:“全部退后三丈,叫你们丐帮当家的来见,如若不然,下次扔出去的就不是耳朵,而是脑袋。” 屋外的丐帮弟子已经越来越多,但见了地上的耳朵,又听见平财宝杀猪似的惨叫,都不敢妄动,直到铁拐李到来。 丐帮近些年来实际上已经没了帮主,前任帮主谷风来离奇失踪已近一年,丐帮群龙无首,也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铁拐李为首,另一派以平财宝为尊。双方虽暗暗较劲,但此时平财宝被制,丐帮上下便都听铁拐李号令。 殷笑笑见了铁拐李,沉声道:“来者通名。”他的声音不高, 却运了内力,声音传出去,将嘈杂的丐帮数百人的声音均压住。 铁拐李上前拱手道:“在下丐帮铁拐李,却不知阁下是谁,我丐帮又在哪里得罪了你。”他说话客客气气,殷笑笑心中添了几分好感,隔着门说道:“本来丐帮与我并无瓜葛,但贵帮一个叫平财宝的??????” 平财宝暗道不好,他与铁拐李向来不和,铁拐李素来不喜李若文,若殷笑笑将自己与李若文联合的消息说出去,自己小命难保,这时便大声道:“铁长老,这人是月湖宫的魔头殷笑笑,他方言灭了我们丐帮。咱们的谷帮主已被他害死了。” 他的一只耳朵被割,加之心中慌乱,这声音似是在哭诉,又似是在嚎叫,丐帮数百弟子在外个个听得清楚,却都吃了一惊:“平长老声音如此,想必是受了折磨。”又听到说殷笑笑害死了帮主,数百弟子无不大怒,却也不去考虑真假,纷纷怒骂。数名弟子欲冲上前,却被铁拐李拦住。 一名弟子忽然高声道:“铁长老,咱们要进去手刃咱们丐帮的大仇人,你却拦着我们,这是为何?你想做帮主也就罢了,难道还不许我们为帮主报仇么?” 数百弟子听了这话,却都不愿去听铁拐李之言,数百人就要冲进客栈。 ------------ 第二百八十七回 突出重围 殷笑笑一生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多次从生死边缘走了过来。但那时,他是一个人。他死了,没人悲伤,他活着,亦无人欢喜。 如今,他已有了牵挂。 他回头看一眼柳青青,面容姣好,眉头紧促,更有一番动人之处。 这一眼,已足够回味许久了。在临死前得一红颜知己,也足以瞑目了。殷笑笑低声道:“你得活着,尊师和武当派众位高人需要你的帮助。” 柳青青点头道:“对,我得活着。你也得活着。” 殷笑笑苦笑一声:“只要你活着,我便再无心愿。此刻丐帮包围,前方人多,后门人少,你自后门闯出去,找到阿水,找到武当几位前辈。” 柳青青大急:“你呢?” 殷笑笑叹口气,看着柳青青的眼神温柔起来,柔声道:“如果我还能活下来,我便娶你。” 柳青青脸上一红,重重点头:“好。我……我等你。”她提了长剑,奔向客栈后门。她虽年轻,却不是矫揉造作之人,如今生死关头,她若留下,只能增加负担,而若她冲出去寻来救兵,殷笑笑便会得救。 殷笑笑注视着她消失在拐角处,眼里的柔情化为乌有,却多了几分坚毅,几分绝情。他右手紧握,左手提了平财宝,喝道:“门外的人听了,我这便带你们的平长老出来,谁若妄动,他人头不保。” 他却不知,屋外已乱成一团,人人欲冲进来杀了他为帮主报仇。他这一吼,不仅没有威慑住众丐,反而激发他们的豪情,两名弟子一马当先,踢门而入,不由分说,手中刀往殷笑笑砍下。 殷笑笑举了手里的平财宝去挡刀,吓得平财宝连连惊呼:“住手,哎哟,住手。”但众丐坚信殷笑笑杀了帮主,如何肯住手,一丐叫道:“平长老,此人是凶手,必杀之。您昔年也受帮主恩惠,如今关头,只能委屈了您,您若死于乱刀,便是丐帮功臣,若有幸未死,我等便拥您为主。” 平财宝又惊又喜又怕,相比性命,帮主之位倒是轻的了。他还未说话,殷笑笑已笑道:“好,想不到丐帮还有几条汉子。”手中飞刀一下,平财宝的右手拇指齐根断掉。 平财宝一声惨呼,门外人却不敢进来了。部分平财宝的手下已在阻止丐帮弟子冲进去。 殷笑笑哈哈大笑,飞足踢飞进门的二人,大笑道:“区区丐帮,我殷某何惧。你们的平长老在我手中如蝼蚁,丐帮还有何颜面自称天下第一大帮?” 门外众人听平财宝惨呼求饶声,却都开始骂他“孬种”。 殷笑笑大步出门,傲视丐帮群雄,丝毫不惧,目光一扫,落在铁拐李身上:“阁下想必就是丐帮铁长老。哼,如今丐帮人才凋敝,铁长老统领丐帮,便当为丐帮之主,如何还让这阴险小人苟活于世?” 他将平财宝扔在地上,众人看时,平财宝满脸鲜血,一只耳朵被齐根割掉,痛得在地上呻吟。 铁拐李冷冷道:“你这话却说错了,铁某何德何能,怎能担此重任。我帮谷帮主下落不明,如何能立新帮主。”他紧握铁拐,在地上一顿,沉声道:“适才我帮平长老称是你害了我帮帮主,此事是真是假?” 平财宝惊得浑身一抖,他欲挑衅二人相斗,如今二人若说穿了此事,自己性命不保,立时叫道:“铁长老,咱们素来不合,但谷帮主被害一事千真万确。这人姓殷,名笑笑,江湖人称他为杀人一笑,凭他的阴谋诡计,谷帮主怎是敌手。l” 殷笑笑性子极傲,但此刻面对丐帮数百人,只得强忍怒气,道:“若说因为我是殷笑笑就将谷帮主之死归在我身上,哼,那可是天大的笑话。铁长老,贵帮谷帮主是何时失踪?” 铁拐李实不相信平财宝之言,但面对数百丐帮弟子,自己却不敢随意说话,一沉吟,道:“谷帮主半年之前下江南,从此未归。我曾派了各地弟子寻找,却无半点踪迹。” 殷笑笑哈哈大笑:“这就是了,半年前我在月湖宫,与阿水、烟雨斗烟雨楼楼主,如何会不远万里去江南杀了贵帮谷帮主?真是笑话,想不到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竟被一个小人骗得团团转。” 铁拐李道:“我凭什么信你?” 殷笑笑正色道:“凭什么信我,哼,凭我是殷笑笑。” 铁拐李看着他,二人都是一代侠士,自然知道口中不会轻易出妄言。而就在此刻,人群中忽然一声惨呼,铁拐李吃了一惊,回头看时,一名丐帮弟子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飞刀。 殷笑笑面色微变,暗暗后退了一步,摸住袖口飞刀。 铁拐李拔出那人胸口飞刀,缓缓抚摸,沉声道:“听闻殷笑笑擅长飞刀。” 殷笑笑点头:“不错。 铁拐李道:“阁下的飞刀上是否刻了字?” 殷笑笑点头:“不错,刻的乃是一个笑字。” 铁拐李道:“听闻飞刀绝技练到至高境界,可以出刀于无形,于百人之中取人首级。阁下的飞刀功夫,是否练到这个地步?” 殷笑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不错。” 铁拐李将手中刀扔在地上,当朗一声,格外刺耳:“你还有何话说?” 殷笑笑苦笑道:“我若偷偷出手,杀的应该是你,而不是一个普通弟子。很明显,这是有人栽赃……” 铁拐李怒不可遏:“好啊,你还想杀了我。哼,给我上。” 众丐早怒,听这一声,呐喊声齐发,数十人已当先冲了过去。 殷笑笑虽惊不乱,手中飞刀出手,人已疾掠而出,一把抓住平财宝。他手中飞刀一出,立时有几人受伤。 但便这时,一支铁拐自人群中穿出,迅捷无比的刺向殷笑笑。殷笑笑举平财宝去挡,冷笑道:“堂堂丐帮长老竟如此糊涂。” 平财宝叫道:“铁兄手下留情。” 铁拐李却恍若不闻,手中铁拐力道更重,便听平财宝一声闷哼,已死在铁拐之下。这下轮到殷笑笑呆了一呆,却听铁拐李喝道:“这厮害死了平长老,兄弟们,跟他拼了。” 大喝声中,他已与殷笑笑斗在一处。 他的出手极快,除了殷笑笑,旁人根本不知平财宝如何就死了。但听铁拐李之言,纷纷冲了过去。 殷笑笑纵身长笑,手中平财宝的尸体往众丐扔了过去,人已掠上房顶,双手连挥,抓了瓦片扔出,欲上房顶的丐帮弟子均被他打落在地。 但丐帮人群均已红了眼,倒下一个,立时有两个冲上,倒了两个,便有四个冲上。片刻之间,屋顶瓦片便去了大半。而屋顶上也站了十来乞丐,殷笑笑只得抽手恶斗。 如此一来无人阻拦,上房之人更多。眨眼间屋顶已站满了人,将殷笑笑围在当心。殷笑笑抢了两柄钢刀在手,他脚下尸体愈来愈多,不多时,他已是踩在尸体之上。 纵然他武功高强,却也有力竭之时,铁拐李站在放下,高声道:“围而不打,免送性命。” 围着的圈子越来越小,殷笑笑越来越危险。他手中刀已卷口,双臂也逐渐酸软无力。 他一声长叹:“罢了,罢了。” 铁拐李一声暴喝:“杀了他。” 众丐手中兵刃齐出,殷笑笑闭上双目,已抱必死之心。却听阵阵惨叫,殷笑笑睁开双眼,只见一人自远处飞了过来,仿若天神,他双手连射,众丐要么退让,要么中镖惨叫。 殷笑笑仔细一看,忍不住一声大笑,却原来射来之物竟是筷子。来人到了近前,丐帮弟子的包围圈已被他射出一个口子,竟是阿水。 殷笑笑又惊又喜:“你怎来了?” 阿水哈哈笑道:“兄弟有难,怎可不帮。”他腰上系了两根绳子,迅速将其中一根系在殷笑笑身上,喝道:“拉!”l 但见绳子瞬间绷直,大力牵引,二人的身子便飞了起来。原来阿水和聂桃、崔神医躲在人群中,眼见殷笑笑危难,便想了这个主意。 绳子的另一端在聂桃和崔神医手里,他二人站在天府山庄内的高塔之上用力拉扯。 殷笑笑和阿水就要进塔,却忽然瞧见聂桃身后出现一人。阿水惊叫道:“小心。”聂桃混迹江湖数十年,江湖经验丰富,百忙中身子往下一弯,右足已往后踢出,但却踢了个空。崔神医却发出一声惨呼。 却原来这人偷袭聂桃是假,崔神医年纪大反应慢,加上聂桃被偷袭,他更一门心思拉人,是以中了招。 但他虽后背中剑,依旧强忍住,一声暴喝,将阿水往前拉了一大截,但背后又中一掌,喷出一口血箭,手中无力,阿水人在半空,往下掉去。 ------------ 第二百八十八回 宿命 殷笑笑怒喝:“拿命来。”聂桃手上用力,殷笑笑借力扑了进去,脚未落地,一柄飞刀已出手。 丐帮众人见阿水从空中掉落,持刀者以刀尖对着阿水,持枪者以枪头朝上。只要阿水落地,立时被插成刺猬,哪里还能活命。 绕是阿水武功盖世智谋过人,如今也无计可施。 便在此时,塔中窜出两人,一人直扑向往下掉的绳子,一人却掠至塔檐。往下扑那人抓住绳子,一声暴喝,手中绳子向上甩出,在塔檐上那人伸手接住,用力一扯,阿水便又往上升了一截。 但跃下抓住绳子那人却已无力,只得往下掉落,眼看就要死于丐帮之手。阿水这时已瞧得真切,在塔檐上的是聂桃,往下掉的是崔神医。 危急之中,阿水叫道:“桃兄。”聂桃会意,手中绳索一荡,阿水便荡向崔神医,手一探,已抓住崔神医腰带。 这一幕极险,阿水抓住崔神医时,额头已出冷汗。 却听铁拐李自下高喊:“打断绳子。” 丐帮中人多半是自学武功或是其他门派的弃徒,其中不乏暗器高手。听铁拐李这一吼,蛇形镖、梅花镖、铁粒子、飞刀、毒针等十余类暗器便射向阿水二人及绳子。 阿水哈哈大笑道:“姓铁的,爷爷我若不死,定要你丐帮鸡犬不宁。” 铁拐李亦冷笑高呼:“众兄弟,这人要让丐帮鸡犬不宁,咱们先让他尝尝丐帮的厉害。” 一时间,暗器更多。 阿水右手抓着崔神医,左手已拔剑在手,剑花一舞,叮叮当当响。 聂桃亦知危急,全身内力齐运,阿水二人迅速上升。便此时,一支梅花镖射中绳子,好在略偏,绳子将断未断。 阿水一心挡暗器,聂桃和崔神医却看得分明。聂桃已不敢再动,如若再拉,阿水二人再度掉下,万难活命。 崔神医一咬牙,道:“阿水,我的大仇就拜托你了。”他奋力去挣开阿水,叫道:“只要你替我报了仇,我死而无憾。” 阿水瞬息间便明白崔神医欲舍了自己救阿水,他抓得更紧,道:“不急,待我想想办法,你我都可活命。” 但如今又哪里还有办法。崔神医忽然自袖内摸出一柄匕首,喝道:“替我杀了李若文!”匕首一挥,腰带已断,他便往下掉,此时再无办法。 聂桃喝道:“阿水,走!”猛力一挥绳子,绳断,阿水却已借力掠了起来,半空中双脚互点,再度上升,一把抓住聂桃手臂,进了塔。 二人趴在窗户往下看,崔神医已被数支长枪贯穿。他先就挨了一剑一掌,此刻哪有命在。 阿水胸中怒火已盛,他与聂桃、崔神医救人的计划本万无一失,却忽然杀出一人偷袭崔神医,正是此人毁了计划。 他回头,这人与殷笑笑斗在一处,竟是柳千秋。殷笑笑早已脱力,这时已是强弩之末。 阿水怒道:“柳千秋,今日咱们也该算算旧账了。” 他与柳千秋活了三十年,其中有十年不相识,一年是兄弟,其余十九年尽在相斗。他数次踏进鬼门关尽皆拜柳千秋所赐。 柳千秋这些年自视武功大进,眼前之人他个个不惧,殷笑笑已无力,聂桃武功低微,唯有阿水可与他一战,但多年前阿水就不是他之敌。 他哈哈一笑,道:“你想算什么旧帐,是我夺了你妻上官柔还是我害你坐了五年牢,亦或是我毁了神风山庄?”他一拍手,故作惊讶:“都不是?难不成是因为我杀了吴欣?” 阿水陡然浑身大震:“当晚在曲靖城外……是……” 柳千秋潇洒无比,长剑挥动,笑道:“不错,我知道你和月故宫五行使中的水使者决斗,便带了人手埋伏。你们斗到憨处,是我率众居高临下,弓弩齐发,射死了神风山庄两百人,射死了三庄主高剑飞,射死了……哈哈……射死了你的心上人峨眉派二弟子吴欣。” 殷笑笑在旁听着,他万想不到柳千秋与阿水还有如此大仇,绕是他定力惊人也已大怒。 阿水却淡淡说道:“那么你是如何害死峨眉千衣掌门夺取峨眉派的?” 柳千秋愈发得意:“哈哈,这就更简单了。柳某文武双全,长得又出众,自是轻而易举就诱惑了千衣老尼最疼爱的弟子,随后在她端给师父的饭里略施小毒,使得千衣老尼迷迷糊糊,那时我便控制了她心神,她便当众宣布传位于我。哈哈。” 聂桃怒道:“我就够卑鄙了,想不到你比我更卑鄙。” 柳千秋长剑一横,喝道:“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也该死得瞑目了。” 阿水上前一步,长剑指地:“烦劳二位到一楼入口处镇守,不让任何人上楼。” 殷笑笑知道阿水必有必胜把握,抱拳道:“好。我给你一柱香时间,一炷香过后你还杀不死柳千秋,就让我来。” 聂桃武功虽低,轻功极佳,他已掠至楼下,不知自何处取了一炷香过来,取出火烛点燃了,插在一旁,笑道:“香在这儿,二位可得看着点,别让它灭了。” 阿水沉声道:“杀他不用一炷香时间,半炷香足够。”长剑一荡,已当先刺出一剑,他虽说大话,却也知道柳千秋非同寻常,是以先取了攻势。 阿水使左手剑法,剑快且狠,出招方位亦刁钻。柳千秋私下和李若文早在研究如何对付左手剑法,此刻挥剑出击,使的便是李若文想的招式。 李若文是武林第一高手,剑法通神。他想出的招式正是左手剑法的克星,阿水使了十招时,周身已被柳千秋剑气笼罩。 所幸阿水所学甚广,仓促间变招,守住了柳千秋的攻势,却也无法想出更好的剑法击败柳千秋。 殷笑笑和聂桃下楼,丐帮近百人已围住楼梯口。殷笑笑哈哈大笑:“丐帮如今已无高手,却有何用?” 聂桃展开绝顶轻功冲入人群,夺了两柄钢刀,复又回到殷笑笑身边。殷笑笑接过钢刀,大笑道:“桃兄,咱们今日便大战一场。” 丐帮若堵住出口,他们必定无路可走。他二人一般聪明,持刀冲入人群,刀光到处,将丐帮弟子冲散。 但铁拐李站在远处指挥,众丐却又围了过来。殷笑笑展开钢刀,他刀法并不精明,但内力深厚,出刀亦狠辣,眨眼间便砍死数人。 他初时便气力不继,这时砍杀一阵,内力更加受损,出刀便慢了。好在聂桃武功虽低,轻功却高明,他见殷笑笑危机,立即便能回身帮他防守。 阿水和柳千秋是宿敌。 柳千秋得李若文真传,虽没有尽习李若文绝技,武功却比以往高上许多。阿水所学甚杂,于各派武功皆学了不少,此刻展开平身所学相斗,虽不能赢他,却也不落下风。 燃着的一炷香已去了一半,阿水忽然变招,剑招如流水,轻柔婉转,却又连绵不绝。他连使两招,喝道:“你可见过这剑法?” 柳千秋大惊:“这是峨眉掌门不传之秘,你如何会使? 峨眉千衣师太死后,这剑法便无人会使。 阿水剑招不绝,一招出手,其余剑招便连绵不绝,此刻已不是人使剑,而是剑使人。他冷笑道:“昨夜千衣师太托梦于我,传了这剑法,专门用来杀你。” 他长剑直递:“千衣师太让我问你,为何狠心毒杀了她,又为何夺取了峨眉门户,又为何将峨眉派投入武当,辱没了峨眉百年基业。” 柳千秋惊出冷汗:“胡说。”他声音已发颤,剑已不稳。做了太多亏心事,总是担心鬼叫门。 阿水忽然睁大眼睛:“看,千衣师太便在你身后。” 柳千秋本来不信,但他毕竟毒杀了千衣,又将峨眉送给了武当,心里恐惧之下,忍不住回头。 便一回头,他胸口中剑。 柳千秋这一回头,忽然放声大喊:“鬼!鬼!鬼来了!”她弃了手中长剑,身子不住颤抖,连站也站不稳了。 阿水一愣,收了长剑。 柳千秋吓得爬进神台桌子底下,身子不住颤抖,嘴里喃喃自语:“鬼,鬼,不是我,不是我。” 阿水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早做善事,咱们还是兄弟。” 他提剑下楼。 殷笑笑见阿水出来,大喜道:“他死了?”阿水摇头:“他虽没死,却比死了还痛苦。”丐帮众人见了阿水,却都一惊,阿水的名头他们早已听闻,适才阿水如飞天将军般救了殷笑笑,他们更是看在眼里。 殷笑笑放声大喊:“柳千秋已跪地求饶,你们谁还敢上?” 众丐惊疑之下,谁也不敢再动手。几名丐帮弟子奔上楼见了柳千秋模样,个个吓得不轻,连忙下楼来大呼:“柳千秋疯了。” 众丐哪里还敢动手,连忙让开路来。 阿水击败柳千秋,心中不喜反悲。他们以前是最好的兄弟,那时,彼此都年少,他们对江湖、对女人、对武学都有着美好的向往。 柳千秋曾对阿水有过无微不至的照顾,像哥哥对弟弟。 但如今,兄弟反目,性命相搏。 这不是阿水愿意看见的,也不是他愿意面对的。他这一生没有几个朋友,柳千秋是第一个。所以他在聂桃的搀扶下走出丐帮人群,眼中却流出了泪,他和柳千秋的情、义、仇就此结束,从此再去瓜葛。 ------------ 第二百八十九回 誓死 殷笑笑拍拍他肩膀,他能够理解阿水的心思,但他不打算说几句安慰之言,很多事本就不必别人的安慰,如果自己能想通,即便没有安慰也可以自我告慰。若当真是个过不去的坎,即便有人安慰也无法轻易迈过。 生活不易,江湖路更不易。 这些路,注定只能是阿水一个人走。 丐帮人不敢再做什么,他们只能目送阿水离开,脸上是惊讶、恐惧、敬佩。但随着阿水走远,他们的惊惧更甚。 阿水停下步子,他们的前方站着一人,身着灰色长衫,面目清瘦,两鬓已斑白。他腰间悬着一柄文剑,长两尺,宽一寸,剑柄剑穗随风摇曳,长衫下摆亦轻晃。 一如当年。 阿水心中不愿,嘴里却不由自主喊道:“师父??????您老人家好。” 李若文缓缓点头,一双星目之角多了几丝皱纹,他看向殷笑笑,微笑道:“素闻殷公子之名,小徒行走江湖,多谢你照料。”殷笑笑抱拳:“朋友相互照顾,何来谢字。倒是李大侠调教出了个好徒弟,他照料我多,哈哈,我又何曾照顾过他?” 李若文毫不客气,微笑道:“我这个徒弟向来是我引以为傲的。” 阿水嘴角抽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缓缓低下了头。 李若文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想和阿水单独说几句话,不知道方不方便。” 殷笑笑哈哈大笑:“你的徒弟,你说了算。” 殷笑笑和聂桃站在一棵树下,看着阿水和李若文走远。李若文在前,阿水在后。不像是师徒般亲近,二人之间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殷笑笑自然明白,聂桃却不知,问道:“阿水真的是李若文的徒弟?” 殷笑笑点头:“如假包换。” 聂桃摇头:“不像。”殷笑笑看着阿水的背影,眼神中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缓缓叹气:“我却觉得他们很像。” 李若文的背似乎有些驼,两鬓也已斑白。 他虽不是修道之士,但常年生活在武当山上,自然不应该衰老得如此之快。想必是心中有事,俗事缠身,烦恼在心,自然就会老得快。人就像宝剑,若时常使用,很容易就坏掉,若常年不用,却又因生锈而毫无作用。 阿水轻轻叹口气:“你老了。” 李若文停下步子,没有转身:“今年五十了。的确是老了。” 阿水点头:“是,我也三十了。” 李若文望着远方的天空,夕阳西下,残阳露出最后的一抹金黄色。他自己岂非也如这夕阳?他不必叹气,阿水轻声道:“师父近来可好?” 这看似是一句废话。李若文吞并峨眉,武当峨眉联合,已凌驾于少林之上,他如今已是江湖第一人。但这却不是废话,只有阿水懂得,李若文要的不是武林盟主,他本来也应该笑傲江湖,携妻闯荡一生,到头来却卷入门派斗争不可自拔。 换句话说,是李若文自己引起了斗争。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没人会替他感到惋惜,除了阿水。师父不仁,徒弟不能不孝。李若文辛苦半辈子,换来了今日的无上权力,世上不知皇帝,只知武当掌门李若文。 但阿水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些。 他忽然觉得李若文很可怜,虽然这人杀人如麻,本不需要他可怜。 李若文缓缓道:“这江湖将是你的。” 阿水摇头,目中现痛楚之色:“不,这江湖是江湖人的。我只想做完我该做的事,找个地方住下。”他露出笑意:“最好是在一座矮山之下,山上有竹,我可以挖竹笋,最好还有桃树,摘来酿酒。院子不大,却应该栽几株梅树,在梅树下喝桃子酒,岂不是乐事?还有我的女儿剑心,我会教她识字,唉,可惜我也识字不多。” 李若文终于回头,露出笑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师徒俩无所顾忌,谈天说地。他笑:“还有烟雨姑娘,她是个好姑娘。你识字不多,她可以教教剑心,最好不要让她学武,女孩子,舞刀弄棒总是不好。对了,你们还可以再生个孩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这是阿水想过的生活,也是二十年前的李若文想过的生活。 二十年,好遥远。二十年,却仿佛一眨眼。 李若文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你真有了这样一个家,会不会邀请我去坐坐?” 阿水沉默。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当然会邀请自己的师父,毕竟李若文对他有再造之恩。而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如果有了自己的家,李若文便是死在了他的剑下,他如果没有这个家,那便是他死在李若文剑下。 没有第三种可能。 他们已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李若文叹口气,仿佛更加老了,他缓缓往前走:“再见。” 阿水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忽然动情,跪倒在地,叫道:“师父??????保重!” 再也回不到过去。 李若文远去的背影似乎轻微抽动,却终究没有停下步子,绕过山堆,已没有人看见,于是伸袖擦擦眼睛,有泪水,很多年没有落泪了。山坡后奔出几人,为首的是冷池。 冷池跪倒:“师父,是不是要杀了阿水?” 李若文摇头:“走。” 冷池愣住,拳头已握紧,却点头道:“是。” 阿水是自己养大的,教他习武,教他识字,情同父子。如果真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也该由自己动手。 阿水跪在地上,李若文早已消失了,他的目光却未收回。殷笑笑与聂桃远远站着,只是静静看着他。作为朋友,很多时候只是需要陪着他,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阿水终于起身:“想不想喝酒?” 殷笑笑苦着脸:“小时候家里穷,没钱吃肉,但我却偷吃邻居老头儿的酒染上了酒瘾,要是不喝酒,他娘的食不下咽。” 聂桃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对你母亲喊,娘啊,没有酒我不吃饭。哈哈。走,你娘没钱给你买酒,你桃哥有的是钱。” 三人勾肩搭背,大笑着离去。 辛弃疾有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阿水不是行伍出身,也从未想过上阵杀敌,他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做一个小人物,挺好。喝醉酒时,他与殷笑笑开始舞剑,起初只是虚招,几番折腾,酒意上涌,剑剑杀招。 或许是下个月的武林大会,或许是一年后,或许是几年,他总得要和李若文生死相搏。不是为了他自己,阿水当然也想自己的一生只是为了自己而活,但李若文吞并峨眉,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江湖上已经没有人能打败他。 阿水当然也不能。 但他愿意去尝试。 知道必死,所以没人敢向李若文挑战,但阿水岂非早就死过很多次。再死一次又何妨。殷笑笑擅长飞刀,天下武功却大多是相通的,他的飞刀绝技天下无双,所以他的剑法便另辟蹊径,有着普通剑招所不及的妙处。 二人拆招,已没了招式,或者说已经脱去了招式的形。这便是剑意,剑意和剑招本就相生相长。由剑招生剑意,由剑意使剑招更妙。这一晚,阿水和殷笑笑的剑法突然更上层楼。 但他们的剑法还未绝顶。 要想打败李若文,无疑是痴人说梦。 聂桃自外奔进:“别打了,有人来了。”两剑突止,剑意仍旧纵横,这一战,酣畅淋漓。 来者是拉二胡的老人,二胡咿咿呀呀响,阿水是早就听惯了的。毛二爷走进院子,收起二胡,声音苍老却有力:“阿水学过很多剑法,所以招式便容易乱。武功一道,在精不在多。李若文只学武当剑法,所以到了巅峰。江湖上还有什么剑法能在武当剑法之上?” 阿水摇头:“近百年来,武当人才辈出,武当剑法经过他们琢磨,几乎无懈可击。” 毛二爷并不否认:“李若文本就天份极高,他使剑不同常人,常人拘泥于剑招,他却只顾剑意,剑意到了,剑招便油然而生。这才是真正的无招胜有招。无招胜有招是武当太极剑的奥秘,我们哪里能懂,但这个道理却是可以琢磨的。你学的剑法太杂,难道就不能把剑法忘了,重新习剑?” 阿水皱眉:“忘了?” 毛二爷开始转身,右手微提,二胡即将拉响:“这是烟雨楼楼主让我转告给你的,希望你能好生练习。忘记招式,才能学到招式。” 毛二爷走出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阿水喃喃道:“忘记招式,才能学到招式。这句话好熟。”聂桃皱眉道:“招式忘了还怎么打架,再说了,记在脑海里的招式怎么能忘?这老头儿八成是疯了。” 阿水忽然大笑:“不,他没疯。疯的是我。我本该早就看出来的。” 殷笑笑难得皱眉:“看出什么?” 阿水伸手拉过二人,笑道:“烟雨楼楼主不是他人,正是我的师父。昔年师父教我武功,便是让我忘了所有招式,教我的也不是招式,而是如何把人摔在地上的法门。” 聂桃不解:“你师父?李若文?李若文教你怎么对付李若文?” 阿水笑得很开心:“我还有另外一位师父,他是少林高僧,爱喝酒,爱吃肉,爱在山下溪旁偷看妇人洗衣。只是想不到,他竟然是烟雨楼楼主。” 江湖上的事,总有一群人喜欢四处打听小道消息,然后以最快地速度和最夸张的话传出去。阿水三人酒醒时,他们力战丐帮群豪,在李若文手下全身而退的消息就传遍了成都。 这当然不是好事。 如今的江湖,个个都想争着向李若文献殷勤,能够抓住阿水或是杀了他,无疑可以在李若文面前立下一个大功。 旭日初升,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舒适,惬意,懒洋洋地。阿水不想动,嘴里衔着一根野草,漫步在街道上。很难有机会和时间看关心周围的风景。 清晨的街道少有行人,笔直的青石板路遥远的延伸开去,路的尽头是迷离的云雾,似乎是一座山。阿水对成都已经非常熟悉,少年时流落街头是在成都,青年时逃难途经成都,中年时的生离死别,亦是在成都。 在云雾袅绕的远方,是青城山。 关于这座山,有着很多的传说,有长生不老的仙人,有貌若仙子的少女,有立地成佛的高僧?????? 阿水不信,他曾到过青城,以前的青城派高手辈出,剑法诡异异常,在武林中谁提到青城派的高手,人人都会竖起拇指。而如今,青城派却只剩几个小道士,只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如今天下各派都依附武当,唯独青城派仍旧偏居一方,这倒不是因为青城派的道士不与他人同流合污,而是李若文昔年与青城派有偌大仇隙,如今的青城派又可有可无,武当根本看不上眼。 阿水眯着眼睛,看着云雾袅绕的仙山,深深叹了口气。 随着这一声叹息,青石板上便传来脚步声,八人并肩而来,身材硕大,手里武器各异。他们有的已须发如银,有的两鬓斑白,有的看似还年轻。 但阿水知道,他们八人中,最年轻的都已是六十岁。 阿水生来自负,受过不少挫折,眼里更是看不起旁人。见了八人,他一揖到底:“见过几位老哥哥。” 他们是结义兄弟,是阿水的女儿剑心的师父。 八人却笑不出来,面目严肃,当中一老沉声道:“能见到你自然最好,剑心很聪明,已经学了我们不少功夫,我们临走前,也已经将我们毕生所学写下来,放在剑心的床下。你找到了她,就带她回去习武。” 阿水皱眉:“她跑了?” 老人终于露出笑意:“她和你很像,重情重义,他想你,这便是骨肉相连。你一定能找到她的,好好待她??????我们八个除了她再无传人。” 阿水眉头更紧:“你们要去哪里?” 老人抬眼,望着远方的一座高楼,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有不舍不甘的哀愁,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迈。他不说,阿水已经明白,他叹口气:“你们真要去?” 老人点头。 阿水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老人点头。 阿水道:“好。我们一起去。” 老人摇头。不再说话,大步往前走。阿水伸手去拉,却终究没伸出去,颤声道:“我??????给八位哥哥收尸。” 和李若文斗,不是九死一生,而是没有生还之机。阿水也想去送死,但却不能死,女儿下落不明,还等着他寻找。这江湖,或许已经离不开他了。 成都最高的楼叫“手可摘星辰”,传闻站在楼上可以摘下天上的星星,这当然是假的,没有人知道天有多高,没有人知道星星其实是摘不下来的。但每个人喝了酒,站在楼上,总会产生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毛二爷已讲了阿水武学上的毛病,得改。可如何去改,阿水着实不知,这江湖已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哪里还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可以让他习武。他再次望向茫茫大山,青城连绵数百里,或许可以藏身其中。 ------------ 第二百九十回 归乡 (周末每日两更。基本为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间一更,晚七点到八点一更。) 烟雨是好武之人,自小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师父的, 教她武功的,是一个江湖上不入流的剑客,学的也是不入流的剑法,但正是她这位师父,在她的村子里可以以一敌三,打败了平时耀武扬威的地痞恶霸。 这已经让烟雨神往了。 她所学不多,只学了十三招剑法,也仅仅是花花把式,可能是她师父看她是女子,不愿多教,也可能是她师父也就只有这点本事。学了十三招,师父便走了。不久,村子也遭受灭顶之灾,全村只有七人生还,包括她。 生还的七人都是年纪较轻且模样俊俏的女子,被盗匪抢至山寨,分给众位头领。烟雨彼时仅有十二岁,虽武艺浅薄,却好在胆量大。父母兄弟皆亡,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当然便无所畏惧。 那天夜里,盗首酒醉,将她扛至卧室时已步履阑珊,说话时亦是言语不清。十二岁的烟雨力气小,仍是挣扎不过那盗首,混乱之中,她拔出了盗首腰间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或许是因为畏惧、或许是因为仇恨,更或许是烟雨天生就适合做杀手。为了防止盗首出声叫人,烟雨一刹那间自他胸膛拔出匕首,刺入盗首咽喉。可惜的是,烟雨彼时还未掌握杀人技,这一匕首虽刺中了他的咽喉,却仍是让他出了声。 一不做二不休,烟雨以匕首为剑,在他身上又刺了十三剑,每一剑刺出的手法俱是她所学的招式。她当时并不觉得可怕,事后才吓得哆嗦。但当时,她反而觉得痛快,她记得,屠村的土匪中就有眼前这人,这也算是报了仇。 兴许上天眷顾,众匪首到来时,并没有杀了她。大头领很疑惑,这么一个年轻的农家女子,如何会懂得使剑,见了自己,又如何毫不畏惧?他不仅没杀烟雨,反而送了烟雨一柄长剑,那剑好像已几乎和烟雨一样高了,烟雨就这么抱着一柄和她一样高的剑,缓缓走出了寨子。 多年以后,她练剑小成,返回寨子报仇,大头领还健在,只是须发间多了一缕白发。他当然也是武功高手,擅刀。烟雨的武功并未到巅峰,与大头领一战,以失败告终,但她也杀了另外两个匪首。伤重之下,大头领亦是没有为难她,亲自送她出了寨门。 烟雨永远忘不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是父亲送别女儿。从那一刻起,烟雨便已发誓,这人不能死在自己剑下,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他是仇人,同样是恩人。 江湖事便是如此,恩恩怨怨往往说不清楚。 每年三月中旬,山寨桃花盛开的时候,烟雨便去山上待几天,一面与大头领切磋武艺,一面游览山上风光。这期间她的话很少,他的话也很少。但每到了三月,大头领便吩咐喽啰下山采购美食、好看的衣裳、名贵的胭脂水粉,放在烟雨经常住的房间。 那间房,每年只会有一个月有人住,但却每天都有人打扫。烟雨下山时,大头领依然送她到山门,只是他头上白发越来越多,她的眼神中杀气越来越盛。 烟雨经过司马成风的调教,武功更进一步。 习武亦如读书,读万卷书,要行万里路。习武有成,总得找人切磋。但谁才是切磋对象?烟雨想到了山寨的大头领,一年不见,他是否还好? 现在不是三月,山上的桃花也未盛开。 但烟雨还是到了山寨门口,左手提着长剑,右手牵着剑心。山门的土匪睁大了眼睛,仿佛是见了鬼一般,多年以来,烟雨都是三月上来,却没想到才一月底就来了。 喽啰惊讶片刻, 立即便往里飞奔,大呼小叫:“烟雨来了,烟雨来了,大哥,烟雨姑娘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 于是小剑心便看见近百名喽啰涌了出来,却都不敢说话,只是站着看着烟雨,不知谁喊了句:“大哥来了。”于是众人立即让出一条路来,大寨主的头发更白了,笑盈盈的,快步自人群中走出来,颤声道:“这······怎么现在就来了,我······唉,还没有什么准备。” 烟雨点头,轻声道:“每年都来,需要准备什么。” 大寨主连连称是,看着小剑心,笑得更和蔼:“这娃娃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可真俊······”看看烟雨,道:“和你小时候一样。” 剑心笑颜如花:“你是烟雨姐姐的爹爹吗,我叫剑心,我爹爹叫李恨水,大家都叫他阿水。”大寨主笑得合不拢嘴,却也不反对自己是烟雨的父亲,笑道:“好孩子,我没什么礼物送你,待会儿带你去宝库里看看,喜欢什么你就拿什么。” 做了一辈子的土匪,自然是有所积蓄的。 大寨主搓搓手,道:“走,咱们进去,唉,你来得仓促,山寨没什么可吃的。”土匪窝里当然不会有好菜,但却有好酒。大寨主难得的高兴,众喽啰亦难得的开心,大家都喝了许多酒,不多时已是醉眼朦胧。 大寨主醉眼看烟雨,忽然叹了口气,仰头喝一碗酒。 烟雨略皱眉,语音平淡如水:“怎么了?”却掩饰不住对大寨主的关切之情,昔年是仇敌,今日如父子,人世间的事,再奇不过此。 大寨主道:“阿水想必就是那个叫江南的,我从来都认为江南和烟雨应当是一对,可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哼。”手中酒碗将到嘴边,重重放在桌上,实在是气愤不过,胸腹鼓胀得极快。 剑心睁大眼睛,叫道:“你错啦。” 大寨主亦瞪着眼睛:“哪里错了?”虽是气愤,对剑心却发不起脾气,说话仍是斯斯文文。剑心道:“我爹爹和我娘亲并没有成亲,我娘亲也去世好些年了,烟雨姐姐喜欢我爹爹,我爹爹也喜欢她,怎么就不能成亲?”她忽然“咦”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可是一个是我烟雨姐姐,一个是我爹爹,他们成了亲,我是该怎么称呼烟雨姐姐,是叫姐姐呢还是叫娘?”她“噗嗤”一笑:“要是叫姐姐,我爹爹岂不成了我姐夫。” 大寨主亦爽朗大笑,道:“好伶俐的孩子,果不愧是江南的女儿。好,烟雨做了你的······”见烟雨瞪向他,立即住嘴,却仍是扶着胡须,微笑道:“好极,好极。” 烟雨虽看似已生气,眉眼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酒席散尽,烟雨带着剑心回到那间住了很多年的房间,依旧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山上是一群土匪,真难得了。屋内的摆饰都很讲究,这当然不是烟雨自己设置的,她不是个讲究人。这当然也不可能是山寨里的喽啰摆设的,想必大寨主为了摆设这间屋子,请教了很多人,费了很多心力。 剑心已累了,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甜,跟着烟雨姐姐,就像跟着自己的父亲一样安心。 但烟雨却难以入眠,手提长剑,走出了门。院子中央站着一人,身材依旧魁梧,却已略显佝偻,他已老了。长刀插在地上,双手轻轻放在刀柄上,拄着长刀,却仍然显得他已站立不稳。 他的酒量也越来越差。 他轻声道:“她睡了?”烟雨点头,亦轻声道:“嗯。”大寨主目中满是慈祥,低声道:“她真是个好孩子,和你一样,聪明伶俐,是练武的好坯子。” 烟雨道:“我不想让她习武。” 大寨主缓缓点头,若是不习武,闲下来可以读读书、弹弹琴、养养花、种种草,这些事都比打打杀杀要好得多,也安全得多。他看着烟雨,目中是说不清的感情,半晌,说道:“出招吧。” 烟雨迟疑:“你已不是我的对手。” 大寨主微笑道:“我早就不是你的对手了。”手中刀出鞘,虽已醉了七分,拔刀在手,依然是一条好汉。烟雨不再迟疑,长剑轻轻出鞘,道:“这一次,我不再留情。” 刀已先出,只是简单的一劈,刀风却已覆盖烟雨四周。这便是大巧若拙的刀法,武功练到这种地步,已绝对称得上是高手。烟雨似乎不见,长剑往前直刺,也是简单的一招,剑风却化为一缕,似青烟,袅袅而去,又徐徐而归,护卫在烟雨四周。 都是最简单的招式,一个劈、一个刺,却已是剑术、刀法的巅峰。长刀忽然斜劈,刀风瞬间转变,变得凌厉异常,直劈烟雨腰身。烟雨已不得不避,但她从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身子掠出之时,手中剑仍是往前刺出。 她本是往左手方斜掠,长剑刺出,她的身子却似乎是往前掠一般,眨眼间,长剑已刺到大寨主身前。这一剑之巧、之快,已不是大寨主的武功所能应付。但他仍尽全力防守,手中刀收回时,烟雨的剑已刺入他胸膛,却并未深入,只擦破皮,烟雨便停住不动。 ------------ 第二百九十一回 灭绝 (今日第二更,多谢各位书友和读者的支持) 大寨主不仅没有叹气,反而露出笑脸:“你的武功进步得这么快,你行走江湖,我也就放心了。”他扔下刀,道:“十多年前的仇,该报了。”闭上眼,大寨主忽然觉得感伤,想不到自己死在了一生中最关心的人的手里,他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杀了我之后,可不可以把你的名字也刻在我的墓碑上,你若不愿叫我义父,叫我一声师父或是叔父······也行。” 烟雨没说话,大寨主知道这始终是自己的妄想,缓缓道:“动手吧。” 长剑却忽然入鞘,烟雨已快步走回,临进门,停下脚步,并不回头,说道:“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大寨主呆若木鸡,看着烟雨进门,忍不住微笑:“这孩子······长命百岁,好,就活他个一百岁。” 这一夜,注定能做个好梦,天上的月亮并未浑圆,在大寨主看来却已是非常圆了。他提着刀,缓缓往回走,回忆与烟雨相识的十年,嘴角含着笑。 他也曾有一个女儿,长得也很可爱,在最活泼、单纯的年纪,却死于仇敌之手。从此,仇恨在他心中萌芽,集齐了一伙兄弟,占山为王过日子。那些年过着大碗喝酒大称分金的日子,他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死,杀人时从不眨眼。直到遇见了烟雨,烟雨十二岁杀死的是他的结义兄弟,但看见烟雨,尤其是看见烟雨的眼神,他仿佛看见了女儿的影子。 从此,他就把烟雨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从那时起,每年他都等着烟雨回来看他。醉死梦生十一个月,只为了照顾烟雨一个月。虽然那一个月烟雨并不需要他照顾,但两个人可以一起切磋武艺,可以一起吃饭喝酒。烟雨独自上山游玩时,他总会跟在后面,就怕烟雨不小心滑倒。但烟雨的武功已比他强,这些都多虑了,关心一个人,总是能想到一些多余的事。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烟雨在江湖上的名头越来越响,仇人越来越多,他恨不得杀掉烟雨的每一个仇人,但他知道,烟雨不会答应他这样做。他能做的,只有拼命习武,提升自己的武艺,每年和烟雨切磋时就能带给烟雨武学上更大的提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烟雨眉间似乎有了一股淡淡的情愁,他知道,烟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于是他派人到江湖上打听,知道了一个叫阿水的人。 他曾亲自下山找阿水,想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优秀,但江湖之大,茫茫人海又哪里去找?阿水已经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儿,想必已经懂得了如何照顾人,烟雨如果和阿水成亲,他也就放心了。 想了许多往事,他已走到了一道拱桥之上,桥下的溪水哗哗的流,透出一股寒意。大寨主裹紧衣服,年纪大了,酒量越来越差,身体也越来越扛不住冷。该回去歇息了,明天醒来可以带那个叫剑心的女孩儿去山里逛逛,山上的风景可还不错哩。 桥下忽然寒光一闪,大寨主虽然酒醉,反应却也足够快,立时间身子往后直退,长刀已封在身前。桥下窜出一人,身着黑衣,手中是一柄长剑,人未至,剑气已摄人心神。 很难遇见高手,大寨主定定神,长刀已劈了出去,和烟雨练招时是一样的招式,但威力却更增。和烟雨动手,总得手下留情。对方长剑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叮”一声轻响,来人已变招,剑招幻化多端,在月色下竟如鬼魅一般。 大寨主不敢硬接,往后连退,已退至桥边,身后却忽然传来风声,大寨主不及回头,脚下已吃痛,双腿立足不稳,往前摔倒,人在半空,他手中长刀猛戳桥面,欲稳住身形,但长刀未落地,前面的黑衣人已连刺数剑,大寨主手腕中剑,长刀脱手,人便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他腿上肌肉更疼,原来他与人打斗时,身后藏了人,已铁钩勾住了脚,将他绊倒。大寨主知道自己已无法生还,落地时便放声长啸,但声音未出,黑衣人出手更快,左手已捏住他咽喉,这一声长啸便只剩低声的呜咽。 黑衣人一声冷笑:“那个小女孩儿住在哪里?” 大寨主瞪着眼睛,原来是为了剑心而来,烟雨武功虽强,却未必是这人的敌手,况且敌人来了多少也未可知,当务之急只能是想办法通知烟雨带着剑心离开,但自己受制,已毫无办法。巡夜的喽啰不知怎么也是迟迟未出现,想来也是被他们所害。 黑衣人冷笑道:“不说?想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娃娃丢了全寨人的命?”大寨主冷哼一声,全寨上下百余人,岂是任凭他人宰割的?黑衣人微笑道:“你不信我能挑了你的寨子?” 他忽然咳嗽三声,黑暗之中便窜出十余人来,瞧身手个个都不是庸手。寨子中人今晚喝醉了二三十个,余下七八十人,但想必也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大寨主已经绝望,他闭上双目,想起了烟雨,只要能救烟雨,拼了自己的命也是值得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双腿忽然用力,勾住腿的铁钩自然不会挣断,但他的小腿肌肉却被钩子勾了下来,大寨主忍不住惨呼,这一声叫,即便咽喉被人锁住,声音也传出很远。同时间,大寨主双掌拍出,却打了个空。黑衣人向后跃开,冷笑道:“既然你要死,我便成全你。”手中剑疾刺,大寨主便已无挣扎之力。 但愿这一声喊叫能让烟雨警觉。 但愿烟雨能够带着剑心离开。 但愿烟雨能够长命百岁。 黑衣人手一挥,沉声道:“杀。”十余人散开,寨子便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个寨子当了十余年的土匪,当了烟雨十余年的靠山,今日毁于一旦。 烟雨回到房间,仍旧无法入睡,她和衣躺在剑心的身侧,看着熟睡的剑心,想起了她的父亲。阿水,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好吗?是否你也像我一样在想着你? 她想起和阿水的相识,想起二人也曾性命相搏,想起二人也曾在西湖之侧决裂。当时的划地绝交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月亮透过窗户,月光洒进来,烟雨的眼神也透过窗户,望向天上的月亮,阿水是否此刻也在看着明月?如果是,两人的眼神会不会交汇? 静夜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呼,似乎是熟悉的声音。烟雨心神一凛,右手轻挥,掌风打灭了蜡烛,身子已如烟掠至窗边。声音已经没了,山寨出了事,那是人将死时发出的声音。烟雨正打算出去,山寨里便传来许多呐喊声,但大多是只喊了半声。 看来山寨来了高手,还不止一个。 烟雨略思索,快步上前推醒剑心,不等她问,已抱了她出门。这座山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掠过院子高墙便进了山,这山林之大,来人是决计找不到的。 山上有一棵古树,看起来得有几百年了,树枝之繁茂,足可以比得上旁边数十棵大树。这棵树以前是烟雨常来之地,树上有洞穴,剑心可以藏身在此。烟雨掠上树,略思索,绕去旁边的小树,嘱咐剑心坐稳,抓住树枝。 这棵树正如名声大噪的人,太惹眼。 山寨已经被血洗一空,黑衣刺客却未离去。他们的目的还未达到,灭一窝土匪自不是他们的职责,他们是刺客,并不是官兵。但在山寨里找了一圈,却并未见到他们要找的对象。 一声呼哨,众人又集中在拱桥处,为首之人目光冰冷,冷冷说道:“三人一组,往八方搜索,一炷香之后回到此处。”众人四散,他独立拱桥,望着天上的明月。月亮很圆,本是团圆的日子,他漂泊江湖,也多想能有个家。 缓缓摘下面上黑巾,露出清瘦俊朗的脸,是冷池。和柳千秋一道拜在李若文门下,如今柳千秋已疯,他自然就成了李若文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月光洒在拱桥上,伴随着阵阵冷风,这天气,竟有些冷了。天气已入冬,虽这山上的树仍旧绿意盎然,但的确已是冬天了。 他想到了阿水,多年的兄弟,偏偏造化弄人。当年一起并肩御敌,似乎也是冬季,似乎也很冷。但彼时有兄弟在侧,再冷也是不怕的。如今进了武当派,得到了李若文的重用,手底下有了几百人,江湖上人人见了他都得躬身行礼,但似乎自己却更孤独了。 想了很多事,手下已陆续回来,一炷香已到。人聚齐,冷池却忽然眉头一紧,沉声道:“怎么少了三人?”众人环顾,心里默数,的确是少了三人。这山寨已存在很多年,定然有许多宝藏,莫非他们三人找到了宝库? 众人开始心动,但却无人敢说话。 ------------ 第二百九十二回 如魅附体(1) (今日也是二更,除了这章,晚上七点至八点有一章) 冷池眉毛一挑:“六人一组,再去。半柱香后回来。” 众人又散开,冷池却眉头紧蹙,他带来的人都是经过他的严格挑选,不敢说武功已经一流,但应变力不会太差,就算真发现了宝库,他们第一时间必定是前来汇报。山寨还有其他人。 时间忽然像是过得很慢,第一拨人已回来,并无任何发现,第二拨人也已奔来,仍是毫无发现。第三拨??????冷池沉声道:“人呢?”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分成六人一组,出去了三拨,去三回二。刮起了微风,众人忽然觉得冷。 冷池略一迟疑:“全部跟着我,走。”他提剑当先,奔入适才消失那六人所去之处。其余十二人紧随其后,个个谨小慎微,这山上莫非闹鬼了不成。 山寨多巷子,十多人无法并排走,冷池带着人奔入一条巷子时,队伍最尾端忽然传来惨叫。冷池反应奇快,立即一个鹞子翻身跃了起来,伸足在墙上借力,人已到了最尾端。但地上已只剩尸体,胸口中剑,一剑毙命。 众人已开始惊慌,虽不敢说话,喘气声却都粗了起来。 冷池冷笑道:“这人不敢现身,只敢偷袭,自然是武艺低微,不敢正面与我们为敌,大家无需惊慌。” 静夜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笑声虽低,众人却都听见。冷池长剑已递出,剑去如虹,身形如燕。他以前的武功就已一流,近些年来在李若文的调教下,武艺大进,在江湖上已罕有敌手。 黑暗里人影闪动,冷池提剑追击,片刻间追出巷子,待出了巷子,却哪里见人。他素来谨慎,立即停下步子,运足内力仔细去听,但周围确已毫无动静。身后巷子里却忽然又传来惨叫,冷池立即奔回,只见众人围成一圈,望向四周,人人惊恐异常,地上多了三具尸体。 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不敢放松警惕,一人道:“有人偷袭,还未看清,这三位弟兄便死了。”他顿了顿,颤声道:“可能对方不止一人。”冷池追了一人出去,这里却又出现一人,自然是对方有两人以上了。 冷池摇头:“对方只有一人,只是轻功高明而已,不用怕她,除了这手轻功,他也没什么用处。”他略一顿,道:“你们八人四人顾前四人顾后,紧紧跟着我。” 他提剑在前,朗声道:“我知道你是谁,有没有本事出来比划比划,难道这些年来武功倒退,只能在暗中刺杀么?” 黑暗中一人又轻轻冷笑。但冷池却不再追击,带着八人走出巷子,略辨了方向,指着左方,道:“适才我们的兄弟便是往这边去的,走。”众人紧紧跟着他,奔至一院子,冷池一脚踢开大门,只见六人躺在地上,皆是一剑毙命,而六人俱是手握剑柄,竟连拔剑的机会也无。 冷池知道烟雨的实力,自己适才只是为了宽手底下这些人的心才放言对方武功低微,实则他却已看出烟雨的武功不仅大进,更有可能在自己之上,即便烟雨出来一战,自己加上这八人也未必是敌手。但若就此离开,这些人回武当山瞎说一通,倒反而是他冷池武功不精,被人吓退了。 他略一迟疑,道:“这人与我们纠缠,想要杀我们而后快,我们自然不会怕他,但他在暗我们在明,倒也找他不到。各位有何意见?”众人都想立即下山,但谁也不敢说。冷池扫视众人,道:“山寨的地势我们不熟,不如便先走出山寨,他想要杀我们,定不会甘休,一定会尾随我们,到时咱们杀个回马枪。如何?” 他亦想离开山寨,这样说法,便变成了他离开山寨是为了引那人出来,而不是自己怕了。众人虽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一听可以离开山寨,纷纷答应。 烟雨跟着唐天香学了快剑,使起来仍不顺手,藏在暗处杀了这许多人,快剑更加得心应手,但她仍不自信自己可以打败冷池。只能继续藏在暗处,见冷池带着众人要下山,略一思索,只能放他们离开,她则离开院子去寻大寨主。 已至中夜,月光已渐渐暗了,但烟雨仍然找到了大寨主的尸体,看得出来,他死得并不安详。身上有很多伤口,尤其腿上肌肉已被钩子钩下,这是何等的残忍。 烟雨做梦都想着杀了他。 但别人杀了他就不可以。他可以死,但只能死自己的剑下。 烟雨望着寨子口的方向,剑气纵横,杀气四溢。为了阿水,她可以放弃江湖第二杀手的名号,可以退出江湖,可以不再做杀手。可今夜,她又恢复了杀手烟雨的气魄。 这才是真的烟雨。 她可以儿女情长,但现在却不是时机。 // 冷池等人走得很快,几乎是逃窜出寨子,便看见寨子口看着一人,一身黑衣,身材消瘦,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让人看了想落泪,似乎世间已只有她一人,这份孤独无人能懂。 冷池众人却觉得冷。 烟雨一言不发,剑尖垂在地上,仿佛并未看见他们的到来。 冷池见她现身,反而松了一口气,烟雨的轻功极其高明,在暗处冷池毫无办法,但如今现身出来,冷池自信剑法不输她,加上身后 的武当弟子亦是武功不俗。己方稳操胜券。 他微笑道:“烟雨姑娘,许久未见,身子可好?” 烟雨微微抬起头,美若天仙,却又寒若厉鬼。 冷池道:“闲话也不多说,如果你把阿水的女儿交出来,我们就此下山,一切与你无关。” 烟雨道:“人是你杀的?” 冷池见她答非所问,冷笑道:“是我杀的又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他亦全神戒备,道:“把阿水的女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众人见冷池语气狂傲,也知道冷池的武功向来了得,而对方是一个年级轻轻的瘦弱女子,谅来没多大本领,亦放松警惕,跟着冷池笑了起来。 烟雨缓缓道:“那你就该死。” 剑尖一拨,人已掠出。冷池喝道:“剑阵。”他想要先以武当剑阵耗费烟雨体力,之后再自己出剑,赢得也就丝毫不费力了。但话音刚落,烟雨的剑已刺至面门。 好快的剑。 冷池无暇思索,身子往后仰。烟雨长剑下划,变招更快。冷池只得扑地,就地一滚避开,但觉背心凉丝丝的,衣服竟已被长剑划破。自己要是慢了一分,此刻已死了。 虽是已经躲开,却也惊得他背心发麻。 众人已拔剑但却无暇布阵,烟雨的剑快,身法更快,下手更不留情,但凡长剑到处,非死即残。转瞬十二剑,众人皆已倒在地上,只有三人还可呻吟,其余人竟都死了。 而她出这十二剑,快如闪电。冷池刚从地上爬起,烟雨已持剑而立,身形稳如泰山,仿佛适才根本没动过。 ------------ 第二百九十三回 如魅附体(2) 冷池倒吸一口凉气,不求杀敌,先求自保,长剑封住自身,左手连射两柄飞刀,人已倒跃而出。烟雨长剑拨开飞刀,比冷池快上十倍,连刺三剑,“叮叮叮”响,无法突破冷池的剑圈,身子绕到他身后,又是三剑刺出。冷池回剑护住身后,烟雨已至左侧,又是闪电三剑。剑尖隐有闪电,竟已练出丝丝剑气。 烟雨此刻怒火攻心,她的剑法本就霸道凌厉,与此刻的情绪正好匹配,不知不觉中剑道大进,只是她心中未知。但数翻攻击之后,冷池身上已多了数处剑伤。冷池本不精剑法,他入武当之前练有飞刀绝技,但进了武功学剑,虽天赋极高,学剑学得极快,却使得之前的飞刀绝技略有耽误。而烟雨学剑十多年,不是冷池能及。 烟雨出剑已无招,只是刺、戳、划而已。但没有招式的烟雨,此刻周身剑气纵横,毫无缺陷,冷池节节败退,又是十余剑,长剑已被击落。烟雨长剑不停,在他身上连划数剑,长剑斜刺,正中小腿。 冷池一声惨呼,倒在地上,却未死。 烟雨拔出长剑,冷池小腿已断,疼的冷汗直冒,哀嚎不绝。 烟雨冷然而立,淡淡道:“我说了, 你该死。”长剑微递,却在冷池胸口停住,问道:“你可有阿水的下落?” 冷池连忙说道:“前些天有八个老头子上武当山向师父挑战,被师父斩杀,他们的八种武器便被悬于山门。据说这八人是阿水的朋友,阿水便连夜上山要拿武器下山,却与师父闹掰,后面二人亦动手,阿水当然不是对手,但师父却未杀他,阿水便独自下山了。” 他说话已几乎不喘气,就怕烟雨听得不满意便杀了他。 烟雨眉头微皱:“他伤得重不重?” 和李若文动手,且能活着离开,阿水自然是受了伤的。 冷池还未说话,不远处却有了呜咽声。剑心不知何时已从山上下来,站在不远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烟雨心头一痛,澜沧八老是剑心的师父,烟雨是知道的。剑心偷跑出来找阿水,澜沧八老因此也出山寻徒,虽为何上武当山向李若文挑战不得而知,但一切因剑心而起,剑心愧疚难过也是应当。 烟雨叹口气,道:“你走吧。” 冷池如释重负,但小腿已断,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的下山。 她向来不会安慰人,走到烟雨身侧,二人无话。月亮已逐渐隐没,剑心也止了哭,抬头望月。烟雨伸手抚摸剑心头顶,柔声道:“我们去寻你父亲,好不好?” 剑心擦擦眼泪,点头:“好。” 烟雨回头望着山寨,人既都死了,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待熊熊烈火燃起时,已然天明。二人望着山上大火,烟雨亦忽然掉了眼泪,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家”了。 人死了,武器悬于山门,这是何等耻辱。阿水当然会动怒,当然也会上山报仇。烟雨懂得阿水的感情,她要找阿水,只能在武当山四周。但阿水伤势如何,可曾痊愈? 烟雨心急如焚。 ------------ 第二百九十四回 山间一书生(1) 沿江而上,水流湍急,烟雨二人弃了舟,只能在岸边步行。她自小习武,虽身体依然瘦弱,行走山路却也无碍。而剑心在江南长大,见惯了杨柳春风,走惯了浩荡坦途,山路上走来异常吃力。 但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不愿让剑心背。 听大师父讲过,要习武必须要锻炼体魄,走山路便是锻炼体魄较好的办法。八位师父因自己而死,若是自己连山路都走不了,师父们走得如何安心。她忍住不哭,眼前的烟雨姐姐就是自己的榜样,此刻要找到父亲阿水,学习武功,替师父们报仇。 走了一天,歇歇停停。当然是烟雨主动叫停,剑心的腿已经一瘸一拐,却依然坚持往前挪步。夜间在一处山坳歇息,烟雨猎了几只鸟,烤来吃了。二人俱是是小食量,心情又不佳,吃得自然更少。 剑心扔了手里的肉,擦擦骨头,道:“烟雨姐姐,你教我几招剑法,行不行?” 八位师父各有武器,也各有绝艺,对剑心也都想倾囊相授,但剑心彼时并不爱习武,八位老人从未与小孩儿相处过,也就对剑心毫无办法,倒是带着她四处游玩的时间多,很少习武,即便偶尔教了几招,剑心也不用心学。倒是八老住在澜沧江畔,为了方便剑心四处游玩,教了许多轻功法门,剑心于轻功一道颇有悟性,学得也认真,小小年纪轻功却已有些造诣。 所以烟雨将她一人留在树上,她才能独自下山找到烟雨。 烟雨看着眼前眼神坚毅的少女,亦毅然点头。她听阿水讲过,最好不要让剑心习武,但如今已入江湖,学武只为自保。烟雨少年时所学甚杂,大多是偷师学艺而来,后来武功有成,成了江湖上名动一时的杀手,所杀之人的武功招式她只要看了一遍便能学个大概。闲下来时再仔细琢磨,可以说已经是略通百家武学。 但各派武功虽可学形,却学不到武功法门,烟雨只是学了个形似。此刻教给剑心亦是好事,学了各派武功,遇上各派对手时也不至于惊慌失措。阿水所学内功心法较多,也大多是武林绝学,日后阿水亲自教授剑心一套内功法门,自然可以配上这些剑法,足以得心应手。 烟雨挑了一套峨眉十字剑教给剑心。 剑法只十招,只教了三招,剑心只半个时辰便能得心应手。虽说习武不可急于求成,烟雨依然将全套剑法传授。各招式零散学来简单易学,但若能使之连贯则较难。剑心掌握了每一剑如何运力、如何击刺,却无法将各招连起来运用。但她毫不心急,一遍一遍演绎剑招,不知疲惫。 虽白日走路已伤了脚,但学武之时却仿佛忘了疼痛。 夜已深。 烟雨坐在火堆旁,看着火堆之前的剑心持剑而舞,看得入神。昔年的自己亦是如此,只是如今剑心有名师,当初的自己却独身一人。 山坳外传来脚步声,烟雨恍若不见,目光只在剑心身上。剑心亦未瞧见,依然一遍一遍演绎剑招。来人是个书生,背着一只略微陈旧的书篓,瞧来里面的物事并不沉重。他站在山坳口,看看前面黑茫茫一片的大路,又看看眼前的二女,略迟疑,走上前,道:“两位姑娘有礼,小生着急赶路,见天色已黑,却无处歇息,不知可否借二位的火堆暖和身子。二位放心,小生只是坐一宿,绝不打扰二位。” 烟雨并不说话。 剑心一面舞剑,说道:“随便。”手上剑招不停,一遍又一遍,比起初学时更多了几分形似,也更顺手,个别招式之间竟能连接运用,只是初窥武学门径,尚且生疏。 书生坐在烟雨左侧,特意与烟雨隔着一定距离,从书篓里取出干粮,又略微迟疑,递给烟雨,烟雨恍若不见。书生只得收手,自己就着水壶里的水吃起来,一面吃,一面抬头去看剑心舞剑,见这长相精致的少女舞得起劲,忽然间身子拔地而起,身子一折,往地上俯冲而下,眼看就要摔下。书生立即起身,“哎哟”一声。却见剑心身子又一折,长剑往地上连刺,人已倒跃而出,落在火堆之侧,长剑插地。一套“峨眉十字剑”又已舞完。 书生连忙叫好,见剑心并不看自己一眼,也就只好坐下,继续吃着干粮。心里想着这一大一小二女当真奇怪,大的一个长得貌若天仙,却是个冰美人,小的懂武艺,看起来不俗,却依然长得好看。 这深夜里冒出来这么好看的两个姑娘,莫非是狐仙? 书生起了警惕之心,悄悄往侧挪了挪身子,偷看这二人,见小的一个已经靠在大的一个的怀里,却没入睡,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火堆。书生心想:听说狐仙都是热情似火,这两人却又不像。 ------------ 第二百九十五回 山间一书生(2) 他吃完干粮,坐着打盹,忽然间听见马蹄声,立即惊醒,只见前面数骑打着火把赶路,见到了山坳的这堆火,有人叫道:“什么人?”书生立即回话:“赶路的人。在此生火取暖。” 几人勒马停步,在数人面前停下,却是几名大汉,见了三人,一人问道:“你们三人是一路的?”书生立即摇头:“不是,只是恰好遇见。” 数人下马,见烟雨是如此美人,尤其在金黄火焰映衬下更添秀丽,都是一呆。数人交换眼色,这里本就偏僻,白日里也少有行人,这夜里更不会有人。这个书生不足为虑,这大一些的姑娘若抢回去,不说找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在寨子里也能扬眉吐气。这小的嘛,约莫已十一二岁了,养几年,献给大当家的,估计自己就能山寨当个队长什么的。 几人是附近山寨的喽啰,本就无恶不作,这时更是丝毫不惧,大笑着就上前围住烟雨二人。 书生见状不妙,吐吐口水,叫道:“你们干什么······哎哟。”原来他一说话,一人立即便用刀柄击在他的胸口,书生疼得猫下身子,不住呻吟。却听一声惨叫,书生抬起头来,见那大些的姑娘还是坐着不动,小女孩儿却已拔剑和这几人打了起来。 别看她个子小,身子却异常灵活,这长剑使起来与虎虎生风没有丝毫关系,却也异常灵动,书生看着看着忍不住叫好,却又挨了一名壮汉一拳,疼得眼泪水都快流了。剑心初学一套剑法,有心拿着几人试武,但毕竟初学乍练,并不熟练。使了几招已经是处在下风,好在她轻功高明,身子也小,在几名大汉之间穿梭,这几人也拿她没有办法。烟雨一直关注,这时便出言指点:“穿针引线,接一招凤舞九天。”剑心立即醒悟,随手一招“穿针引线”,剑刃到处,刚好挡住对方砍来的两刀。对方力气虽大,却不懂内功,剑心体内却学有些许内力,这一挡,对方几名大汉反而感觉手腕略疼。剑心随即又是一招“凤舞九天”,手腕一抖,剑招变换,刺中一人小腹。便听烟雨说道:“变招太慢。再来一招穿针引线,接一招生死劫。”剑心这下心中的畏惧便散了许多,使剑也就毫无凝滞,比先前快了许多,这两招使出来,果然便又刺伤了人。 另一人见剑心虽懂武功,却并不高,只是烟雨在旁指点,于是喝道:“先把这大的制服了。”当先提刀冲了过去,还未至烟雨身前,却见烟雨手掌轻轻一翻,凌空一拍,这人便倒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便吐出一口血箭,落地便已不能动弹。 书生呆若木鸡。 其余几人见老大已死,顿时便乱了,剑心下手亦不留情,长剑挥动,个个受伤。烟雨沉声道:“全部杀了。”剑心一呆,叫她伤人可以,叫她杀人却万万不敢。烟雨知道她的心思,她第一次杀人也是百般纠结,叹口气:“那就算了。”之前守住书生那人见事情已难以罢休,一狠心,提刀站在书生身后,以刀尖抵住书生背心,叫道:“信不信我杀了他。” 烟雨一声冷笑:“随便。” 大汉一呆,问道:“什么?”他以为这三人是一路的,却不料对书生不理不管。剑心已收剑,坐回火堆边,看着火堆发呆,似乎在回想适才的出剑。烟雨看着她,并不出声干扰,等着她发问。第一次学剑,第一次出手,难免心中有许多想法和疑问。烟雨等着解答。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大汉此刻骑虎难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放了书生也不太对,放了也好像不太对。他喘着粗气,站着想了良久,也是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做。却不料书生发话了:“大哥,这两位女侠显然不想和你为难,你不如就放了我吧。你看你的兄弟们都已经受伤了,你可不能再伤了。”大汉刚想点头,书生接着说道:“这附近有两大山寨,听闻清风寨已经被灭了,还被烧了一把大火。你们几个想必便是龙湖山寨的人了,我是朝廷的秀才,好歹也有功名在身,杀了我,你们山寨想必也和清风寨一样了。” 大汉受了一翻威胁,心中更怕了,只得一把推开书生,掉头就跑,竟不管受了伤的兄弟们。书生大叫:“你这些受了伤的弟兄们怎么办。”那人却哪里还敢回头,早已奔入了黑暗中。书生笑着回头,却见烟雨冷着脸看向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拱手道:“多谢二位女侠。”烟雨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受伤那几人搀扶着起身,缓缓走开。烟雨寒声道:“把尸体抬走。”众人只得搀扶着回来把尸体抬走。但几人自己走路已然是难了,再抬着一人则走得更难。但总算是支撑着离开山坳,步入大道,那几匹马也就留了下来。 天将明。 剑心从烟雨怀里醒来,见那书生竟没了影,问道:“烟雨姐姐,那人去哪儿了。”烟雨道:“已走了好一阵了,不管他。”他看着眼前的几匹马,道:“现在咱们有坐骑了,也就不用再辛苦赶路。” 龙湖山寨的那几人走了半个晚上却走得并不远,一人忽然说道:“不如把大哥扔了。”其余几人早就如此想过,却没人敢这么说。一听他说话,立即同意。正要动手,却听一人朗声笑道:“你们可真是他的好兄弟啊。”几人回头,竟是那书生。 书生笑盈盈走了过来,道:“如今有个发大财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们却不珍惜。”几人面面相觑,适才这书生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见了几人已吓得不轻,此刻却谈笑晏晏,浑然不惧。这几人互使眼色,忽然一起扑上前,却见书生只一挥袖,几人便倒飞回去,重重摔在地上。原来这书生亦深藏不露。几人连忙跪地求饶,心里直呼活见鬼了,两个女娃子惹不起,连一个瘦弱书生也惹不起。 书生微笑道:“你们大寨主的武功没落下吧?” 一人连忙回答:“大寨主每天都会坚持习武,风雨无阻,从未中断。”书生点头:“很好。昔年我教了他一套刀法,强调过这套刀法必须每日练习,若断了一天,武功便降了一成。他既每天习武,想必武功没落下。” 真是活见鬼了,这书生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大寨主却年近五十。他居然说“昔年我教了他一套刀法”,也不怕人笑话。但众人只敢在心里想,头垂得低低的,生怕被这书生看出来心中所想。 书生道:“我与你们寨主毕竟也算半个师徒,你们回去转告他,我这里有一笔天大的财富,愿意再送给他。让他到前面的湖边等我。”他指着远处的小山背后,问道:“那里是有一个湖泊吧?”众人立即点头:“对的,那湖泊叫龙湖,我们山寨就以此为名。传说······”书生一挥手:“快去。”众人立即抬了尸体往前走,走出几步,一人战战兢兢回头:“不知道怎么称呼阁下,万一大寨主不信,却又如何?”书生抬头望着那座小山,看不见湖,回头微笑道:“你们就说,我叫龙湖。” 龙湖。 瞎说。明明是这湖叫龙湖。 众人却不敢多问,只得往前走。书生收回目光,坐在路边,估摸着时间,望向来路,自言自语道:“该快追上我了吧。”果然听见马蹄声,烟雨和剑心骑马而来,身后跟着两匹空马,无人乘骑。书生连忙起身,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尘,挥手道:“两位女侠,小生在此等了好久了。” ------------ 第二百九十六回 山间一书生(3) 烟雨勒马停住,打量着他:“怎么?” 书生忽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个······小生自小体弱,又是读书人,很少走山路,身体也自然就差,所以走路难免吃力······” 烟雨道:“随便。”手腕一抖,马匹前行,剑心亦策马跟上。书生“啊”一声,嘟哝道:“我还没说完。”却也立即拉住一匹马,试图骑上去,身子刚准备上马,那马却往前走了两步,书生“哎哟”一声叫,摔下来。剑心回头去看,她少女心性,忍不住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没错。” 书生红着脸:“哼,我就不信这个邪。”又试了两次才上了马背,挥手叫道:“两位女侠等等我啊,前路凶险莫测,就怕二位女侠遇上歹人,我得跟着二位,也好出处力气。”他大叫大嚷着跟了上来。剑心笑道:“这人真是个书呆子。”烟雨摇头道:“此人不简单,你我须注意一些。” 剑心一呆,道:“不简单?” 烟雨点头道:“他装作不懂武功。但看你练习剑招时,你刚出一剑,他的眼神立即看往下一剑所要刺之处。有这种眼力,不仅懂得你使的这套峨眉十字剑,显然武功还不俗。” 剑心轻声道:“那你怎么不把他打一顿。” 烟雨叹口气,亦轻声道:“来者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不能再多方树敌,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你须小心谨慎,切莫与这人亲近。”她望着远处一座圆圆的小山,忍不住又轻轻叹气,这江湖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剑心点点头。抬头往前望,见前面一座小山竟是圆的,仿似一个汤圆,又像是······一座坟头。忍不住问道:“这山怎么这么奇怪?”烟雨道:“这是西南山区比较少见的,西南一片地域以崇山峻岭著称,多的是险峻的山峰,这座山虽高却不陡。所以有一伙人便占据了此山。山后面有一个湖泊,水清澈碧绿,都说水下有绿色的宝石,所以才把水也映绿了。但很多人下去看过,水底什么都没有。这湖叫龙湖。龙湖边上有一间小庙,据说是山寨寨主修的,供了一个书生。你说奇不奇怪。但这山寨很少抢夺过往行人,咱们也不用怕他。” 剑心心中神往:“我想看看这湖。” 烟雨回头一笑,道:“西南地区山多,湖也多。这个湖还不算什么。从这里一路向北,山势越来越高,越来越陡。但越过这些山后便可看见一个更美的湖泊,湖边的土著居民有着很奇怪的习俗。我也是好几年前去过一次,很多四川武林的前辈高人都愿意去这里隐居。咱们什么时候有空了也去那里看看。” 剑心重重点头:“等我们找到了爹爹,报了仇。我们一家三口就去那里住着,好不好?” 烟雨脸蛋微红,虽不说话,头却缓缓点了一下。剑心却未注意,问道:“那湖叫什么名字?”烟雨道:“叫鲁窟海子。”剑心在心里暗暗记住这名字,想着以后和爹爹一起,带着烟雨姐姐到处游山玩水,逍遥自在。那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万一爹爹和烟雨姐姐再生一个弟弟陪自己一起玩,那就更好了。想到这里,剑心吃吃直笑,看向烟雨,这么好看的烟雨姐姐,生下来的弟弟一定也很好看。书生赶马追上,道:“小女侠笑什么?”剑心翻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书生笑盈盈道:“小女侠昨晚露了几手剑法,看得我心驰神迷,不知道可不可以教我几招,日后行走江湖也可拿来防身。若有人问起,我也说出小女侠的名号。如何?” 剑心继续翻个白眼:“行啊。拿钱来。” 书生一怔:“什么钱。” 剑心道:“废话。你要拜师学艺可不就是需要拜师钱?你当我的武功可以白教你啊?枉你读了这么多书,我要是肯白白的教你,说明我的武功不好,不值钱。现在要收你钱,说明我的武功好,值钱。这你都不懂。” 她一副看不起人的表情。 书生立即拍手:“好,说得好。这通道理当真讲得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犹豫片刻,道:“不知道小女侠要收多少钱?” 剑心道:“你有多少钱?” 书生略微皱眉:“我家徒四壁,没多少钱。可要拿来拜师,我愿意拿出一半家当。”他摸摸衣袖里的钱袋,道:“我可以给小女侠一两银子,嗯,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剑心道:“一两银子?瞧你个财迷样,一两银子我拿来干什么。”一抖缰绳,策马与烟雨并肩而行,不理这书生。 书生跟在后面,嘴里碎碎念:“一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啊,换几招剑法有什么不可以。要知道一两银子可以买好几本书了。一两银子也是钱啊······” 离那圆形小山越来越近,书生也开始闭嘴,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剑心亦心急起来,想要一看这龙湖的真面目,竟策马在烟雨前面赶路。烟雨只得紧紧跟着,终于到了圆形小山之前,山路崎岖,自山侧绕了过去。剑心在前,已当先看见远处一潭绿水,却只看见一角,她更急,打马前行,纵马奔了片刻,却忽然勒马停住。原来虽然已可看见龙湖全貌,却也看见了龙湖边上的一座小小屋子,似是土地庙,想必便是烟雨说的供着书生的祠堂了。而祠堂前停了数十人,见了剑心,先是一喜,随即便满脸怒色。 烟雨随后而来,她眼尖,已看见了夜里被他们所伤的两个毛贼。她虽早已有所预料,却丝毫不惧,这些山上的毛贼人数多,武功却低,不足为虑。书生亦随后赶到,跟在烟雨身后。众匪面上表情奇怪,似喜似惊,但一愣之下,为首一人喝道:“拿下。” 烟雨往剑心靠拢,低声道:“跟着我便是。”剑心点头,她们二人只有一柄长剑,如今自然交给烟雨,她随手一模,身上只有一柄飞刀,那是之前阿水给的。她不会使飞刀,只能放回去,握紧马鞭。众匪已经上前,书生惊叫道:“哎哟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打你们的人是这两位女侠,可与我没什么关系。”他调转马头,打马便走,但身后树林里却奔出数人,将他的马拉住,他的人便摔在地上,被几人制伏。他嘴里依然大叫,却听惨叫一声,住了嘴,显然是已被人打了。 烟雨提剑在手,她不善于马战,便索性下了马,亦将剑心扶下马,见来人已到,长剑挑处,先到的三人便死于剑下。她是杀手出身,出手自然狠辣。在大理与武当女侠唐天香切磋快剑,此刻武功于月前已大不相同,此刻出手,狠辣之势更胜以往。但周围土匪却越来越多,众人皆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杀起人来自然毫不手软。这一战,双方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便交手只片刻,土匪已死去十余人。剑心此刻已捡了一把剑提在手上,有人攻击时她亦能回剑自防,但见地上尸体满地,心里畏惧,却无心再还手,提剑跟在烟雨身后,恨不得此刻紧紧牵住烟雨的手。 为首那人在远处见烟雨剑法狠辣,知道不好惹,自己的手下只有送死的份,便亲自提刀上阵。中喽啰见了他,胆小的便渐渐往后退,胆大的却跟着他冲得更前,更加不要命了。烟雨见了为首那人,心里叫一声“好”,擒贼先擒王,这人来得正好。见这人一刀砍来,看似寻常,料想也是寻常武夫,随手一剑由下往上撩去。刀剑相碰,那鬼头大刀却忽地一滑,自剑上滑下,疾削烟雨肩膀。烟雨吃了一惊,她却不回剑防守,长剑直递,刺那人心脏。那人亦吃惊不小,原来烟雨的剑竟如此之快。但他却不管不顾,鬼头刀使得异常轻便,竟手腕翻转,使得鬼头刀斜撩,砍向烟雨脖子。二人变招均快,使得都是杀招,且都不顾自身安危,旨在先杀人。 ------------ 第二百九十七回 龙湖役 刀快,则烟雨死。剑快,则那人先死。便在这当头,剑心却一声轻呼。声音虽轻,亦是剑心刻意压低。但烟雨依旧听得清楚,此刻便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若在此拼死了,剑心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立即脚尖点地,身子后掠,长剑斜斜画一个圈,破解了这为首土匪的一刀,身子已借力后跃。只见剑心左臂已被人划伤,只是伤痕不大,却已流血。她心里痛楚,长剑使得更快,剑心周围的人想跑却已来不及,尽死在她的剑下。为首那人一声虎吼,鬼头刀又劈了过来。他身材魁梧,使的刀亦极具分量,但刀法却极为轻盈。这等异常的刀法,烟雨倒是少见。当下她心里亦存了胜负之心,以各派剑法与他拆招。 二人的出手均快,眨眼间便已交换数十招。但烟雨还要分心照顾剑心,却也无法取胜。但她精通各派武学,自己的武功本就高强,也不至于落在下风。若是没有剑心在场,烟雨已经取胜。 习快剑与各武林大派的正统剑法有很大区别。各派剑法或刚猛、或轻灵,但都是以招数取胜,都强调以招数破解招数。因此即便一招破解不了,落在下风,随后使出更妙的招数便能化险为夷。而快剑则不同,快剑虽也有招式,但出手太快,招式已几乎不可见,也就不存在拆招之说。只是一味的以快打快,那便是看谁的出手更快。但即便如此,出手的招式也有很大的取胜因素。到了此时,二人的眼力、耳力已到巅峰,出招毫无停滞。二人的出手虽快,招式却依然被对方看在眼里。烟雨又是连环三招,见对方鬼头刀砍来,却是已经用过的一招,心里便稳了。这人的刀法虽精,却只一套,招式繁琐,约有近两百招,但此刻却已经使完所有招数。 烟雨嘴角含笑,出手反而略微慢了,凝神去看对方招数。果然对方连出三招都是已经使过的。烟雨是自学成才,没有师父,能够学到这一身武艺,眼力、记忆力都是绝佳。别人使出的招数,旁人只能看出个大概,烟雨却能看到招数中的细节,所以偷学也就更加快捷,学得也更像。这时见对方右臂微抬。左侧身子却微微后移,虽不知道这招的名目,却知道这招如何使法。当下便长剑斜刺,刺的是使这招时身子的空门所在。 为首那土匪吃了一惊,慌忙变招。但所变招数亦被烟雨看在眼里,长剑微抬,刺他另一处空门。要知道世上武学即便练到出神入化,却依然留有空门,只是修为高的人能够将空门转移到常人无法得知之处。对方更惊,只是两招,已使得他额头冒冷汗,慌忙间只能再次变招。但这下心里慌了,变招便不够快,烟雨却又看出他空门所在,长剑更不留情,已刺中那人左腋。一招得手,烟雨后手便连出,连环六剑,欲致眼前之人于死地。 便在此刻,烟雨身后“嗤”一声破空之音。随即是剑心的惊呼:“啊,是你。”烟雨不及转身,回剑往后去挡,长剑相交,“叮叮叮”响,二人已交手十余招。烟雨虽不能看见身后之人,亦不能看见身后招式。但从身后长剑的风声足以听出,身后之人的剑法与眼前的土匪头子的刀法同出一门,皆是鬼魅异常,但身后之人的武功显然更高。 身后那人出剑极快,烟雨已不及转身。但如此与那人交手,难免便吃亏。又是十余招,烟雨后背已然中剑,剑伤虽不重,但却足以让她呼吸一窒,手上剑法便慢了,后背便又多出两道剑伤,身后那人哈哈大笑,不再出手。烟雨立即转身。 不远处立着一人,手提长剑,剑尖犹在滴血。 竟是那文弱书生。 烟雨深吸一口气:“果然是你。” 书生微笑道:“姑娘,若我猜得不错,你便是近些年在武林中名声大噪的杀手烟雨吧?这位小女侠,想必便是阿水的女儿。”他顿了顿,道:“我虽隐居在这深山里,江湖事却也知道不少。你是清风寨梁老头的义女,每年你都会到此住上月余,你喜欢去山上游玩,尤其是那一颗千年老树,你每次都会到树上坐一坐。清风寨背后有一条小溪,你每次来都会去钓鱼,哈哈,我说得可有错?你夜间习武,我也看在眼里。你习武很有天分,若有良师,应当成为江湖上难得的高手。但你却运气不好,自己偷学了一些剑法,自学成才,基础不稳。虽现在武功的确不错,但在我的眼里,依然不足为虑。” 烟雨冷笑:“是么?”她自视自己的武功比这书生的确略逊一筹,但却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只是适才自己已然耗费太多精神,又被书生偷袭,这才吃了亏。但此刻那土匪头子未死,这书生一来,自己是难以再胜,只想着如何带剑心逃走。 书生道:“你心里肯定不服。” 烟雨点头:“是。” 书生微笑道:“听说阿水的武功不错,可惜,他此刻身负重伤,武功受损,已不是我的对手。” 烟雨没有微皱:“你有阿水的消息?” 书生道:“他在武当山与李若文一战,受了重伤,下山后又遇上几个对头,险些命丧黄泉。有个姓殷的救了他,不知躲去了哪里。”他叹口气,道:“他也算是个人物,我很想和他结识结识,但却一直不得。近期我闭关有成,这才重出江湖,却得知他已重伤的消息。”他看着烟雨,道:“不过我运气好,竟遇见了你,这也是一样的。” 他手里长剑的血已滴尽。 “我闭关多年,自视所学武功已登峰造极,想先找阿水试试,既然遇见了你,找你试也是一样的。” 他以剑指着那土匪头子,道:“我二十年前教了他一套刀法,你也见识过了。如何?” 为首那土匪躬身道:“师父的武功天下第一,这姑娘哪里是敌手。只是弟子一时不察,这才折在她的手里。” 烟雨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原来这书生看起来年轻,徒弟却已经这么老了。传闻江湖上有些内功极其邪门,修行之后虽不可返老还童,却可在一定时间内保住青春。但一旦散功,立时便油尽灯枯。烟雨看着眼前这看似只有二十岁的书生,真实年龄可能已近六十,立时便觉恶心。 她是直肠子,心里想什么,面上便表现出来。 书生将这憎恶之情看在眼里,却不生气,反而觉得烟雨这满脸憎恶的表情更加耐看,微笑道:“你和阿水还没成亲吧?”烟雨冷哼一声,亦不说话。书生道:“这样吧,你嫁与我,我把这一身武功悉数传你,虽不敢说你可无敌于天下,打败阿水却绰绰有余。” 剑心急了:“胡说八道。烟雨姐姐是我爹爹的,怎么可能嫁给你。你别痴人说梦。”烟雨上前,摇头道:“不用担心,我自不会嫁她。”她伸手抱住剑心,手却按在剑心的腰上。剑心一怔,随即会意,假意不知。 书生道:“你的伤如何了?不如去他们寨子里疗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再切磋一二。”他适才一心杀了烟雨,此刻却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他在江湖上本就名头不响,加上闭关多年,江湖上更没了他的名号。他想的是出江湖后先杀阿水,扬名立万。近些年来,江湖上最有名头的莫属阿水了,他只要杀了阿水,武林中自然便有人吹嘘,他的名头也就响了。但他派出的人找不到阿水的消息,恰好又遇见烟雨,便想着杀烟雨也是一样的。但此刻却无半点杀心。 烟雨道:“这当然好。” 书生一喜:“好?” 烟雨点头:“好”。手却忽然往书生打出,喝道:“去死。”她手里打出一蓬金针,立时拉了剑心往龙湖掠去。她的坐骑已被几个喽啰控制,若奔去必然会耗费时间打斗,这书生也就追上了。她心里有了逃生法子。 ------------ 第二百九十八回 少女的逃亡 书生措手不及,但武艺精湛,使一个铁板桥避开。但他身后的几人便被金针打中,惨叫连连。书生站起身子,见烟雨带着剑心已奔至湖边,那土匪头子提刀紧紧跟随,心里好不烦躁。听身后几人惨叫声,心里更烦,喝道:“闭嘴。”长剑斜挥,剑气到处,身后那几人便人头落地。 土匪头子听见身后惨叫,连忙回头,却见自己的手下死在书生剑下,心中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去追烟雨。烟雨掠至湖边,见了湖边的那祠堂,长剑一起,挥舞之中,祠堂横梁、椽子断裂,立时便塌了。 那土匪头子怒喝道:“放肆。”昔年他本是一个小小的喽啰,遇上这书生,传了他一套刀法,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这才习武有成,抢了这山寨。他亦是懂得感恩之人,便在这湖边立了个生祠。这时见烟雨拆了祠堂,怒不可遏。烟雨已拉着剑心掠过废墟,到了湖边。 湖边只有一艘木舟。 身后追兵已至,那书生轻功极高,几个起落便掠过人群,眼看就要追至。她想的逃跑计划已然落空。心一横,低声道:“我给你说过的鲁窟海子还记得么?” 剑心点头。 烟雨道:“你父亲有位结义兄弟,就住在那湖边,姓言,很好找的。你去找他,求他来救我。”顿了顿,自袖里掏出一物,放在剑心手上,道:“这东西拿给那位言叔叔,可别丢了,不然他不一定会出手。” 剑心摇头道:“我们一起走。” 烟雨摇头,伸手摸摸剑心的脸,有句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将她放在舟上,长剑挥断绳索。将剑插在地上,掌力挥动,已将船击了出去。她内力亦颇有造诣,连续几掌,小舟已向对岸激射而去。耳听身后刀声,知道那土匪头子已到,反手拔剑便往后刺去。 这也是不要命的打法。 剑心已走,她了无牵挂,唯死战而已。 // 剑心觉耳畔风呼呼作响,远处的烟雨已经被人围住,却仍看得见剑光。已有人想要乘船来追,却被跃出人群的烟雨刺死。剑心知道烟雨的心思,她只想自己逃走。 但她也知道,烟雨姐姐是不会死的。 舟已快要到岸,剑心咬咬牙,擦擦泪水,纵身上岸,进入树林深处。听烟雨姐姐那个美丽的鲁窟海子在北边,我就往北边走。可是北边是哪边? 剑心茫然无措,只能往前奔。也不知奔出了多久,没了力气,摔倒在枯叶之上,这下才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水大滴大滴的掉。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生怕丢了,烟雨姐姐说了,这个东西交给那姓言的叔叔,他才会出手救人。她泪眼看去,竟是一张手帕,缓缓展开,手帕上绣了一座小楼,却被云雾遮住,只露出小楼的一角。云雾之中有稀稀疏疏的小点,似乎在下雨。 想到要找人救烟雨,剑心又振作起来,她挣扎着爬起来,这才意识到膝盖撞在了地上的一块小石头上,疼得走不动路。她只得坐下来,靠在树上,看着四周,忽然害怕起来。但却止了哭,这时候忽然想,如果对方追来,听见了哭声,自然会找到自己,而自己若不发出声音,对方即便追来了也不一定找得到自己。所以她咬住嘴唇,强忍住不发一言,坐了好一阵子,觉得膝盖疼痛稍微减轻,这才又起身往前走去。 她不辨方向,只是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远,觉腹中饥饿,却也找不到吃的,她身上没有兵器,也不能打猎。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忽然间脚下一滑,摔在地上,这下再也坚持不住,昏睡过去。旁边枯叶底下藏了人,听见剑心摔倒发出的声音,有人轻声道:“上钩了?”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说道:“不像,先等等。”前面那人颇为年轻,已按捺不住,跳了出来,见一个模样俊俏、皮肤白皙的小女娃躺在地上,不禁吃了一惊,“啊”一声叫。 另一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即亦跳了出来,却见地上躺着一个小女娃,惊道:“哎哟,莫非她踩中了我们的夹子。”他的夹子专门用来捕猎野兽,是以夹子特别锋利,这女娃要是踩到,一条腿也就废了。他立即上前,却见自己的夹子在女娃前面一尺远处,这女娃恐怕有上天眷顾,竟刚好避开。那少年亦奔了过来:“阿爹,你说巧不巧,她早不摔,晚不摔,偏偏在这夹子前面摔了。要是再走两步,可就完了。”中年汉子沉吟道:“这女娃福大命大,显是上天眷顾。这片山林并不是我们的猎区,往常我们哪里会来此,只是此次想着走远一些,我们父子这才冒险前来,却恰好碰见她,这不是上天的意思么?” 少年似懂非懂,道:“哪里来的什么上天。” 汉子微笑道:“你可真是傻子,这么好的姑娘,定是上天送来给你做媳妇的。快,背了她,咱们先回家。” 少年黑黢黢的脸微微一红,他今年十四岁,常年跟着家人出来打猎,身子已颇为强壮。寨子里其他像他这么大的少年,的确是有人已经定了媳妇了。只是他的家里情况特殊,家里穷,母亲前些年又因病去世,父子俩相依为命,有姑娘的人家便瞧不上他们。好在他逐渐大了,常年吃山珍野味,力气大,已经能跟着父亲一起对付山里的野兽,家里条件略微改观。只是从来没想过娶媳妇这件事,听父亲这么一说,小小少年怦然心动。 剑心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往她嘴里喂东西,似粥不是粥,似水不是水,黏糊糊的,有股子膻味。慢慢睁开眼来,只见眼前是一张黑黢黢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泛着光:“你醒啦?”剑心想要点头,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说道:“是你救了我?”她许久未吃东西,加上昏迷良久,这一说话,声音似蝇鸣。少年问道:“你说什么?”他则声音高亢,不等剑心回答,回头喊道:“阿爹,她醒了。”一个中年汉子自门外走进来,嘴里叼着长长的烟枪,正大口大口吸着旱烟,嘴里说道:“快喂她喝点肉汤,身子好得快。” 少年不由分说,给剑心灌下一大口肉汤。剑心呛得直咳嗽。中年汉子怒道:“你这样喂法,把她给呛死了。一次少喂一些,你当是喂猪啊。”嘴里骂完,却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娘亲走了,家里没女人,没人教你怎么照顾别人,也不怪你。”他走出屋子,坐在门口大口抽烟,一面唉声叹气,家里这么穷,这女娃娃一看就是富家人的孩子,可留不住她呀。 寨子隔壁老张扛着钢叉路过门口,笑道:“老孙头,听说你家小子背了个媳妇回来,可是真的?” 老孙仍是抽着旱烟,瞪了门口的老张一眼,并不答话。老张笑道:“还是从哪里抢来的?可别说是抢来的,人家万一找上门来,咱们这寨子都是些小门小户的,谁也打不过人家。你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我们。” 老孙,把烟枪重重敲在木凳上,吼道:“滚。” 老张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笑盈盈的大步走远。老孙回头看看屋子,自己的儿子此刻已经喂得比较娴熟了,那少女模样可真精致,瞧她身上的衣服,这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服料子,配上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这山里哪里来这么好看的姑娘。唉,愁啊。好不容易捡了个儿媳妇,却似乎留不住。老孙抬头看天,天老爷啊,你要送也要送个山里的姑娘,送个有钱人家的千金来做什么。 他心事重重。 却听见屋内两个孩子对话:“好喝吗?”少女说道:“有股怪味,不过挺好喝的。”少年笑了:“这是山里打来的野鸡炖的汤,阿爹说特别好的,你多喝一点,要吃肉吗,我给你留了一只鸡腿。”少女似乎点了点头,没说话。少年大步跑了出来,奔进厨房,端了一只鸡腿出来,看也不看门口的老孙头一眼。瞧他面上喜气洋洋,好像捡到宝一样。 老孙又叹气,这可不就是捡到宝了吗,这还是大宝贝。可是有命捡,不知道有没有命守啊。他又回头去看,少女大口啃着肉,这孩子饿坏了。 少年看着她,呆若木鸡。 老孙头又装上旱烟,大口大口抽起来,忽然想通了,看着天:“既然你已经送了,管她是什么人,天最大。”于是他站了起来,转身进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剑心比起这山里少年自然聪明许多,知道这傻乎乎的少年当然不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眼前这高大的中年汉子才可能有能力救自己。于是立即回答:“我叫李剑心,谢谢大叔的救命之恩。”老孙头缓缓点头,暗忖:“李剑心,方圆百里姓李的人家太多,大户人家少说也有十几家吧,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于是继续 问道:“你是哪里人?”剑心道:“我是杭州人,家就在西湖边上。” 杭州是个什么地方,可真没听说过,想来也是个小地方,有个西湖有什么了不起,这山里难道还少了湖泊?老孙头心稍安,问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 ------------ 第二百九十九回 少女的逃亡(2) 他问得直截了当。剑心并不生气,仍是耐心回答:“我爹爹叫李恨水,江湖上都叫他阿水,以前是武当派掌门人李若文的大弟子,现在可能不是了。我妈妈??????”少女叹了口气:“我妈妈已经不在了。不过我即将有个新妈妈,她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叫烟雨,武功高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老孙头一头雾水,这女娃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江湖是个啥玩意儿,武当派倒是好像隐隐约约听人说起过,可又想不起来。唉,烦恼。老孙头又开始愁闷起来。他一辈子生在这大山里,去过最大的地方就是县城了,那还是好些年前,寨子里几个小伙子去山上打了一只大虎,这虎可了不得,比寻常的老虎大了两三倍,他们把虎皮背去县城里卖。那也要翻过寨子前面的山,再翻过一座山,趟过一条河,得走三天哩。这女娃说的什么江湖啊,武功啊,杭州啊,西湖啊,可从来没听说过。老孙头决定把寨子里最有见识的老王大哥叫来,王大哥年轻时去县城加入了一支马帮,也曾走南闯北,后面赚了很多钱回来,娶了寨子里最美的姑娘,修了最大的房子。 老孙晕乎乎的走出家门,心里想这算什么事儿,好不容易捡了个儿媳妇,却搞不清楚来历。说的话又不是本地方言,好在剑心口齿清晰,虽自小生在杭州,却在澜沧江畔待过一段时间,她天资聪明,学各地方言极快,是以这云南山区的话她虽不会,却也会说云南大地方的方言,不至于和老孙头这父子俩出现言语不通的情况。老孙心里想,万一惹祸上身可就惨了。可万一没有惹祸,当真白捡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那可就赚大发了。这孩子看起来文文弱弱,可是多给她炖些野味补一补,经常在山上跑一跑,身子骨也就硬朗了。他越想越头疼,走在寨子凹凸不平的路上,就看见了老王大哥正从对面走来,立即叫住:“大哥。您好啊。” 老王大哥年级可并不大,正四十岁,身体是村子里最好的,爬山涉水从来不怕,一人可以和猛虎搏斗。他手里的钢叉也是寨子里最重的一把。老王大哥笑盈盈道:“听说你捡了个大姑娘回来,可是真的?是给你做媳妇还是给你儿子做媳妇?” 老孙头往地上“呸”了一口,道:“我哪里还有那心思,本想着是给我儿子做媳妇。可我心里又打不定主意。知道大哥你走过南闯过北,向你问问。” 老王颇有兴致:“怎么,这姑娘长得丑还是身体有病。” 老孙头摇摇头,深深吸一口旱烟,道:“长得跟天仙似的,说话的声音也动听极了,像山上的百灵唱歌一样。可咱们这地方哪里来这么好的姑娘。” 老王问道:“那你没问问她的来历?” 老孙头已开始转身往回走:“你跟我去瞧瞧。我问过了,说是来自什么湖,嗨,这世上这么多湖,这有什么大不了。”老王知道老孙头一辈子没离开过这地方,对外面的世界的确是一无所知,也就笑嘻嘻的跟在后面。 剑心喝了汤,吃了肉,已觉得稍微好过一些,只是身子还是没多少力气。但她自小习武,感知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知道自己体内真气正在恢复。习武之人,尤其是练就内家功夫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体内一口真气。不管是多重的伤,只要真气还在,这命就还有救。剑心知道自己身体没什么大恙,也就放下心来,开始打量这房子。房子是用泥土筑成的,已有些破了,墙壁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墙壁上还挂了许多猎叉和野兽皮。剑心觉得有点恶心,这么多野兽的皮挂在屋里,难道不臭么。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的确是有些味道,低头一看,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极其破烂,虽看起来不脏,却也觉浑身不舒服。于是便挣扎起身。她毕竟有武功底子,腿稍微发软,但片刻便站直,穿了鞋子。 少年奇道:“你真厉害,刚昏迷了醒过来就能下地走路。” 门外传来脚步声,少年喜道:“阿爹回来了。”剑心却听出明明是两个人的脚步,一个沉重,一个轻盈。脚步轻盈那人竟似乎懂些武功。这深山里面能遇到懂武功的人,当真难得。 老王大哥进门,见了少女,眼前一亮,果然是天仙似的人物。虽看起来还小,但这山里的娃这么大嫁人的不在少数。剑心亦打量他,开口问道:“你也是这里的人?”她看出这汉子的不俗。 老王大哥亦看出少女的不俗,拱手为礼,竟是江湖礼数:“我叫王奔,是这寨子里的人,昔年也曾闯荡四方。不知姑娘贵姓,是哪里人。” 剑心微微点头:“我叫李剑心,家父李恨水,江湖上叫他阿水。我本是住在杭州西湖,之后虽父亲奔走,月前与父亲走散,前些天又遇上一伙强盗,逃难至此。幸逢这二位搭救。” 王奔惊得合不拢嘴,他虽走南闯北,毕竟不是江湖人,所知有限。但杭州西湖这几个字是听过的,听说那里住的是最有钱的人家。他们的钱可当真是数也数不清了。剑心见他表情惊讶,却明显木讷。知道他也不是江湖上,只不知从哪里学了一些武功傍身,略沉吟,问道:“你可知道云南武林中,谁的武功最强,声望最高?” 王奔立即回答:“这个当然知道了,咱们云南武林要说武功最强的,那还得是大理的武学彬武大侠,听说他老人家现在改行走镖了。咱们这地方这么穷,武大侠是不可能路过这里了,不然也可以见见他。” 剑心颇有些傲气,道:“武学彬是我爹爹的手下败将。” 她并不知道武学彬和阿水的事情,但料想爹爹的武功的确是比武学彬高的。王奔惊得合不拢嘴:“你爹爹?”剑心道:“我爹爹少年时在武当派学艺,后来武功大成,行走江湖。云南武林向来便没有敌手,但你放心,我爹爹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和你们云南武林也没有过节,他有多位好友都是隐居在云南山林。我和父亲走散,想着的就是到这些山林中来找找他的老友,说不定我爹爹一时兴起,到这里来找朋友相聚。” 王奔将信将疑,武当派的大名他更是听说过,江湖上从来便有少林武当的说法,少林寺和武当派是江湖上最大的两个门派。既然是武当派弟子,自然是武艺高强了。但他心中的武学彬是神仙般的人物,这女娃的爹爹比武学彬厉害,这可不太可信。 剑心叹口气,道:“既然你不信,我便与你过过招。” 少年听得头晕目眩,他们说的都是什么呀。但这句话却听懂了,这女娃娃要和王叔叔过招,那就是打架的意思。这女娃娃和王叔叔打什么,王叔叔是村里最能打的,一个人可以打一只老虎呢。剑心可以打一只老虎?估计打一只猫都悬。少年开始担心,却见少女回头一笑:“不用担心。” 她当然不傻,她的聪明和这山里的孩子比起来,已经不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王奔脚步轻盈,身材却又魁梧,胳膊肌肉结实,想必练的是外门功夫,外门功夫大多出自少林,虽有所不同,其根源却是相近的。剑心自然是学过少林的许多武功的,只是学了皮毛。她的八位师父中便有外门功夫好手,腿、拳、掌、指法俱是武林一流。剑心身法灵活,加上体内已有些内力底子,即便是和师父过招也能够凭借自身优势拆解十余招。王奔自是万万及不上师父的。 王奔格外慎重,他已知道这少女的来历非凡。虽知道得不清楚,却好歹已经隐约知道不能伤了这少女,否则这个寨子所有人都将吃不了兜着走。他抱拳:“那就不客气了。”他不敢懈怠,左手掌右手拳,立个架子。这架势在老孙头这些普通人看来已经是极为了不起了,但在剑心眼中却只是花架子,这拳架破绽百出,既不是守势也不是攻势。教他武功想必也是江湖上的三流人物。 剑心略点头,双手轻飘飘拍了出去,身法轻盈,掌法亦轻盈,仿佛软绵绵的不着力。但掌到了王奔身前,却忽然加重力道,速度更快。王奔吃了一惊,慌忙避开,但剑心出掌更快。她身子跃起,手掌已轻轻在王奔脖子上拍了一掌,身子落在屋子角落。这一下兔起鹘落,王奔不明就里。他学了几个拳架子,空有一身力气,要说打老虎却可以,毕竟老虎亦是一味死拼。但要遇上剑心这样身法灵动的人,他却半点招数也无。但他毕竟在寨子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就被打了一掌,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 第三百回 千里之行(1)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却假作不知,双拳打了出去,呼呼风响,手上力气果真不小。剑心身子一矮,自他腋下钻出,反手在他后背拍了一掌。适才她手上并未用力,这时手上却用了几分真气。内力并不是蛮力,身材即便瘦小,本身力气可能极小,但内力却可弥补自身力气的不足。剑心自小娇生惯养,哪里来的力气。但这一掌带有内力,虽内力低微,毕竟是学了多年武艺,这一掌打得王奔身子往前一扑,好在他慌忙顿住身形,但立即便往后连踢数脚,一脚快过一脚,力道亦一脚大过一脚。他这招是他最拿手的武功,使出来可以踢断一棵碗口般大小的柳树。 这招的厉害是老孙头父子俩见过的。以前王奔刚从外面回到寨子,为了迎娶寨里最美的姑娘,便使了这招踢断了姑娘门口的一棵树,震慑了姑娘的追求者们,也使得那姑娘芳心所系,从此死心塌地跟着他。 剑心不慌不忙,身子往后退的同时,双手划圆,使的却是武当派以柔化刚的手法。她听阿水讲解过这些太极拳中的招式和用力的手法,她虽对武功不感兴趣,但向来便聪明,极具悟性,听过了便记住了。 王奔心中有了火气,踢这几脚时用了全力。忽然间觉得踢到软绵绵一物,以为踢伤了这少女,连忙后悔,想要换招。却忽然间失了重心,摔在地上。他摔得不疼,却摔得一头雾水。剑心收了手,拍拍灰,笑道:“这是武当派的太极拳,我学得不精。但幸亏大叔你及时收力,不然我也摔不了你。” 在老孙头父子眼中,真相却是王奔踢中了剑心正在画圆的手,然后忽然便摔倒在地。父子俩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王奔爬起身来,惊问道:“姑娘是武当派的?” 剑心摇头:“我无门无派,只是跟着爹爹学了些武功。我爹爹少年时的确在武当派李若文门下习武,如今却不是武当弟子了。” 王奔睁大眼睛,嘴里喃喃道:“难怪,难怪。”忽然间转身,快步奔出,离开了孙家。老孙头父子俩更加莫名其妙,却都不敢得罪少女,一个请她坐,一个坐门口抽旱烟。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却见王奔端了一个大大的木盘跑了过来,木盘里摆满了食物,却大多是山里野兽的肉。他奔到门口,不忘回头喊:“快些,快些。” 剑心出门去看,王奔身后跟着一个妇人,怀里抱了一床被子,似是新的,看起来颇为干净。王奔不给老孙头打招呼,直接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吩咐自家媳妇打扫一下剑心适才躺着的小床。这才回头冲剑心道:“姑娘,不知你是武当女侠,适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剑心摇头:“不碍事。”她心里高兴,却没在面上表露出来。原来这山里人也知道武当派,看来武当派的名头的确是大的,可惜爹爹和武当派现在成了对头,不过这可千万不能说。 王奔指着桌上食物:“这是我在山上打来的,已经是熟食了,姑娘尽管吃。就怕你是千金之体,吃不惯咱们山里的吃食。老孙头救了你,那是他的福气。”剑心连忙道谢,王奔接着说道:“我以前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人,也认识过很多人,可就是无缘拜见武当派的高人,想不到今天在寨子里却撞见了。” 他走南闯北这话经常挂在嘴边,寨子里每个人都听得烦了,但又不敢惹他,毕竟是寨子里最能打的,也的确是到处走过的,有见识。剑心亦听他说了两遍,心里想笑,却忽然心动,问道:“你既然走南闯北,可曾听说过一个叫鲁窟海子的地方?” 王奔一拍桌子:“说巧不巧,这地方我还真去过。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一个人走的话可能要五天路程,若是姑娘你一个人去,少说也得走半个月。” 剑心皱眉:“半个月?” 王奔点头:“这附近全是山啊,一座山就够姑娘你爬两天的了。咱们这里的山路可不好走,陡峭不说,路上全是碎石,稍微不注意便被石头把鞋子划破了。”他看了眼少女脚底的鞋子,是一双山里不常见的软底靴子,看起来颇为名贵,他摇摇头:“这鞋子肯定不行,得穿我这样的鞋子。”他跺跺脚,把鞋子露出来,是一双兽皮缝制而成的低跟鞋子,看起来虽丑,却的确是耐磨。 他见媳妇已把新被子铺好,连忙吩咐:“家里有一双鞋子,你拿来给李姑娘,看看是否合脚。”他又转头解释:“我家里也有个闺女,才八岁,但咱们山里的孩子,年级小小,脚却很大了,做了双鞋子,不太合适,也就放着了。兴许姑娘可以穿得。” 剑心受宠若惊,心里狐疑不定,自己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人对自己这么好,想必有所图谋。但自己独身一人,又能图谋什么。她自小跟着柳千秋,柳千秋便极喜欢算计别人。别人对他好,他便想着对方是否图谋不轨。别人对他有仇,他便想着如何报复。剑心跟着柳千秋长大,自然受他影响较深。但比较阿水是她生父,她在骨子里则更像是阿水,虽然有所怀疑,却马上释然,笑盈盈答应。待又随便吃了些东西,鞋子已送到,剑心不识得这是什么野兽的毛皮做的,但穿起来却十分舒适,亦刚好合脚。 王奔迟疑片刻,道:“李姑娘一人前往鲁窟海子,恐怕有些不安全。这里过去俱是高山,虽没有人家也没有什么强盗,但山里毒蛇野兽较多。”剑心皱起眉头:“这可如何是好?”那少年立即说道:“我可以保护你去。” 老孙头大怒,拿手里的烟枪重重敲在他头上,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你能起什么作用。”他见这少女如此了得,竟将寨子里的第一条好汉王奔都收得服服帖帖,心里也怕了,不再想着将她留下做儿媳妇。但心中这股火憋不住,便撒在儿子身上。少年忍住痛,却知道自己的确是没什么用处,也根本找不到路,便低下头,默默难过。片刻,他忽然抬起头:“王大叔不是去过么,大叔可以和我一起护送她去。” 剑心颇有些心动,但想自己并无钱财,如何才能打动王奔跟自己前去。王奔面上似喜似惊,道:“我家里事情繁忙,哪里抽得开身。”剑心有些失望,望着屋外群山,烟雾袅袅,颇有翻世外桃源的景象。王奔继续说道:“但若姑娘当真要去,我也愿意护送一程。只是??????”剑心知道他有所求,便问道:“你想要什么?” 她问得直截了当。 王奔略迟疑,剑心道:“劳烦孙大叔和孙大哥先出去一下,我和王大叔谈一谈。”王奔大喜,这女娃果是城里孩子,聪明伶俐,连忙向老孙头使几个眼色。老孙头愁眉苦脸出去,见儿子立在原地,怒道:“还不快走,没看见人家大人物要谈事情么。” 剑心颇有些过意不去,柔声道:“孙家哥哥,谢谢你的照顾了。但我的确是要走的,现在请王大叔护送我一程,你想留下也可以。”少年脸色微红,快步出门,少年内心难过,情难自已,望着远处群山,强忍泪水。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王奔开门见山:“我虽然学过武功,但毕竟学艺不精,这你也知道。连你这十来岁的孩子也打不过。当然了,你们是名门子弟,我是山野村夫,自不能相提并论。”剑心点头:“但这山里像大叔一般学有武功的并不多,你也能称霸一方了。”王奔继续道:“这里属永华县管辖,县衙距离此地还很远,这寨子基本上没人来管。县令老爷也从来不管,他可能都不知道管辖境地还有这样一个寨子。” 剑心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 第三百零一回 千里之行(2) 王奔道:“县衙每年都会有一两个老的、受了重伤的捕快退役,每年也都会招一两个新的捕快。咱们这小小县衙,能当上一个捕快已是祖上烧了高香了。我们寨子四五代人都没有出过一个在县衙当差的。” 剑心听得一头雾水,继续点头。 王奔道:“去年我去参加捕快选拔的比试,虽然有几斤力气,但武功的确太过低微,输了。今年我想再去试一试。姑娘是名门子弟,虽然你未必身负绝世武功,但想来耳濡目染,也知道很多武功上的学问。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剑心这才恍然大悟。她虽然不懂山里的猎户能够进入县衙当差是多么荣幸的事,但却知道一个已经初窥武学门径的对武功的确是极为强烈的渴望的。她毫不犹豫,立即点头:“你自己去鲁窟海子需要五日,你说我自己去则要走十五日。你小看我了,你我一同上路,十日到达。之日内,每每歇息我便教你一招。我所学不多,但知道的武功却不少,武当派武功本就杂,剑法却大多只传本门弟子,我不能传你。其他的拳法、腿法、擒拿手法,我能教你的尽量教你。你能学多少,看你的悟性。” 她装作是师父教授徒弟 的模样,内心也隐隐自豪,想着:“待我找到爹爹,一定告诉他,我也收了个徒弟。”忽然间心里一动,道:“你劝服孙大叔,让孙家哥哥也跟我们上路。我教你什么就教他什么。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后,你送他回来,他有不懂的,你要多指点。” 王奔喜不自禁:“这自然不在话下。”他膝下无子,对于寨子里的人而言,生个儿子比赚了十两银子还要值得骄傲。可他却偏偏只有一个女儿,之后媳妇的肚子便再无动静。他平日里就喜欢和孙家少年一起玩耍,给他讲讲外面的世界,以后要指点少年武功,他自然更加乐意。 三人次日凌晨出发,所用干粮皆由王奔准备,略重的物品也全都由他背着。少年提了一支钢叉,少女空着手。三人离开寨子,少年回头看着寨子,恋恋不舍,但看看群山,眼神坚定,此次终于可以出一趟远门,还和心里喜欢的姑娘一起,和心里崇敬的王奔一起,喜多于忧。这一路翻山越岭,所见皆是美景,所闻皆是趣事。剑心知道的武功当然不少,把能教的全部教给二人,白白多了两个徒弟,她自然也教得十分起劲。 浪子有话说:各位看官,三人路上所闻暂且不提。那鲁窟海子是古时称呼,湖边住着土著居民,有着与众不同的习俗,家族数代人在一处居住,且由家里祖母做主。男性往往在家里没有什么地位,但却乐得潇洒,整日闲逛或去山里猎物,所猎野兽大多在山里就烧烤吃了回家。一家人生活起居皆由家里妇人负责,湖边土地肥沃,种地的也是妇人,所产稻米因土质关系,颜色泛红,用湖里水煮,反而多一分香味。此湖古城鲁窟海子,现称泸沽湖,位于四川省盐源县和云南省宁蒗县交界处,湖边所住摩梭人为世上仅存的母系氏族。 // 湖边的镇子不小,湖边一周算下来得有几百户人家。最大的村子叫临水,即挨着湖边之意。临水村的地理位置最好,土地最平坦、最肥沃,因此临水村的村民往往更有钱。他们的房屋都是以木材修成,极其美观,房屋外设几乎相同,有钱的人家房屋大些,穷人家房屋小些。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木材修成的房子才能让子孙后代兴旺。因此地离县衙较远,但人口较多,县衙便在此地设了个临时办事点,派了三个捕头在这里驻扎。为首的姓言,皮肤白得像鬼一样,是县里的副总捕头,据说是下一任的总捕头,也不见他露过武艺,但另外两个对他却服服帖帖。他为人随和,若不论长相,倒是那种十足的大好人。 此刻言捕头正陪几个村里的中年男人喝酒聊天,说的无非是哪家的姑娘长大了,家里开始为她修筑花楼,但凡花楼修成,少女将独自居住,村里的未婚青年也就可以前去谈婚论嫁了。这是村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往下还要传承。言捕头嘻嘻哈哈笑道:“老言我今年四十有二,还未婚配,几位老哥可曾替我留意?” 一个土著汉子立即笑嘻嘻回答:“咱们这里的姑娘只嫁本民族的汉子,言大哥虽是一方捕头,受知县大人重用,小弟却的确是毫无办法啊。还是去县城里寻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吧。”另一个压低了声音:“不过言老哥实在喜欢哪家的姑娘,倒是可以晚上偷偷摸摸去抢了出来,待生米煮成熟饭??????”他怪笑几声,不再说话。言捕头哈哈大笑,骂道:“老子好歹是个小小捕头,这些下作伎俩怎么做得出来。” 便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十分急促。这里的居民大多性子慢,天大的事也走得四平八稳,说话也慢慢吞吞,一副火烧眉毛也不急的架势。这人走得这么急,定是言捕头手下的捕快。果然,他手下的捕快王成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哥,出事了。”瞧他脸色难看,又快步奔走,额头冒汗。言捕头知道定是出了性命悠关的大事,脸色一沉,问道:“何事?”王成看看其余二人,知道二人是老相熟了,也不避嫌,说道:“临水村的渔民那卓大叔死了,被人从湖里捞出来。”一个村民吃了一惊,道:“那卓大叔身子还硬朗,怎么会死,他水性虽不说是村里最好的,却也能排到前几名,又怎么会死在水里。天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言捕头知道王成的话未说完,问道:“还有什么?”王成点头道:“是刀伤,出刀极快,一刀毙命。杀人后绑上了石头弃尸湖内,本来应该沉入湖底的,恰好扔在那卓撒下的渔网中。其余几个渔民前去收网,把他拉了上来。” 言捕头已起身穿上外套,将架子上的刀握在手里,正色道:“是外乡人做的。本地人清楚每一幅渔网的位置,不会大意到杀了人丢尸在网内。”他冲两个居民:“快去转告村长,尽快统计湖边几个村子最近几天借宿的陌生人。不要伸张,否则你们会有性命危险。”略一沉吟,道:“要快。”二人不敢懈怠,湖边居民世世代代相安无事,即便有陌生人来也是来此游玩的读书人,很少有懂武功的陌生人,更不会出现命案了。他们快步奔出。言捕头问道:“王辅是不是看着尸体?”王成点头:“我俩出去闲逛,便听见湖边嘈杂声,了解了事情,他留下,我来找你。” 言捕头快步在前,一面走一面吩咐:“你们二人跟我习武已经多年,正愁无人练招,这次有人送上门来,是大好的机会。但千万要小心谨慎,可不要因此丢了性命。” 王成举刀抱拳:“是。”言捕头多年前从外地到此,先在山上隐居,随后帮县里抓了几个大盗,受知县大人赏识,亲自去请他下山。之后他便一直在县衙做事,因武功高强,很多捕快都抢着要拜师,他却千挑万选,选了王成王辅兄弟做徒弟。因此兄弟二人对言捕头死心塌地,学武也认真严苛,虽短短几年,二人的武功其实已经有所成就。 鲁窟海子风景怡人,湖中有小岛,是青年男女经常幽会之地。湖边有一处半岛,半岛尾部便在湖中央,能在此买地修房的都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那卓大叔少说也有六十多岁了,家里母亲健在,是一大家子的主事。那卓大叔年轻时在县衙当差,是村子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一死,半岛上的居民便都急了。家里老母亲更是带了人亲自来湖边守着尸体。看到言捕头二人奔来,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言捕头,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和我家那卓结了仇,非要杀人才能甘心。这仇一定要报啊。”她的家族势力在半岛上最大,身后跟着十几个年轻的汉子,俱是她的孙辈,更有几个妇人,哭天吼地,声音传出老远。 ------------ 第三百零二回 疑案 言捕头安慰老人家几句,拨开人群,见捕快王辅已将尸体抬了放在岸边,只是不敢再动。言捕头略点头,俯首查看尸体。正如王成所言,死因是胸口刀伤,一刀致命。伤口极短,乍一看是剑伤,但伤口上宽下窄,应该是柳叶刀一类较轻盈的兵器。这样的刀具材质轻,使刀便快,因此大多是快刀手法。江湖上使快刀的高手太多,言捕头离开武林已久,实在是想不起来西南武林有哪些快刀好手。一个寻常渔民不可能引来这样的仇家。 来者不善。 言捕头眉头紧皱,手却更稳。不管来者何人,在自己的管辖之下犯事,都不能潇洒离开这里。言捕头转头安慰那卓家里的祖母:“那卓的死并非偶然,乃是有人可以为之。言某已有些线索,但要查到凶手还需花些时间,请老祖母不要难过,也不要着急。先给那卓办理后事,言某会尽快找到凶手,让他到那卓灵前先磕几个头。”言捕头来了临水村后虽未遇到过大的案子,但向来说一是一,老祖母对他亦是服气,点头道:“言捕头如果缺人手,我家里男丁随便你选。” 言捕头手底下只有两个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三个人即便懂些武功,也难以成大事。言捕头是酒鬼,两个手下是色鬼,经常调戏村里姑娘。当然,酒鬼比色鬼好一些。但向来都是酒色最伤人,酒排在色之前。言捕头看似身体硬朗,实则估计也是早已被酒掏空了身子。言捕头微笑道谢:“有劳祖母烦心了,但我们三人足够。” 他自己的徒弟,只有他知道。 王成王辅二人虽好色,武学上却极有天赋,县衙里数十人,他只挑了这二人做徒弟,自然是有原因的。三人走出人群,俱是不说话。两个徒弟等着师父开口,师父却满怀心事。前面奔来一人,是临水客栈的伙计鲁二。言捕头见他跑得急,问道:“何事?” 鲁二大口喘气,断断续续的说了清楚:“客栈这两天投诉了好多陌生人,听说发生了命案,掌柜派我来向言捕头说一声。”言捕头沉声道:“我之前就讲过,只要有陌生人进村都要先给我通报,为何现在才来?”鲁二见他面上表情严肃,不敢说笑,道:“您也知道,我只是一个跑腿的,掌柜的不让我来,我哪里敢来。”外地人来此游玩,若还要被捕快们查问一翻,自不是好事,因此客栈掌柜大多时候都是隐瞒不报。 言捕头冷哼一声,回头道:“你们去找村长,帮助他查清这几天在村里的客栈、民居家里留宿的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要清楚,要仔细。” 王成王辅二人立即点头,奔向临水村村长家里。 言捕头握紧腰刀,道:“走,去客栈看看。” 临水村是这里最大的村子,也只有这个村子才有人开得起客栈,这也是方圆三个村子唯一的客栈。言捕头到客栈时,大堂坐了三桌人。掌柜的就要上前行礼,言捕头眼神一寒,微微摇头,掌柜立即会意,将他当普通客人对待,上前摆了茶水,问道:“吃点什么?”言捕头亦像普通客人般坐下,随意点了两个小菜,配上一壶当地居民自酿的清酒。 最里的一桌坐了三个人,一个是白衣书生打扮,另两个看似是下属,穿着灰色布衣,腰间别着刀。是普通腰刀,不是柳叶刀。另一桌在大堂正中,坐了两人,似是母子二人,母亲约莫六十岁,已出老态,桌旁放着龙头拐杖,时不时咳嗽一声。她的儿子看似三十来岁,龙精虎猛,腰里悬着长剑。这里绝不会来这么江湖人,这两桌都有问题。凶手极有可能隐藏其中。更怪的是,言捕头进门坐了片刻,这两桌人竟都不看他一眼,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 言捕头喝了三杯酒,这酒喝来很香醇,但实际上却后劲极大,他不敢喝多。三杯即可。第三桌最在窗边,是一个中年汉子加上一对少年少女。三人风尘仆仆,瞧来走了很久的路。汉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兽皮缝制而成的衣服,似乎是山里猎户。少年皮肤亦黑,因长途跋涉之故,没精打采。少女却更有精气神,一双大大的眼睛东张西望,在向窗外张望,似乎对窗外的湖景非常感兴趣。言捕头对这长得精致的少女格外留心,此地方圆百里的居民都是肤色较黑,这少女虽脸上也晒得黑了,但耳后、露出的一小截脖颈却是皮肤白皙。这是外地女娃,更可能来自江南水乡。江南地区的人不会来到这山里,并且还一大一小两个猎户一同前来。他目光下移,看见少女腰上挂了一柄柳叶刀,长约一尺。 他目光收回。这三桌都可疑。言捕头是武功已是巅峰,不仅在对敌上有独特的技巧法门,看对方的武功修为更有独到眼力。这女娃虽带着柳叶刀,武功却不高,使不出那么快的刀法。他吃饱喝足,起身付钱走人。进门到出门,未多发一言。但客栈情境他都了然于胸。此刻是饭点,客栈里只有这三桌人。若村里民居家里无人借宿,凶手便在这三桌八人之中。他出门时走得步子极大,极为轻快,今晚看来得夜探客栈了。 鲁窟海子四周都是高山,凶手若不是在村里借宿,绝不可能离开这山林,而陌生的外地人对此地山势不熟,不知哪里布有猎户的夹子,不知哪里有野兽毒虫出没。定不会冒险杀人之后进山。案子可破。他在捕门并没有师父,一切无师自通。但能够屡破奇案,主要也和他之前的经历有关。小小县城很少发生大案,偶尔有村民丢了头牛也成了大案子。但往往是这样的案子反而更加难以查明,言捕头则不然,任何案子,他都没有超过三天。 在回家的途中,有个小小山坡,站在山坡上可以将大半个鲁窟海子收入眼底。言捕头走上去,抬头望,湖面平静,偶尔有鱼跳出水面,多美的景色。这么美的地方,不应有血腥来打扰。惊扰了这一湖秋色,岂不不美?他握刀的手更紧,正如昔年在烟雨楼当杀手时的言血魂。他可能算不上烟雨楼十二大杀手中最好的一个,但绝对是最狠的一个。他杀人时的手法最狠辣,握刀的手最稳。但因所学武功走了旁门,练至巅峰,使得身体肌肤因此发生改变,似是地狱钻出的恶鬼,皮肤雪白。这些年来隐居山林,对自己的武功有所领悟,肌肤有所改善。虽仍然是皮肤较白,但却已近似常人。 他的武功比起以往,只高不低。但武功和杀人技不同,他武功高了,但却融入民间,有了感情,杀人技难免倒退。他要习惯现在的自己,才能够使自己的武功发挥最大的威力。 他走下山坡,忽然想起客栈中的少女,眉宇间竟隐隐和一位故人相似。但他冷笑几声,自己这个行业,又如何会有自己的孩子。阿水是烟雨楼头号杀手,自不会有自己女儿。并且自己和阿水分开才短短两年,女儿怎么可能已经十来岁。世上长得像的人总是会有的。 王成王辅二人远远奔来,王成拱手道:“这些天民居家里没有人借宿,我们和几位村长一起去查了。但如果百姓故意隐瞒的话,我们也不可能去搜他们的家。”言捕头点头:“本地居民都是一个民族,大多是沾亲带故的,那卓大叔之死,众人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包庇凶手。”他转身望着远处的客栈,“临水”二字随风摇摆,沉声道:“凶手在客栈里。你们二人化妆前去监视,我随后就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第三百零三回 聚首 鲁窟海子的景色一直是美的,尤其是黄昏,已经不能用美如画来形容。剑心陶醉其中,身后跟着黑瘦少年。这几天来,少年几乎是寸步不离少女。在他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到了鲁窟海子,找到了剑心要找的人,二人分别的时候也就到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这么好的姑娘。她的好不仅仅是长相,面对他这么一个穷小子,剑心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尽心尽力的教他武功。这份恩情,少年永不会忘记。他还小,没读过书,却懂得一些最基本最浅显的道理,比如,知恩图报。少女的恩情比山还重,自己是无法报答的了。 剑心指着像剑一般插入湖中央的小山,道:“你看,这座山像不像一柄剑,直直的插进海子里面去,把半个海子分成两半。我想去那山的最尾端去,那样我就可以站在海子中央了。” 少年点头:“明天去。”今日天色已晚,若到了那山上,估计夜便黑了。剑心又指着海子中央小小的一个岛屿,道:“我也要到那上面去。咦,要是有人在哪里修建一座房子,岂不是好?”少年亦点头:“当然好,住在海里面。可惜在那儿修房子至少得很多钱吧??????”他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钱,对钱没有概念,只是从父亲口中隐隐约约得知,钱是越多越好,买越好的东西花的钱就越多。可是他要是能在那岛上修栋房子,估计得努力好几辈子。那得打多少猎物才能换来足够的钱啊。 想想就觉得恐怖。于是少年开始觉得愁苦,本来就难过的内心就更加难过了,周围的景色也不好了起来。 剑心倒是兴致勃勃,嘴上说个不停,心里想着周围的风景,哪里顾及到身后的少年是怎么样的情绪。太阳已经落下,剑心这才带少年回了客栈,王奔早已点了几个小菜。少年吃惯了山里的野物的肉,吃这些小菜反而不太习惯。三人坐在窗边,窗外比中午多了一个果农,卖的是橘子,果子很大,金黄色的表皮看起来格外诱人。剑心一面吃饭一面看那橘子,忍不住出声招呼:“大叔,你的橘子怎么卖?”卖橘子的汉子笑盈盈奔了过来:“姑娘,两文钱五个,这样吧,你们三个人,我两文钱给你们六个,刚好每人两个。” 剑心连忙称谢。 她身上带了许多散钱,她自小便衣食无忧,钱财有多少花多少,虽不会挣钱,却很懂得花钱。从澜沧八老的家里偷跑时,特意偷了八老许多散银。这一路来都是她在花钱。待那果农收了钱走开,剑心压低声音:“这人应该是个捕快,化妆成这样守在客栈外面,想必这里要出事。” 少年惊讶异常:“怎么办?”少女瞪他一眼,道:“小点声。咱们快些吃,吃了回房间躲着,别人也不会特意找我们麻烦。”王奔点头道:“剑心姑娘怎么知道他是??????”声音更低:“捕快?”剑心嘴角一呶,道:“很简单。他递过来橘子时,手上虎口已有老茧。说明他练的是刀,且已经有所功底。这地方应该很少有懂武功的人,所以他要么是本地捕快,要么是外地来的江湖人士。但他口音明明是本地口音,更像是前者。”剑心看一眼远处的卖果人,道:“他虽然换了衣服,却学不来商人的那份机灵与奸诈。你们看,他虽然站在水果摊前,却站得笔直,显然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这几个村子应该没有官府,所以只能是附近的县衙派出来维持治安的捕快。” 王奔与少年心悦诚服。 三人快速吃饭,还未吃完时,言捕头已走了进门,穿了一身黑衣。这时厅里已只剩剑心三人,言捕头上前抱拳:“三位,有礼。”剑心微微点头,道:“你好。”言捕头微笑道:“你腰里柳叶刀可否借我一观?”剑心略皱眉,但猜到了这人身份,也就把腰刀解了下来,放在桌上。言捕头左手持刀,右手缓缓拔刀。刀刃已有隐隐锈斑,不是这少女的物事,定是她哪里捡来的。这少女果然不是凶手。言捕头道:“我可否坐下来?” 不等答应,他已入座。剑心眉头更紧,心中已经生怒,却不敢发作。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她武功低微,也无法与这人为敌。言捕头正要说话,外面大道上忽然驰来数骑,马蹄声密集,来的是好马,跑得又快又稳,马蹄声虽快却不乱,显然乘客的马术也极好。言捕头看向门外,三匹马奔来。马上乘客翻身下马,一人高声道:“小二,喂马。”三人大步进门,一色白衣,令人眼前一亮。但腰间系着红色腰带,与白色衣衫颇为不搭。三人俱是精壮汉子,进门只看了言捕头四人一眼,坐在桌前,要掌柜报着菜单。 客栈内的人听见了马蹄声,纷纷下楼。众人并不说话,各坐一桌,喝着杯里的茶,心不在焉。言捕头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也就稳稳坐着。剑心本想着离开,但一见又来了人,她毕竟少年心性,喜看热闹,于是慢慢吃着桌上饭菜,等着看戏。白衣书生和两个手下依然坐在最内侧,但目光却时不时看看门外。他们在等人。果然,门外又传来马蹄声,却只有一骑,人未至,一道劲风席卷而来。言捕头脸色一沉,那道劲风夺门而入,正中一张桌子,桌子应声而碎。 掌柜的吓得不轻,看着言捕头,却见言捕头微微摇头,便不敢说话,乖乖躲在柜台后。来人一跃下马,速度快极,只闻风声,人已进门。却是个干瘦书生,手持纸扇,轻轻摇晃,看似潇洒。这人是剑心见过的,正是那山寨里的书生,正是他抓了烟雨姐姐。他看见剑心,微微一愣,微笑道:“小女侠,好些时日不见,你可黑了一圈了。”剑心勃然大怒:“你把我姐姐弄哪儿去了?”书生轻摇折扇,道:“她在山寨好吃好喝,不用你操心。我这是亲自来寻你,带你回去,你们二人才可团聚。” 剑心怒道:“你敢动我一下,我??????”不禁一呆,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他真要抓了自己,却也无可奈何。屋内众人见了他,齐站了起来,抱拳行礼。这人竟颇有威势。书生沉声道:“找到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书生微怒,道:“没用的东西。”回头看着言捕头,道:“想不到这里还有个高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言捕头略微点头,道:“小姓言。”书生似乎在想江湖上姓言的高手有哪些,但沉思半晌,似是未想到,便不再与他说话,缓缓走向剑心,微笑道:“小女侠,你不是还要教我武功么,我可已经备好了学费了。” 剑心怒不可遏,拔出柳叶刀,喝道:“你可知我爹爹是谁,要是他在这儿,哪里还容得你放肆。” 书生哈哈大笑:“不管你爹爹是谁,他都不在这里。我放肆了又如何?”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剑心,剑心反应甚快,柳叶刀一翻,斜削他的手腕。书生微笑道:“居然还懂些武功。”他手腕轻轻一晃,躲开了这招,却依旧是抓向剑心。剑心不得不提刀后退,她的武功对上不懂武功的平常人尚可,遇上这书生这样的高手,那可是半点招数都使不出来。眼看书生就要抓住他,少年叫道:“你干什么。”手里一截木棍打向书生,他自小打猎,虽只向剑心学了几招武功,力气却大,这一棍打下去竟也颇有威势。书生冷哼一声,袖子一挥,一股罡风打出。少年身子不由自主往后摔,装在墙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他不懂武功,遇上书生这等高手,那是毫无还手之力。王奔快步上前抱起少年,伸手探他呼吸,知道他还未死,心中稍安,但他要是上前和书生拼命,却没这本事,但看着剑心被他抓走,却又于心不忍。正自犹豫,却见言捕头缓缓站了起来,说道:“在我面前打伤一个少年,还要抓一个少女,是否太不尊重我了?” 书生冷笑道:“哦?” 言捕头道:“本地的治安皆是我管,你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动手抓人,好歹问问我的意思。” 书生笑道:“原来是位捕快老爷,失敬,失敬。”他折扇一张,“莫说是你一个小小捕快,便是咱们大明朝的十大名捕,又能奈我何?”六扇门既是公门,又身在江湖,十大名捕在江湖上的确有着很大名声。言捕头缓缓点头:“那就试试。” 他眼神清冷,无杀气,却教人心寒。 书生往后退一步,亦侧目看着他,二人俱不出手。书生这时才发现,这小小捕快竟是个高手,武功不可测,自己出手的确没有十分把握。略一沉吟,微笑着走开,向掌柜要了间房,独自上楼。其余众人互使眼色,跟着上楼。 ------------ 第三百零四回 剑出(1) 剑心长吁一口气,看向言捕头,惊疑不定,这捕快适才打量自己的眼神,明明是不怀好意,此刻为何会相助自己。但她仍旧行礼:“多谢。”言捕头微微点头,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剑心道:“找人。”一颗心却在受伤 的少年身上,不等言捕头继续问话,快步走了过去,问道:“怎么样了?”王奔道:“倒是没事,只是晕了。估计一会儿就醒了。”他心中略感不安,这客栈显然是多事之地,他们武功低微,哪里敢继续住下去。更何况那武功深不可测的书生与剑心似乎有仇。他甚至想弃剑心而起,但这念头一闪而过。 言捕头走了过来,继续问道:“你们要找什么人?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什么忙。”他不愿此地再生事端,这三人既是无辜的,那便该早些离去才对。剑心摇头道:“我找的人很少有人认识。”言捕头微笑道:“我也是外地来此,时日不久,的确可能不识。我这两个兄弟却是本地居民,没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手一招,窗外的果农,屋内的店小二快步走了过来。 原来王成王辅一个装成果农,一个装成店小二,早已潜伏于此。言捕头道:“这位姑娘来此找人,你们两个对此地熟悉,定可帮上忙。”剑心沉吟片刻,道:“也好,我便相信你们。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找人的确难于登天。”他站起身,道:“我要找的是一个外地人,懂武功,可能在这里掩饰得不会武功。他肤色白得像??????鬼一样。”指着言捕头:“比这位捕爷还要白上许多。” 王成笑道:“那岂不是跟僵尸一样?” 言捕头若有所思,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剑心道:“他叫言血魂。”三人大惊,王家兄弟惊得说不出话来,真是无缘对面不相逢,此刻言血魂便站在这里,这女娃却不识得。言捕头脸上讶色一闪而过,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王辅喜开玩笑,笑道:“莫不是他的闺女?” 剑心翻个白眼:“呸。”轻哼一声,道:“他是我爹爹的结义兄弟,此刻我爹爹和我姐姐有难,我来找他相助。” 言捕头深吸一口气,此事虽太令人惊讶,却的确被自己猜中。这女娃的确是阿水的女儿,只是阿水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女儿了,并且还有个姐姐,那阿水岂不是还有个更大的女儿?阿水比自己还小了几岁,女儿便已这么大,那岂不是十四五岁就有了女儿了? 他忽然一笑:“你姐姐多大?” 剑心一楞,想不到他答非所问,随口道:“我不知道啊,可能??????二十来岁吧。”言捕头哈哈大笑:“你胡说八道。阿水今年才三十三岁,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儿,岂不是十来岁就娶妻生子了?”剑心奇道:“二十来岁的女儿?我才十二岁,哪里来的二十岁的女儿?”忽地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爹是阿水?” 言捕头微笑道:“我便是言血魂。” 剑心惊喜交集:“你?”上下一看,却忽然摇头:“我听爹爹说过,言血魂叔叔的皮肤很白,像鬼一样。”言捕头微笑道:“看来你果然是阿水的女儿了。不错,我以前的确是鬼,如今却不是了。”说罢轻轻一笑,道:“你爹爹才是鬼,有了两个女儿我竟不知。” 剑心睁大眼睛:“我爹爹就我一个女儿。” 言捕头奇道:“那你适才喊的姐姐是谁?是武大小姐么?”他知道阿水有许多红颜知己,颇为年轻的便是大理的武翎。剑心摇头:“我说的是烟雨姐姐,烟雨姐姐本来和我一起的,结果被这个书生抓了。”她一指楼上,道:“这书生背后偷袭,不然烟雨姐姐也不会受伤。”她伤感起来,泪水就要掉:“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言血魂颇为惊讶:“烟雨被抓了?”适才听剑心说阿水有难,他心中是不大信的,阿水的武功机智在江湖上怎么也不会吃亏,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敌得过阿水。此刻听闻烟雨有难,更是大惊,烟雨是江湖第二杀手,排名在自己之上,竟也遇难?杀手最擅长偷袭,这书生即便可以偷袭烟雨,也不会对烟雨造成多大伤害,如何会不是敌手? 剑心想到烟雨给自己的手帕,从袖里掏了出来,道:“烟雨姐姐说你不一定会出手救她,但把这个给你看,你肯定就会出手的。”言血魂见到绣有一座小楼的手帕,一呆,随即便是惊讶万分。烟雨楼是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其下有十二座小楼,每座小楼各不相同,分别有一位高手坐镇。便有了烟雨楼十二高手。剑心手里的手帕绣着的是一座处于烟雨之中的小楼。言血魂自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亦是绣了一座小楼,但他手里的楼却处在一处湖泊之侧,与剑心手里的大不相同。 原来烟雨也是烟雨楼的十二楼主之一。 原来早有同门之谊。 剑心惊道:“你手里也有一块手帕?”言血魂点头:“我们烟雨楼有十二分楼,我便是第五楼的楼主。你父亲阿水是第四楼楼主。从第二楼到第十二楼,所有人我们都熟识,都曾出生入死。唯独烟雨第一楼的楼主,我们都不认识。” 剑心不懂他说什么。 言血魂道:“我们十二人的手帕各不一样,你手里的便是烟雨楼第一楼楼主的信物。”楼如烟雨,人如烟雨。原来烟雨在江湖上自称烟雨,并非随意为之。原来她果然是烟雨楼的楼主。尤其掩饰,不如大方告诉世人。她是烟雨楼人,取了“烟雨”这样一个名号,外人倒不信她是烟雨楼的人。 言血魂露出笑意,原来她才隐藏得最深。 他拉着剑心的小手,道:“走,随我去个地方。” 剑心皱眉:“不救烟雨姐姐了么?”言血魂正色道:“救,烟雨要救,你爹爹也要救。先救出烟雨,再带她一起去救你爹爹。但凭我们几人,可救出烟雨,却救不出你爹爹。所以我要找一些朋友。” 剑心喜道:“如此最好。” 王成王辅两位捕快不消吩咐,护着王奔和少年前往他们的住宅。 言血魂步子很快,拉着剑心,使得剑心不得不施展轻功跟上。阿水的轻功极高明,却没传给剑心。但澜沧八老的轻功却被剑心学了七八成,轻功施展开来竟也能跟得上言血魂。言血魂心里大慰,想不到阿水孑然一身,却有了个女儿,长得精致,人也聪明,是个习武的苗子。日后聚齐烟雨楼十二高手,将所有武功悉数教学,剑心定能将烟雨楼发扬光大。 但这江湖,到底需要和平,不需要一座烟雨楼。 如今的烟雨楼分崩离析,十二高手早已离去,人去楼也空。各位兄弟是否还能聚齐?昔年烟雨楼内乱,众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又还剩下几个?言血魂没有把握能找到几人。 他拉着剑心进屋,去扛了把锄头,来到一棵树下。 剑心望着树上白色的已经即将枯萎的小花,问道:“你要挖树么?这是什么树?” 言血魂已经开始挖地,嘴里说道:“这是苹果树,这里气候宜人,适合种苹果,产出的苹果又大又甜。香极了。我家里还有一些苹果,是当地百姓送的。待会儿带你去吃个够。” 剑心拍手:“好。”顿了顿,道:“我听说我爹爹朋友不多,你是他朋友吗?”言血魂并不抬头:“我们不是朋友。”剑心颇为失望,却听言血魂说道:“我们是兄弟。” 剑心大喜,道:“那我叫你干爹好不好?前面有个姓羊的人,也是我爹爹的朋友,要做我义父。他可好玩了,武功也很高,还会法术嘞,会变来变去的,还会变成羊,藏在羊群里,谁也认不出。” 言血魂温声道:“那是幻术,遇上真正的高手,只要被识破,也就不堪一击了。”剑心有些失望:“哦。可是那些功夫拿来玩儿也是很好玩儿的 啊。” 言血魂已挖了一个坑,这时扔了锄头,坐在地上,开始用手刨土。剑心蹲在旁边,很是奇怪:“言叔叔你在干什么呀?” 言血魂微笑道:“挖宝贝。”门外有人笑道:“什么宝贝,可否拿给我看看?”剑心脸色一变,惊道:“他来了。”是那书生。他身后跟着数人,是客栈的住户,一个白衣书生,两个精壮罗咯。一对母子。书生手持折扇进门,其余人跃至墙头,竟已将此处包围。 言血魂并不惊讶,道:“来得正好,你们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们。” 书生微笑道:“哦?敢情不仅武功高强,脑子也好使。这样的捕快可不多见啊。”言血魂继续刨土:“你们为何杀了那卓大叔?”书生道:“是那个不中用的老渔民?哈哈。他不识趣,自然该死。” 言血魂轻轻“嗯”一声,继续刨土。 ------------ 第三百零五回 剑出(2) 书生笑道:“挖坟么?这么小一个,可不够啊。”言血魂道:“你们这些人还用得着坟么?死了往湖里一扔喂鱼,反而落得干净。”书生哈哈大笑:“好狠心的捕快老爷啊。” 他脸色一沉,道:“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得到可靠消息,昔年武当李若文手里的凝霜宝剑被他扔在湖里,你可知道?” 言血魂道:“凝霜剑乃是世上少有的宝剑,可化水成冰。配上阴寒内功,可发挥数倍威力。昔年李若文与羽衣老人一场大战,正是借了凝霜剑之力。他的武功本不及羽衣老人,却最后将他斩杀在剑下。但此战已使他心力交瘁,凝霜剑也因此出现裂痕,威力大减。” 书生道:“不错。数年后,李若文率领中原群豪前往西北大漠追杀魔教余孽。凭借残破的凝霜剑斩杀数十位魔教高手。但也正是如此,此剑吸了太多人血,光芒不在,已成了一柄废剑。李若文从西北辗转到西南,于鲁窟海子畔居住数月,有所悟,将宝剑扔于湖底。” 言血魂道:“既然是扔在湖底,你去湖底捞便是,来问我做什么。” 书生正色道:“我这几位朋友已在湖里捞了许久,却始终无果。那位那卓老人熟悉水底环境,又懂些武功,我们便雇他代劳。哼,哪知他却吞吞吐吐,闪烁其词,拿了钱却不办事。”言血魂截口道:“所以你就杀了他?”书生道:“是又如何。” 言血魂“嗯”一声,并不说话。 书生道:“湖边居民我已调查过了,只有你知晓这段往事,只有你才有可能去湖里捞了宝剑。” 言血魂道:“剑既然已经破了,还不如废铁。捡来做什么?” 书生冷笑道:“你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这凝霜剑乃上古寒铁所制,将它放置极寒之地,数年之后又可恢复昔日光华。哼。鲁窟海子位于群山之巅,附近高山常年积雪,正是绝佳的养剑炉子。” 言血魂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剑被我拿了。” 书生眼里光芒隐藏不住,喜道:“当真。”言血魂点头:“当真。”书生哈哈大笑:“当真得来全不费功夫,我道为何湖底不见这宝剑,原来被你拿了。”神色突变:“快些交出来,绕你们不死。” 言血魂道:“这的确是一把好剑,却也是把魔剑啊。李若文昔年乃是武林第一名侠,正气凌然。在武当山顶与这剑人剑合一击败羽衣老人,心性便不受控制,因此入了魔,从此嗜杀成性。如今已是武林中人人唾弃。” 书生冷笑道:“那是他不得其法,我钻研道家学术,自有心得,定能控制这剑。哼,到时统一武林,率领武林群豪打去京师,夺了这天下也未尝不可。” 言血魂终于抬头看向这书生,道:“还未得剑,你便已入了魔。”书生狂笑道:“谁是魔,谁是佛?我便是佛,我便是魔。”他快步向前,“快些交出来。”手中折扇一收,以扇作剑,刺向言血魂。 刨除松软的土,露出一个铁盒,表皮已黑。言血魂抓住盒子,用力一提,铁黑夹杂泥土被提了起来,正好挡住书生刺来的一剑。“砰”一声,铁盒四碎,寒光四溢。 剑心身子忍不住哆嗦,言血魂已拉了她至自己身后。她这时才看见,铁盒里装了一柄长剑,剑身雪白,竟像是白玉制成。此刻剑握在言血魂手里,竟散发淡淡光芒。 书生看着长剑,眼里有挡不住的欲火,狞笑道:“我猜得没错,李若文将凝霜剑扔在湖里,的确是为了养剑而非弃剑。”他一声长啸,喝道:“剑来。”手中折扇直刺,虽是折扇,剑气四溢,剑法极其高明。言血魂亦是用剑好手,长剑一封,寒气袭人,竟以凝霜剑的寒气作为剑气,自折扇透了过去。书生觉手掌血脉有一股寒气入体,不明就里,以为是凝霜剑的光华,心中正道“果然是好剑”,却忽然身子一窒,怒吼道:“你??????使诈。” 言血魂道:“忘了告诉你,我姓言,名言血魂。烟雨楼第五楼楼主。隐居于此,便是为了这宝剑。” 他不给书生机会,长剑一刺,看似寻常,招式却盖住了书生的周身要害。以不变应万变,直直一刺看似简单,却可瞬息万变。书生心腹内中了言血魂的一道剑气,五脏受损,加之凝霜剑寒气入体,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若他没有受伤,仍旧可以避开这一剑,若全力与言血魂相斗,虽难以获胜,却也不会再两百招内落败。如今身受重伤,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眼看剑来,只得使折扇去挡。剑穿破折扇,直刺胸口。 这剑竟无法抵挡。 其余众人大惊,纷纷抢上。言血魂剑法极为高明,武功更加鬼魅难测,手中更是利剑,对方的兵器沾者即断。只十余招,众人便死得只剩那老妪,却也是苦苦支撑。言血魂长剑斜挑,连刺三剑,老妪逼不得已,只得后退,却觉背心一凉,一把刀自后背刺入,无声无息。王成哈哈大笑:“这老太婆武功太过稀松寻常,我到了身后也不知道。”原来他见言血魂久久未归,便前来寻找,却被他捡了个漏子。但此刻看见满地尸体,心中也自胆寒。 言血魂回剑入鞘,道:“这些便是杀害那卓大叔的凶手,已被你我诛杀。我会报给县令大人,待我辞官,你们兄弟便可接班。” 王成又喜又惊,半晌无语。言血魂已拉着剑心离开。王成见言血魂离开,忍不住叫道:“师父,您这就走吗?”言血魂点头:“这就走了。”王成一呆,忽然想到什么,奔了上前,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道:“弟子王成,谢师父授业之恩。”又磕了三个头,道:“代我兄弟王辅,拜别师父。” 言血魂点头,心中也忍不住伤感,拉了剑心的手快步离去。 他已不复当年,当年的他是名震江湖的杀手,绝对没有任何感情。如今却多了两个徒弟,与世俗常人无异,再也回不到当初了。若非有凝霜剑在手,他适才要致胜也是难如登天,有宝剑在手,偷袭书生成功,这才得以诛杀众人。 二人骑马离开鲁窟海子时,月亮正挂在头顶。 剑心回头望望这湖泊,湖里也有个月亮,美如画。湖边似乎有个少年,正痴痴张望。她会心一笑,再见吧,少年。愿早日遇上一个能温柔待你的姑娘。愿你,早日忘了我。 // 澜沧八老向武当李若文挑战,据说李若文只出了八招。阿水是不信的,李若文的武功虽高,澜沧八老也不是庸手。他们虽必败,却不会败得太惨。这必是武当弟子吹嘘出来的。 正所谓三人成虎,如今的李若文无疑已是公认的武林盟主,他随意打个哈欠,都会吓得武当众弟子哆嗦。而如今的武当弟子大多是其余门派合并而来,真正的武当弟子已不多了。李若文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却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如何才能消除一切影响他成为武林盟主的因素。包括无尘、无俗道长,包括司马成风,包括阿水。他们不能为自己所用,便只能动手杀之。 他击败了澜沧八老,心情大为舒畅。门下弟子战战兢兢过来:“掌门,这八人的尸体如何处理?”李若文微笑道:“你认为该如何?”这弟子不敢多言:“一切由掌门做主。”李若文摇头:“你想想,我要怎么样做,才会使得武林群豪再也不敢上武当找我挑战?”这是给这名弟子一个机会,只要他想得周全,说不定李若文一时兴起,教他几手功夫,假以时日,他必定也会成为高手。他心思百转,忽然间想到,说道:“要震慑群雄,必须得狠一些。弟子认为,将这八人的尸首剁碎喂狗,他们的兵刃挂在玄武大殿之上。并告知武林。” 李若文哈哈大笑,道:“我武当派怎有你这么歹毒的人。”脸色陡变,手掌一翻,这人身子摔了出去,心脉俱断,未落地便已死了。众弟子面面相觑,不敢走,也不敢过去。李若文笑道:“你们说,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众人不敢说话,大气不敢出。李若文环视一圈,道:“你们怕我?”他放声大笑,笑得却并不开心。忽然收了笑容,看着地上死去的弟子,道:“其实他说得还挺有道理。”一名弟子立即说道:“是。” 李若文点头:“嗯。把他们八个??????九个的尸体剁碎喂狗。你去办。”这人立时觉得恶心,但只得强忍住,快步上前跪倒:“是。”他强忍住恶心,但觉胃里已经开始抽搐。李若文缓缓踱步,望着武当山谷里的绿意盎然,道:“兵刃挂在玄武大殿??????不太好。玄武大帝可亵渎不得。就拿去挂在山门吧。”众人连忙跪地称“是”。 ------------ 第三百零六回 破门 阿水上山时,看见八老的武器就挂在武当山门,山门旁边是解剑石。石旁站着四名弟子,衣着随意,满身酒气,是别派投入武当的弟子,并不是武当山的道人。阿水看着山门上挂着的兵器,眼里直欲喷出火来,拳头捏的“格格”响。那四人喝道:“什么人?”阿水身子一闪,拳起,一人的头立时从脖子上分了出去,摔在解剑石上,像一个西瓜落地般四碎。头颅搬家,身体还未倒地。阿水一脚踢出,身子撞向那三人。三人俱已酒醉,又被同伴的死法吓得不轻,挪不动步子。被那尸体一撞,四具尸体便往后摔。阿水怒气正盛,随手拾了一柄长剑,剑气到处,百年山门倒地。 他将八老的兵刃挂在身上,提剑上山。 阿水从山门杀上去,杀了近百人,换了十把剑。但武当山虽乌烟瘴气,人数却达数千之众,越杀越多,个个都想在李若文面前表现。李若文站在玄武大殿屋顶,背负双手,冷冷看着自己教出的徒弟施展自己的剑法杀害自己的手下。 阿水的内力已足够强了,出剑也足够快了。但他的剑法却大多是李若文教的,阿水的手肘微动,李若文便知道阿水要出什么招式。他看着阿水又杀了数十人,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在你这么大时,武功不如你。青出于蓝啊。”他明明轻轻说话,声音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他的内功已至巅峰,控制自如,挥洒自如。内力已经和自身融为一体,达天人合一之境。传说中,武功练到他那个地步,便可飞升成仙。但那仅仅是传说,江湖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高手。 阿水抬头望,冷笑道:“我拿你教我的武功杀你的人,你还不出手?” 李若文微笑道:“你要是能突出重围,杀到我这里,我便饶你一命。”武当山上数千人,其人数已可组织起一支军队,岂是阿水一个人便可击败的?更何况山上的俱是练家子,其中更有近百人是各派的高手,他们只要有五六人一起出手,便可缠住阿水。 他低估了阿水的武功。 阿水突破重围时,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他已杀红了眼,正如李若文已被权势迷了眼。但他到了李若文面前时,已没了力气,握剑的手已开始颤抖,身子也几乎不稳了。他身上至少有十处伤口,其中有三处深入骨髓。李若文叹口气,原来阿水始终死在自己手里。他出了一剑,击落阿水的剑,道:“用我教你的武功,你怎么可以杀我?” 他出第二剑,刺中阿水小腿,阿水只得跪倒。他的剑指在阿水咽喉,道:“可还有话说?”阿水瞪着眼,眼里是血丝:“我只希望你不得好死。”他曾经是尊敬的师父,如今是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自己的朋友都死在李若文手里,这份仇虽大,却难以再报。 李若文微笑道:“我如何死不得而知,你却一定会死了。” 却听远处一人朗声道:“你如何死不得而知,他却一定不会死。” 李若文放眼望去,远处浩浩荡荡走来十一人。走得极快,一眨眼间,穿过人群,到了李若文身前,将李若文围住。十人身穿捕衣,一人脸上挂着笑容,正是无时无刻不在笑着的殷笑笑。 李若文沉声道:“各位是?” 殷笑笑微笑道:“这十位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大名捕。不巧,贱内正是六扇门人,认识这十位名捕。” 阿水脑中一亮,颤声道:“贱内?” 殷笑笑哈哈大笑:“我与柳青青已经成亲。”阿水露出笑容:“恭喜,恭喜。” 李若文冷笑道:“十大名捕?你们前来是为何,莫非我李某还犯了事不成?”武林中掀起血雨腥风,却的确不是李若文亲自出手。仅凭别人的一面之词,难以定罪。一名捕头指着阿水,道:“阿水化身烟雨楼杀手江南,杀人无数。我们奉令将他捉拿归案。还请李掌门行个方便。” 他手一抖,一物打了出去。李若文随手接过,却也震得手心微麻,这捕头的内力不俗。他扔来的是一块黑色令牌,写“六扇门”三字。阿水的确曾化身江南做了杀手,这事是李若文知道的。但这十大名捕显然只是为了救阿水而找的借口。江湖人行江湖路,与朝廷向来很少牵扯。按照江湖规矩,阿水杀人有罪,但真正应该定罪的却是买凶者。但李若文无法反驳,他此刻还不是武林盟主,难道就要和朝廷闹翻? 反正阿水并不是自己的对手,由他去。 他收了长剑,扔回令牌,道:“好。” 那捕头伸手去接,忽然身子一震,连忙撤了手,但令牌往胸口砸来。他两侧的两人一声喝,齐齐出手去抓令牌。合三人之力,令牌来势减了下来,终于被接在手里。众人脸色陡变,便想合十一人之力擒下李若文。为首一人年级已大,老成持重,知道己方合力虽可以打败李若文,但身后有数千人,却也一个都走不了,沉声道:“带上犯人阿水。” 两人上前分左右扶了阿水,一行十二人快步下山。众弟子没有李若文的命令,也不敢动手。再者对面是六扇门十大名捕,真要他们动手,却未必有这个胆子。阿水神志已不清醒,却依然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李若文,这个仇一定要报。武当的山、武当的殿,越来越远。恍惚间,他还看见几个鼻青脸肿的道人,藏在路旁草丛中,脑袋时不时探出来。他们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想着阿水能上山救他们? 他昏了过去。 听说酒是世间第一宝,醉时可见世间百态,便仿佛是酒给了世人另一双眼睛。阿水醉了,头枕在墓碑上,眼睛看着天上的白云飘过。手里的酒坛已空,他晃了晃,扔了出去。未落地,被一人接住,笑道:“你这样乱扔酒坛,就不怕砸到小朋友?” 阿水手一张:“给我酒。” 殷笑笑果然提着一壶酒,笑嘻嘻晃了晃:“这酒可与寻常的酒不一样,这是我的喜酒。”阿水眼里终于开始有了神采:“你媳妇在哪儿?怎不来拜见我这大哥?” 殷笑笑将手里酒壶抛给阿水,笑道:“我殷笑笑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成亲不须告诉任何人,也不须得到任何人的同意。她不同,她有父母,有师父。我们成亲时,她的师父和父母都不在身边,就那十个捕头在,算是见证吧。成亲之后我请十大名捕去救你,她去寻她师父。此刻想必和她师父在一处。” 他也靠在墓碑上,道:“澜沧八老有你这样的朋友,值!” 阿水喝着酒,道:“是我把他们牵扯进来。我把女儿托付给他们,引他们进了这旋涡,害他们送命。”八老的尸体早已被山上野狗分食,阿水埋着的八老的兵刃。他深深叹了口气:“你已经成了亲,就再也不是无牵无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你明明可以不在江湖。” 殷笑笑懂得他的意思,此事牵扯到太多的人,殷笑笑本就是闲云野鹤。柳青青亦是六扇门捕快,二人都可以置身事外。一个继续做他的闲云野鹤,一个继续在六扇门任职,李若文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找上门去,李若文便是和朝廷做对。他一心想做武林盟主,不仅要江湖人支持,还要皇宫内的那位点头同意。若六扇门人参李若文一本,皇帝未必便同意李若文执掌武林。须知江湖人尚武,武林盟主在他们的心中的地位俨然高过皇帝。但武林盟主毕竟只是一介草民,这天下始终是朱家的天下。李若文再如何也只能卑躬屈膝。 但他殷笑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阿水懂他,所以加了一句:“如果一定要斗到底,请保护好她。 她是谁?自然便是殷笑笑的新婚妻子柳青青。想到她,殷笑笑笑得更得意,阿水虽然有女儿,却没媳妇。自己有了媳妇,何愁不能生个一样可爱善良的女儿?阿水忽然说道:“你多大了?”殷笑笑道:“四十二。”阿水问道:“柳青青多大了?”殷笑笑道:“二十四。” 阿水皱眉:“老牛吃嫩草啊。” 殷笑笑怒哼一声,抢过酒壶,灌了一大口酒,道:“你比我小不了几岁。烟雨姑娘可还只是二十来岁。你不是老牛吃嫩草是什么。”他将酒壶扔在阿水怀里,起身说道:“今晚我露一手,快些回来吃饭。” 他大步离去,阿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泪了双目,原来有个这么要好的朋友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原来自己也爱哭鼻子。他晃晃酒壶,大声道:“喂,你的喜酒特别好喝。” 殷笑笑并不回头,伸手举过头顶摇了摇。 ------------ 第三百零七回 何人为师 阿水将余下的酒洒在墓前,伸手轻轻拍着墓碑,道:“八位老哥哥,我替剑心谢谢你们的教导之恩。”他嗓音发颤,年纪越大,越容易感伤,年纪越大,越容易哭鼻子。原来不服老不行了啊。 他将酒壶放在碑前,深深凝望墓碑,终于转身下山。天阴,没有太阳,但此刻想必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山下的村子里已飘起炊烟。自山坡上走下去,有一棵高大的柳树,枝叶繁茂,树下有个孩子拿着根木棍在比划,不成章法。但他看得津津有味,抱着手看那孩子玩了好一阵子,终于累了,擦擦汗水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阿水走过去,问道:“你会武功?” 男孩点头:“我会。” 阿水眨眨眼:“我也会。” 男孩眼里泛光:“你真会吗?” 阿水郑重点头:“我会。” 男孩忽然跳起来,拉着他的袖子摇啊摇:“那你可不可以教我?” 阿水笑道:“你不是说你会吗,还用我教?” 男孩脸上微微发红,道:“我其实不会。但村子的孩子总是欺负我,我就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学会了武功,我一定要教训他们。”他握着拳头,道:“他们几个个子大的还欺负我媳妇,哼,欺负我也就罢了,还敢欺负我媳妇。” 阿水笑道:“你还有媳妇?” 男孩睁大眼睛:“咦,媳妇不是每个人都有吗?我爹有,李叔叔有,你也应该有。我为什么不能有。” 阿水点头:“是了,媳妇每个人都应该有。你学武功打架是不对的,但你学了武功是为了保护你的爹妈,保护你媳妇 ,我便可以教你。”他也应该找个徒弟了。 男孩重重点头:“好。我学了武功肯定不会欺负人,除非他们先欺负我。”阿水摸摸他的头,道:“好,我便收你为徒。”男孩喜气洋溢,道:“需要磕头拜师吗?”阿水点头。男孩立即跪倒,正要磕头,却忽然问道:“你莫不是骗我的吧,你先说说,你的武功是什么?” 阿水笑道:“我教你云南点苍派的点苍剑术。” 男孩略一思索,摇摇头。阿水道:“那我教你四川青城派的枯叶剑法。”男孩仔细去想,摇头道:“不好。”阿水道:“那我教你少林寺的降魔剑。”男孩又想,摇了摇头,道:“听名字很威风啦,可是好像不是你的武功,我是你的徒弟,干嘛学别人的武功。” 阿水道:“那我教你武当派的真武剑法。” 男孩想了想,道:“武当派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你?”阿水微笑摇头,道:“我叫李恨水。” 男孩站了起来,怒道:“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要学你的武功,你一会儿教我点苍剑法,一会儿教我青城剑法,一会儿教我少林的??????呃呃,一会儿教我真武剑法。可这些都不是你的武功。那我还拜你为师干嘛,还不如去找别人。” 他转身便走,兀自不解气,回头骂道:“你是个骗子,你都没有自己的武功,还想要收我为徒。有种的你就别走,我找人来揍你。大骗子。” 阿水呆若木鸡。 男孩走远,阿水呆立原地,自己的武功,什么是自己的武功。难道我学的武功不是自己的武功?江湖门派的武功我已经学到手,难道还不属于自己?那我学了百家武功又有何用? 他越想越迷茫,头脑越想越昏。忽然间浑浑噩噩打出一拳,拳风击断一截柳树枝,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武功,是少林伏虎拳?是武当太极拳?是青城青松拳?是蓬莱岛的仙人拳?都不是。那是谁的武功?这是什么招式?” 他越想越乱,索性连出数十拳,树枝一根接一根的断。男孩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阿水似是个疯子一般凌空出拳,但柳树枝莫名其妙断裂。他“哇”一声大叫,哭着往家跑,大喊道:“有鬼啊。”阿水听到声音,心里狐疑:“这难道是鬼拳?难道真有鬼?”他挥拳更快,出拳更乱,毫无章法。但出拳的力道却也更猛。不知道出了多少拳,这棵柳树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阿水忽然停了下来,眼神迷茫,状若痴呆。恍惚间似有所悟,盘膝而坐,闭目靠在柳树枝干上,如老僧入定,渐渐忘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彼为何时,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头脑一片清明,什么也不想,又似乎心中有世间万物。 男孩大哭大叫着回村子:“山上有鬼啊,一挥手就把树打断了。你们快去捉鬼啊。”村子人喜好热闹,立时便有人报给村长。山坡上闹鬼,谅来一个孩子也不会说谎,村长大惊,立即召集村子里精壮男丁,拿了木棒锄头,浩浩荡荡出村。到了村口,村长略一迟疑,又派人去请了村里唯一的一位布衣道人。殷笑笑租了间旧屋子住着,听闻他们要去打鬼,殷笑笑笑盈盈说道:“这世上哪里有鬼。”他自言自语:“但去看看热闹也不错。”于是便跟在队伍后面,和最后面的几个胆小的年轻人说闲话。 那棵柳树果然已是光秃秃的,只剩下粗壮的枝干。村长手一挥,众人便将柳树及树下闭目打坐的人围了起来。村长以目示意道人上前,道人清清嗓子,看看身后数十条汉子,胆子颇壮,缓步上前,桃木剑指了出去,喝道:“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赐我无边法力。前方鬼魅速速报上名来。” 阿水闭目神游,浑然不知周遭变故。 道人眼咕噜一转,计上心来,随手摸一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喝道:“太上三清赐我定身术。”桃木剑往阿水一指,斥道:“定。”阿水依然不动。道人大为得意,朗声道:“这小鬼已经被我施了定身术,哈哈,想来是个孤魂野鬼,各位无需惊慌。待我再施法术,消了他的魂魄。” 众人齐声叫好。 殷笑笑大感疑惑,这世上当真有鬼魅不成。他往里挤,嘴里不住说道:“借过,借过,让我看看鬼长什么模样。”终于挤出人群,看见那道人提了桃木剑正自跳舞,嘴里念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咒语。他看得稀奇,头一偏,看向道人背后的小鬼,却见阿水盘膝而坐,神色安详。他“哎哟”一声叫,跳了出去,叫道:“我道是什么鬼,各位误会了,这是我朋友,与我一道来的,可不是什么鬼啊。” 阿水一直受伤昏迷,殷笑笑医术高明,他自己看病自己抓药,村子里便无人见过阿水。听他如此说,村长将信将疑,但想殷笑笑在村里出手阔绰,又向来都笑盈盈的,不似是坏人,心中也就信了大半。当时便瞪着这道人,心想你这穷酸道人可骗了我们一通,若当真信了阿水是鬼,这道人如此表演一番,少不得又得向村民骗不少钱。道人见村长眼神不善,又知殷笑笑是不敢招惹之辈,登时羞得无地自容,不知所措。 此时村子里三骑飞驰而过,中间的乘客望向山坡上的一群人,奇道:“烟雨姐姐,他们是在干嘛。”烟雨也看见了这群村民,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拿着木棍,似乎围住了一物,乱哄哄的,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了,可能是抓住了什么野兽吧。”剑心顿觉恶心,她在山里猎户家吃了太多野味,她本是江南姑娘,吃不惯那些野兽的骨肉,当时是饥饿难耐,此刻却想起来便觉恶心。她打个寒颤,道:“咦??????恶心死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言血魂挥鞭打马,道:“是啊,阿水自离开武当便没了踪迹,咱们还是早点找到他的好。” 三骑迅速驰过村子。 殷笑笑听到马蹄声,透过人群去看,只见三个背影,依稀是二女一男,只是距离远了,看不清楚。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上前去探阿水鼻息,又摸他脉搏,一切正常,心中稍安。他本是武功好手,又精通医道,略一思索便知何故。他知道阿水此刻正是练功的紧要关头,不可打扰,抱拳说道:“我这朋友前些日子得了重病,已在你们村里住了近十天了,今日病好了些才可出门。这会儿想必病又犯了,若有惊扰之处,还请见谅。” 村长立即回礼:“说哪里话,你们爱住多久住多久,一切自便。”殷笑笑出手大方,村子里不少人都拿了他的好处,立时便有人附议。殷笑笑喜道:“那就先多谢各位了。我这朋友此刻需要静坐,各位便散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他便好。”知道这位是人不是鬼,众人便觉无趣,纷纷下山。村长临走前又狠狠瞪了道人几眼,想必若不是殷笑笑在场,他已出口教训这骗人的道长了。道长满脸无辜,嘴里嘟哝道:“是你们说的有鬼,管我何事。”慢悠悠跟在人群后,殷笑笑说道:“这位道兄,请留步。” ------------ 第三百零八回 风云际会 道人战战兢兢停了下来,不知道殷笑笑要怎么臭骂他,顿时满脸愁云。殷笑笑却笑盈盈自袖里掏出一锭银子,少说也有五两之多,笑道:“我有事想要拜托你。”道人知道有钱可赚,立即快步上前,嘴里说道:“哎,有事尽管吩咐,干嘛提钱。”却伸手去拿银子,但殷笑笑却捏着银子不放手,笑嘻嘻看着他。道人脸上微红,干笑几声,点头哈腰:“有事尽管吩咐。”眼睛却不由自主向银子多看了几眼。殷笑笑微笑道:“这个村子消息闭塞,我想要打听几个朋友的消息,却苦于我这兄弟病重,难以脱身。”道人立即拍着胸脯:“好说,好说,一切包在我身上。” 殷笑笑微笑道:“你便去打听武林大会何时召开,武当派的李若文是否已经前往成都。这件事办妥,我再给你十两银子。”道人惊喜交集,叫道:“十两?”殷笑笑点头道:“自不会骗你。不过??????你要敢骗我,我不仅要收回这五两银子,还要你的小命。”他轻轻抛出手里银子,道:“我的院里有匹好马,你骑着去。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要见到你,否则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房子。”道人听说有钱可赚,哪里管其他的,接过了银子便大步往山下走,走出几步,低头看看银子,却吓了一跳,银子上竟有四个手指印,显然是适才殷笑笑以手指捏出来的。 看来这个人真的会杀人。 道人立即往山下跑,一口气奔到殷笑笑的院子,骑了马疾驰而去。他亦是外地来此居住,虽不通武艺,却走南闯北有许多见识,竟然也是御马好手。殷笑笑站在山坡上看着他策马狂奔,脸上笑意更浓,这个道人胆小怕事,却正好利用这点给自己办事。他回头看看阿水,低声道:“但愿你醒来时已换了人间。” 山上姹紫嫣红开遍,又如何才能换了人间。 // 道人的马很快,只觉耳畔风声,呼呼直响,觉舒畅得意。往县城方向奔了许久,终于是有些累了,打算在路旁凉亭歇息。此刻也是夜里,但月色映照下,亦如白昼。 凉亭有人,燃了一堆火,似乎还有肉香。道人努力去嗅,确定是有人在烤肉,脸皮立刻厚了起来,纵马上前,见凉亭坐了三人,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相互依偎,对面坐着一个背着长长的布袋的男子。他干笑几声,行道家礼数:“三位晚上好啊,你们在此歇息,我也打算在此歇息。真巧啊。哈哈。” 剑心白他一眼:“很巧么?” 道人老脸也觉微微发热,道:“自然是巧的。恩,自然是巧的。”不经三人同意,道人坐在那男子旁边,笑道:“你们烤的这只野鸡看起来很肥啊。”言血魂学着剑心的口气:“很肥么?”道人干笑几声,道:“贫道游历江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嘿嘿,这个,看三位俱是人中龙凤。若不嫌弃,贫道给三位卜卜前程吉凶,如何?” 言血魂笑道:“你为何不算算你自己?”剑心接着说道:“你算算我会不会打你,算准了我就让你给我算。”道人大喜,立即便要说话,但忽然想:“瞧这几人是懂武功的,我如果说你不会打我,她便打我。我如果说你会打我,她便不会打我。这可怎么样都是算不准的了。”他沉思片刻,说道:“卦不言己,命相之学在自己身上是不灵的。三位有所不知,贫道来自道家顶级道馆,学的自然是正统道学??????”烟雨忽地插话:“哪里?” 道人一鄂,他本不是道人,只是为了方便行骗才作道士打扮,这时头脑灵光一现,道:“贫道便来自武当仙山。”烟雨眼神一凛,道:“武当?”道人以为对方被自己震慑住,立即点头:“贫道正是武当李若文门下。”他没去过武当,也没见过李若文。但想眼前这三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说说大话也未尝不可。忽然间眼前一花,还未看清,“啪”一声响,脸上火辣辣的疼,竟是挨了一耳光。但他摸摸脸,眼前却无人。那一大一小两女依旧相互依偎,身旁的男子也在烤肉。他吓得不轻,颤声道:“你们可见过别人?” 言血魂摇头,笑道:“除了我们四人,哪里来的人,你莫不是见鬼了。”道人不信鬼神,却也大感奇怪,便不敢说话。忽然间听天上传来人声:“你怎不说话了?” 道人大吃一惊,猛然抬头,却见人影又闪,脸上又挨了一耳光。定定神,周围仍旧只有这三人。他这下后背冷汗直冒,喃喃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小道不知何处惹了阁下,呃呃,阁下请现身相见。”言血魂笑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里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别人?”道人心下更慌:“你们没听见有人说话?”言血魂摇摇头。道人又看向剑心,剑心摇摇头。道人看向烟雨,烟雨却横眉冷对。 道人不敢再停留,快步起身,骑马便走,奔出数丈,忽然耳后有人呼气,道人吓得魂飞魄散,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敢回头,连滚带爬的走了,连马也不管了。马背上立着一人,笑盈盈看道人走远,牵了马回来,笑道:“这么好的马,怎么舍得让给那臭道士?”是个中年书生,身着青衣,瞧来文质彬彬。但适才多翻戏弄那道人,却是顽童心性。 这人进了凉亭,言血魂早已起身相迎:“我早知道是你,咱们兄弟几人属你最喜玩笑。”书生躬身行礼:“言二哥好。”言血魂哈哈大笑:“装什么正经。”他一把抱住书生,向烟雨和剑心说道:“这位叫江枫渔,是个臭不要脸的书生,但一手武功却的确是可以。”他又拍着江枫渔肩膀,笑道:“我发了信号,想不到是你最快。也不知其他几个兄弟什么时候能到。”江枫渔已坐下,伸手就抓一块肉吃,嘴里说道:“你召集我们干嘛,想要重组烟雨楼?想要和武当派分庭抗礼?还是想和我们较量较量。” 言血魂正色道:“重组则不必,但的确是想和武当派分庭抗礼。”江枫渔伸衣袖擦擦嘴,叫道:“干的好。我早就想和武当派斗一斗了,他妈的只有老子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言血魂听他爆粗口,轻轻咳嗽一声,指着烟雨道:“这位是??????”江枫渔道:“这位是烟雨嘛,我知道的,我们见过。”他看向剑心,道:“烟雨姑娘也真厉害,咱们才一年多不见,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烟雨就要发怒,言血魂连忙说道:“这人就会瞎说八道。烟雨姑娘别生气。”他瞪向江枫渔,说道:“这位小女娃是谁家的孩子,你可猜得出来?我许你猜三次。” 江枫渔来了兴致,说道:“孟老五?”忽地摇头,道:“老孟在洛阳有家有业,不会有个私生女。”眼睛一亮,看着言血魂,惊道:“你什么时候娶了个媳妇?”忽然一拍大腿:“呀!不会是你和烟雨姑娘的??????”烟雨怒道:“闭嘴。”江枫渔却也果真闭嘴,眼里却不怀好意的看看烟雨,又看看剑心。 言血魂摇头道:“你这张嘴,还是改不了那德行。这孩子是阿水的女儿。” 江枫渔惊得将手里的肉扔掉,看看烟雨,又看看剑心,道:“不对啊,江湖上都说阿水和烟雨是一对儿,可烟雨比这孩子大不了几岁。难不成??????烟雨十二三岁就生了这孩子?”烟雨怒火难以抑制,腰间剑出鞘半尺,却被言血魂伸手拦住,笑道:“烟雨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虽嘴巴不好,心肠却是好的。”看向江枫渔,说道:“这孩子叫剑心,是阿水和谁的女儿我却不知,但的确是阿水的女儿。还有,你可知道咱们烟雨楼第一楼的楼主是谁?” 江枫渔知道言血魂不会无缘无故提出“第一楼”来,他是绝顶聪明之人,立即想到,说道:“是烟雨?”烟雨冷哼一声。江枫渔颇有规矩,立即起身行礼:“啊哟,瞧我这嘴,可把楼主给得罪了。”烟雨楼规矩森严,他们虽已离开烟雨楼,这规矩这已深入骨髓,这辈子是改不了了。烟雨冷笑道:“无需多礼。”江枫渔这下不再多说,但却闲不住,看看剑心,问道:“你娘是谁?” 剑心道:“我娘叫上官柔。” 江枫渔“哦”一声,他并不认识上官柔,也就无从说起。顿了顿,道:“我和你爹爹很熟啊,昔年他刚从少林寺戏下山便遇到了高手,他那时武功低微,怎么也敌不过。”剑心对阿水的故事很有兴趣,立即问道:“是你救了他么?”江枫渔颇为得意,道:“对啊。我不仅救了他,还带了他去我的庄子,教他武功。他以前腿脚不好,我又想办法帮助他增强肌肉力量,嘿,他能有今天,我可谓是功不可没啊。” 烟雨冷笑道:“你倒也不客气。” ------------ 第三百一十回 风云际会(2) 江枫渔哈哈大笑:“我和阿水半师半友,我有什么可客气的。”他忽然脸色一变,看着月夜下的树林,沉声道:“来者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言血魂亦点头,轻声道:“看看是敌是友。”烟雨亦听见动静,悄悄拉了拉剑心,剑心便靠近她。树林内走出一道黑影,步子极快,落地却轻。到了大路上,他左右张望,似乎在寻路。半晌,看向凉亭的众人,亭内无光,黑漆漆一片,只言血魂和江枫渔走了出来。 这人微笑道:“不知道二位可否看见一个道士打这里路过?” 是来找那道人的。江枫渔心里一紧,往前一指,道:“往这边去了。”来人喜笑颜开:“多谢,多谢。”他提步要走,却看见了凉亭旁边的马,便停了步子,指着马,说道:“这好像是那道士的坐骑。”江枫渔脸色微变,只是在夜色中不易察觉,他反应很快,立即说道:“那道人说没了路费,把这马卖我换了银子。” 来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我就说这道士不靠谱。各位,你们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买回来。实不相瞒,这马本是我的,只是借给了那道人,想让他帮我办事。” 江枫渔略犹豫,道:“那道人匆匆忙忙,倒是只要了十两银子。”来人仰头大笑:“我这马乃是上好名驹,居然被人卖了十两银子,哈哈,可笑,可笑。这样吧,我出五十两。”江枫渔就想要坑这人一把,毕竟己方四人,他一人,打起来也不会吃亏,却听烟雨自凉亭内走了出来,说道:“殷大哥要这马,自然是一分钱不收。” 殷笑笑神色一变:“烟雨姑娘?” 烟雨亦是高兴,说道:“殷大哥,许久不见了。”殷笑笑借着月光看烟雨,哈哈笑道:“烟雨姑娘当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只是殷某已经大婚,我那媳妇可能比不过烟雨姑娘,嘿,那也是极好的。”江枫渔亦跟着大笑:“这位先生可真会说笑,已经有了媳妇如何还来打我家烟雨妹子的主意?”烟雨并不生气,笑道:“我本在暗处,看不见殷大哥,但你这笑声却始终不改,这才出来相见。不知道??????嗯??????” 殷笑笑笑道:“我知道你要问谁。可我偏偏不说。” 烟雨脸上微红,便见剑心已跑了出去,一把抱住殷笑笑,笑道:“笑笑叔叔,我爹爹和我干爹在哪儿?”殷笑笑早就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影子,见竟然是剑心,喜不自胜,弯腰把剑心抱了起来,将她往天上抛出又接住,一大一小二人哈哈大笑。玩闹半晌,殷笑笑仍然抱着剑心,笑道:“你爹爹就在附近不远,哼,你那干爹是个没良心的,我让他养好伤后来寻我,结果不知道跑哪里去啦。” “他在哪儿?”却是烟雨和剑心同时说话。烟雨脸上更红,心里怦怦直跳。剑心格格直笑,道:“笑笑叔叔你就说了吧,我烟雨姐姐想我爹爹想得紧,这几天茶饭不思??????”烟雨啐道:“呸,别瞎说。”声音却低得几不可闻,便是傻子也知道剑心说的是真的了。殷笑笑道:“好,我这便带你们去找阿水。”他看着江枫渔二人,问道:“这两位是?” 烟雨这才介绍:“这位以前是月湖宫的护法使者,殷笑笑,江湖上名声不响,但在月湖宫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剑心捏捏殷笑笑脸上的肉,笑道:“你这么厉害。”殷笑笑笑得更欢:“那是当然。”烟雨介绍道:“这两位是烟雨楼的第四和第五楼主,言血魂和江枫渔。昔年是??????是和他患难与共的朋友。” 江枫渔和殷笑笑都是爱说笑的性格,当下二人便笑道:“他是谁?”烟雨别过头,嗔道:“还不快走,瞎说什么。”殷笑笑笑道:“哟哟,这么快就想要见你家阿水了。”烟雨道:“呸,阿水哪里是??????我家的。” 众人说说笑笑往村子里走,原来殷笑笑见阿水入定一直未醒,便出门逛游,碰上了两个过路的江湖人,一问之下才知道李若文率领门下高手齐往成都而去,武林大会也在半月后召开。他便施展轻功自树林来追那道士,欲拿回宝马,带了阿水前往成都。没想到却遇到这几人。他一面走一面听剑心讲述她和烟雨碰上的事,剑心是江南口音,说的事又刺激惊险,听得殷笑笑极为入神。剑心讲到高兴处,回头问江枫渔:“我厉不厉害?”江枫渔竖起大拇指:“厉害。真不愧是我徒孙。”剑心奇道:“我怎么是你徒孙了?”江枫渔笑道:“阿水是我半个徒弟,你不是我徒孙是什么。” 剑心翻个白眼,回头继续给殷笑笑讲路上发生的事。讲到那猎户家的少年,少女的语气便温柔了,竟也有些想念。殷笑笑和烟雨相视一笑,谁说少年少女便不知愁滋味。 阿水依旧如老僧入定。剑心见了他便欢呼雀跃,却苦于无法和爹爹聊天。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和爹爹讲,包括自己离开了师父们,她要承认错误。包括她知道了八位师父的死讯。包括她在西南山区的奇遇,包括那个痴情的少年。她还想说,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怀念那少年傻傻的模样。 傻傻的少年,其实也有点可爱的。 想到心里那么多的话,爹爹却听不见,少女不禁叹了口气。她便看见烟雨姐姐也看着阿水,痴痴的。原来这位未来的娘亲竟然也会发呆,这个样子有点像那个傻傻的少年。尤其是烟雨看爹爹的眼神,有点像那少年看自己的眼神。她想着想着,便靠在父亲怀里睡着了。做梦时嘴角洋溢着笑容,时不时说一句梦话:“小子,我教你武功,你就该叫我师父。” 众人闲聊中,天便明了。江枫渔精通厨艺,正准备做饭,便看见一只鸽子飞了进来,落在窗户上。他笑道:“你们想不想吃鸽子肉?”殷笑笑连忙奔了出来,叫道:“这鸽子吃不得。”他一招手,鸽子飞到肩上,他自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粗略一读,沉声道:“我媳妇柳青青已经和她师父司马成风碰头,一同的还有武当派无尘、无俗二位道长,他们已赶往成都。” 江枫渔虽游戏人生,却极擅权谋之术,吩咐道:“事不宜迟,咱们也该立即前往成都。他们几人无法和李若文相斗,若是教他们碰上,必死无疑。若咱们前去相助,合众人之力,恐有些胜算。”他看看阿水,道:“只是??????”殷笑笑道:“咱们留一人护送阿水和剑心于后赶来,其他的先去。”至于留谁护送阿水,众人心知肚明。 烟雨却摇头道:“不,我要先去。” 言血魂微笑道:“烟雨姑娘,阿水此刻神游太空,正需要人照顾,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哪里懂得照顾人。再者说了,剑心这么大了,你陪着她也才方便些,咱们陪着她,照顾她,算是什么事。” 烟雨固执己见:“不管,我一定要走。”她脸皮极薄,尤其是男女情事上,更是一下子便红了脸。她知道自己的失态,索性大步出门,拉了马径自走了。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可真拿烟雨没办法。殷笑笑叹口气,道:“咱们三人谁留下?” 江枫渔道:“我和言兄还要召集我们烟雨楼的其他兄弟,还是劳烦殷兄留下护着阿水父女二人于后赶来。咱们先行一步。”言血魂点头:“烟雨是火爆性子,不能让她一人独身前往,咱们还是快些赶上她为妙。”三人皆是江湖豪侠,毫不忸怩,殷笑笑立即点头答应,抱拳道:“两位保重。在成都时咱们才并肩作战,放手一搏。” 剑心醒来时,阿水还是那副模样。而屋子里已空无一人,她走出房门,看见殷笑笑正在做饭,样子极其认真,她忍不住笑道:“笑笑叔叔做饭的样子真好看。”殷笑笑亦笑:“你叔叔娶了媳妇,过几天你就见到了,这句话你留着对她讲。”剑心扮个鬼脸:“羞死人了。我偏不讲。” 殷笑笑哈哈大笑:“那我就不给你饭吃。” 剑心笑盈盈说道:“我又不是不会做饭。”殷笑笑道:“那你来试试,我倒看看你会做什么。”剑心立即奔入厨房开始帮忙,她倒的确是会。她在澜沧江畔与八老居住时,八老什么都想教她,想着有了徒弟,可以使唤,便将做饭也教了她。剑心虽调皮,学东西总三心二意,但她向来聪明,随便一学便学了个大概。二人在厨房做饭,互相取笑,其乐融融。但吃饭毕,殷笑笑去村里买了辆马车,将阿水抱入车里,驾车缓行。 ------------ 第三百一十一回 顿悟 世事大多讲缘分,很多事情你费尽心思想不通,但不经意间便可忽然领悟。阿水的武功虽强,一直难以到达顶峰便是如此。他不是武学天才,甚至连奇才也算不上。少年时有个叫柳千秋的朋友才是天才。你的朋友比你差,你不太满意,你的朋友比你强,尤其是强出不止一点半点,却又仍不高兴。柳千秋在武学上就太强,处处压阿水一头。因此阿水时时存了竞争之心。他不像柳千秋,柳千秋家境富足,师父又是江湖第一剑客,从来没吃什么苦。阿水却自小便吃尽了苦头,所以他不怕苦。 习武应当有不怕苦的精神。 他不怕苦,不怕死。所以在少年时便与人拼命,对头死了,他断了腿。而后跟随唐天香隐居青城山,伤势略微好转。待回到武当,却受门人排挤。于是好胜心极强的阿水一怒之下离开武当,四下闯荡。为了活命,只得去做苦力。正是如此,练就了一身惊人体魄。而后进入少林学武,没学内功,学的是摔跤术。但真正遇上高手,仍旧是无所作为。幸好遇上了江枫渔,学了内功,腿伤也才得以好了七八成。而后习武有所小成,到云南大理,成了神风山庄的庄丁。期间化身杀手江南,杀人无数。武功需要历练,正是如此,他的武功得以突飞猛进。但仍旧只是停留在最基本的“武技”层面。 通过学武领悟武学真谛,便可从武功步入武道。 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从武功步入武道。毕竟都是学了杀人技,没人会去思考武功背后的真谛。武技再高明,遇到武道高手,也没有还手之力。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武功招式千变万化,看似威力惊人。习武之人学的是千变万化的武功招式,武道高手则是看到了招式背后的“宗”。因此即便招式再离奇诡异,也只能囿于招式之形。 阿水先受毛二爷指点,后受乡村孩童启发。童言无忌,但无忌之言方是真话。阿水有所悟,也有所得。入定之后心思空明,自己所学的武功便一招一式自脑海里闪过,但只一闪而过,闪过之后便再也记不住,似乎根本未学过这些招式。 这些是别人的武功,学得再精也只是在模仿。模仿别人,也就囿于别人的武道精神,而非自己原创。只有自己领悟的,才是自己的武功,才是自己的武道。能够步入武道,武功便是你自己的道理,只有自己明白,别人无从知晓,故而如何运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发乎一心。武功本该如此。 阿水终于有所悟,逐渐清醒时,便听见殷笑笑在调侃剑心:“你小小年纪就谈情说爱,成何体统,我要告诉阿水。看他不揍死你。”剑心急了:“你懂什么,我哪里是谈情说爱。我只是感激那少年的救命之情,然后??????然后??????哎呀,反正你不懂。”殷笑笑说道:“我怎么不懂,你就是喜欢那少年。你连做梦都叫他。”剑心更急:“瞎说。我梦到什么我自己不知道么,我没有梦到他。”殷笑笑道:“人做了梦大多数是醒来后记不住的,你梦到了他,醒来便忘了。但你的确说了梦话,不仅是我,你江叔叔,言叔叔,你烟雨姐姐都听见了。” 剑心“啊”一声,似乎是信了,不再说话。 阿水实在忍不住,笑道:“是怎么样一个少年?” 殷笑笑和剑心二人一呆,随即大喜,一个笑道:“你醒啦。”一个扑进阿水怀里,委屈说道:“他们几个联合起来欺负我。爹爹你别信。”阿水轻轻抚摸她头,笑道:“傻孩子,就算有那么一个少年,我也不会说什么。若是那少年是个很好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剑心顿时满脸通红,将脸埋入阿水怀里,道:“没有这回事。”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不过他的确是??????还不错的一个人。” 殷笑笑回头看,怔了怔,道:“你好像变了。” 阿水微笑道:“对。入定醒来后,我周身说不出的舒服,四肢百脉似乎有数不完的力气,又似乎没有任何力气。丹田内空无一物,但我却清楚的知道,此刻我一剑出手,其威势远胜于前。” 殷笑笑点头:“你的眼神很清明。” 顿了顿,说道:“传闻诗仙李白擅使剑,其剑法更是天下无双。斗酒诗百篇,斗酒便自创绝妙剑术。他年纪轻轻便仗剑江湖,几近无敌。而后成就剑仙之术,剑道成就可比得上传说中的仙人。” 他颇为高兴:“你可能已经悟到剑道真谛,此刻的你应当已是剑仙之体。”阿水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向窗外的景色,道:“那只是传说。”内心却蠢蠢欲动,想要找李若文试试剑。此刻若有一剑,可开山,可断江,可降妖,可伏魔。剑客行于江湖,该当如此。 酒旗飘摇,阿水一跃而出,身子说不出的轻盈,朗声道:“小二,上酒。”美酒飘香,阿水便骑在马上,昂首喝酒时,眼里是远方的连绵群山。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剑道之难,却又更胜蜀道。蜀道虽难,贵在坚持,人人皆可过蜀道。剑道之难,非坚持便可走完。殷笑笑手里也有酒,微笑道:“此战之后,你想做什么?” 阿水笑笑,不说话。 殷笑笑道:“是否成宗立派,开枝散叶?” 阿水摇头:“从未想过。”殷笑笑道:“那便是带着剑心仗剑天涯?”阿水看看剑心,她亦看着远方,听着二人说话,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喜气。他摇摇头,道:“我本无心让剑心学武。” 殷笑笑忽然想到烟雨,那个虽然杀人不眨眼,见了阿水却脸红的姑娘,他笑嘻嘻说道:“那是否娶个妻子,给剑心生个弟弟?”剑心立即拍手:“好啊。”忽然又皱了眉:“可是那样的话爹爹就不疼我了。” 阿水叹口气,这双手的确不想再握剑了,他想握着她的手,隐居田园,种菜养花,生儿育女。殷笑笑笑道:“你是不是想退出江湖?”阿水点头:“这双手不想再握剑了。” 殷笑笑诡谲一笑:“那想握什么?” 剑心笑道:“当然是烟雨姐姐的手啊。” 阿水仰头喝酒,回头笑骂:“你此去云南学坏了。” // 成都东城门已在眼前,门口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大多是江湖中人,或持剑或带刀。武林大会即将,这是武林盛世,自然人人翘首以盼。有的习武多年,想要一展身手,有的却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杀人犯法,看别人杀人又不犯法。 此等盛况,朝廷自然也十分重视,特派十大名捕坐镇成都。是以十人助殷笑笑救了阿水后便马不停蹄赶往成都。自他们到日,成都便不许人私下斗殴,一切恩怨皆在大会上解决。十大名捕中任何一人到了江湖上都是顶尖高手,更何况十人齐至,于是各路人便都压抑住任何恩怨情仇,收好了自己的兵刃。 无巧不巧,便有两人在酒楼饮酒醉,得罪了邻桌客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趁着酒劲便大打出手。参与斗殴共六人,均被十大名捕斩于当场。丝毫不留情。于是武人更人心惶惶,连酒也不敢喝醉了。 烟雨等三人便要进城,路上一人大步行来,挑着担子,担子上盖了布,瞧不出里面装的什么。这汉子裸露上身,身上横肉遍布,仿佛千年古树,肌肉似盘根错节。一见这人,江枫渔微笑道:“烟雨姑娘,你可能猜出这人挑的是什么?” ------------ 第三百一十二回 会蓉城(1) 烟雨早已留心,见那扁担通体乌黑,竟似是精铁打造。她是烟雨楼第一楼的楼主,其权势之大,更胜于这几人。她虽没见过烟雨楼其余分楼的楼主,却都了解过,登时想到一人,脸上亦微微含笑:“这便是号称第一大力士的欧蛮子?”江枫渔竖起大拇指:“聪明。这人便正是欧蛮子,那你可知道他担里挑的是什么?”烟雨见那铁制扁担竟也微微弯曲,担子里的东西必定十分沉重,皱眉道:“莫不是石头?” 言血魂哈哈大笑,道:“正是挑的石头。” 欧蛮子早见了三人,快步上前,却不放下担子,说道:“你们怎来得这么慢?”他本是大力士,空有力气,后学了武艺,使得一身力气更有发挥余地。但他离开烟雨楼后隐居乡村,娶妻生子,闲时只需种地砍柴。人人都道他只是个力气粗壮的汉子,却不知道他是武林高手。但时间久了,武艺难免落下,收到了言血魂的“烟雨召集令”后,他便挑了石头赶路,乃是为了恢复昔日的气力。 四人进城,江枫渔道:“咱们兄弟还未聚齐,先不要与人冲突,免得暴露,让李若文早有准备。咱们定下联络讯号,各自散开,到大会开始时再相聚,那时并肩作战,定能助阿水复仇,替武林除害。”四人约定联络讯息,有事时便在墙角刻画小楼。这本是烟雨楼的联络讯号,欧蛮子以为烟雨不懂,正要解释,却见烟雨微微点头便独自离开。他满腹疑惑,江枫渔却拉了他,笑道:“言四哥,我和小蛮子一起,你自己玩去吧。”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磨子桥那儿有几家青楼,有很多美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巴蜀之地人杰地灵,更是出美人才女。言血魂知道江枫渔这鬼精灵,苦笑道:“我练的童子功。”欧蛮子疑惑道:“你什么时候练了童子功?”江枫渔嘻嘻哈哈搂了他肩膀,笑道:“四哥跟你闹着玩儿,别当真。走,咱俩先去吃顿好的,晚上哥带你去快活快活。” 言血魂摇头苦笑,转身离去,走出不远,却见她站立路边,望着大道对面。他亦看过去,却见对面是好高一座楼,略微一数,竟有七层之高,招牌镶了金粉,乃是“手可摘星辰”。这是西南之地最大的酒楼,里面的酒亦是最好的酒。但烟雨看的显然不是这楼,而是刚步入门口的几人,为首一个作书生打扮,走路步子虽轻,周身却杀气十足。身后跟着四名小道士,一个手捧长剑,一个手捧拂尘,一个捧书卷,一个空着手,背后却背了一个行囊。 他们进门,十余人便守了大门,叫叫嚷嚷着不再让人进去,显然是他们已包下了这座楼。能包下西南第一楼,自然是来头不凡,别人也不敢招惹。不多时,门内便有许多客人被赶了出来,却个个面带恭敬,心头不痛快却也不敢说话。 言血魂冷笑道:“这人是谁,好大的架子。” 烟雨道:“这便是李若文,自然架子大。昔年的他可不是如此,世事难料,人心难料。” 言血魂虽早闻李若文大名,却没见过,微微点头,遥见街道末尾有一块大大的旗帜飘扬,写的是“巴蜀火锅”四字。他知道成都火锅素来有名,此刻隔得远,却也似乎闻见了香味,笑道:“我请你吃火锅,若只有你一人,倒还真不知道吃什么了。”烟雨曾多次来成都,对于成都美食情有独钟,便点头答允。 他们步入火锅店里,便看见一个奇事。一个五十来岁的道人坐桌前吃着涮羊肉,桌侧放了一只大鼎,他一面吃肉一面拿一只瓷碗去鼎里舀一碗酒倒进嘴里。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竟如此海量。一看见他,言血魂便笑得特别开心,他知道这道士能喝多少酒,就有多高的武功。这么多年过去了,道人的武功原来只高不低。 烟雨的目光却未离开道人背后的长剑,剑鞘漆黑,已有些年头了。但看着这剑,她的身子竟忽然觉得冷。她知道这便是杀气,江湖上能有如此凌厉的杀气的人不多。但她却猜不出这人的来历。 言血魂已笑着上前,微笑道:“我可不可以也坐着喝一杯?” 道人的目光从涮羊肉上移开,看着他,默然半晌,缓缓说道:“你老了。估计喝不了多少酒了。”言血魂笑道:“你都没老,我怎会老去?”他向烟雨招手:“烟雨姑娘,我向你介绍介绍。这位道号青尘子,便是昔年三楼楼主。”他又压低声音,向青尘子轻声介绍烟雨。话毕,青尘子恭谨起身,行了个礼。这是烟雨楼的礼数,他是烟雨楼的老东家,烟雨楼能有今天,他居功至伟。烟雨不敢怠慢,以晚辈礼数还礼。青尘子受到烟雨的尊重,格外高兴。笑呵呵叫店小二取了两只大碗,自鼎内舀酒,笑道:“这是老道从青城山上抢来的。嘿,青城派是一日不如一日,但酿酒的功夫没落下。” 青城山自成都也有百里之遥,青尘子能够扛着偌大的鼎赶来,其内力、臂力、轻功便已是绝顶。烟雨不喜喝酒,但到了必要时,也该喝几杯。便坐了下来,一碗酒一饮而尽,腹中火辣辣的,口齿却留有清香。她不懂酒,却也知道这是好酒。若是阿水在此,必能品尝一二。想到阿水,烟雨便开始难过起来,便又喝了一碗。 三人都醉,却未倒时,便已歇息。 面对强敌,喝酒固然是好,却不能把自己喝倒。若已喝得无还手之力,便不是强敌也对付不了。 在他们喝酒时,街头行来一行人,为首两个长袖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一个是峨眉名宿司马成风,一个是武当长老无尘道人。二人身后跟着无俗道长与名捕柳青青。 柳青青是成都捕头,到了自己的地盘,便无所畏惧。几人才不再化妆打扮,反而露出本来面目,高调行事。凭李若文的本领与眼线,他们化妆得再好也会被发现,不如就堂堂正正在大街上走一遭。柳青青早已放出了消息,此刻便有几名捕头前来,迎接他们到府里歇息。成都府副总捕头林大陆家境殷实,府邸之大,在成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加之他武功不弱,为人正派,与柳青青关系便近。 众人到他府上时,酒菜已摆上,菜是名菜,酒是好酒。无俗道人为人不拘小节,一面修道,一面却贪口舌之欲。一入座便拿了筷子准备涮两片羊肉。 林大陆笑道:“这乃是川西地区上好的高原山羊,肉质鲜嫩,加上府上的厨子是川菜名家,他调制的调料配上这羊肉。哈哈,不谦虚的说,连舌头咬了都不知道。” 无俗已涮熟了羊肉,在调料碗里拌了拌,就要放进嘴里,忽然叹了口气,放了下来,道:“虽然闻起来很香,却不能吃了。”林大陆奇道:“哦?怎么不能吃了?难不成道长不吃羊肉?” 无俗道:“和尚才不吃肉,有些和尚嘴里说不吃肉,暗地里却比谁都吃得多。咱们修道之人,虽说不吃大荤,却没多少忌讳。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肉的吃肉。” 林大陆道:“那为何不吃了?” 无俗道:“因为这火锅里有毒。” 众人变色,林大陆惊道:“有毒?”随即神色一缓,道:“道长开玩笑罢了,我这府里的厨子已跟我十多年,我适才已吩咐,每一样菜都徐他自己动手。这火锅的锅底是他自己煮的,这调料是他自己拌的??????” 柳青青道:“可是这菜未必是他自己端上来的。你府里的仆人未必是跟了你十多年的 。” 林大陆一怔,脸色变寒了下来,提了剑便大步出去。无俗看着火锅,又叹了口气,也跟了出去。若是府里来了对头,林大陆的武功虽强,李若文手底下的人却可能更强,他跟着去一来是看看府里地势,二来也是为了保护林大陆。 厨师也会饿的,所以厨子做完菜后便自己在厨房里吃,也是火锅,也是涮羊肉。他和三个打杂的,吃得很香。他们平时吃得自然也不错,可作为成都人,自然不会将火锅也吃腻的。所以每次吃火锅他们都很开心。看见林大陆气势汹汹的进门时,厨师便笑了,他们名为主仆,实则便如朋友一般。 但看见他笑,林大陆却笑不出来。 因为厨子的脸色铁青,分明已是中毒迹象。其余三人见了主子,立即就要起身行礼,却发现已没有站起身的力气,这么一发力,人便倒了下去,打翻了火锅,汤汁溅了一地。厨子这时也倒地,却仍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想不到死在了自己做的火锅里。 无俗无心关心尸体,他已在厨房里四处检查,转了一圈,回到林大陆身边,拍拍他肩膀,道:“节哀。”二人回到待客厅时,众人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何事。林大陆气呼呼坐了下去,端了茶杯要喝茶,却忽然放了下去,问道:“无俗道长,这茶里可有毒?” 无俗摇头。 ------------ 第三百一十三回 草木皆毒 林大陆喝口茶,即便是再好的茶叶也没了味道,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将茶杯摔在地上。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菜里有毒?” 无俗道:“我这鼻子灵得很,一闻就知道。” 柳青青苦笑道:“无俗道长可并不是仅仅只会打太极拳,用毒的本事恐怕也很少有人及得上他。只是别人用毒杀人,他是用毒救人。”毒可以杀人,自然也可以救人。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刀剑可杀人,也可救人。其实杀人救人和用什么兵器用什么手段是无关的,杀人救人存乎于一心。 心中想着救人,用什么都可以救人。 无尘始终闭门养身,此刻抬起眼皮,问道:“是怎么下的毒?” 无俗道:“师兄,来头很了不起啊。他怕来府里下毒被人发现,所以便在府外就下了毒。”林大陆奇道:“府外?”无俗道:“我在你的厨房发现油缸是满的,偌大的府邸,每天都要耗费很多菜油,而油缸却是满的,说明是今天才新买的油。这毒便下在油里。谁也不会在买油时舀一口油来尝尝,所以也就没人发现已经下了毒。此人不仅擅下毒,且攻于心计,了不起。” 司马成风喝着自己带的酒,他身后的小童说道:“要是我们化妆进城就好了,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了。” 柳青青抿嘴笑道:“再怎么化妆也难逃他们的眼线,如果我们化妆前来,他们就会明着杀我们。我们明着进城,他们就会暗地里杀我们。试想,我们个个都化了妆,他们杀了我们弃尸荒野,有谁知道我是柳青青?” 小童打个冷噤,道:“那现在可怎么办。” 林大陆一拍桌子,怒道:“我就不信这府里每样东西都有毒。不吃火锅咱们便吃别的。”冲着外面叫道:“来人。”无尘淡淡说道:“林捕头还是亲自带路,我们自己去取食物的好。” 林大陆一怔,随即点头,这府里人这么多,指不定谁就已经被收买了。他便起身道:“好,你们谁随我去拿吃的。”两个小童立即答应,无俗也只好站了起来,道:“看来我又只能再去一趟了。”无尘和司马成风是长者,自不能动手干这些事,而柳青青是女人,自也不能干苦力。无俗走出门,忽又回头:“听说你相公也要来成都,你让他快些,以后这些苦差事就他来干。” 柳青青笑道:“那可不,我相公棋下得好,说不定就和我师父成了棋友,这些事便只能你来干。”无俗嘴里嘟哝道:“哼,我好歹也干过几十年掌门,竟沦落至此。” 府里下人一听,吓得不轻,原来这人竟是武当掌门。好些人便跟在他身后,献尽殷勤,希望能得一些好处。无俗这才心里稍微痛快些。林大陆所说的食物是一些卤肉,这些东西藏了很久,估计也只有他和厨师才知道。 无俗等人将卤肉端回花厅,林大陆这才露出笑颜,道:“若是这些再有毒,哈哈,我便不姓林。” 无俗已拿了一块肉,放鼻尖嗅了嗅,他是识毒辨毒的行家,众人便都看着他。他嗅了嗅,道:“那你可能只能不姓林了。” 林大陆脸上变色:“什么?” 无俗将肉扔了出去,便有一条狗奔了过来,一口吞下。众人的目光便放在狗身上,不半晌,这狗忽然呜咽叫了起来,随即缓缓倒在地上,只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林大陆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 无俗道:“这肉本无毒,但我们去端了来,所以有毒了。”林大陆忽然站了起来,看看无俗,看看两个小童,又看看一道前往的几个下人。无俗道:“不用看了,若下毒的人能这么轻易就让你看出来,他也就不会受到李若文重用了。” 林大陆只得坐了下去,气呼呼的,却毫无办法。 无尘缓缓说道:“此刻天色已晚,咱们便忍一顿又何妨。明日再想办法,一两顿总不会饿死。” 两个个小童趴在桌上睡觉。无尘和司马成风下了一夜棋,却都不说话,只有落子的声音。柳青青斜靠在椅子上,望着屋外的月亮,思念着殷笑笑。二人认识不久,却也成亲。缘分这东西啊,的确是说不准。 无俗翻着道家典籍,他虽鲁莽,但毕竟在武当掌门的位子上坐了几十年,受到无尘教化,道家典籍从不离手。只有林大陆是坐立不安,坐了片刻便走片刻,时不时又唉声叹气。 好不容易天明,屋外大街上已传来卖豆浆油条的叫卖声。成都人早餐爱喝豆浆,就着油条,着实美味。两个小童肚子咕咕叫,忍不住吞吞口水。司马成风对这两个小童着实溺爱,微笑道:“青青,你去看看是否可以买些来吃。” 林大陆当先走了出去,道:“我去买。” 无俗和柳青青只得又跟了出去,两个小童忍不住饿,也跟着往外跑。众人出门,一个五十来岁的道人正在买油条,随手已拿了一根塞嘴里,还要老板装几根油条带走。他一咬油条,油水便从嘴里溅了出来,他大口咀嚼,似乎味道不错。 林大陆沉声道:“他都吃了,我们吃了也没事吧。” 无俗微笑道:“或许他吃得,我们吃不得。”林大陆怒道:“为什么?”他这一吼,那道人便看了过来,见了无俗,都是道家一脉,便微微点头。无俗亦还了道家礼数,略一迟疑,走了过去, 道:“这位道友,敢问在哪里修行。” 道人微笑道:“贫道四处游方,哪里有好吃的便往哪里去,算不得修行。倒是这位道友瞧来道骨仙风,想必是出自名山。”无俗摇头道:“我以前还可比较自豪的说出名号来,今日却不行了,此刻饥肠辘辘,想买几根油条吃的钱都没了。” 道人哈哈一笑,将手里油条递给无俗,道:“不必客气,拿去吃。” 无俗接过油条,放鼻尖嗅了嗅,喜道:“多谢。”先将油条交给身后的林大陆,道:“拿去先分了。”回头道:“不知道友可否再给几根。”道人哈哈大笑,道:“你这道士,脸皮还真有点厚。”但嘴里说笑,回头又买了十来根油条交给无俗。 他和柳青青拿了油条回屋时,两个小童正狼吞虎咽,无尘、司马成风和林大陆却未吃。本来先拿来的油条甚少,自然便两个孩子先吃。无俗笑道:“这油条若是卖给我们,说不定便有了毒。卖给别人的便没事。我从别人手里拿来的,想必也应该没事。”说到这里,却忽然变了脸色,两个小童脸色铁青,嘴里兀自说着:“好吃。”但舌头似乎肿了,说话不利索。 司马成风大惊,出手成风,立时点了两个小童心脉大穴。沉吟道:“还是有毒。”无俗快步上前,先嗅了嗅手里的油条,道:“没毒啊。”拿了小童手里的半截油条嗅了嗅,叹道:“他们的有毒。” 柳青青道:“在门外时没毒才拿了进来,到了这里却有毒了。” 林大陆已吓得不轻,道:“对啊,我拿了油条就跑进门来给了无尘道长,无尘道长又分给这两个孩子。按理讲,不应该有毒才对。” 无俗先将手里油条分两根给无尘,道:“这是没毒的,师兄请用。”无尘微笑接过,对无俗无比信任,随口便咬。林大陆惊道:“万一还是有毒怎么办,不能吃。” 无俗道:“我手里这些没毒,各位尽管吃。” 他分了油条,上前查看两个小童的毒,但查看半晌,却摇头道:“这着实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我也没有解毒之法,如今只能先护住他们心脉,待找到下毒之人才能找到解药。” 懂下毒之法,自有解毒之药。 青尘子回到客栈,向烟雨和言血魂分油条,笑道:“刚才碰到一个怪事,一个道人居然没钱买油条,找我要了几根。哈哈,可他身后明明是好大的府邸。我虽不信,但不愿惹事,还是给了他几根油条。” 烟雨皱眉,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尘子道:“瞧来武功不低,不在我之下,是道士打扮,身后跟着两人,一个是妙龄姑娘,嘿,没烟雨姑娘长得好。另一个是捕快打扮,应该是成都府的捕快。” 言血魂哈哈大笑:“二哥也真会说话,那姑娘定长得极为好看,但在烟雨姑娘面前便说没烟雨好看。若是在她面前,恐怕就说烟雨没她好看了。” 青尘子亦笑:“行走江湖,可不就是应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言血魂叫道:“哎呀,你骂烟雨姑娘是鬼。”二人虽一大把年纪,却还是喜欢开玩笑。这想必就是最要好的朋友才能做的事了,彼此埋怨,彼此看不起,却不许别人说对方一句。 烟雨习惯了二人的口舌之争,嘴角带笑,看着二人斗嘴。 ------------ 第三百一十四回 困兽之斗 武林大会的召开还有五天。众人却饿了三天了,刚开始还可以喝茶。到了第二天,无俗便说水里也有了毒,喝不得。众人便干坐着,吃不得,喝不得,便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无尘和司马成风却仍旧对弈,面色如常。 又是黄昏,林大陆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忽然间想到什么,醒了过来,一拍桌子:“我想到了。”众人被他所惊,均看着他。林大陆道:“我想起后院有一小块菜园子,里面的菜自然没毒,咱们直接吃菜,岂不是好?” 这些都是武林豪杰,要是换作以前,自不会吃生菜。但此刻毫无办法,只得点头。于是林大陆、无俗、柳青青三人便又去后院。后院果然有菜园,林大陆当先奔去,有几棵西红柿,果子已红了。他忍不住,摘了一个便放进嘴里,有拳头大小的西红柿,被两口便吃了。他似乎已经不再担心是否有毒。 无俗苦笑,林大陆已摘了几个西红柿抱在怀里,道:“我先拿去无尘道长和司马前辈,我吃了也没事,想必的确没事。”无俗略皱眉,林大陆已快步离开。柳青青亦蹲下摘了两个西红柿,递一个给无俗,道:“你看怎么样?” 无俗将西红柿放在鼻下,缓缓说道:“有点怪。”他咬了一口,道:“还是有点怪。”柳青青见无俗已吃了,知道没毒,便自己也咬了一口。此刻便是吃平时最不喜欢吃的菜也是美味佳肴了。问道:“什么有点怪?” 无俗道:“你和林捕头认识多久了?” 柳青青道:“三年。” 无俗缓缓点头,道:“他平时为人如何。”已吃完一个西红柿,又吃第二个。 柳青青道:“为人很好。资历比我老,但我当了总捕头,他也丝毫不生气。为人没有架子,跟谁都能够打成一片。在衙里极有人缘。”她皱了皱眉,道:“你是怀疑他?” 无俗道:“本该属于他的总捕头,被你抢了。他丝毫不生气,倒的确是个慷慨大义之人。他家里很有钱?”柳青青摇头道:“这倒不是。他是穷苦农家出身,不知道哪里学了一身武功,为人聪明仗义,从一个小捕快做到了副总捕头的位置。我们的俸禄不高,他哪里来的钱。” 无俗道:“那这宅子??????” 柳青青笑道:“这宅子是他丈人送的,他丈人可是成都的富商。初时他还不同意,认为这是吃软饭。后面没办法了,这才和媳妇一起搬了进来。但一穷一富,和他丈人没什么来往。” 无俗道:“那么按理说,他自己应该没钱,丈人给了一座宅子,也不会再给别的。毕竟是女婿,而不是儿子,你说对不对?”柳青青点头。 二人吃了几个西红柿,也摘了几个,往回走。无俗道:“他的书房挂了一副字,你可看见?”柳青青点头:“那是王羲之的真迹。虽不似《兰亭序》般有名,想必也值些钱。”无俗看看四周的房子,道:“那副画若拿去换钱,可以买这样的三个宅子了。” 柳青青若有所思。 无俗道:“你最值钱的东西放在哪儿?” 柳青青道:“我家有个密室,最值钱的东西自然放密室了。” 无俗道:“那便是了。林大陆有这么大一座宅子,想必也会有个密室的。他最值钱的东西,也会放密室里的。那么书房那副字便不是最值钱的。甚至可以说,这幅字在他这里,根本算不得值钱的东西。” 柳青青缓缓点头,眼睛已开始泛光。 无俗道:“那天的油条,明明没毒,他拿了到花厅便有了毒。他已经饿极了,自然是跑进花厅的。凭他的武功和脚力,奔起来想必也很快的,如何会有人下毒?” 柳青青点头。 无俗道:“答案只有一个。” 柳青青正色道:“下毒的便是他自己。” 二人对视,忽然想到极为恐怖的事情,便施展轻功奔向花厅。无尘和司马成风自然也是很饿了,任是什么人,就算武功再高强,三天不吃不喝也必定是饿极了。林大陆拿了西红柿奔向他们时,他的嘴里还嚼着西红柿,含糊不清的说:“无俗道长说这东西没毒,你们先垫垫肚子。” 二人便开始吃西红柿,林大陆则坐在椅子上开始歇息,揉着吃撑的肚子,看着无尘和司马成风吃。他笑得连眼睛也眯成一条缝,似乎极为满意。于是忍不住用手轻轻敲打桌子,嘴里哼着小调。 无尘忽然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林大陆一愣,问道:“你听过?” 无尘点点头,道:“似乎是苗疆一带的民谣,年轻时听过。想不到林捕头也会。”他吃西红柿的速度便放慢了,问道:“还未请教,林捕头是哪里人?” 林大陆笑道:“便是本地人。” 司马成风放下半个吃剩的西红柿,道:“太饿了,反而吃得不多。” 无尘手里拿着半个西红柿,说道:“兴许是我们两个年纪大了。”司马成风抚抚胡须,笑道:“那可不,人不服老不行啊。”无尘道:“年纪大了眼睛便花了,耳朵也不灵了。” 他似有意无意的看看林大陆,道:“眼睛花了,便看不清人的本来面目。耳朵不灵了,便听不懂别人的口音了。以前我们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去过,各个地方的方言都懂一些的。唉,即便刻意隐藏方言,却也改不了乡音的。现在却听不懂了。” 林大陆微微一笑,道:“两位都是世外高人,哪里能服老。” 便听屋顶忽然有人说话:“当然得服老了,年纪大了,体力便不足,加上饿了三天,大哥,你说,威震江湖的无尘道长会不会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有六人跃下,落在花厅门口。 为首一人笑道:“那可未必,你们看,无尘道长和司马前辈面色红润、临危不乱,看着像是饿了三天的人?”另一人摇头:“不像,不像。可要动起手来,估计就像了。” 司马成风手里捏着围棋子,微笑道:“无尘道兄,你独居武当后山十余年,可能对江湖上年轻一代的人不太熟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六位号称中原六义,虽名号里有个义字,干的却是偷鸡摸狗的事。” 无尘点头:“有所耳闻。” 一人笑道:“想不到司马前辈深居峨眉,也知道我们兄弟。了不起,了不起。”他走出一步,道:“我便向前辈讨教几招,还请前辈指点一二。”江湖上很少有人敢向司马成风讨教武功。但这人却大放狂言,丝毫没有把司马成风放在眼里。似乎司马成风在他眼里已是手下败将。 司马成风并未生气,微笑道:“好。” 林大陆已大步走了出来,提剑在手,道:“不用前辈出手,我来教训教训这小子。”他已拔剑,拔剑手势利落,也是用剑的好手。但对方那人只冷笑,也不把林大陆放在眼里。 林大陆伸手指一弹长剑,嗡嗡作响,喝道:“敢在我府上撒野,当真是不想活了。”长剑“嗤”一声刺出,出剑奇快。但剑至中途,忽然转了方向,刺向司马成风胸口。 他出剑快,转剑更快。 江湖上能避开这一剑的已不多。司马成风自是其中之一,但他饿了三天,此刻刚吃了半个西红柿,体力未恢复。加上他面色已发黑,竟是中毒迹象。 他手指微抬,手里的棋子打了出去,“当”一声响,长剑已断。林大陆手掌剧痛,把持不住,丢了剩下半截剑,往后跳开,手掌兀自被震得疼,竟是抖动得难以抑制。 但司马成风这一用力,口里吐出一口血来,竟是黑色的。 林大陆狞笑道:“想不到你中了毒还能使内力,了不起。但此刻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能任人宰割了。” 无尘缓缓说道:“下毒的人是你。” 林大陆还未说话,已有人高声道:“不错,下毒的就是他。”无俗和柳青青已奔了进来,护在无尘和司马成风身前。无俗道:“其实我早该怀疑他了,我们在屋外买了油条,本是无毒,但经了他手,油条便有了毒。可不是奇怪?我们在菜园吃的西红柿本无毒,他拿过来了便有了毒。” 他看着林大陆,便是毫无表情,说道:“你可谓是城府极深,你知道如果你背地里吃东西,也会被我们怀疑,便跟着我们饿了三天。但你终于是忍不住,便故意告诉我们那片菜园,你先当着我们的面吃东西,让我们以为西红柿无毒。而我虽然饿了,辨毒的本事没落下,你的确无法在每一个西红柿都下毒。但你拿了西红柿往后走时却下了毒。哼。” 林大陆笑道:“是我又如何,难不成你有解毒之法?” 无俗摇头:“没有。”脸色一沉,道:“但我能杀了你。”手掌递出,看似软绵绵的一掌。林大陆知道无俗以前是武当掌门,武功自然高深,不敢怠慢,从身后一人腰间拔出长剑连使三招。他这三招一气呵成,倒也的确是用剑好手,难怪可以在成都府混个副总捕头。 ------------ 第三百一十五回 困兽之斗(2) 但无俗软绵绵的一掌丝毫不惧,手掌眼看要自己送到剑尖上去,却忽然见那长剑一弯,竟似刺到了铁板上。林大陆大惊,还未及反应,剑上的力道已消失,身子忍不住往前一扑。但他下盘功夫也极稳,便此时,身子滴溜溜一转,想要立定。无俗伸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拨,他的身子便转不停,竟是不能自己控制。 无俗冷哼道:“去。”伸足一踢,林大陆便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时,只觉头晕眼花,站起来之后连连晃悠,幸亏被一人扶住,这才稍微站定。 无俗武功虽精深,毕竟气力不继,这几招使的全是巧劲,没使内力,否则林大陆此刻早已心脉俱碎。太极功夫虽胜在“巧”字,却也要有高深的内功作为依托。如若不然,岂非稚童学了太极也能无敌天下?武当派学了太极拳的约有三十余众,若个个都无敌天下,武当派岂有今日之衰败。其缘由便是如此。太极拳不仅需要悟性,还要有内功作为依托。无俗道长饿了三天,真气不足,若强行使内力,反而对自己有害。且他知道林大陆既然擅长用毒,其武功便不会高深。而那六人却恐怕个个都是武功好手,自己仅存的内功只能留下对付那六人。 林大陆头晕目眩,虽然在别人的搀扶下能够站立,却觉恶心。他所学甚杂,毒术、剑法、五行阵法都有所涉猎,但正是如此,导致他剑法稀松,内功稀松。这时和无俗交手,败得极为难堪。 那中原六义见无俗饿了三天依旧了得,竟也是不敢上前。他们六人是有真功夫的,在江湖上混了这十几年,创下了名头,武功自然不弱。但人在江湖,光靠武功自然不足以立足。他们六人便懂得看时机,此刻无尘、司马成风虽然中毒,却不一定便不能出手。柳青青是成都名捕,自然不弱。无俗是武功掌门,适才几招便将林大陆打得面色铁青。他们六人便不敢出手。 便听身后一人阴测测说道:“你们六个也敢自称中原六义,我看便是叫中原六胆小鬼还差不多。”六人脸色大变,回头去看,只看一名黑袍人缓缓走来,不知怎地,周身寒气十足。 六人便垂下头,不敢答话。这人身材高大,缓缓走来,到了大厅门口停下,缓缓说道:“无俗道长好武功。”他伸手在林大陆后背轻轻一拍,林大陆便觉五脏六腑的不适感一扫而光,正要道谢,忽然心脉剧痛,霎时间惊怒交集,嘶吼道:“你??????”睁大了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无俗叹口气,道:“我以太极拳打乱了他的五脏六腑,他顶多难受个把时辰就可恢复正常。你以霸道内功强行让其内脏复位,却不知道,你救人时也杀了人。五脏六腑之脆弱,其能承受你这一掌。” 这人冷笑道:“谁说我是救人。” 无俗缓缓点头:“是了,你本就存了杀人之心。” 他此刻心里已有了些畏惧,那中原六义的武功虽不算是高手,可六人合力,自不可小觑。这黑袍客的武功却深不可测了,自己就算是体力恢复也未必能胜,此刻气力不足,便是必输无疑。但无俗道长执掌武当门户十余年,自也不是胆小之辈,他豪气一笑,道:“还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柳青青道:“他穿了黑袍藏了脸,肯定是不想让我们认出来的。” 无尘此刻忽然说道:“这人柳捕头未必认得,师弟却应该认得的。你莫非忘了江湖上三大剑客中的昆仑一剑?” 无俗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他知道无尘道长的眼力绝不会认错,行了个道家礼,道:“原来是昆仑派的雷霆雷大侠。好久未见,怎将脸也藏了起来?” 黑袍客并不说话,身子却微微发抖,半晌,终于伸手缓缓将黑袍揭了下来,露出一张脸。众人均大骇,柳青青亦“啊”一声叫了出来。原来这人面上伤疤纵横,竟不知被谁在他脸上划了至少三十道口子。此刻虽已痊愈,刀疤却永远也无法去掉。已看不出他面上表情,他说话时,面上刀疤随之扭动,更加骇人。 无俗道:“雷大侠的武功已是顶尖,昆仑派百年来数你武功最高,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竟沦落至此。” 雷霆缓缓摇头,虽看不出表情,目中却露出惊恐之色,半晌,忽然情绪激动,吼道:“还能有谁,除了你们武当派李若文,还能有谁。”众人皆大惊,实不知到底发生何事。雷霆吼了一句,却忽然又冷静下来,沉声道:“两年前,他给我下了一封战书。” 雷霆是西北武林第一高手,而李若文被江湖人封为江湖第一高手,二人下了战书,江湖竟无人知晓。但二人俱是眼高于顶之人,这一战必定是用了全力,必定是生死相搏,也必定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只不知为何江湖上没有半点消息。 雷霆说道:“他与我约定,谁输了,谁便给对方当牛做马十年。这一战关乎我个人尊严,关乎昆仑派的尊严,我自然极为重视,便吩咐弟子,先不要走露风声。若胜,再公布武林。若败??????”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自然是败了。江湖上封我为西北武林第一高手,其实是谬赞了,我哪里有那么高的武功。我和李若文相斗,还不足百招便败了三次。这三次,他都有机会杀我,却一直没有出手。”无俗道:“说到底还是你太重输赢,输了第一次便应该认输了。” 雷霆瞪视无俗,一时间杀气四露,但见无俗稳稳立在大厅,丝毫不惧。他自己变又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我太重输赢。这一输,按照约定,我便应当给他当牛做马。我门下弟子劝我率领昆仑弟子殊死一战,哼,我雷霆岂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扫视众人,道:“既然技不如人,便应当愿赌服输。但要我雷霆去当牛做马,昆仑百年大业便毁于一旦。” 无尘缓缓说道:“于是你便自会容貌。” 雷霆道:“不错,我毁了容貌,谁也认不出我来。而在江湖上,没人知道我和李若文的约定,没人知道此刻的我便是以前的我。” 无尘道:“若所料不错,你门下知道内情的弟子也应该死在你的手上。”雷霆看着无尘,眼神中忽然透露出恐惧,惊道:“你怎么知道?” 无尘苦笑道:“我不知道。只是猜测罢了。” 为了尊严,竟杀害门下弟子,竟自毁容貌。厅内众人不再觉得他可怜,更多的是可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此刻恨多于怜。但正是这样凶残的人,动起手绝不会容情。 无俗倒吸一口凉气,已准备与雷霆做殊死一斗。 // 烟雨推开窗,望向黑茫茫的成都。 青尘子和言血魂还在喝酒,只是喝得少,喝一小杯,二人便说一招武功招式。他们不是在游戏,二人在切磋武功。二人以前的武功便相差无几,多年不见,自然心痒难耐。但二人的武功俱是巅峰,若真的出手,未必能控制得住,是以便改为口斗。 二人所说招式,便是自己要出的招式。 你来我往,竟是百余招之多。烟雨初时还有些兴趣,而后却没了兴趣。她亦是好武之人,但她的武功却没有招式,她的武功更多的是以快取胜。只要出手够快,便已没了招式。这是她的取胜之道。 她看着窗外,忽然说道:“按理讲,武当无尘道长、无俗道长等人也应该来了成都了,却为何没听到消息?”他们烟雨楼的眼线遍布天下,虽烟雨楼名存实亡,但那是领导层的事,下面的眼线却并不知道。他却并不知道,烟雨楼的眼线早已被李若文派人瓦解。 言血魂与青尘子嘴里说着招式,头脑却非常清醒。言血魂说道:“兴许是他们隐藏得深,兴许是咱们的人没用。” 烟雨点头,道:“道长,你说你那天早上看见一个道士在买油条,却因为没钱,向你要了几根?” 青尘子思索着招式,点点头。 烟雨道:“那几个人像是没钱买油条的人?” 青尘子摇头:“完全不像,不仅如此,反而像是有钱人。” 烟雨皱眉道:“那你不觉得奇怪?” 青尘子道:“奇怪又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烟雨自言自语:“明明有钱,却为何不自己掏钱,而要向别人要油条?为何不自己买,而是要别人手里的油条?除非??????” 言血魂笑道:“你又不是捕快,想这些做什么。”烟雨回头问道:“你做过捕快,你说,这是为什么?”言血魂道:“除非??????嗯??????有人向他们下毒?” 烟雨道:“不错,若是有人向他们下毒,且是用毒高手。那么在同一个摊位买的东西,我们吃了没事,他们吃了便有毒。”她眼睛一亮,道:“想不想去看看热闹?” 言血魂摇头:“不想。” 烟雨道:“那是两天前的早晨,这样算来,他们至少三天没有办法吃到东西。你们说是不是?”她立即出门,叫了店小二,吩咐道:“快做三只烧鸡,送我房里来。”店小二吃了一惊:“姑娘,你一个人吃三只烧鸡?”烟雨扔出一块银子,喝道:“少废话。” 青尘子摇头道:“烟雨真想吃烧鸡?” 言血魂苦笑道:“她只是想管闲事。” 烟雨道:“万一不是闲事?” ------------ 第三百一十七回 困兽之斗(3) 无俗认得这道人,正是给他油条的青尘子。 雷霆似乎是认识青尘子,看了他半晌,缓缓道:“原来是你。”青尘子微笑点头:“很久不见,原来你还认得我。”他忽然一笑,道:“你变成这幅鬼样子,我都还认得你,你也应该认得我才对。” 烟雨忍不住抿嘴笑道:“对。” 雷霆已然大怒,但强行忍住,原地站了半晌,忽然说道:“我打不过你们。再见。”他话音未落,人已掠了出去,他的轻功竟也不错。眨眼功夫便到了墙头,正要出去,却觉外面一股大力袭了过来,一人高声笑道:“给我回去。” 雷霆人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院内。只见一人站在围墙之上,个子高大,满身横肉。刚才那掌想必便是他打的。那一掌之力,若是要雷霆去硬接,恐怕也接不了。不知道哪里来了这许多高手。雷霆走意更加坚定,转身便往院子另一方奔去,到了中途,却见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中年书生,瞧来亦不是庸手。 雷霆一跺脚,身子凌空而起,看似是扑向那人,实则却忽然跃上了房顶。刚到房顶,却见一人笑盈盈站在房顶上,原来有人早已等候多时。雷霆不再回头,长剑当胸便刺。这人反手拔出一剑,只轻轻一格,雷霆手中剑便断了。更有一股寒气袭来,雷霆只得往后疾退。 退至中途,忽然想到一物,冷声道:“你手里拿的可是武林至宝凝霜剑?” 言血魂嘻嘻笑道:“是又如何。” 雷霆跃下屋子,烟雨的剑便已刺来。雷霆手里只剩半截剑,只挡了三招,手臂中剑。心中便更加惊骇,又往后退。那粗壮汉子猛地一声大吼,雷霆心神一震,那人一掌拍来。雷霆只得扔了断剑,双手去接。 二人掌对掌,雷霆身子竟被震得后退数步,好不容易立住身形,胸口真气却稍微凝滞。那汉子又一拳打来,雷霆双掌又出,真气不继,被一拳打飞,呕出一口血来。 那中年书生江枫渔已跃了下来,正落在雷霆背后,在他身后推了一掌,笑道:“去吧。”他的掌力亦是雄浑至极,雷霆此刻胸口真气停滞,还未及换气,身子便被江枫渔扔了出去。却是砸向那壮汉欧蛮子。欧蛮子哈哈大笑,一拳砸出。雷霆人在半空,若是不伸手去挡,便只能命丧当场。他只得再度出手。但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被欧蛮子这一拳又击退。身后的江枫渔嘻嘻哈哈直笑,却是又以浑厚掌力在雷霆背后推了一掌。 二人便如玩蹴鞠一般将雷霆踢来打去,饶是他武功高强,却也不是铁打的筋骨,被二人一翻折腾,心脉俱断,还未落地时已经死了。江枫渔见他已不再还手,叫道:“让你力气小一些,你看,把人打死了吧,如今可没什么玩的了。” 欧蛮子爆喝道:“管我屁事。” 烟雨从大厅探出头,骂道:“几位道长正在静心逼毒,你们小点声。” 欧蛮子吐吐舌头,大步进门。却见烟雨早就给柳青青敷了金疮药,虽伤口又长又深,血却已止住了。言血魂此刻正给无俗输入真气,帮助其治疗内伤。无尘和司马成风没了后顾之忧,闭目疗毒。 江枫渔亦跟了进来,他所学甚杂,于毒术也有所涉猎,自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道:“这里的药虽不能解毒,却能暂缓毒性蔓延。”烟雨便给无尘和司马成风服下。 欧蛮子大大咧咧拿了一个鸡腿坐椅子上吃,道:“言二哥火急火燎叫我们,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却原来遇上个不经打的人。”柳青青笑道:“阁下武功高强,这个人自然就不经打了,而我武功低微,也就不经他打了。” 欧蛮子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见烟雨瞪了过来,随即压低声音:“他这样的人算得了什么,凭我和我这几位哥哥的武功,嘿,上天入地、降龙伏虎也可以了。” 江枫渔轻摇折扇:“瞎说。你自己岂不就可以降龙伏虎?” 欧蛮子乐得闭不拢嘴,正要说话,却听江枫渔忽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青尘子更是已跃了出去,站在屋顶张望,便有数十支箭射了来。幸好他早已拔剑在手,一一挑开,又跃回地面,骂道:“有几百人把这里围了。” 欧蛮子怒喝道:“必定是李若文,这厮来得正好,我正要打他打一架。” 江枫渔却出面拦住,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这里又有人受伤,还是先稳住,看看动静再动手不迟。”不远处便是成都第一高楼“手可摘星辰”。楼的第七层忽然间灯火通明,众人看去,只见一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正缓缓喝着茶,居高临下看着这座宅子。 烟雨皱眉道:“那便是李若文。” 江枫渔叹道:“看来他是想不等武林大会便先把我们除去。嘿,他饿了无尘道长三天三夜却不动手,想必就是等我们前来,好一网打尽。” 欧蛮子是莽夫,只知道拼命。他们几人却知道此刻却几百人围住,又都是江湖上的练家子,己方只有这几人。若是无尘、无俗、司马成风没有受伤,他们几人便当真是龙潭虎穴也可以闯。但此刻看来,又要杀敌,又要照顾他们,自然是拿李若文毫无办法了。 烟雨一直关注李若文的动作,此刻见他忽然摆手。他身侧的一名灰衣道童便将手里的一支红色旗子迎风摇了摇。她变色道:“不好。”便听周围尽是破空之声,青尘子喝道:“关门。”众人立即便将大门紧闭。只听“叮叮叮”声不绝于耳,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箭射来。先是插在门窗上,待箭多了,门窗便有了破洞,众人只好将无尘等人护在中心,拔剑去挡。 欧蛮子没有兵器,抓了一具尸体在手格挡,骂道:“他们哪里来的弓箭。”朝廷早已禁止私下贩卖弓箭,他们的弓箭自然便出自官府。柳青青躲在众人身后,皱眉道:“恐怕他们抢了官府的兵器库,又或者官府里有他们的人。” 江枫渔道:“只不知柳姑娘与成都知府可熟悉?” 柳青青皱眉道:“知府大人为人贪财,即便我冲出去找到了他,他也未必肯帮我们。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早应该有所耳闻,此刻仍不见动静,想必是已经收了李若文的好处了。” 她叹了口气,道:“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十大名捕了。” 欧蛮子骂道:“他娘的,十大名捕都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怎么来救我们。”言血魂道:“我看只有咱们拼死护送一两人先逃出去搬救兵,其余人在此保护几位道长。” 柳青青点头道:“我已经受了伤,走不了,只能在此等待。”欧蛮子道:“我自然是守在这里。”江枫渔微笑道:“我的轻功是出了名的差,自也逃不了。” 于是众人便看向烟雨。 烟雨皱眉道:“可是??????” 江枫渔道:“你的轻功应当是在我们几个中最好的,你不去谁去。再者凭你的武功,若非李若文出手,别人也拦不住你。” 烟雨不是扭扭妮妮之辈,立即点头:“好。” 柳青青已取了自己的捕头令牌,道:“你拿我的令牌去府衙,没人敢拦你。找到了十大名捕,把我的令牌给他们看,他们自会相信你。” 烟雨点头。 屋外的羽箭未停,众人便拆了桌子,各人扛在肩上,欧蛮子一马当先,撞开大门,猛然喝道:“拿命来。”他嗓音洪亮,内力也强,这一吼,屋外近处的江湖人士便被吓得后退。众人躲在桌下,瞬息间已冲到人群中,与众江湖人混在一处。 屋顶的弓箭手担心误伤自己人,便只能住手。 众人实不知他们还敢冲出去,又被欧蛮子惊吓,待反应过来还击时,已经死了十来人。江枫渔等人均是杀手出身,本就杀人不眨眼,此刻关乎自己性命,更是出手狠辣,凡是与他们过招的,大多是三招内便身首异处。 欧蛮子力气大,一双手更是可开碑碎石,普通刀剑难以伤到。凡是被他双手抓住,便被他一撕为二,有的手足分离,有的脑袋搬家。众人神勇不可抵挡,众人便不敢再打,只往后退。便是众人后退之际,烟雨已夹杂其中,她的轻功奇快,只几扭身便到了人群之中。初时还有人知道她是敌人,而她跑到了人群深处,众人便都以为她也是被吓了逃跑出来,无人拦阻。烟雨便趁乱出了院子。 待出了院子,却见大街上也围满了人。烟雨临危不乱,装作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往前走,见身前是个青年公子哥,料是出自某武林世家,她便将手搭了上去,装作花容失色,道:“对头太过凶残,小妹实在不敢再打了。”那公子哥见一个角色美人主动靠了上来,立即便将烟雨扶住,道:“姑娘莫怕,不管是什么人,在我这里都难逃一死。”烟雨强忍笑意,依旧是语音发颤,道:“不行,不行,我实在太恐怖了。有个大个子伸手就可以把人撕碎,就像妖怪一样。普通刀剑砍上去反而刀剑断了,可怕。” ------------ 第三百一十八回 十大名捕 公子哥本就是来凑热闹的,一听对头如此了得,心内便怕了,又见身边美人气力不支,仿佛随时都要晕倒,便起了色心,柔声道:“好,那我先扶你找个地方歇息,我再回来与这群人斗一斗。哼,可不是我怕了他们,沈某这辈子可还没怕过什么人。” 烟雨轻声道:“如此便多谢了。” 公子哥大喜,连忙扶着烟雨往人群外挤,在美人面前,他威风十足,开口喝道:“前面的人快些让开了。别挡了公子爷的路。”众人一心想要看热闹,要是能在李若文面前立下功劳则更好,便无心与他纠缠,任由他带了烟雨离开。 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生怕这场江湖打斗会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寻常百姓便是这般不得已,自己的生死由不得自己做主,全在别人手里。生命在江湖人眼中则更像是蝼蚁,生杀只在一线之间,亦不会上心。所以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关上门窗,装作不知。 街上便因此而空无一人,到了无人处,公子哥的手开始不老实,柔声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烟雨冷哼一声,道:“我是阎罗殿里的小鬼,你信不信?”公子哥哈哈大笑:“姑娘真会说笑。”扶着烟雨的手开始往烟雨的臀上移动,却忽然见烟雨闪身离开,一柄剑已经刺中了他的胸口。他惊得睁大眼睛,烟雨冷笑道:“告诉你我的名字也无妨,好让你死个明白。听好了,我叫烟雨。杀手烟雨。” 公子哥更加惊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烟雨的剑往前一递,已刺进了心脏。随即拔剑,飞足将公子哥的尸体踢入旁边的小小巷子,再也不看一眼,施展轻功奔向府衙。她对成都十分熟悉,昔年也曾在此待了多年,因此熟门熟路。到了府衙,也不及敲门,施展轻功自墙上跃了下去,便刚好被巡逻的府兵看见,立时便有人高呼刺客,围了过来。烟雨高举柳青青的令牌,朗声道:“我乃柳青青捕头的朋友,受他委托来见六扇门的各位大人。” 众府兵依然不敢放她离开,仍是将她围住,却有一人上前去看令牌,果然是柳青青的捕头令,众人这才放心,一人便奔去后院请六扇门的捕头。其余的仍是围着烟雨,要知道城里发生如此多的江湖集体斗殴,万一伤及知府大人,这群府兵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不多时,一名中年汉子便大步走了过来,远远就抱拳:“既然是柳捕头的朋友,大家便散开了。” 众府兵散开,烟雨便上前行礼,道:“柳青青和几位武当名宿危急,我拼死冲出来,请各位名捕搭救。” 这中年汉子点头道:“此事我已耳闻,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我几位兄长已经赶去了,既然你来了,咱们便一同前往助阵。”烟雨一听几位捕头已经前去,喜不自胜,连忙点头:“有劳大人。” 二人出了府衙,中年汉子道:“我姓刘,六扇门里排七,江湖上给我点面子的都叫我一声七爷。不知姑娘贵姓。”烟雨行走江湖多年,早听过六扇门十大名捕的名号,却只知道十大名捕的老大叫邓十三,其刀法被誉为武林第一,一刀可比得上别人的十三刀。其余的九个捕头却没那么响的名头。 她微微点头:“七爷。我叫烟雨。” 刘七不疾不徐的跟在烟雨身后,说道:“烟雨?可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杀手烟雨?” 烟雨点头:“正是。”刘七“嗯”一声,不再说话。 烟雨心急如焚,脚力奇快,虽是如此,那刘七却已经慢慢悠悠,烟雨只得又停步等候,等刘七追到了,这才又行。但这么一来,刘七的速度也快了,始终跟在烟雨身后。 月亮若隐若现,街道上的灯也早已熄灭。月亮隐去之际,二人便不能见物。但脚下是坦途大街,也不须看路。月亮此刻又被隐去,烟雨却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一股劲风。她急忙往前跃出,但身后劲风紧随而至。她目不能视物,百忙中身子拔地而起,但仍旧没避过,小腿中剑。 烟雨倒翻跟头落在远处,怒道:“你什么意思?” 刘七的声音在适才所站地方响起:“你是恶名昭彰的杀手烟雨,我作为六扇门捕头,自是要拿你归案。”烟雨心头一寒,原来六扇门的十大名捕竟也和李若文勾结了。 月亮再次出来,刘七站在原地,手里提了长剑,面上似笑非笑。 烟雨深吸一口气,看来今夜只能大开杀戒,先杀了十大名捕,再冲入人群救大家。但十大名捕威名赫赫,自己能不能打败十人却不好说。好在此刻眼前只有一人,烟雨心中动了杀心,出手便毫不留情。 她的剑出手,便疾如闪电,刘七万万没想到烟雨的剑竟是如此之快。但他也是用剑高手,立即便画个剑圈护住胸前。但烟雨的剑既快且怪,明明看似是刺向胸口,却忽然转了方向,刺中刘七的小腹。刘七反应迅速,手中剑招立即向烟雨当头罩去。烟雨只得变招,长剑刺出,仍是刺向刘七胸口,待刘七回守时又忽然变了方向,刺中刘七右臂。她出剑之快,委实匪夷所思。 刘七一出手便中了两剑,心中怕了,接连刺出三剑,往后便跑。但烟雨的轻功更快,刘七才奔出一丈,烟雨的剑已刺到后心。刘七慌忙使个铁板桥避开,但烟雨转刺为划,在刘七背上划出一道口子。刘七疼痛不已,还未及出手,烟雨的剑已自脖子刺下,贯穿了他的脖子。登时便死了。 烟雨不再管他,提剑前行。奔出不远,两人迎面而来,烟雨斥道:“什么人?”一人答话:“我乃六扇门??????”烟雨心中一惊,原来是六扇门的捕头,蛇鼠一窝,已经杀了一个,再多杀两个也无妨。她不等那人说完,长剑已刺了出去。这二人的武功放在江湖上俱是顶尖高手,但较之烟雨还差了一截。加上烟雨突然袭击,二人还未及反应,一人已经中剑。 烟雨出手狠辣,中剑者立时便死。另一人已经拔剑,但只出了两招,又被烟雨杀死。她顷刻间杀了六扇门三人,豪气顿生,最好是六扇门其余七个人一起前来,一起杀了,免得拖拖拉拉的影响自己救人。听见惨叫声,附近还在巡逻的两名六扇门人便赶了过来。夜晚漆黑,看不清地上躺着的是谁,只看得见烟雨的黑影。 一人便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此行凶。” 烟雨杀气未泄,身子一卷,已掠上了房屋,眨眼消失不见。那二人急忙奔了过来,俯身一看,死的竟是自己的兄弟。二人又惊又怒,还未及抬头,烟雨已自屋檐下掠出,其剑之快,仿佛她手中根本无剑。二人悲痛异常,纷纷出手,但烟雨占了先机,这二人只出了几招,已经是受了重伤。烟雨的剑招之快,江湖上少有人能及,即便是剑招能有她这么快,出手却未必有她这么狠。 当了多年杀手,烟雨知道自己出手要是慢了一分,就会死在别人手里。武功不是拿来表演的,武功本就用来生死相搏。不是你生,就是你死。所以她适才连杀三位名捕,此刻重伤两位名捕,丝毫没有留情。但她都是胜在一个快字和一个狠字。她的剑虽快且狠,却不够稳,这些都是高手,他们要是能够抵挡住烟雨的第一拨攻势,能够静下心来看烟雨的剑招,便会知道烟雨武功中的缺陷,虽未必能取胜,却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但他们一则是出手便处于下风,二则是同伴已死,内心悲痛惊怒交集,出手难免受了影响。烟雨又出几招,这二人一人便倒地,另一人虽苦苦支撑,却难以再战。眼看他也要死在烟雨剑下,远处一人忽一声大喝:“你是什么人?”声音沉稳,中气十足,可听出其内功之深,非烟雨所能及。 烟雨吃了一惊,却不乱,准备先以快剑杀了眼前这人,再全心迎敌。那人远在十丈之外,却忽然拔刀,凌空砍出一刀,一刀出,他的身子便忽然往前滑了丈余,手中刀又出,身子又往前滑丈余。他出刀的速度和力道,烟雨闻所未闻。 此人定是十大名捕之首的邓十三无疑。 便这么一缓,烟雨便只好收了剑,身子往后倒退。她这一退便是两丈之外。但刀风到处,地上青石竟碎裂而飞溅。邓十三身子已到了适才烟雨所站之地,护住了自己的兄弟,见他虽然伤重,却还死不了,便放下了心,凝目看着烟雨,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烟雨沉声道:“江湖人!” 邓十三皱眉:“为何杀我兄弟?” 烟雨脸色更寒:“他们该死。” 邓十三点头:“那么你也就该死了。” ------------ 第三百一十九回 十大名捕(2) 烟雨成功离开,众人便又回到屋子,但此刻 屋子的窗户已破,再也挡不住射来的弓箭,好在李若文似乎更换战术,不再让人射箭。众人也得以歇息,此刻无俗、无尘、司马成风也已缓缓醒来,下毒者自有解药,他们此刻毒性未解,却也恢复了几成功力。 言血魂皱眉望着屋外,道:“看来李若文不想等了,想在武林大会开始前便杀了我们。” 江枫渔道:“只不知烟雨此刻怎么样了。” 言血魂望望他,他们二人相识数十年,彼此心意相通。烟雨此行即便请来了十大名捕,也未必能救出眼前众人。他们之所以劝离烟雨,只是想己方数人能活一个便是一个。烟雨是烟雨楼的第一楼楼主,自然便应当是她活着。在这一点上,大家没有任何异议。 青尘子叹了口气,道:“若咱们能冲出去和李若文真真正正打一场也好,可是他派了这几百人围住咱们,便像是瓮中捉鳖,你们有谁知道鳖该怎么逃生?” 众人无言,此刻除了拼死一搏,毫无办法。但他们去拼命自然还有可能逃生,无尘、无俗、柳青青、司马成风几人三个中毒,一个重伤,他们万万不可能逃走。他们个个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但遇到此景,也当真只能束手无策了。 忽然间,屋外火光大起,言血魂和江枫渔立即快步走了出去,只见周围房顶的弓箭手竟以火箭瞄准了屋子。李若文见久攻不下,便打算用火烧了房子,这屋子没有地道,他们也无法逃走,只能被活活烧死。 众人大惊,若适才只是寻常羽箭,众人还可用武器荡开。但此刻来的是火箭,即便挡住了,火却烧了屋子。无尘虽在屋内打坐,却也知道屋外发生了什么,说道:“把屋内的桌子板凳全部扔出去。”一语点醒梦中人,这屋子里只有木头是易燃,把桌子板凳扔出去,自然可以稍微拖一点时间。 众人立即抓了桌子椅子往屋外的人群砸去。他们个个皆是内力精深,在桌子椅子上灌注内力,躲闪不及的人便只能被他们砸死。但桌子椅子有限,待扔完了,众人又只能束手无策。而李若文身边的道童此刻挥舞小旗,正在发布命令。 令一下,周围屋顶的弓箭手便将数不清的火箭射向屋子,便如数百流星齐下。众人只得以武器格挡,虽屋内没了木材,无法燃烧,火箭上的油却让屋内浓烟滚滚。幸好众人内功深厚,暂时闭气。只不多时,便连胡子头发也焦了,狼狈之际。再这样下去,众人的力气用尽,也就只能等死了。 无尘长叹一口气,挣扎起身,俯身捡了一柄剑,道:“贫道代武当多谢各位侠士,但此刻大家危在旦夕,便只能一起往外冲,能走一个是一个,绝不可因为贫道及武当让各位侠士全部丧命于此。” 言血魂沉声道:“现在也只能冲出去了,但我们既然救了你们,自然要救到底。各位兄弟,咱们将伤者护在当心,围成圈往外闯,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他在烟雨楼素来便更有权威,此刻他说话,众人便都听他。无尘知道拗不过他,也就只能被他们护在当心。 趁屋外的弓箭手换箭的功夫,众人便齐往外冲。屋子本就浓烟滚滚,外面的人也看不见里面。他们外料不到这群人会忽然冲出来,一惊之下,便又团团将他们围住。光在这院子里的人便少说也有数百人,更别提院子之外的了。众人知道逃生已几乎无望,只能多杀几人回本,是以出手便毫不留情。但烟雨楼众人虽乱,却仍旧稳稳护住无尘、无俗、司马成风、柳青青等人。 人数如此之众,烟雨楼众人即便不被杀死也会被累死。地上血流成河,尸体遍布。无尘等人于心不忍,其内心激荡,更胜于剧毒。但李若文坐在高楼之上,无动于衷,缓缓喝着茶,看着院子内的大戏。忽然间,夜空中爆出火花,火花在空中良久不息,竟是一柄飞刀之状。欧蛮子当先叫了出来:“七哥来了。”但随即又骂道:“他娘娘的, 孟诺这厮来做什么,送死么。”嘴里叫骂,手却没闲着,被他抓住的人便被他撕成几块。也不知撕碎了多少人,但他撕人的力道却明显不足了。初时一撕便碎成几块,此刻即便手上用了全力也只能撕下手足,难以一下变致命。于是地上疼得翻来覆去的滚的人更多,惨叫声连连,声震夜空。 远处一人似大鹏展翅,自房顶飞掠而来。屋顶数十人便涌了过去,但听惨叫连连,那人一眨眼间已突破人群,自房顶一掠而起,身子竟扑向高楼上的李若文。江枫渔面对着他所在方向,当先看见,叫道:“小心。”但那人去势极快,人还未至,手中寒光闪烁,不知射出了多少飞刀。屋顶距离高楼还远,人力难及,即便他轻功高明,却也难以一跃便到达李若文面前。但他在房顶奔跑助力,人在空中时射出飞刀。飞刀出手人便脱力,往下直坠。 青尘子长剑连杀数人,见自家兄弟自高空落下,吃了一惊,叫道:“老二。”言血魂临危不乱,身子探出,抓住一人扔向半空。他虽久斗,内力、体力耗费甚巨,但这一扔之威却也不可小觑。那人身子不由自主,扔向半空。孟诺本就想着拼死一搏,能够杀了李若文最好,即便不能杀,也好歹能够伤他。他人在半空,已然脱力,但言血魂扔来一人,其位置正好让自己落在那人上面。孟诺大喜,立即内力运在后背之上,后背撞上那人,那人立时便死了。孟诺的下坠之力便因此消了几分。 青尘子紧随其后,也抓了一人扔出,又使得孟诺下坠之力稍缓。便是如法炮制,只需再扔出一人便可让孟诺安然落地。但李若文竟将孟诺射出的飞刀一一接在手中,他看孟诺无力抵抗,飞刀便回射孟诺。他射出的飞刀比言血魂等人扔出的人快了不止十倍。孟诺听闻飞刀破空声,吃惊不小,但他人在半空,却也无法还手,心中一凉,只能闭目待死。原来自己苦练飞刀绝技,在李若文面前却依然不值一提。 孟诺想着自己一生习练飞刀绝技,竟想不到死在自己的飞刀之下。他轻轻叹口气,罢了罢了,自己此生也就只能如此了。李若文射出的飞刀越来越近。孟诺只能闭了眼睛等死。 原来再不怕死的好汉,在死亡面前却依然是有些怕的。 // 邓十三的刀法没有招式可言,每一刀都是简单的砍。但正是这样的招式,使得烟雨周身被刀罡所覆盖。她竟无还手之力。 天知道邓十三这一刀是如何砍出来的。 烟雨忽然想,若世上还有一人能和李若文斗一场,便只可能是邓十三了。但此刻对方明显是和李若文一伙的。想到这里,她精神一振,本来萎靡不振的剑法忽然剑光闪烁,长剑抖出,剑气森森,力挽狂澜,硬生生挡住了邓十三这一刀。 邓十三大觉惊讶,眼前这姑娘的剑法竟如此之高。他冷笑一声:“哼,果然有两下子。难怪如此猖狂。”他不等烟雨还击,手中刀再度砍出,也是简简单单的一刀,但刀风却似无处不在。烟雨用尽全力,长剑使得更快,她的内功不足,剑上的剑气便轻微,但她出剑快,每一剑的一点剑气是无法抵御邓十三的刀罡的,但十剑、五十剑、一百剑呢? 她用的就是这样的笨方法,再次挡住了邓十三的刀。但她心脉受损,竟觉内力难以为继。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在邓十三面前,自己的确不是对手。但她决不放弃。 邓十三停了刀,皱眉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清事情缘由,并自废武功,我可以饶你一命。” 烟雨暗暗提一口气,虽觉真气仍是无法提起,却不甘示弱,冷笑道:“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一方捕头,嘿,你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邓十三脸色一沉,道:“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烟雨深吸一口气,长剑终于刺出:“我不喝酒。” ------------ 第三百二十回 两败俱伤 她防守了数十剑,此刻终于提起真气,也找到机会出了一剑。她相信她的剑法足够快,也足够狠,足够让邓十三无还手之力。此刻邓十三的刀垂在地上,不等他提刀,烟雨的剑已至。 好快的剑。 邓十三的刀提起一半,刀未出,刀风已出。 剑刺中邓十三胸口,烟雨也被刀风打中,身子倒飞出去。但她兀自要强,翻个跟头落在地上,稳稳站立,见邓十三亦摇摇欲坠,她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吐出一口血,身子摔倒在地。但她挣扎着跪了起来,长剑拄地,却又喷出一口血来。 烟雨的剑未致命,却足以让邓十三心脉受损,若是剑再深入半分,邓十三哪有命在。他始终低估了烟雨的剑法。他拄着刀,勉强站立,道:“好剑法。” 烟雨却已无力说话,嘴里鲜血不断,已是垂死之人。 邓十三叹口气,道:“若你当真该死,我问心无愧。但你这么坚毅的性格,断不该为李若文做事,截杀我等。你到底是什么人,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烟雨听力也逐渐模糊,只听见邓十三说话,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她躺在地上,看着夜空,有三两颗星星映入眼帘。原来星星这么美。她仿佛看见阿水正漂浮在天上向她招手,烟雨勉强露出笑容,内心却忽然甜蜜而温暖,原来阿水始终是爱着自己的。 原处有脚步声,烟雨听得模模糊糊,是不是阿水来了。她奋力扭头去看,是两个人,一大一小,小的是个小女孩,身影再熟悉不过,是剑心。烟雨眼眶便含了泪水,既然剑心来了,牵着她的自然就是阿水了。 阿水,你好吗,你可知道我很想你。 你可知道我喜欢你,是很喜欢。 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自眼角流下,落在地上。 剑心惊叫道:“烟雨姐姐。你怎么啦。”但烟雨却听不见了。另一人却不是阿水,乃是殷笑笑。他放开剑心,奔得更快,到了烟雨面前,伸手去探鼻息,还有一丝气息,却也气若游丝。他急忙点了烟雨心脉大穴,续住她的性命。 殷笑笑在月湖宫时专研医道,但此刻查看了烟雨的伤势,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叹口气。 剑心怒不可遏,拾起了烟雨的长剑,刺向邓十三,骂道:“你这个坏人,居然杀了我烟雨姐姐。” 邓十三茫然:“什么?她是烟雨?”忽然间灵光一现,似醍醐灌顶,自己早该猜到的,烟雨有几大特征,首先是出了名的冰美人,长相极美却很少言笑,其次是武功出神入化,剑法以快、狠闻名。眼前这人不是烟雨是谁。 殷笑笑叫道:“剑心住手。” 剑心停了下来,眼泪大滴大滴的掉,泣道:“他杀了烟雨姐姐,他是坏人,我要报仇。” 殷笑笑道:“你烟雨姐姐还没死,你快过来扶着她。”剑心本就六神无主,便扔了剑过来扶住烟雨,但见烟雨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她便哭得更难过。 殷笑笑又快步上前查看邓十三伤势,问道:“邓捕头,这是怎么回事。”邓十三欲言又止,看看烟雨,长长叹了口气,道:“可能是误会。” 殷笑笑皱眉道:“怎么回事?” 邓十三道:“我们收到消息,李若文派人围攻一座府邸,我们便猜想府邸里定是住着武当派几位长老。思忖之下,我便派老二老三去见李若文,料想他不至于对我们的人动手。但他们一去不返,我先派了九弟十弟去李若文住处外看看动静。他们走后,我仍是不放心。”他伤重,此刻无法站立,便坐在地上。殷笑笑一面检查他伤势,一面问道:“然后怎么样?” 邓十三继续说道:“我不放心他们,便带了四弟、五弟、六弟、八弟一同前去见李若文,留了七弟守在府衙。但??????”他叹了口气,道:“但烟雨姑娘不知为何杀了七弟,我们听见动静,不以为意,便让六弟、八弟来看看。结果他们二人来了也死在烟雨剑下。我彼时见李若文居然用火箭打算烧死武当各位长老,便无心前来,派了四弟五弟前来看看,结果??????除了五弟,都死在烟雨剑下。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五弟也难以幸免于难。” 他看看在剑心怀里的烟雨,道:“她的剑实在太快,连我都着了道。” 殷笑笑皱眉道:“烟雨姑娘是非分明,自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她本应该和武当各位长老待在一处才对,此刻她独自现身,只可能她一人闯了出来,找你们搭救。她却先杀了七捕头,想必和七捕头之间有何误会。其余几位捕头见七捕头已死,悲痛之下也就不会问出什么来,更何况烟雨本就是极其傲慢的性子,即便问了她也不会说什么。” 邓十三缓缓点头:“兴许如此。” 烟雨一剑已伤及他心脉,此刻他说了这么多话,牵动伤势,咳出一口血来,便不再说话。殷笑笑已替他敷了金疮药,看看这几人,此刻他虽然有心去救无尘道长等人,却也只能先将这几人安顿好。 // 孟诺已觉自己必死,大声喊道:“各位兄弟不必费力救我。” 临到死,他始终不忘关心自己的兄弟。烟雨楼虽是江湖上第一大杀手组织,虽然杀手本无感情。但事实上,烟雨楼的杀手间的感情比亲兄弟还深厚。江湖便是如此,江湖有杀戮,有背叛,有利用,但也有温情。与杀戮、背叛、利用相比,爱情、亲情、友情更胜一筹。这也是江湖得以延续的缘由。正是有情,江湖才能代代更替,代代出英雄。 孟诺已抱了必死之心,他的兄弟却不愿意让他死。于是纷纷使出全力,往孟诺扑了过来。但人力却无法与李若文射出的飞刀相比。于是众人便由惊转怒,若能活下去,必杀李若文。便在此刻,院墙外人群中忽然射出一只鞋子,速度不算太快,以至于还有人能看出是一只鞋子。灰白色,想必已被洗了无数次。这鞋子的速度是远远比不上飞刀的。但鞋子飞出,人群中便忽然跃出一人,他本是灰袍长发,此刻人在半空,头发忽然便散落,原来是个和尚。和尚果然赤着一足。 有人开始哈哈大笑,鬼知道这和尚想要干什么。 和尚人在半空,忽然往自己扔出的鞋子拍了一掌,掌风迫得人们纷纷后退,原来这人掌力之浑厚,委实匪夷所思,已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他掌力一逼,扔出的鞋子的速度骤然加快十数倍,俨然已成一团灰影。 但这还不够,人群中又跃出一人,也是一个灰衣和尚。他一跃而起,一掌便挥了出去,掌力之浑厚不亚于前者。二人掌力相加,那灰色鞋子便疾如闪电,虽后发,却与飞刀同时到,于是飞刀便射到了鞋子上。一眨眼功夫,孟诺由生到死,还未回过神来,那两位灰衣和尚已掠了过来,一人扶一侧,拉了孟诺落地。众人也已围了过来。一名僧人合十道:“老衲少林空空。” 众人一阵喧哗,原来是少林方丈到了。 另一人合十道:“老衲少林空门。”众人又是一阵喧哗,空空虽是少林掌门,但空门大师的名头却更响,武林中多的是知道空门而不知空空的人。 ------------ 第三百二十一回 我佛慈悲 江枫渔知道空门是阿水的授业恩师,喜道:“原来是两位神僧到了,两位救我兄弟的大恩无以回报??????”空门笑道:“无需客气,我和师兄一直在人群中,出手晚了,罪过罪过。” 言血魂哈哈笑道:“不迟不迟。正好可以开开杀戒。” 空空大师抬头看李若文,声若洪钟:“李师兄,十年前你我相约切磋,今日可还作数?” 李若文微笑道:“自然作数。” 空空点头道:“那就请李师兄指点一二。” 他的膝盖不弯,身子却拔地而起,恍若金身如来。人至半空,身子滴溜溜一转,扑向李若文,人未至,掌已先出。他这份功力着实将众人惊得不轻,原来空空大师神功精湛至斯。李若文并不惊慌,仍旧端坐太师椅,仿佛未见。 空空掌至中途,略皱眉:“李师兄何以如此?” 他一说话,气息稍乱,便见李若文身后忽然跃出一人,长须飘飘,哈哈笑道:“老和尚可还记得老夫。”他每说一句话便拍出一掌,空空本已出手,但见李若文并不打算还手,便收了力,哪知忽然冒出一人来,空空吃了一惊,便只得举肉掌去挡。但他人在空中无处借力,那人拍了九掌,他挡了九掌,终于无力,身子往后摔。那人从高楼上借力,力气未消,又是连环三掌拍出。正中空空胸口。 他虽然是偷袭,又借了地利,但十二掌杀了少林掌门,也不禁得意,笑得愈加洪亮。空门大师怒极,亦拔地而起,喝道:“计老儿,你可记得我。”他连出数掌,破空掌力呼呼风响。人在空中的前羽衣教长老计无计不敢硬接,身子往后倒跃,落在地上。但空门这却是虚招,吓退了计无计,自己却抱住了空空大师,落在当心。 空空大师饶是神功在体,却被计无计暗算,此刻已经没了命。 空门大师放下空空,身子便如旋风般向计无计卷去,余人来不及退让的,便被空门大师无上内功所带起的风卷倒在地,轻则心脉受损,重则毙命。江枫渔等人面面相觑,原来在空门大师面前,自己的武功当真是算不得是武功了。 计无计调整呼吸,迎上空门,二人都是用拳,霎时间便斗成一团,加之身法极快,众人连看也看不清了。李若文身侧的小童又挥舞红旗,院内数十人便不要命般扑向江枫渔等人。 空门所学并非少林正宗武功,他本出身邪道,后为了逃避仇杀才进了少林。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虽未必能成佛,但总算能少造杀孽。在空空的帮助下,他与仇人和解,之后便一直留在少林。但他所学武功与少林正宗相悖,不宜学杂,便一直没学少林绝技。但在少林住了数十年,悟出不少武功,这些武功虽然看似简单,却极为诡异,他教了阿水一门近身摔跤术,阿水便打得少林寺的一众武僧无还手之力。 计无计也是武林宗师,他自然是知道少林寺的绝学的,虽无少林内功心法,无法学习。但见得多了,也就知道该如何对付。但和空门过招,空门却无一招少林武功,全是不知道出自何门何派的招式,极其诡异,却极其难解。只要让空门一招得手,计无计便得接连亏着数招。但好在他习武近六十年,一甲子的功力非同小可,即便落在下风也能想办法化险为夷。所以二人初时出手是运用了全部内力,此刻却只是在拆解招数。二人都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此刻是竭尽智力拆招,浑然忘我。 江枫渔等人多了孟诺,如虎添翼。但周围的人杀了一个,院墙外的人便跳进来一个。人人都知道江枫渔等人已经快没了力气,只要他们力气耗尽,就会有人可以在李若文面前立功。李若文已经是既定的武林盟主,能够得他赏识,日后在武林中那便大大的有面子。众人一般心思,但却无人知道江枫渔等人的力气是否已经没了,所以每个人都不要命的冲,但一个接一个的死。 于是江枫渔等人围成的圈子外便倒满了尸体。导致外面进来的人得踩着尸体才能进来。他们踩着尸体进来,却又死在尸体上。尸体便越堆越高,仿佛两军对垒的战场,战士不要命的厮杀,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他们也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虽不致命,却让他们的出手都慢了几分。 此一役无论哪方胜,这个江湖五十年内难以再出人才。 // 唐天香重回武当时,便瞧见有一群汉子在真武大殿的真武神像前喝酒吃肉,嘴里还叫嚷着要下山找几个女人。殿外有七八名小道士,正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却又不敢上去。 他们都是近些年新入武当的,还未学武,便被李若文夺了武当,从此再也没了习武的机会。见了唐天香,他们仿佛见到了亲人,纷纷奔了过来,跪倒一片:“师叔,您可回来了。” 唐天香一袭白衣,面若寒霜,此刻却却不禁动容,声音微颤:“都起来,堂堂武当弟子,跪着做什么。”众道泣不成声。殿内醉酒的汉子听到了动静,一个探出头看,便瞧见了一位天仙似的女人,他便想着这岂不正是上天赐给的吗。于是他便跳了出来,搓搓手,笑道:“这位姑娘,咱俩认识一下,我姓龙,龙虎的龙。” 唐天香冷眼看着他,长剑便已出鞘,人未动,以气御剑,斩人于丈外,气息牵动,剑又归鞘。众道士看得目眩神迷,一阵唏嘘之后,忽然爆发出喝彩声,有这么武功超神的美女师叔,还怕这些酒鬼做什么。殿内十来人都奔了出来,见同伴已死,也不知是怎么死的,纷纷大怒,就要动手,一人笑道:“动手可以,却不能伤她性命。”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都会意。投靠武当的人虽多,女人却少。更何况大部分都被李若文带去了成都,此刻留在山上的最多只有三十人,这三十人却全是男的。 这世上没有女人,男人可怎么活。于是他们就闲得无聊,此刻好不容易见到了女人,还是个角色美女,谁心里没有那点小心思。于是众人齐笑,想不到这时候还有美女送上门来。 于是众人嘻嘻哈哈走了过来,将唐天香和众道士围在中心。唐天香深吸一口气,道:“武当不幸,今日我便替三丰祖师爷清理门户。”话音落,剑出鞘,只见剑光似流星,却不见人影。待剑止时,众人皆已倒地。 唐天香洁白的长裙已沾了血迹,她提着长剑,剑上的鲜血便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众道士齐声欢呼,一人便往后面指:“师叔,那里还有十几个,其他的都被李若文带去成都了。”唐天香点头,却说道:“难道你们非要我动手,你们就不敢出手吗?” 众人大鄂,他们没学过什么武功,只懂得粗浅的入门招式,如何能够杀人。唐天香道:“杀人难道真的需要武功?你们难道没有提剑的力气,还是你们没有杀人的勇气?难道他们欺负得你们还不够?” 众道士大受鼓舞,便拾了地上的刀剑,呼啸着奔向后院。山上道士还多,随着这几个道士的吼叫,其余的道士便加入其中,到了后院时,已有三十来个道士。后院众人不知道这群道士居然敢造反,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众道围着一顿砍杀。众道杀了人,不知是惊是喜,慌乱之下,便弃了刀剑来找唐天香。 唐天香此刻站在小竹林之外,听闻后面脚步声,知道众道胜了。众道见唐天香看着竹林发呆,也不敢说话,远远站着。唐天香痴立良久,问道:“你们可知道竹叶为何要离开竹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一人壮着胆子说道:“回禀师叔,并不是竹叶要离开竹子,是风。”唐天香缓缓摇头:“就算没有风,它也会掉的。你们看。” 她伸手去指,一片竹叶缓缓飘落,此时无风。众人呆若木鸡。 唐天香缓步入内,竹林内的小屋犹在,这是她的屋子。小屋前有一小块菜地,里面长了杂草,太久没有管理了,菜都死了,于是纵容杂草生长。她叹了口气,缓步入内。 竹林很静,她这一声叹息便显得不轻。屋内便有人喝道:“什么人?”唐天香皱眉,道:“唐天香。” 屋内顿时静了,半晌,一人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剑,剑上还有血滴。是唐天娇。她笑盈盈道:“姐姐来得正好,我已经给你报了仇了。” 唐天香皱眉道:“什么仇?” 唐天娇拍剑入鞘,道:“哼。姐夫在这里养了好几个美女,她们该死。我已杀了她们。” 唐天香摇头道:“这不是仇。” 唐天娇一呆,道:“什么?” 唐天香道:“不想走的,谁也抢不走。想走的,谁也留不下。既已如此,何必强求。”她转过身,“已经杀了,我也无能为力。走吧,咱们下山。” 唐天娇道:“去哪儿?”快步跟上姐姐。 唐天香道:“我们好些年没回家了。”家在杭州西湖之侧,唐天娇重重点头,挽了姐姐的手,笑道:“是,怎么回家。”却扭头望向武当,心里想着:“阿水,你是想走还是不想走,你和烟雨此刻还好吗?” ------------ 第三百二十二回 我佛慈悲(2) 空门大师并未占上风。但拆解计无计的招数却得心应手。计无计博览各派武学,却并未自创武功,使出的都是各派的招式,空门见招拆招,以不是招数的招数拆解。眼见计无计一拳打来,是天山派的“飞鹰搏兔”,空门身子半蹲,肩膀撞了上去,斜靠在计无计胸口,微微用力,将计无计顶了出去。随即右手探出,抓住计无计手腕用力一扯。计无计连忙运气,空门却撒了手,计无计的内力便毫无用处,散于无形处。 他已落在下风。 空门打出一拳,计无计拍掌来挡。空门却忽然变拳为抓,抓住计无计的手腕,肩膀又靠了上去,借力一顶,将计无计翻到在地。计无计翻身而起,骂道:“他娘的你这是什么武功。”话音未落,空门的身子又至,只要抓住计无计,便可以将他摔在地上。 计无计无法可解。终于叹气,道:“我输了。”他虽是邪道人物,却说一是一。 空门停手,计无计已经无力再起,躺在地上,呼呼喘气,问道:“这是什么武功。”空门微笑道:“还没有名字。从内蒙古的摔跤术演化而来,融入了通臂拳、太祖长拳,成了这门拳法。”计无计叹了口气,道:“你我的内力旗鼓相当,所以这套武功才有用,如果对手比你的内力高了许多,这套武功反而将你的弱点送给别人,是必死之技。” 空门抬头看着高楼上的李若文,道:“江湖上除了他,谁的能力能比我高上许多。”但他不是李若文的对手,却愿意一战。虽知此战必死。 有很多事明知不能,却不得不做。关乎尊严,关乎武林,关乎少林名誉,关乎师兄空空的仇,关于弟子阿水所受的苦。 计无计叹口气:“我劝你还是别去,去了也只能送死。”空门已往前走出两步,道:“我知道。”计无计道:“那你还去?”空门点头:“嗯。”计无计急了,问道:“为什么?”空门回头看他,道:“因为该轮到我了。” 计无计呆了,眼神空洞。 空门抬头望,李若文亦看着他。他的武功已至巅峰,难以再近,所以便渴求遇到真正的对手,能够让他放手一战。他看了空门的武功,很诡异,但却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这一战便觉得没了意思,但他仍旧愿意一战,至少空门值得他出手。 于是李若文终于站了起来,跃上最高楼的楼顶。空门亦是一跃而起,在屋顶借力,上了楼顶。大街上围观的数百人便齐抬头看,这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战。少林第一高手对战武当第一高手。 李若文微笑道:“你不是我对手。” 空门道:“我知道。” 李若文道:“你不怕?” 空门道:“佛在心中,应当无惧。” 李若文道:“你都死了,哪里来的佛祖。” 空门郑重说道:“和尚死了,经书还在,经书没了,庙宇还在,庙宇没了,佛祖还在,佛祖没了,佛法尚存。” 李若文缓缓点头,道:“我不出剑。请。”空门亦不客气,合十道:“请。”他双手合十,身子微躬,如一张弓已经拉满,箭即将离弦。于是他周身便似有一张无形的网,向李若文罩去。 李若文背负双手,长身而立。但眉头却已皱紧,面对少林第一高手,他虽知自己必胜,却不敢懈怠。他周身真气便如一柄无形利剑,刺向空门周身的网。 不相上下。 围观的数百人虽觉无趣,却也觉紧张,江湖最顶尖的两大高手决战,他们以为会是打得地动山摇,却没想如此平静。众人大气不敢出,均是望着楼顶。但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人身子不动,身上任何部件都不动。 空门双手合十,手掌是一串佛珠,半挂在左手拇指上,此刻佛珠忽然缓缓往自己胸口移动。他在内力上已经落了下风。但如果适才不和计无计一战,他不会输得这么快。计无计毕竟也是世上少有的高手,能够胜计无计,他已费心费力。 李若文气势逼人,身子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空门深吸一口气,往前踏出半步。仅仅是半步,他已用了毕生功力。若没和计无计一战,他能够踏出大半步。但这半步和大半步之差,已决胜负。 再耗下去,他只会油尽灯枯。 计无计看得最清楚,在场数百人,除去受伤的无尘、无俗、司马成风,也只有他才看得懂。于是他忽然握紧了拳头,他和空门不是对头,也不是朋友。但他看重空门是个英雄,知必死却不畏死。正合他的胃口。 他年级大了,已没多少时间可活,得一个知己实在太难得。 他已想出手救空门,于是他呼吸开始急速起来,内力渐渐运至巅峰。一个人的 内力运至巅峰时,听力、视力、肌肤的触觉就更灵敏。于是他便感觉到远方有一道剑气袭来,这股剑气之强劲,世上绝无,只应天上有。 可天上本无人亦无仙。 他便看过去,一道灰影飘飘忽忽而来,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似乎是个人,又似乎是柄剑。不知是剑化作了人,还是人化作了剑。等更近了些,他便呼吸一窒,来者人如剑。 世上居然真有人将武功练至人剑合一的地步。 李若文和空门亦察觉,李若文便只得收回几分力道,不再去杀空门。但那道剑气却正向自己而来,剑气之充盈,杀气之足,此生从未遇见。他已经在江湖第一高手的座位上坐了二十年,二十年没有对手,实在太寂寞。 寂寞了二十年,此刻便是到了释放的时候。 他手并未拔剑,剑却出鞘,剑只出鞘半尺,剑气森然,将空门逼退,往塔下摔去。计无计知道空门此刻已真气全无,立时窜了出去,抱住了空门,落在院内。 此刻李若文手中剑已迎了上去,两股剑气相撞,只有轻微的“嗤嗤”声,而后两股剑气便烟消云散。李若文的长剑回到他手中,另一方则落在墙头,是名灰衣男子,胡须荏苒,颇有些沧桑韵味,正是阿水。 江枫渔等人见是阿水,齐声高呼:“阿水。”阿水早已看见了几位生死一命的兄弟,微微一笑,已将千言万语带过。他的眼神落在死去的空空大师身上,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走投无路,是空空大师收留了他,并收为记名弟子。他看向空门,此刻面如金纸,正在打坐,计无计护在身侧,冲他微微点头。 空门是他授业恩师,此刻虽伤重,却无恙。 于是他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李若文,微笑道:“李大侠,多日不见了。” 李若文满面狐疑:“你从何处学到了这一身武功?”上次见阿水时,阿水明明已是濒死,如何在短短月内就身体无恙,且武功突飞猛进,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什么是武功,武功便是感应力。感应外界,感应敌情,感应对手的武功高低。武功越高,感应力便越强。可李若文此刻却无法感应阿水的武功高低,这就说明他此刻出手,胜负未知。 江湖人到了他这个地位与年纪,每一次出手都要格外慎重。一旦落败,会影响一生名誉。所以他不知道此刻是否能战胜阿水,气势上便忽然弱了一截。他知道自己的气势竟输了,不禁后背冷汗直冒,二十年来从未在气势上输给任何人,此刻竟输给了自己的徒弟。 他不禁怒气陡生,冷笑道:“有徒如此,很好。” 阿水微笑道:“我之前的一身武功由你和空门大师传授,护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虽久经伤患,却总算保住了性命,我很感激。”他微微欠身,道:“少年时我孤苦无依,是你和师母给了我一个家,虽然我出走武当,这份恩情却不敢忘。” 李若文点头:“总算你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能有这样的徒弟,他自己内心也自然是高兴的,但在黄图霸业面前有这样的对手,却又令人心里不痛快。 阿水道:“但你抢夺武当,驱逐无尘、无俗两位道长,结交武林败类,滥杀无辜 ,我八位结义兄长死在你手上。这份仇,却不能不报。” 李若文摇头道:“你可真是糊涂,澜沧八老最小的都六十岁了,你却和他们结为兄弟,哼。我杀了他们,亦是为了你好。” 阿水苦笑道:“你我师徒情义早已断绝,今日我便再唤你一声师父,之后生死相搏,你不必留情,我也不会余力。”他抱拳,弯下腰去,叫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李若文转过身去,道:“师徒情义已绝,又拜来做什么。” 在对待阿水上,他心不坏。 阿水直起身,既已叙旧毕,他便又回到了昔日的天下第一杀手江南,身子笔挺,杀气十足。剑未出鞘,剑气却已逼人。他解下腰间长剑,手托剑至眉目,这是晚辈向长辈求招时的礼仪。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虽然阿水的名头很响,但在李若文面前,阿水俨然蝼蚁。可适才阿水以身作剑,明明是让李若文全力以赴了。所以他们更愿意看这一战。于是都静了下来,屏气凝神。 静夜里,阿水朗声道:“浪子江南,请李大侠赐招。”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杀手江南。天下第一杀手江南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原来竟是武当子弟。众人心内恍然大悟,却又惊讶异常,若非此刻战斗即将开始,众人少不了一阵唏嘘。但此刻却只在心里惊讶, 眼睛不离开二人。如果阿水只是阿水,此战几乎没有悬念,可阿水是江南,那就不一定了。 ------------ 第三百二十三回 胜负已分 江南自出江湖,从未一败,凡是他要杀的人,绝不会活。杀手烟雨的手段可能很毒,杀人可能更狠,但却排在江南之下,便是因为江南从未失手。而烟雨一生中却失过一次手。杀人很难,要做到从不失手,显然更难。江南在江湖上早已是神话,李若文也是神话。两个都是神话,神话人物之间的对决,显然是不可估摸、不可预料的。 李若文缓缓点头,手持剑,剑穗微微摇曳,道:“尽管出手。”他剑尖一抖,剑招已出。他与阿水本隔了数丈之远,一剑递出,却骤然已到了阿水之前。众人来不及惊呼,阿水的身形不退反进,手中剑亦迎了上去。李若文使的是最简单的武当剑法,每一个武当入门弟子都会,但他使出来和普通弟子使出来的便截然不同。 这么一个普通的招式,他使出来便毫无破绽。 阿水使的不是剑招,只是简单一刺。若是街上孩童打架,这样的招式也会令人笑话。但他此剑一出,李若文便已换招。众人看不明白,却猜到阿水这一剑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非常高明,破解了李若文的攻势。众人便想要为阿水这一剑喝彩,但李若文身子骤然又到了阿水身后,又是一剑递出。众人没看见李若文是怎么移动的,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剑的,只看到这一剑已经要刺到阿水的后心。 但“叮”一声响,阿水的剑已到了身后,挡下了这一剑。到了这时,二人均出两招,共四招,均看似简单,却又似乎精妙绝伦。众人这才齐声呐喊,但都是看得迷迷糊糊,只是跟着旁人呐喊。 阿水和李若文此刻剑招奇快,已看不清招式。但每一剑都有森然剑气,二人脚下的院墙便逐渐有了裂痕,离得近的人竟觉难以呼吸,于是众人往后退,退出两丈仍觉危险,又退两丈。院墙终于轰然倒塌,灰尘四起,灰尘之中,只听阵阵声音,却看不见人。众人睁大了眼睛盯着浓浓的灰尘,却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一人喊:“在上面。”众人看时,二人不知何时已到了“手可摘星辰”的顶楼瓦上。但却无法分清谁是谁,只是两道影子飘忽不定。 围攻江枫渔等人的武当弟子此刻也已退去,留众人在尸体堆中疗伤观战。众人手心皆是汗水,虽不知阿水的武功何时到了如此地步,但众人依旧为他担心。二十年来,江湖上无人能接下李若文的三剑。阿水此刻和李若文已斗了近百招,已经是江湖上第一个了,但能不能胜,却才是关键。二人如此斗法,败者必无活命之机。 剑气飘忽,高楼的第七楼忽然倒塌,往院内砸下。好在言血魂等人早有准备,扶了伤员跃开。但地上的尸体却被掩盖住了。楼高七层,他们本在楼顶,此刻没了楼顶,便到了第七楼打斗。楼主早已率领一众打手、伙计到了远处,见二人毁了楼,连连跺脚,喝骂道:“你们快上啊,还愣着干什么。”但众打手只是混饭吃,没有多少真功夫,哪里敢上,只看得目眩神迷。 无尘已回过神来,看着李若文和阿水相斗,面上阴晴不定。 江枫渔知道自己的武功和无尘道长无法相比,无尘的眼力自也是众人中的第一位,便凑上前问道:“道长,你可看出什么门道。”无尘道:“他们的剑法太过精妙,我只看个热闹,看不出个门道来。”江枫渔颇为失望,无尘道:“但二人剑法均暗合太极之法,此刻以无招拆无招,没有招数,也就有无穷尽的招数,照这样下去,胜负难分。” 江枫渔皱眉。 以无招拆无招,没有招数也就有无穷的招数。 他心里嘀咕,这老道在说什么,莫不是中毒中得头昏了。 // 烟雨毕竟没有死,她醒来时,天还未亮,周身穴道皆被封住,动弹不得,五脏六腑犹如烈火烤炙。殷笑笑就在她身前,以针灸之术替她疗伤。 而远处坐着一人,手提长刀,嘴里念着一个一个的穴位名称,正是名捕邓十三。殷笑笑知她醒来,道:“我虽懂医术,却不知道如何治你这伤,还好邓总捕头知道,此刻我以针灸刺穴,放大你的穴位,再合我与邓捕头二人之力,将你体内刀罡之气自穴位逼出。此过程必定痛苦万分,只要有一丝失误,不仅你死,我们二人也非受重伤不可。”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邓捕头杀人从未曾想过救治,所以此法也是第一次用,或许有成效,或许??????但也无妨,如果不试试,你必死无疑。试了之后你可能会活下来,也可能??????会死得更痛苦。” 烟雨无力说话。 剑心已自门外走了进来,泪水未干,泣道:“烟雨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如果死了,谁来照顾我爹爹,谁来教我武功。”烟雨看着她,眼里忽然含泪,于是缓缓点头。 殷笑笑大喜,治疗这伤光靠外力还是不够,还得烟雨自身有强烈的求生欲,否则一切救治之法皆是无用。他低声道:“你莫要情绪激动,此刻静下心来,一切疼痛都要忍住。” 他知道疼痛对于烟雨而言自不算什么,回头吩咐剑心:“去烧一大锅水,烧得越开越好。”剑心连忙点头,奔了出去。 烟雨毕竟心脉受创,经过针灸刺激,不多时便晕了过去。但此刻她内心燃起生命的希望,体内真气便自动护住心脏。烟雨剑法高明,内力却也不弱,这样下来,不仅仅是邓十三和殷笑笑救她,便是她自己也在自救。殷笑笑施完针灸术,他与邓十三便上前一一捏住金针,以内力灌入烟雨的穴位,再将银针拔出。待一一完毕,天已明了。剑心正是贪睡的年纪,却无心睡眠,坐在火炉旁想着烟雨姐姐快些好起来。 殷笑笑进了厨房,手里提着一包药材。他先将滚水倒入木桶,再将药材分了一小部分倒入。满屋子便满是药味。殷笑笑又进内屋抱出来了烟雨,将她放入大桶。于是中药泡成的药水便从烟雨的被扩大了的穴位中流入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眼看着便浮肿起来。剑心惊得目瞪口呆,但她信任殷笑笑,也就不敢言语。约莫半个时辰,殷笑笑换了另一桶药水。直到换了三桶水,殷笑笑才又抱了烟雨去内屋。 他安顿好了烟雨才走出屋子,长出了口气,道:“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邓十三问道:“谁?” 殷笑笑道:“自然是阿水和李若文了。” 邓十三道:“ 你真认为阿水能打得过李若文?” 殷笑笑点头:“打得过。” 邓十三叹口气,道:“可据我所知,李若文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殷笑笑微笑道:“阿水也是人剑合一。” 邓十三皱眉道:“即便如此,李若文的功力要深厚得多,也更老练,精研江湖百家武术,阿水凭什么胜他。” 殷笑笑道:“正是因为李若文懂百家武功,所以阿水才可以胜他。” 邓十三不解,问道:“为何?” 殷笑笑道:“李若文学了太多的武功,即便他对太极剑法有再深的研究,也难免拘泥于剑招之形。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以剑御人。”他笑得更欢,一扫满面的疲惫,道:“而阿水在山村里经一孩童指点,于武学上顿悟,已将以前所学武功忘得一干二净。可以说他是顶尖高手,也可以说他连剑法都不懂。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以人御剑。” 邓十三似乎有些懂了,喃喃道:“李若文是以剑御人,阿水是以人御剑?” 殷笑笑道:“剑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若文以剑御人,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死的。阿水以人御剑,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活的。其实他们还没打,胜负就已分了。” 他看见太阳自天边升起,微眯了眼睛,道:“你说过这辈子不再握剑了,要握着烟雨的手过一辈子。我已经替你救活了烟雨,你可一定要回来。” ------------ 第三百二十四回 林深见鹿 “手可摘星辰”大楼已毁,阿水和李若文且战且走,已经出了众人视线。数百人跟在后面追着看,但阿水和李若文的轻功岂是寻常武夫能及,他们追出一段距离,人便没了影,只留下满地剑痕。 众人怅然若失。 无尘道长盘膝而坐,眼望旭日初升,叹道:“太阳总算是升起了。” 司马成风点头道:“是啊,总算升起了。” 无俗道长问道:“两位兄长,你们能不能看出阿水和李若文谁能胜?”众人早就想问,听无俗问了,空门和尚、计无计、江枫渔、言血魂、青尘子、欧蛮子、孟诺、柳青青便都围了过来。 司马成风微微一笑,看向无尘。 无尘道:“他们还未打时,胜负已分。” 柳青青急问道:“谁胜谁负?” 无尘微笑道:“阿水和李若文都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武林中往前三百年,往后三百年,不会有第三个。偏偏这两个武学奇才都出在了这个江湖。所以他们势必会一战,即便不是今日,将来也会一战。”他目光扫视众人,道:“李若文在二十年前武功就已近乎无敌江湖,二十年前大战羽衣教,计无计老兄想必也还记得。” 计无计点头,道:“记得。” 二十年前李若文率领无尘、无俗、秦枫等武当剑侠与羽衣教于武当山上决战,此战之惨烈,百年罕见。此战后,羽衣教除了计无计,无一生还,即便当时仍有余孽逃到西北沙漠,李若文也率各派高手万里追杀。此一役,李若文成为江湖第一人,其地位无人可动摇。而正派武林中,峨眉、青城、蓬莱等派高手死伤殆尽,二十年仍没缓过来。武林游侠中,似影无踪、易辛、朱天聪等人皆身故,正派武林便以武当各侠为尊。 武当剑侠中,无尘有隐士之风,此一役后便隐居深山,秦枫为振家族,离开武当至杭州开创秦家剑派。武林第一人李若文担任武当长老,倒是脾气火爆的无俗道长反而任了武当掌门。此等事迹影响了江湖数十年。计无计自然记得。 无尘说道:“李若文的武功在二十年前未至巅峰,他虽然打败了羽衣教主,一举灭了羽衣教众。却知道他的武功还有可进之阶,他是好武之人,所以才甘愿任了长老,而将掌门之位给了无俗师弟。不受门派事务缠身,他苦心钻研,终于在十年前将武功练至巅峰。他十年前便已达人剑合一之境了。” 司马成风苦笑道:“老夫也曾隐居峨眉,钻研武学。嘿,哪里知道却成了井底之蛙了。” 无尘道:“道兄过谦了,道兄的武学修为之高,贫道亦是佩服。可那李若文是江湖上几百年难遇的奇才,咱们这些人可比不上。”司马成风笑道:“那是自然。”无尘道:“贫道且问你们几个小辈,什么是武功?” 什么是武功? 这问题再简单不过,欧蛮子回答道:“武功是杀人技。”无尘摇头道:“要想杀人,不用武功也可以。咱们习武,为的不是杀人。难道你是杀手,在你习武之前就想着要学了武功去杀人么?”欧蛮子一怔,摇头道:“我学武功时狗屁都不懂,哪里知道杀人。嗯??????我父母是老实人,老实人就容易受欺负,我学武大概是为了替他们报仇。” 无尘点头道:“是了,你学武是为了保护你父母,你父母是老实人,容易受欺负。所以你学武的初衷是好的。” 欧蛮子抓抓脑袋,道:“你可把我说糊涂了。” 无尘笑道:“其实什么是武功,说起来,应该是慈悲心三字。” 空门和尚合十道:“善哉。道长一语点醒梦中人。” 无尘道:“人之初,性本善。所以每个人学武时的初衷都是好的,你的武功再高,都不应该改变慈悲的初心。若初心变了,武功再高也有破绽。心不正便是你的破绽。” 欧蛮子问道:“心不正却又怎么破解?” 无尘道:“要破解不正之心,只有一个法子。” 欧蛮子问道:“什么法子?” 无尘微笑道:“心正。” 欧蛮子一呆,并不懂,却不愿再问,心里直嘀咕:这老道士也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无尘道:“阿水习武的初心从未改变。而李若文却在二十年前有了个大的转变,由正转邪。所以他十年前达到人剑合一时,心是邪的,武功也就是邪的。而阿水习武只为救人,所以他的人剑合一便吸取了天地精华,是天地给了他人剑合一。一正一邪,正必克邪。” 柳青青问道:“既然阿水哥可以胜,那他什么时候能够取胜回来?” 无尘眼望天际,道:“即便他必胜,但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却不好说。” 众人便一齐望着天际,远处是朦胧的群山,正是青城。 // 阿水最终没有杀李若文,他将死时,看到了自己的一生,落下了眼泪。 一个人若还懂得流泪,便不该死。 所以阿水独自下了青城山,巴蜀风光不胜游,青城尽览万重幽。背后是深林,前面是绿水。他忽然想起听街头说书人讲过的几句话。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到深处便见所念之人。可惜林深时雾起,海蓝时浪涌。梦到深处便醒,不见鹿,不见鲸,亦不见所念之人。世间有情人,大抵如此。 但阿水不怕,他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一定会在等着他归来。她在想着他,正如他也在想着她。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相见时,该说些什么呢。阿水还不知道,大概也就是一句“我回来了”,或者只是她的一个笑容,他便已知足。 于是他嘴角上扬,归心似箭。 (全书完) ------------ 答读者问 ?《江南烟雨录》写到这里,已经是四十多万字了,签约也已三月。这些日子,多谢各位读者的支持,无论是给好评还是提出意见,都该得到我的感谢。给了我好评的读者,给予我的不仅仅是一个评语,而是莫大的鼓励。这对于一个业余的武侠小说写手来说,就像是佛祖告诉我“你可以成仙了”一样激动。给了我意见的读者,我在此先感谢你们认真的看了我的小说,要是不认真看,又怎会找出毛病呢?但有些读者看了一部分,给了意见,之后便说:“这书实在是糟糕,看不下去了。”对于此,我也能够理解。有些章节,我也看不下去。连作者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会要求读者喜欢? 第一位要感谢的是叫做“几分痴情浓”的读者,就看这名字,便知是位重情重义的汉子(或许是女子)。我做了统计,自我签约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送上鲜花,这让我经常是热泪盈眶。后来我给了他联系方式,经常在QQ上讨论书中的情节,这更是让我激动。经常是一看见他发来的信息,我就会放下一切,安心和他聊天。他曾提出一些问题,我虽在聊天时给了一些回答,但仔细回想,想了一些更加完善的答案。 问:你的书名是怎么起的? 答:说实话,起书名一直是个难题。所谓“好题一半文”,小说也是如此。吸引老读者,靠的是书中的内容,但是吸引新的读者,靠的就是书名。“江南烟雨录”,我的初心是想写江南地区的一些人物,江南之地自古多俊杰,武侠之中也是多豪侠,类似金庸小说中的“姑苏慕容”便是在江南。金庸笔下的“江南七怪”也是江南人。我本写出一些足以和这些人物媲美的武侠人物来,但仔细一想,对江南一带并不了解。因故乡是西南,但书名已定,思量之下,决定将书中人物名定为“江南”和“烟雨”,书中场景大部分是在云南、四川一带。 问:你的主角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章感觉朦胧,一会儿阿水,一会儿江南的。 答:阿水即江南,江南即阿水。书的男主角叫阿水,本是武当名侠弟子,因腿有残疾,遭武当弟子歧视,故而出走,流浪四方。过程中得到奇遇,腿伤几乎治愈,能够正常走路,看不出残疾来。他身负奇冤,遭好友出卖,抢了妻子,又被关入大牢数年。是以内心在正与邪之间挣扎。他的体内魔性压制不住时,就是武林第一杀手江南,嗜杀成性。当他能够自我控制时,就是云南一山庄内的庄丁,叫做阿水。所以按照现在的话说,他是名“精神分裂症”患者。 问:你的分卷是多少卷? 答:共计多少卷是未定的,我基本按照一个大的场景一个分卷来制定。就像开篇是在云南,我就设了“滇南秋”这个卷。第二卷是到了襄阳,阿水在那儿开始杀戮,害死了江南名侠秦枫,故而我设立“英雄血”一卷。江南大侠秦枫因阿水而死,阿水悔恨难当,到了杭州,准备帮助秦枫的妻女,帮她们处理帮派事物,是以设立“西湖梦”一卷。他离开杭州之时,受到组织的头领的背叛,将他骗至云南,设计害他,故而设立“女儿泪”一卷。 问:你的分卷是随意设置的,还是每个名字都是经过考虑的? 答:当然是经过考虑的,就拿《女儿泪》一卷来说,开卷便是阿水中了奇毒“女儿泪”,全卷就是敌人利用这种毒设下一个有一个的圈套,欲害他。 问:你的女主是谁?怎么感觉很混乱呢? 答:书中重要的女性角色不少,有敢爱敢恨的杀手烟雨,有大小姐脾气十足的武翎,有外表冷酷内心火热的峨眉女侠吴欣。可以说,这三位都是女主,都和主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剧情怎么发展,最后到底情落谁家,请继续追看下文。 问:武侠到了二十一世纪,已然没落,你为何还坚持写武侠?有没有想过写玄幻? 答:我不是看不起玄幻,不是看不起仙侠。只是我觉得写玄幻、仙侠比武侠难。台湾武侠小说九十年代风靡大陆,九十年代后期,我尚未上学,但已从家人那里认识许多汉字,那时便是在看武侠小说。可能是我跟不上潮流,中学时代,别人都捧读玄幻、仙侠,看得津津有味,而我还在品读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我这辈子读的最多的,也就是武侠,了解的最多的,还是武侠。要是让我写玄幻,写仙侠,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 问:你最近更新慢哦。 答:唉,无可奈何啊,近期学业重,我即将步入大三,看着满满的课表,头都大了。我现在只能每天抽出一点点时间来写小说,不能满足读者的需求,还请抱歉。 ?????? 因为这位读者问题实在是多,我只能是挑选一部分来解答。虽是回答问题,却也无疑是向读者介绍我的小说,相信他的问题,也是读过我小说的读者也想问的。 第二位感谢的,是叫“镇国三少”的写手。他的大作我也已经拜读,他提出的观点我也一直在思考,并试图加以改正。 三少:第一是对武之一字拿捏不够稳,开篇的梅灵宇一脚踩上城墙就是一个脚印,在金古之流中,这种人的内力不可谓浅,这么说来,该是高手才对?????? 浪子:这的确是浪子的疏忽,在总结了诸多毛病后定会修改。 三少:第二是烟雨的形象不合理,天下第二杀手,却又彬彬有礼,为了摆脱追捕,假扮师兄妹??????还有就是烟雨逃跑的速度,五里十里外还能听到城里的声音?????? 浪子:烟雨这个人呢,虽然是杀手,却也有些俏皮可爱,在动手时候心狠手辣,但平时却和寻常少女没什么两样,彬彬有礼似乎也属正常。古代的“里”等于现在的五百米,一里是五百米,五里就是二点五千米,也就是近似于运动场的五圈。城里的声音是人在将死之时发出的呐喊求救声,不可谓不大,加之是在深夜,夜深则人静,声音传得远也是正常。古代没有现在都市的繁华,深夜撕心裂肺的呐喊,理应听得见。 还有其他问题也就不一一解答,若以后有时间,定会再仔细分析读者的意见,欢迎读者随时提出问题。 川西浪子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